可是在这一刻，她忽然就跟泄气的皮球一样。
那些想要理论的话、这些时日的委屈，这些时日的难过，种种埋在内心几近叫嚣出土的情绪没有了。
知道司景辰没那么喜欢她是一回事，可亲口听见又是另一回事。
她垂下眼，却没有收下司景辰的转账，而是点开了他的微信头像。
朋友圈里是仅半年可见。
总共发了七八条朋友圈。
有古董怀表的特写，有和某国总统的合影，有藏书扉页的拍照，有庄园外的暴雨照片，还有转发基金会的新闻等等。
乔晚意之前觉得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而如今只觉自己的卑微都是个笑话。
司景辰最初加她的微信，只是个小号。
现在才是他真正的微信。
原来同床共枕一个多月的人，要不是今天借着酒意歇斯底里地发疯质问，她都没有资格加上他真正的微信。
小号手机丢了，也没想过通知她一声。
在伦敦九天，甚至没想过给她主动发一条消息。
哪怕后来再见面，他也没想过这一茬。
但凡他在意她一点点，都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初见时，他坐在名贵的车里，穿着一丝不苟的西服，淡薄的眼里温和却疏离，是高高在上的司景辰。
两人做遍最亲密的事，他仍旧是高高在上的司景辰。
乔晚意想，像他这样的人，永远不缺爱慕者，永远不可能理解她，也……不可能爱她。
也许他还会觉得像她这样的姑娘，在他这里乞求爱是一件很天真的事情。
所以才会这般肆无忌惮地说出“你乖巧听话懂事，这是我最喜欢你的地方”这种话来。
早已忘却多时的话音忽然出现在脑海里——
“你看那些写字楼里朝九晚五的白领，他们终其一生也摸不到司家门槛的一块砖头。乔小姐，我调查过你，你出生在一个非常普通的家庭，你呀，趁他还在兴头上，该要的抓紧要。静安寺两百平的大平层，武康路的小洋房，写你的名字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小姑娘，爱情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是海市蜃楼，是不值钱的玩意，只有握在手里的金钱和资源，才是你将来安身立命的根本。”
一个多月以前，她没看懂胡婉婷的眼神。
此时此刻，拨雾见云。
胡婉婷的眼神像是一柄被岁月磨得锋利的刀子，彻底划破了乔晚意的少女幻想——灰姑娘最终嫁给了王子，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乔晚意的手机屏幕贴了防窥膜。
从司景辰这个角度望去，他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见到乔晚意在屏幕上划来划去，纤细的手指像是在被什么凝固在半空一样。
整个人彷徨无助，弱小可怜。
又像是他的错觉。
因为下一刻，乔晚意忽然抬起头来，露出了温顺的笑容。
她乖巧地蹭了过来。
像是流浪小猫收起了所有利爪和尖牙，在他的颈窝处轻轻地蹭了蹭，说：“那你以后要记得回我消息，如果你很忙的话，可以让周管家或者王叔告诉我一声，不然我会以为你故意不理我，你不理我，我总觉得心慌。”
她拿着他的手，摁在自己的胸口前。
鲜活的心脏砰咚砰咚地用力跳着。
她仰着脑袋，又用他曾经熟悉的所喜欢的眼神看着他，撒着娇说：“好不好嘛？”
司景辰心里软了几分，温声说：“好。”
次日早晨。
乔晚意醒来的时候，身旁早已没了司景辰的身影。
她洗漱过后，穿着丝绸睡裙下楼。
周川礼貌地向她打招呼：“乔小姐，还是老时间送您上班吗？”
乔晚意说：“今天晚一点，等我有需要再跟你说，有我的早餐吗？我有点饿了，”一顿，她又说：“对了，我昨天的礼服裙弄脏了，能帮我送去清洗吗？最好再给我找几套便服和鞋子，我等会穿去上班。”
周川微微一愣。
之前乔晚意从不在这里吃早餐的，每天起来都是匆匆地离开，最多的还是问司景辰去哪儿了。
不过他是训练有素的管家，仅仅愣了下，便反应过来，说：“当然有，司先生吩咐了，您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跟我说。”
乔晚意不客气地说：“好的，麻烦您了，我早餐想吃生煎包和豆浆油条，豆浆要甜的，我不太喜欢吃西式早餐。”
她看了眼时间，又说道：“衣服也尽快吧，我只跟我老板请了一个小时的假。”
周川察觉到乔晚意和平时不太一样了。
