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这个人怎么这样啊，这么直接就说出来，让她怎么好意思承认啊。


    还有啊。


    九月份的天气怎么还是这么热，太阳晒得她整张脸都好热。


    不管了，反正她才不要讲话。


    她趴在梁嘉禾的背上，一声不吭。埋头低下来，却依稀闻到他身上干净清淡的香。


    她立即又像被捏住后劲的兔子，竖起来一动也不敢动。


    她从来没有在同龄男生身上闻到这样的味道，他们要么是一身热气，要么是摸爬滚打弄到衣服上到处都是灰土，有时候还有用袖子擦的鼻涕，发着辣条的味道。


    他怎么不仅性格跟其他人不一样，连身上的味道都是香的。


    而且、而且这个味道好好闻啊。她忍不住吸吸鼻子再闻几下。


    下一秒，她就为自己这样没出息的举动感到丢脸。


    有什么好闻的，不就是香香的吗，赵惠敏也香香的，徐佳棠也香香的，她好多女生朋友都香香的。


    她才不稀罕。


    “——哼。”


    梁嘉禾蓦然听到她在身后的哼了一声，微微侧头问她：“怎么了吗？”


    她扭开头，不跟他讲话。


    梁嘉禾很轻地笑了下。


    她就这么单方面闹别扭到了医务室。


    医务室的老师都已经准备锁门下班了，一看她膝盖摔了这么大一块伤口，连忙又把医务室的门打开。


    校医把她从梁嘉禾背上搀扶下来，扶着她到椅子上坐下，然后就进去配药。


    此时的她还没有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情，仍在单方面觉得别扭，不知道怎么跟梁嘉禾讲话。


    没有几分钟，校医就拿着药盒出来了，熟练地用棉签涂了药，说道：“有点疼，忍一会儿啊。”


    说完，棉签就开始往她的伤口上涂。


    药水碰到伤口的那一瞬间，她下意识地嗷一声叫了出来，抱着自己的腿缩回来。


    校医也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拿着棉签愣住。


    但好歹也是正经学医的，只愣了一下，校医就伸手要把她的小腿拉回来。


    她说什么都不肯，抱着自己的腿不放，那双漂亮狡黠的大眼睛此时眼泪汪汪，看起来可怜得不得了，“老师，这个药一定要涂吗，我可不可以不涂啊。”


    她巴掌脸皮肤白，一双杏眼水润，是随便一笑就甜得讨人喜欢的长相，哭也一样，掉几滴眼泪就可怜兮兮得让人心软。


    又正是稚气年幼的时候，这样眼巴巴地看着他，校医一时间有些不忍心。


    他仔细看了看伤口，这可不是一块小伤口，稚嫩的皮肤被擦拦后，血肉里还混着灰尘泥土。


    校医叹了口气，抬头对上她可怜巴巴祈求的眼睛，无奈地说：“不可以。”


    下一秒，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立即变得更可怜，看得校医更是于心不忍。最后眼一闭，心一横，将她的腿拉回来，势必要把药涂完。


    药一碰到伤口，她又疼得要缩回来，但是这次校医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成年人稍微用点力气哪里是她能挣脱的，她像条被摁在砧板上的鱼，不断地扭动挣扎。


    小丫头劲儿还不小。校医一手要给她涂药，另一只手要越来越用力地拉着她的小腿，这个药还没涂多少，校医已经累得有点冒汗了。


    为了早点结束这场酷刑，校医涂药的动作也变得更快一些，较劲中也顾不上什么轻重，于是她疼得更挣扎了。


    梁嘉禾也是第一次见到她涂药，没想到她会怕疼成这样，看着她眼泪汪汪可怜兮兮的样子，头一次生出无措的感觉。


    不知道自己可以做点什么。


    看着她挣扎，只能在旁边说道：“渺渺，你不要乱动，乱动更容易碰到伤口，你安静一点，老师涂得也会轻一点。”


    她哪里听得进去，疼就是疼，说什么也疼，连反驳梁嘉禾的力气都没有，两眼汪汪，一张小脸都皱成了一团，像风中凌乱过后的小白菜。


    涂完了一种药，校医暂时松开她的腿去换一根棉签，抽空擦了擦额头的汗。


    但是换棉签也不敢松开她的小腿，生怕她又乱动，于是只能单手去拿棉签。梁嘉禾连忙去帮忙，帮校医把棉签拿出来，药水的瓶子打开。


    校医见状，连忙说了声谢谢，单手可真是不方便。


    但她却在旁边抽泣了一声，可怜兮兮的语气，“帮凶。”


    梁嘉禾的手僵了一下，回头看到她抱着自己的腿，虽然挣脱不开，但也弱弱地抱着不放，低着头，嘴角垮着，睫毛湿漉漉的，脸也皱着。


    但是都可怜成这样了，也死倔着不掉一颗眼泪。


    抱着自己腿的样子，没用也不撒手，可怜兮兮弱小又死倔。


    梁嘉禾一时也有些无措，他本来就很少有同龄朋友，挂在她睫毛上的泪水更是让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


    想到自己的书包里有她喜欢吃的糖，他试着去哄这个有点娇气又有脾气的小朋友。


    但是书包在教室里，刚才送她来医务室的时候，他并没有顾得上回教室拿书包。


    不知道有没有用。他放轻声音，试着说道：“你乖乖涂药，等会儿我送你一个东西。”


