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泛黄的树叶稀疏地挂满枝头，大树根系旁，尽是凋零的落叶，厚厚铺满一层。


    昨日下过雨，气温骤降。湿漉漉的泥土裹挟着湿润的水汽，地面上的碎叶黏在一起，流出棕褐色的积水。


    一股冷风窜入南宫雪城的被窝，他微不可见的皱起眉头……昨晚没关窗吗？头往被子里塞塞，企图摆脱外界的阴冷。不一会儿，他倏尔记起昨天是回家睡的，小雪怕冷，窗户肯定是关上的。


    迷茫地睁开眼，一下便眺望见窗户外层林尽染的密林，从青到黄，从黄到红，层层叠叠，萧索凄凄。


    南宫雪城猛然坐起，这里是高专，不是他家！


    怎么回事？！


    南宫雪城惊疑不定，房间内的各种装饰争先恐后地映入眼帘。


    陌生的摆设，不是他的宿舍。


    宽敞的房间，电视、游戏机和冰箱一应俱全，衣柜里除了校服，全是不带品牌的昂贵私服，茶几上有未吃完的饼干和巧克力。


    破案了，是五条悟的房间。


    他的小破宿舍才没这么壕。


    “哪里不对，我怎么会在五条的房间……”记忆若是没出错，他的的确确是回家住的。难道两个男同学深夜把他从家里搬出来，为了整蛊他？


    南宫雪城闭上眼，头忽然隐隐作痛，他揉了揉眉心，心说这两人真是不安分，导致他没睡好觉。


    “五条……”耳熟的声音此时听起来如此陌生，南宫雪城遏住声音，心中冒出一个荒谬的猜测。


    他大惊失色地跳下床，推开浴室门，镜子里，是一张完美挑不出错的面孔。白发的头发张牙舞爪地凌乱着，如天空般悠远的蓝瞳自动摄取周围的信息，南宫雪城立刻感受到阵阵眩晕。他赶紧跌跌撞撞地回到床上，伸手抓住黑色的圆形黑墨镜，遮住那双惹人艳羡的六眼。


    眩晕即刻感缓解不少，南宫雪城放轻松，让自己循序渐进地适应。


    过去了几分钟，周围没有变化，他依然在五条悟的身体里，不是做梦。


    他叹息，不得不接受荒诞的事实。


    可恶！偏偏在这个时候！


    明天能换回自己的身体吗？！


    南宫雪城顾不上尊重五条的隐私，焦急地翻出他的手机拨打自己的号码。


    无人接听。


    他挂断，继续打。


    “……谁？”


    终于，他接听了。


    南宫雪城乍听自己拉长的懒散声音，别提有多奇怪了。


    “五条，是我，南宫。”


    “哈？”


    对面似乎意识到声音不对劲，但实在太困了，转眼抛之脑后，迷迷糊糊地说：“雪城，替我跟夜蛾说一声，老子不想上课了……”


    电话一头的声音暴躁起来：“快醒醒！别睡了！赶紧起来看看你周边是什么情况？！”


    “五条悟！！”


    五条悟揉揉眼睛，不情愿地挣开：“嗯……？”只这一个动作，他蓦地察觉到周围的不寻常。


    六眼……不在了？？


    狭小的房间，几乎没有落脚的空间。


    五条悟第一次以普通人的视角观测，既奇怪又新奇。


    荒谬的推测占据脑海，他动了动身体，莫名有种滞涩感，导致他撞到旁边的凳子差点摔倒，手不小心拨倒床头柜上的闹钟，脚踩中落在地上的被子，又差点磕碰到柜门。


    “啧……”


    南宫雪城耐下性子等五条大少爷发完牢骚，抱怨地方太小，伸不开脚；东西太多，害他绊倒；体术太差，跟不上他灵活的大脑……


    南宫雪城强行忍耐，心说：要是白毛再不看场合抱怨一句，他立即自戳双目，让这一代的六眼从世界上消失！


    不等他立下毒誓，透过电话听见一道模糊的、夹杂着几分关心的女声。


    “你摔倒了吗？”


    是千雪。


    南宫雪城语速飞快地命令：“赶紧回她，不然她会进来的！”


    “麻烦。”五条大少爷不高兴，“没事。”


    他还是听话的。


    南宫雪城松了口气，紧接着说：“听好了五条，再身体换回来之前，麻烦你扮演我。千万——千万不要露馅，不然千雪肯定会胡思乱想！”


    “我马上回高专。”


    “不行。”他抬高声音，“你穿好衣服赶紧去吃饭，然后送她上学。我只要回家住，一定会送她上学。”


    “啊？今天不能例外吗？我们现在可是诅咒缠身的状态诶。”又不是幼稚园小朋友。


    南宫雪城以手扶额，心累地解释：“你听好，这周日是我妹妹的生日，我计划了一连串的活动。拜托你靠谱点，不准给我添乱！”


    电话里传来狂乱的喵喵叫，详细指责添乱一说。


    两人鸡同鸭讲地争辩几句，南宫雪城挂断电话后，觉得比打特级咒灵还累。


    “悟……不说话我也知道你醒了，快起来。”


    是夏油杰在敲门。


    南宫雪城疲惫地打开门，迎面递来一杯冰饮：“清醒一下吧，迟到了会被夜蛾揍的。”


