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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邓宇结婚的日子是农历春节前第五天。纪浮没去,他要留在店里,上午有客人过来取货,万荻声已经把货捆在手推车上,等到十点整他拖着车去巷口等人。


    上午店里进了几个人,买些起子钳子这些东西,街坊邻居来借个剪刀,撕点儿胶带什么的。纪浮裹着自己最厚的那件绒外套,寸步不离小太阳。南方城市的降温过程像是患有拖延症的冬天赶ddl,终于大难临头了才赶快跑去温控系统面前,先深感抱歉地双手合十拜一拜,然后将气温旋钮一把拧到底。每年出现这种情况,大约就是要过年了。


    过去的纪浮对四季变化并不敏感,一年到头穿西装,恒温的大楼,夏天空调冬天暖气的公寓。这次他把冬季一寸寸摸了个遍。人常说由奢入俭难,反过来由俭入奢爽,时间再向前推,他只是个跟着母亲纪游从瑁城收拾行囊北上远行去大城市的孩子。


    那时候他听过母亲说过很多次“这才叫生活”。通常母亲会坐在他们家落地窗前,女士烟和红酒捏在一只手里,另一只手随性地搭在沙发扶手,低垂着眼睛看着下边。


    纪浮在家的话她不会抽烟,但她偶尔摸不清纪浮的那些假期,一些法定节假日,学校放假有时候比她公司的假要早几天。纪浮开门回家便看见她正烟酒都来,纪浮并不介意,她则仓皇地站起来,笑一下,说,哎,这么早回来了?


    所以“生活”这个概念最初从纪游那里获取,纪游认为生活应该是这样的——轻松惬意,物质丰裕,摇表器里有百达翡丽。


    不过纪浮当时并没有将这个概念刻入自己的认知里,因为他明白这昂贵的一切的缘由说起来并不光彩。可无论如何纪浮都由衷感激她。纪游是个坚定自己欲望的女人,她就是要看一看上流社会,偏要杂志上的漂亮珠宝挂在自己身上,挂不下的,就丢去衣帽间吃灰。


    所以纪浮非常合理地成为连带受益人,踏入挥金如土的行业,谈吐不凡举止得体,甚至比纪游更自然,因为有时他不需要配饰来为自己增添些什么,光溜溜的手腕也一样从容地拎起些袖子。手腕可以空,领带永远要正确,坐下后解开西装纽扣,然后微笑。这一套才是最贵的。


    纪游戴上的珠宝,纪浮取了下来,但保留了最昂贵的部分。


    后来纪游告诉他:冬天不会冷,夏天也没那么热,那才是生活。


    同样的,他当时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但没有刻入认知里。他又一次想念纪游,不晓得纪游若是在天上看见自己坐在冷飕飕的五金店,周围弥散着焦油气味,会作何感想。


    今天会这样想起她,因为早晨万荻声出门前把这个交到他手上,他拿着看了半晌。


    照片里,赵三街路口的爬墙虎还没扩张领土。纪巍的腰带上别着一串钥匙,纪游穿一套当时百货大厦的职业套装,衬衫扎进一字裙。纪浮有点儿呆,像是刚睡醒被拎出来照相,不知道镜头在哪儿。


    纪浮的食指剐在照片的的边缘,这些照片年代久远,有些褪色和斑块。万荻声把他们塑封过,边缘锐利,指腹剐上去有些痛。


    这几张照片里他大约三四岁,那时候根本不记事儿,所以并不知道那天为什么要拍照。姥爷在照片背面只写了三个名字,没有写具体的日期或事件。


    早上万荻声把这些照片塞给他就走了,去帮邓宇接新娘,接去酒店后吃饭。邓宇听说纪浮不过去还恼了几句,叫他把那店关了,起码中午过去吃饭。纪浮有点儿抗拒那个场景,坚持留守在店。


    现下稍微有点后悔,独坐在店里看照片的确略感心酸悲凉。


    纪游在五年前这样一个冬天过世的,酗酒而亡。“下次假期回去瑁城处理一下老房子吧”,纪游在他大学时期常常跟他这么说,每次纪浮都回答“好啊”,但他们在那个回去瑁城的“下次”里,一次是纪巍的葬礼,又一次是纪游的。纪浮怀疑,再“下一次”,会是他自己的。


    上午九点五十五分,纪浮收起这些照片,把它们放进护照夹。他拖着手推车,啷啷响着到巷口去,取货的人也准时到了。纪浮见过他两回,是个精瘦的小伙子,讲话不是本地口音。纪浮帮着把一箱东西搬上他后备箱,小伙子笑眯眯地说走了。


    纪浮也“嗯”了声,说再见。


    刚抓上他这小推车的把手,纪浮听见马路侧边有个耳熟的女声在喊他。


    “真是你啊!”


