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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秘密(大修)

    宋十安又沉默了。


    周遭充斥的一种安静的绝望感。


    宋十安听到她不断喝酒的声音,忍不住问:“你,还好吗?”


    钱浅却以为他酒喝完了,又抓起一瓶塞到他手里,“喝吧,今日让你一醉解千愁!”


    宋十安握着酒瓶说:“我已许久没喝过酒了。自眼盲后,郎中告诉我要勿骄勿躁、勿急勿怒。家人怕我酒后乱心性,勒令全府上下一律禁了酒。”


    钱浅酒量差,目光发直说:“那你家嗜酒如命的家丁岂不是很可怜?”


    宋十安忍不住嗔道:“喂,可怜的不是我吗?他们只是不能喝酒,我可是瞎了啊!大好前程尽毁啊!”


    “这是各人的命啊。”钱浅轻飘飘地说,“要怪就怪老天爷给咱们安排的宿命太差,让别人跟着如履薄冰,成日活得战战兢兢,那多不好。他们是无辜的啊!”


    宋十安点点头说:“也对。”


    “年初我娘亲就死在这个榻上。”


    她的声音那样轻,像无法落地的羽毛,孤零零飘荡。


    “她前一晚状态特别不好,第二日清晨却精神好了很多,还非要拉我坐在这榻上,给我挽发。”


    “我总是学不会挽发,她说我书能读那么好,挽发这样简单的事怎会学不会,说我就是不想学。还说我是大姑娘了,以后要装扮起来,不好再披散着头发了。”


    姜婷和钱大友总是唤她“乖乖”,因为她自幼就不哭不闹,是夫妻二人眼中天赐的乖宝宝。


    那天姜婷给她挽好头发,喘息突然就开始加重。


    她说:“娘亲晓得,读书是辛苦事。你从小就用功,能取得那样的好成绩,自是比常人付出了更多艰辛。娘没读过书,不懂那些大道理。娘从未想过要你出人头地,带着娘亲去享福。可若你喜欢读书,就不要因为爹爹和娘亲放弃科考。”


    那是钱浅此生以来第一次在姜婷面前落泪,她哭着威胁姜婷:“你给我好好活着!若不能带你去享福,我当那劳什子的官有何用!”


    姜婷却笑得柔和:“能得你做女儿,已经用光了我和你爹爹的福气拉!也罢,你若不喜欢就算了,人这一辈子能多少年啊,娘亲只希望我的乖乖健康平安,日子过得开开心心,足矣。”


    “从前,娘亲只怕,世间千万人,却无人能善待你。现在,娘亲不怕了。因为娘亲知道,只要我的乖乖愿意,定能过好这一生。娘亲就安心去找你爹爹啦……”


    钱浅想着姜婷弥留之际的话,眼泪不受控地涌出,带着鼻音说:“她就死在我的怀里,对我说:乖乖,这些年,你辛苦了……”


    宋十安第一次觉得语言那样苍白无力,此时此刻只觉得喉间像堵了块大石头,竟连句像样的安慰之言都说不出来。


    “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明知自己救人会付出失明的代价,你还会选择救人吗?”


    宋十安沉默良久也答不出,最终说:“我不知道。”


    自当初违背母亲的意愿,坚持弃文从武那日起,他便接受了徇国忘身、不得善终的结局。为国民鞠躬尽瘁、战死沙场,他完全不惧,成为一代名臣,万古流芳,是他毕生追求。


    他那时毫不犹豫救人,是不知道自己会付出这样惨痛的代价。


    “我想做保家卫国的一代名将,我不怕残,不怕死。右手没了我可以练左手,就算少条腿,我也照样有信心把马骑稳。我不怕苦,不怕疼,不论缺胳膊还是少腿,一切都尚有余地。”


    “可我偏偏瞎了。”


    “我看不到城防图,看不到敌人部署,就算敌人站在我面前,朝我挥刀相向,我都不知道……”


    前程似锦的人生,在那一刻天翻地覆,人生信念彻底崩塌。


    那段时间,侯府上下连声大喘气都听不见。他只要稍微有所动作,就能感受到周遭人在屏息凝视,试图猜测他的需求,替他将事办妥。


    父亲告诉他,为人臣者,为君尽忠是本分,全家以他为荣。


    母亲告诉他,陛下赐下丰厚赏赐,还给他升了职。他是为救皇太女受伤失明,太女殿下永远都会对他心怀亏欠。


    可没人知道,他那时不在乎什么荣光,更不想要任何补偿。


    他只是想知道,自己以后要如何活下去……


    家人小心翼翼的呵护,家丁谨小慎微的服侍,都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彻彻底底的废物、累赘。


    若重来一次,他袖手旁观,那皇太女可能会伤、会死,也可能并无大碍。但不论如何,还会有下一个储君,他依旧有前程锦绣,能继续实现心中抱负。


    若早知救人会是这样的结果,他还会救吗?他真的不知道。


    “哪怕给我留一只眼呢?就算用一条胳膊、一条腿换,我也乐意。”


    苦涩的声音里充斥着万念俱灰的绝望,只有穿喉的凛冽才能与之匹配。两个已然心死的人,在酒精的作用下向一个陌生人诉说失意,任脆弱无助四溢,不再掩藏。


    “若有得选,我再也不想做人了。”


    宋十安咽下喉间的辣意,“我们终究都会死。”


    钱浅笑了下,“我和你不一样。明知会死,所以现在就不想活了。在这一点上,姜婷比我做得好。”


    “姜婷?”