    “好，谢谢。”考虑到五条悟和夏油杰平时的关系，扮演者南宫雪城不客气地接过。


    谢……谢？


    夏油杰一挑眉，刘海跟着晃动，这人怎么突然礼貌起来了。


    胡塞几口饭，再回到宿舍装满一口袋的糖果和巧克力。等回到教室，家入硝子已经坐在了位子上：“来了。南宫今天又得迟到了，我已经事先替他请假了。”


    南宫雪城顺口就说：“麻烦你了，家……硝子。”


    麻烦……你了？


    家入硝子听到了不得了的话，一整个震惊。


    说起来，今天的五条悟和往常反差有些大啊。


    神态矜持而冷淡，礼貌却疏离，肢体语言也正经不少，不像以往没有距离感。


    家入硝子的表情陡然意味深长，瞟向夏油杰，隔着一个座位的黑发少年冲他摇摇头。


    …………


    加了三勺糖的紫米粥。


    南宫千雪果不其然在自家哥哥的脸上看见被腻到了的纠结。但一向是她吃什么，南宫雪城会跟着吃点。虽然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疯，加这么多糖。


    视线凭空矮上几寸，没有六眼附加的负担，cos南宫雪城的五条悟可比高专里的那位轻松多了。他套上高专校服外套，系上纽扣，在门口等南宫千雪锁门。


    南宫千雪收起钥匙，却见自家哥哥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无奈地歪头，接着走向他，牵起他的手：“走吧。”


    感受到骨节分明的手指有抽离的冲动，南宫千雪疑惑地望去。


    “没什么。”他反握住妹妹的小手，拉着一起走。


    南宫千雪看不见的视角里，五条悟撇过脸暗中吐糟：多大了居然要一起牵手上学，这对兄妹也太黏糊了。雪城这家伙，把妹妹养得太娇惯了吧。


    这方面五条悟有发言权，他三岁后就再也没牵过人的手走路。


    南宫雪城的外貌绝对是一等一得好。


    仅仅是他生性内敛，不张扬，在外人面前不常笑，更会注意言行举止，自动割出一道界限，不允许别人踏进。往常的南宫雪城走在大街上会得到不少关注，但今天，是不是太显眼了些……


    再次路过一对捂着脸犯花痴的女高中生，南宫千雪无语加呆滞。


    今天的南宫雪城似乎带点锋芒毕露的意思。他也没有笑，但令人感到一股张扬肆意；浑身冒着自信、自我的特质，十分扎眼。稀松平常地对待所有或狂热或迷恋的目光。


    这样的南宫雪城，她只有在被收养时的头两年见到过。


    那时的他们以为人生步入了正轨，满是光明。他能坦然自若地面对大众的鲜花、赞美和崇拜，接受同龄人的追捧和年长者的赞誉，是邻居口中完美的孩子。可是，出众的容颜是麻烦。


    武田翔太的事情过后，南宫雪城有意识的收敛自身的魅力，断绝一切供人遐想的机会。


    现在，熟悉的影子重现，弄得南宫千雪一阵恍惚。


    “帅哥，可以交换电话吗？”


    有大胆的女孩跟在身边，借机要个联系方式。


    五条悟牵着南宫千雪的手，在迈开一个大步差点拽倒她后，便配合对方的步伐，小碎步迈得他一肚子不耐。正烦着，青春靓丽的女高凑上来，没好气地准备张口让她们别来烦他，倏尔记起这是南宫雪城的身体。


    怎么能代替好友拒绝他的桃花运呢？


    五条悟勾唇，扬起一抹淡笑，靓得后方排队的少女嗷嗷叫。


    “可以。”


    女生兴奋地控制不住跳了两下。


    “我也要。”


    “和我交换下吧！”


    “我家开度假村，下次一起玩。”


    “我东京港区三套房！”


    好家伙！南宫千雪彻底呆滞，本来牵着的手被人流冲开，好些人把她挤出包围圈。


    路过的中年上班族伸手作势要扶住她，而对准的位置泄露他龌龊的心思。五条悟狠狠拍开：“找死么你！”


    中年男子吃了亏，赶紧小跑溜走。


    人群中心的高个少年一挥手：“抱歉啦，我现在要送妹妹去上学。”


    南宫千雪快瞧不见湮没在夸赞声中的少年，一只大手将她扯回来，远离叽叽喳喳的少女们，牵着她继续走。同时，食指使劲戳她的脑袋：“你给我注意啊。”被垃圾大人占了便宜，雪城会提刀砍了他。


    南宫千雪捂住脑门，难得撒娇软声道：“不是有哥哥你在嘛。”她晃了晃他们牵着的手，亮晶晶的眼眸中满是信任，盛满了小星星。


    头一次被全身心信赖的眼神注视。


    五条悟放下手指，有所了悟。


    对，有他在，谁敢动他五条悟的妹妹。


    养个妹妹真不是容易事啊！


    从嫌麻烦到实时沉浸，没有任何迟疑的接受新身份，一套过程下来相当丝滑。


    靠近学校，南宫千雪不让招蜂引蝶的哥哥送了。


    “不是没到学校吗？”


    依照今天的状态去学校，她估计会一日成名。


    南宫千雪复杂地说：“哥哥你今天心情太好了。”对她很不友好。


    “不麻烦了，我自己去就行。”


    五条悟仍在沉浸式当哥哥中，意犹未尽：“我放学来接你。”


    南宫千雪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但见他少见的高兴，忍住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