    “……林飞笙?”纪浮很意外,想来人真是不能过分回忆往事,容易被旧友找上门。他看着林飞笙拎着咖啡馆的大纸袋子跑近,跟了句:“你看着点儿车啊。”


    “哈哈哈哈哈!”林飞笙跑到他面前,瞪着眼睛仔细看他脸,“天哪我感觉跟你有半个世纪没见过了。”


    纪浮则笑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啊?”


    “陶知宇是我表妹。”林飞笙说,“汽修城那个陶经理,我一回来,她就跟我说店里来了个大帅哥,名字也好听。我说帅哥常见,名字有多好听,她说,纪浮。我一想,该不会是你吧。”


    纪浮伸手跟她握了握:“真是很久没见了,放假了?挺早啊今年。”


    “屁呢,我请假先回来的,居家办公。”林飞笙叹气,“身体出了点问题,上周就回来了。”


    “啊?”纪浮看看她,“是怎么了?”


    “都……都是我这年纪的基础问题,毕竟我过完年都三十六了。”林飞笙没细说,一摆手,“走吧,我去你那坐坐,跟你聊会儿,方便吗?”


    “方便。”纪浮点头,“你这都……这几杯咖啡啊?”


    “六杯。”林飞笙说,“我不知道你那多少人,我一趟也只拎得动这么多。”


    纪浮伸手:“我拎吧。我店里今天就我一个人,一会儿万老板估计要回来,加上你就三个人。”


    “无所谓。”林飞笙把一大提咖啡交给他,“反正我下午也要喝的。”


    “不能这么喝吧……哎不过也没办法,我知道。”纪浮拖着空的手推车,带林飞笙走进倒盐巷子。


    林飞笙虽说过了年三十六岁,但人是漂亮的,所以巷口孙姐在店里隔着玻璃盯了好一会儿。她迈进五金店的步伐和纪浮头一回过来时别无二致,先踏进来一只鞋,停顿片刻再继续进来。


    “哇。”林飞笙也是第一眼看向店里那个危楼货架,问,“它不能倒吧?”


    “不能。”纪浮把手推车归位,咖啡搁在收银台上。


    “哇!”林飞笙这个哇得很真心,“你的车?酷啊!你会骑?”


    “我老板的。”纪浮给她拎了个塑料凳子,“坐吧。”


    林飞笙坐下,继续看着他:“以后走这个长发路线了?”


    纪浮随便拿了两杯出来,都是热饮,打开直饮口抿了一下:“等开春吧,暖和了再剪,我现在这个经济条件,要先保证温饱。”


    “拉倒啊。”林飞笙甩过去一个无语的眼神,“你这简历还保证温饱,去做三个月股票经理你能把这店盘下来了。”


    “唉,别别。”纪浮笑着,手指沿着纸杯小幅度摩挲,“哪有那么神,我现在是看不懂股市了,太魔幻。”


    林飞笙又看看这间铺子,从危楼货架看到摩托车再看到水池,最后又看着纪浮:“我认真的,为什么在这种地方啊?别给我讲什么职业无贵贱,我就纯问你,究竟怎么了?”


    “不想努力了。”纪浮又喝一口,他这杯是香草拿铁,热乎乎的很舒服。


    “啊?”林飞笙听不明白,“那你……那你更应该去找个高薪工作啊?狠命干它个几年,攒一笔钱提前退休,反正你……”


    林飞笙倏地闭嘴。


    纪浮笑了:“我什么?”


    “别装了你个男同。”林飞笙直言不讳,“没有婚育压力。”


    纪浮差点笑喷出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又没谈过恋爱。”


    林飞笙耸肩:“我又不瞎,一开始不确定,后来觉得你……你保双争弯吧。”


    “好吧。”纪浮继续喝咖啡,原来是纯看出来的。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林飞笙提出了这次找他最主要的事情:“纪浮,明年黎总会高位减持套现,然后彻底离开泰迅公司,他打算入股一家做能源的,半国企,我也会跟过去,你有想法吗?”