    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抬起脸，水汪汪的眼睛眨了一下，问道：“是什么？”


    见她有所松动，他要暗自松了口气，不由多了点笑意，“糖。”


    下一秒，她的眼睛微弱的亮了一下，“是什么糖？”


    “水果糖。”


    她用力眨了两下睫毛，巴巴地望着他，漂亮的一双大眼睛亮亮的。


    校医的棉签也准备好了，提醒她又要涂药了，她刚亮起来的小脸又垮了下去，耸拉着耳朵像只心碎的小狗。


    让他不由想去摸摸她的脑袋，又怕她不喜欢，只能轻声用哄的语气说：“涂药肯定会有点疼，但是不涂药伤口也会疼，你不要乱动，老师也可以轻一点，慢点涂，不然会更疼的。”


    校医见状，也连忙加入哄劝：“是啊是啊，你不要乱动，我轻点给你涂，这个药涂了就好了，不会太久的，稍微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她仍然垮着小脸，一脸可怜地看着老师伸手过来的棉签。


    还是双手抱着自己的腿，但是在药水真的涂上来的时候，却没有像刚才那样拼死挣扎了，可以看得出来她很努力地在忍了。


    但是伤口真的很疼，她可怜兮兮地求饶：“老师，真的很疼。”


    “快了快了，再忍一下啊。”校医尽量放轻动作，又在尽量加快速度。


    但是不用像刚才那样还要用力控制她的腿，操作起来倒是没有那么难了。


    不多一会儿，总算是涂完了药。校医也松了口气，收拾着东西：“好了，这下真的涂完了，可以回家了，注意点不要碰水啊，等结痂以后才行。”


    校医收拾着东西进了里间的药房，收拾一下东西。


    梁嘉禾看向她，几次对话下来也发现了，她虽然嘴硬又死倔，但是很好哄，很吃这一套，只要对她好好说话，她就听得进去。


    他放轻声音，对她说道：“走吧，我背你。”


    梁嘉禾依旧蹲在她面前，让她上来。


    她这会儿可完全不抗拒了，吸了吸鼻子就趴到他的背上，完全没有了来的路上有力气跟他闹别扭的样子，一整个像风雨凌乱的小白菜。


    梁嘉禾背着她从医务室出来，学校里的人已经很少了，傍晚的夕阳也已经缓缓降临，梧桐树下的光线少了几分来时的炎热和刺眼。


    出了校门，梁嘉禾没有背着她往她平时坐公交车回家的方向走，她才意识到，跟梁嘉禾很少一起玩，都不知道他平时是怎么回家的。


    她挤出点力气问他：“你去哪啊？”


    他声音轻轻的，“送你回家。”


    “不去公交车站吗？”


    “去停车场。”


    她大脑暂时一团浆糊，不像平时有那么多力气好奇和天马行空的想象，一时没有去多想梁嘉禾的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走过了学校附近的小商店和饭馆，穿进一个她鲜少来过的路口，远处有人连忙从一辆黑色的车里出来，小步朝他们跑过来。


    到了梁嘉禾面前，男人伸手要朝她伸过来，“我来背吧，您赶紧上车。”


    梁嘉禾察觉到她在背后微微往回缩的动作，没有把她交给司机，“没事，没几步了。”


    男人只好放下手，到了车旁边，连忙把车门拉开。


    梁嘉禾微微俯身让她下来，扶着她慢慢坐进车里，但他没有上来，说道：“我回一趟教室拿书包，还有要送给你的糖。”


    她仍然睁着大大的眼睛，低头看了看坐着的车，再看了看站在车门口的梁嘉禾。


    但此时的梁嘉禾远远没有往后几十年对她的了如指掌，还不了解她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


    只看得出她一瞬睁大的眼睛里是有几分陌生的警惕，所以他又说了一句：“很快就会回来。”


    以为她是一个人没有安全感。


    但没有想到她的想法会是：“你不会是打算把我卖了吧？”


    九月的蝉鸣在头顶微弱几声。


    梁嘉禾一时有些怔，随后没抑制住喉咙间的笑声。


    再看看此时坐在车后座上的小朋友，那一脸才被风雨摧残过的可怜兮兮都还剩着三分，乌黑透亮的瞳仁却已经透露出几分熟悉的机灵古怪，看他的眼神都仿佛在看什么潜在的大坏蛋。


    她问得煞有介事，很是认真。


    他无端地有了几分笑，“卖给谁？”


    下一秒，她的双眼果然一下就瞪大，扒着车门就要下来：“我自己回家。”


    “不会卖你的。”梁嘉禾拦住她的胳膊，摁着她坐回去，“这是我平时回家的车，他是我妈妈给我雇的司机，而且这里是学校门口。”


    梁嘉禾微微抬了下头，示意着上面的方向，“你看，上面有监控，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安全了。”


    她这才放心下来，在车椅坐下来，小心地抱着自己受伤的腿。


    这次梁嘉禾没有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


    此时此刻大脑还处在刚刚解除的被卖掉的危机感中，还没有顾得上生气，等梁嘉禾已经走远一截路了，她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


    可恶啊他怎么可以摸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