    “就是我这一世的娘亲。”


    这一世?


    宋十安想问此话何意,可钱浅没给他机会问出口,就自说自话:“她其实是个很柔弱的人,光是得知钱大友的死讯,就差点要了她的命。”


    “我一直以为,是我拼尽全力的救她,才让她多活了几年。直到她死前我才知道,是她在拼尽全力撑着这口气,为我而活。她发现了我想自我放逐,她想拉住我,所以又拼命撑了三年多。”


    大颗眼泪滚落,被她挥手擦去。


    “我早就知道她会死,我早就知道。可你知道吗?原来意料之中的事,也会难过很久。”


    宋十安沉默了一会,忍不住问:“你,是因为家人离世,才轻生的?”


    “是。也不是。”


    钱浅喝多了。


    她从来不喝酒,这酒是姜婷死后她买的,想试试“一醉解千愁”的滋味。无奈酒太难喝了,只呛出了她的眼泪,什么愁也没解。


    一小瓶酒下肚,脑子早已晕乎,意识完全不设防。


    “是因为家人离开我,但不止是这一世的家人,还有上一世。”


    “上一世?”


    “嘘,这是个秘密。”


    钱浅朝宋十安蹭过去,扯着他的衣袖,把声音压的很低:“其实,我是带着前世记忆进入这次轮回的,连我这一世的父母也不知道。”


    宋十安先前在军中,为了能跟老兵打成一片,喝酒是必不可少的项目。眼下虽然两瓶酒下肚,意识却依然清醒,所以听到这话惊奇地瞪大眼睛,连男女授受不亲都顾不得了。


    “你是说,你记得前世的事?”


    钱浅煞有介事地说:“具体是怎么回事、如何导致的,我也不清楚。许是孟婆汤过期了?或者根本就没有孟婆汤。因为我完全没有走黄泉路、喝孟婆汤的记忆,那些大概只是人们想象、虚构出来的。”


    她也不管宋十安有没有回应,自顾自絮叨。


    “其实人的灵魂和肉.体是分开的。你知道上吊、投河的人最后为什么会挣扎么?因为想死的是灵魂,肉.体却不想死,所以身体另有求生本能。这一点是不是可以佐证?”


    “人在刚出生的时候,灵魂和肉.体有个融合的过程,就是婴儿时期。那时候灵魂还没有接管身体,我连控制眼球都困难,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分辨出模模糊糊的光影。声音也是忽近忽远,空灵飘荡,完全听不出来是什么。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靠肉.体的生物本能进食、排泄。”


    “你知道婴儿为什么总是在睡觉吗?因为睡觉就是灵魂和肉.体融合的过程。为什么醒了就吃呢?因为睡觉也没闲着,灵魂要去掌握肉.体的神经脉络,很累的。”


    “我原本以为大家都一样,等灵魂适应了新的身体,学会掌控身体了,就能逐渐忘却前尘,诞生出一个全新的灵魂。等新的灵魂形成完整,原本的灵魂就会彻底湮灭。”


    “没想到,似乎不是这样的。”


    “我没有诞生新的灵魂,就这样,用前世的灵魂掌控了这具身体。”


    “所以,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天才神童。什么一岁说话、两岁作诗、三岁出口成章、十二岁会试拔得头筹。一切都是因为——”


    “我根本就不是个小孩儿。”


    “这并不是‘天赋异禀’,这是个诅咒。”


    “我是个被诅咒的人。”


    宋十安目瞪口呆,回应不出来任何话。他甚至觉得,不该再继续跟她聊下去了。


    “你,是不是喝多了?要不,你休息一下,睡一会儿吧……”


    “不信是吧?”钱浅半靠在他身上,伸出手指一项项细数:“我割过腕、上过吊、投过河;还想过服毒、想过烧炭、想过自焚。”


    “别说你不信,连我自己都觉得荒谬。大冬天的,那棉衣浸透河水死沉死沉的,可我一睁眼就在河岸上了。三次,我试了三次。这样荒谬的事发生了三次,容不得我不信啊!”


    “老天爷在玩我你知道吗?它会惩罚我。我割腕换来了气血亏虚的惩罚,投河换来了体寒畏冷的惩罚。因为我想摆脱它定下的宿命,它惩罚我,也让我不敢再寻死。我不怕死,但我怕死不了。若是烧的面目全非还没死,得多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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