    纪浮垂下眼睛。


    “考虑考虑呗。”林飞笙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金属名片夹,抽一张搁在收银台上,“那号码就是我微信,随时加,多晚都没事,我这个作息已经基本离开祖国了。”


    “……”纪浮无奈,看着她那堪比烟熏妆的眼袋,“笙姐,稍微注意点身体。”


    “哈哈哈哈哈哈……”林飞笙胳膊搭在桌面,侧倚着,“先赚吧,反正我不结婚,狠赚它个几年然后退休。”


    纪浮放下咖啡,说:“不是的,笙姐,话是这么说,其实不会,我们都很清楚,干几年确实能攒到钱,但人陷在那种境地里,很难脱开的。这几年干完,手里有钱,如果退下来,那这几年我们做的项目、客户、人脉,全都拱手让人,不甘心的。”


    林飞笙没出声。


    她咬着嘴唇上的死皮。


    “咣。”


    两人一愣,同时看向店门口。万荻声拎的袋子进来时不小心碰到了门边,他看看林飞笙,又看纪浮。


    纪浮站起来:“万荻声,我老板。”


    “您好。”林飞笙起身伸手,“我姓林,以前跟纪浮是同事,放假回来跟他叙叙旧。”


    “您…好。”万荻声很快地跟林飞笙握了下手,又看纪浮。


    “买的什么?”纪浮问。


    “肉和菜。”万荻声说,“我……我拿上去放冰箱。”


    “嗯。”纪浮点头。


    万荻声从小门过去,上楼回家。


    林飞笙等着万荻声出去把门关上后,意味深长地看着纪浮:“啧啧啧。”


    “不是。”纪浮立刻否认,“我知道他挺帅的,但我留在这里绝对不是。”


    “哦~?”林飞笙故意笑得狡诈,“一丁点这个因素都没有吗?”


    纪浮默默喝一口拿铁,偏些视线看看小门,他确信万荻声不是听墙角的人,但还是稍等了一会儿才跟林飞笙说:“他做菜很好吃。”


    “神经啊谁问你这个了。”林飞笙瞪他,“我是说……等会儿,他是老板,那你跟他住一起?”


    “七百一个月,包吃住,最近涨到一千了。”纪浮说。


    林飞笙差点从塑料凳摔下去:“纪浮你过去平均一天都不止一千你还记得吗?”


    “记得。”纪浮点头。


    “哇这年头还有七百块一个月的?我们公司门口抬车库杆儿的大爷都两千五。”林飞笙审视着他,“你被下蛊了?他是挺好看的,你长得也帅啊,现在还揪个小辫子,你去开个直播坐那儿纯笑都有人刷礼物你信吗?”


    “我……”纪浮失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七百一个月包吃住听起来确实不太科学,但是你要想想我当时的情况,不是吗。”


    说到这个,林飞笙“哦”了一声:“状态很糟糕对吗。”


    她知道一些内情,干期货被报复的,在行业内偶尔能听到一二,纪浮那次是倒霉倒到家了,他们惹到个黑白通吃的,偏偏老总还绝症,快死的人,就要拖一个一起死。


    “嗯。”纪浮点头,“我就想找个安全的、有人的地方住下,一个人太害怕了,不是小时候怕黑怕鬼的那种,是怕人。本来想,在这儿呆一阵子,调整调整心态,而且这里是我老家,有个老房子还在城郊,总觉得……比较安心吧。”


    “这样……”林飞笙懂了,“不过还是很让我震惊,这年头居然还有七百一个月的。”


    “你生活的环境和这里太脱离了。”纪浮笑笑,“而且,这世界上本来就不存在‘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不是吗。”


    林飞笙还是有点恍惚:“哦,是,是这个道理,可是你在这里让我有一种看着高材生沦落风尘的悲愤感,你明白吗。”


    “还好吧。”纪浮回忆了一下,“我现在会给车换机油,会用水平仪,会判断跳闸情况。”


    “别说了我更痛心了。”林飞笙仰头喝了一大口咖啡,“那个万老板最好给我懂事点,他根本不明白自己收了个怎样的店员。”


    “没那么夸张。”纪浮摇头,“我真那么牛逼也不至于被罚缴那么多钱。”


    “牛逼的人才被罚缴呢。”林飞笙说。


    聊着的时候,小门又开了,万荻声放了肉菜下楼回店里。


    “谢谢啊万老板。”纪浮说,“你还帮我塑封照片了。”


    “不客气。”万荻声有些局促,他不太适应店里一直坐着一个陌生人。林飞笙大大方方地朝他笑着说:“万老板,喝点东西?”