之前的乔小姐总是沉默地用眼睛打量着一切，如今不打量了，像是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开始理所当然地享受起来。
乔晚意享用着一口出汁儿的生煎包时，打开了微信，将备注男朋友的置顶取消了，顺手删除拉黑。
下一步把司景辰的新微信改了个备注——
老板二号。
因为她微信里还有个老板，正是她公司的刘哥，刘建宏。
她打开老板二号的微信，把昨天的转账五十万收了。
司家真是权势滔天。
微信转账限额二十万，偏偏他却能转五十万，也许是给他个人开了特例。
乔晚意喝了半杯豆浆，喝不下了，笑吟吟地跟周川说：“周叔，今天的早餐很好吃，能给我打包几份吗？五份就够了。”
周川应了声，说道：“衣服也送过来了，您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的话我再吩咐下去，给您买新的。”
乔晚意说：“不用，能跟在景辰身边，我相信周叔您的眼光。”
司景辰出手向来阔绰。
二楼卧室里此时已经多了几个奢牌袋子。
乔晚意其实有点洁癖，不洗过的衣服穿在身上总觉得不干净，但这会儿时间也赶不上了，她挑了一件简洁大方的方领连衣裙，穿上后，把另外几个袋子拎在手里，踩着新送来的爱马仕kelly芭蕾平跟鞋，离开了卧室。
乔晚意上了车，笑吟吟地跟王叔打招呼。
“王叔，早上好呀，麻烦你送我去上班了，今天换个地点，直接送到我公司的写字楼下面。”
透过后视镜，王叔瞧见往日里总是沉默不语的姑娘露出淡淡的笑意，脖颈似乎比往常挺得更为舒展。她的声线一如既往地清甜，只是尾音却多了几分从容的上扬。
她像是变了个人。
仿佛一夕之间，从不谙世事的大学生变成了自信从容的职业精英。
王叔应了声。
乔晚意到公司的时候，比原定的请假时间晚了半个小时。
由于大包小包太多，她只能麻烦王叔帮忙提上她的工位。
等王叔离开后，乔晚意给江可瑶递过一份早餐，说：“我给你带了份早餐，是你平时喜欢吃的生煎。”说着，又跟江可瑶表示：“老板已经到了吧？你帮我给其他同事分一下，我进去跟老板赔个不是。”
江可瑶处于目瞪口呆的状态，目光在她工位上的那几个奢侈品牌袋子上打转了好久，才慢半拍地说：“啊……好。”
乔晚意拎着一份早餐，径直往刘建宏的办公室走。
老板的办公室墙是玻璃做的，除非有什么私人要事，平时百叶窗都是不拉的，方便盯着外面的员工干活。
乔晚意这般堂而皇之地迟到，又这般做派，刘建宏在办公室里是看得一清二楚。
乔晚意敲门。
刘建宏实在摸不清乔晚意这个年轻的实习生想干什么，轻咳一声，才说道：“进来。”
乔晚意脸上挂着笑意。
周川这人，打包也是老钱做派，本来塑料袋一装就解决的事情，硬是把四个一份的生煎，还有豆浆油条打包得像是奢牌酒店的外卖。
木质打包盒被纤细的手指往前一推，离刘建宏更近了几分。
刘建宏深沉的目光从打包盒挪开，落在乔晚意的衣服上。
干他们这一行的，没少跟有钱人打交道，像乔晚意这一条裙子，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像乔晚意的实习工资，起码一年不吃不喝才买得起。
昨天还在跟他哭穷，今天却穿着足以抵她一年工资的裙子来上班，脸上还挂着捉摸不透的笑容。
饶是刘建宏这个久经职场的老油条，也摸不清她到底在卖弄什么玩意。
再联想到昨天晚宴上，港圈名媛与她似乎有些交集……
他突然笑了，说道：“你今天这身打扮比昨天的讲究多了，怎么？最近是有什么特殊的安排吗？”
他眼神带了几分讲究，语气却十分随意：“要是有好的发展机会不妨直说，我这个做老板的，总不能耽误员工有更好的前程。你年轻漂亮又优秀，前途不可限量，我们相识一场也算是缘分，以后要是有交集，记得拉老东家一把。”
乔晚意微微一笑，说：“刘总您说笑了，我能有什么大前程？要不是您当初愿意收我这个没经验的实习生，我连这个行业的门往哪开都不知道呢。”
话说得谦逊，人却往椅子上坐下了，挺直的背脊靠在了椅子上，倒有几分老板的架势。
“我今天来是想跟刘总您谈个合作，不过在这之前，能麻烦你把烟熄灭了吗？我闻得不舒服。”
刘建宏实在搞不懂乔晚意的套路，不过也正因为搞不懂，摸不清她的来头，才有了几分忌惮，爽快地将烟灭了，还起身去开窗通风。
乔晚意看着刘建宏的背影，又看着玻璃窗里倒影出来的自己的身影。
没由来的有些感慨。
只有事业和权势才是女人最好的医美。
爱情果真是不值钱的玩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