    万荻声还没来得及说“不用了”,纪浮已经帮他挑好了。他拿了杯温热的榛果拿铁出来放下,说:“先放着,你现在喝不下的话一会儿喝。”


    “喔。”万荻声点头,“你的领带我放在房间里了。”


    “好的。”纪浮点头。


    万荻声转身去货架收拾东西。林飞笙继续跟纪浮聊天。


    万荻声的摩托车出了点小问题,他掏了几个工具,拿个矮凳去那儿坐下,手机手电筒打着光,开始拆外壳。


    “我真的挺想你的。”林飞笙叹道。


    万荻声手上停顿了下,喉结有些紧,人也有点热。于是他起身,把旋转模式的小太阳挪了个方向,对着他们那边旋。


    纪浮瞧见了,刚好跟他坐回去时目光接触了一下,万荻声迅速躲开,纪浮则笑了笑。笑完,转头继续跟林飞笙闲聊:“你当然得想我,以前不管其他,我说下班就是下班,邮件都不带亮一个的。”


    “是啊……”林飞笙支着下巴,“何总出事之后我跟黎总走了,他那边待遇说得过去,但是太累了,单单一个氨纶和芳纶市场前景调查,我都得事无巨细地跟进,他们总是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问题。还有黎总身边那副总就是个神经,一会儿要做纤维一会儿要做玻璃,我跟在屁股后面一天到晚做报告。”


    “回来也在加班?”纪浮继续喝咖啡,问。


    “嗯。”林飞笙点头,“黎总打算去的那个半国企应该没有这么高强度了……最起码得让我请病假,哈哈,唉……”


    万荻声把外壳放在边上,他摩托车的启动机可能进水或有锈了。


    动作很轻,像是在避免打扰他们。


    纪浮想了想:“做能源的话……能接收黎总做投资人,他应该是带了些路子过去吧?海运物流?还是自带了个采矿公司?”


    林飞笙点头:“非洲中部有个国家,那边条件不行,但是矿的品质特别好,烧剩的渣都比世界上大部分矿场的纯度还高。黎总的采矿公司在非洲东南部。”


    林飞笙话没说尽,她在等着纪浮的回答。


    “超出我的认知范围了。”纪浮很随意地往后靠了靠,“我不明白矿产能源这一块儿的。”


    “可是你懂市场。”


    “市场也……”纪浮换了个说法,“能源在市场还需要人去剖析吗,大a能源股多强啊。”


    林飞笙有点累了,她感觉到纪浮在跟自己周旋,于是她笑笑:“你看,你这嘴还是那么会忽悠,玩儿不过你。”


    万荻声已经拆下了废气软管,准备拆启动机。


    动作还是很轻。


    纪浮拿咖啡跟她碰了个杯:“总之我在这儿挺好的,不是钱的问题了,你就当我养病吧。”


    说到养病,纪浮又打量起她:“你身体真的还好吗?脸色很差啊。”


    “因为我从昨天还没睡觉。”林飞笙把这杯喝完,手指按了按空杯子,“你刚刚说的……确实是我现在的困境,我的确没办法说再干几年带着存款退下来。项目、资源、人脉,给别人干,真的…我估计我半夜都能爬起来跑回公司找hr说我后悔了。”


    纪浮的眼睛又落在万荻声身上,他手里拿着刚拆下来的启动机。碳刷里头的小弹簧有点锈了,弹不出来。万荻声把手机搁在车座上,手电筒露出来,仔细看着。


    “笙姐。”纪浮收回视线,“有时候困境都是自己给自己套的,我不是说让你别干了,身体要紧,我认真的。”


    林飞笙何尝不知道,她苦涩地点点头:“哎别聊这个了,我记得我们俩头一年在一起干项目的时候,有个并购案,你那时候才参加工作第一年,真的惊艳到我了。”


    “啊?”纪浮倒是不记得,“什么事?”


    “晖冰集团啊,当时他们持股21%的股东不是出事儿了吗,亏你眼疾手快一把全收过来,我们才拿到晖冰控股下边那个干电瓶的厂。”


    “哦……”纪浮想起来了,“那个事啊,那有什么好惊艳的?”


    “啧,他当时不是在离婚嘛,离婚割出去一部分,而且他还有个情妇啊。”林飞笙说,“你为什么那么确定情妇不会出来再抢一部分股权?你给了她多大的好处?”


    纪浮轻描淡写:“没给好处,那个情妇是我妈。”


    “哦这样啊。”


    “轰——!”“咣……”“啪啦啦啦啦。”


    纪浮看过去。


    林飞笙也吓一跳,问纪浮:“你不是说它不能倒吗?”


    纪浮愣了,扑哧边笑边起身走过去,走到万荻声旁边,拍拍他后背:“没砸着你吧?”


    “……没有。”万荻声僵硬得像个蜡像。


    纪浮挠挠头,看着一地灾难,回头:“笙姐你先回吧,回头我联系你,这儿得收拾一阵子。”


    “好!”


    “回去休息休息啊。”纪浮说,“真的,身体重要。”


    “……嗯。”林飞笙也“嗯”得很认真。


    林飞笙走后,两个人蹲在这儿一点点重新归拢。收拾的时间里万荻声还是很沉默,他虽然话少,但其实在纪浮这里还是挺爱聊天的。


    “我妈是富商情妇这件事有这么大冲击力吗?”纪浮笑着问他。


    “我、我不知道。”万荻声有点磕绊,“不是冲击,我以为你是那种……就,阔少。”


    纪浮蹲着,重心换了条腿,说:“也算阔少吧,我妈虽然是他的情妇,但那时候我妈其实没有从他那儿拿多少钱,肯定是拿了的,但她要的更多的,是工作、市场资源、人脉。所以我也算是她养的阔少。”


    万荻声点头:“很厉害。”


    “蛮厉害的。”纪浮笑笑,“照片我收好了,之前一直不太敢看,还是谢谢你,否则我会一直不敢看,还是要看看的,她年轻时候没留下多少照片。”


    花了老半天的功夫把危楼货架堆回去,万荻声打算着以后还是要把它加固一下。纪浮则过去绕着摩托车看:“修好了吗?”


    “快了。”万荻声说,“启动机里弹簧有锈。”


    “那个特别小的吗?”纪浮问。


    “嗯。”万荻声笑了,“你还记得啊。”


    “记得。”


    纪浮心想,我多聪明,期货价现货价平仓价,合约价多少手,他从前信手拈来。


    万荻声重新坐下,把新的弹簧塞进去,手指按住、松开,测试新弹簧是正常的。纪浮站在那儿垂眼看着他。


    “你……”万荻声不敢抬头,“她过来找你,是不是想让你跟她走?”


    “是的。”纪浮蹲下来,把盒子里的另一个小弹簧递给他,“她需要一个值得信任的自己人来当市场经理。”


    万荻声接过弹簧。那弹簧太小了,指尖和指尖碰了一下。


    “那你会走吗?”万荻声第一下没塞进去,有点紧张。


    重新过以前的生活,金尊玉贵的。


    “我跟你说过什么?”纪浮屈着食指,在万荻声脑袋侧边,耳朵尖上边些敲了一下。


    万荻声试着问:“你说……你不想努力了?”


    “对啊。”纪浮说,“不想努力了,所以走什么走。”


    万荻声低头,闷在嗓子里“嗯”了一声。纪浮没当回事,坐回收银台,小程序今天因为邓宇结婚没有开放下单,所以今天没什么事做。


    以前纪浮对“虚度光阴”这件事有一种恐慌感,但临到今天,他这么无所事事地坐在小太阳前边,看万荻声弄他的摩托车,非常平静。


    他终于有时间去想。想想母亲的一生,想想自己过去那些年,顺带回想一下林飞笙,和其他同事们。


    再想想生活。


    生活是什么,怎样的生活是“生活”,以及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很迷茫。不过幸好,他有足够的空闲来迷茫。


    万荻声把修好的启动机装回去,尝试打火,很顺利。然后转头跟纪浮说:“我修好了。”


    纪浮点头:“嗯。”


    万荻声偏回去看摩托车,所以纪浮看不见他表情。只听见他说:“我……我债快还完了,就剩两万多。”


    “嗯。”纪浮点头,“那很好啊。”


    “……嗯。”万荻声没憋出什么其他的话。他把摩托车熄火,准备弯腰把矮凳放回去时,一侧身,刚好跟走过来的纪浮撞了一下。


    万荻声向后撤步,纪浮看着他眼睛。


    纪浮问:“你怎么这么紧张?”


    万荻声避开他视线:“之前,巷口孙姐说你带了个女人回来。我以为是你……”


    “女朋友?”


    “不知道。”


    “她不是,只是关系不错的同事。”


    “哦。对不起。”


    “没事。”纪浮抬手整理了下后脑勺的辫子,“我不跟她走。”


    他说完,万荻声有一个比较明显的鼓起勇气的微小神情,接着,他视线谨慎地探到纪浮脸上:“我买了鸡翅。”


    “噗。”纪浮被他逗笑了。


    不过很快纪浮敛起了这个笑,这是万荻声苦思冥想之后表达出的优势,以及他目前能给自己最好的待遇。


    纪浮耳侧落下来一缕头发,刚刚他拽了下束发带,松散了些。万荻声实在没忍住,抬起手,把它拢去纪浮耳朵后面。


    整个过程万荻声都没有呼吸,被纪浮发现了。


    纪浮说:“别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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