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文学 > 百合耽美 > 求篱 > 20、第 20 章

20、第 20 章

    岑篱一行被护送回谢定的驻扎地,先见到匆忙迎上来的谢兰君。


    岑篱胳膊上的伤口不深,回程的路上已经简单处理过了,麻烦的是苏之仪身上的伤,到底是路上奔波损耗,苏之仪回了营地已是意识不清。好在谢家高价悬赏,找来的这位女医确实医术了得,清理伤口后以羊肠线缝合。


    只不过这手艺是人家的师门秘术,缝合之时不便有许多人在场。


    “非是妾不愿将秘术外传,只是用此法之时,若有他人在侧,病者高热十有六.七,久而久之,师门无人敢冒犯神明……”


    岑篱也被驱赶出去了,她在帐外发着呆。


    昨晚发生的事太多,到此时还让人颇有些晃不过神来。


    好在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过来。


    先是宁县那边传来战报,谢定那边趁夜抄了贼寇的大本营,拿下倪延之后,反叛兵力不攻自破,紧接着是苏之仪处。


    那位单姓女医过来禀报,“伤口已然缝合,苏廷尉人也醒了,郡主要去看看吗?”


    岑篱揖礼:“有劳单医了。”


    那女医侧身避开,“妾万不敢当此礼,更谈不上有劳。妾也听说廷尉所为,郡中官吏横征暴敛,妾幼年也遇到过,那时却没有遇到过钦差不顾性命保存证据。像苏廷尉这样的官,合该长命百岁,妾再用心,也不为过。”


    岑篱想起了刚到阳曲时,苏之仪护在那被小吏欺侮的老妪身前时的样子。


    身居高位仍不忘卑、为全公义而不畏己身,这确实是个极好的人。


    “苏廷尉清醒过来,第一句就是问郡主安危,郡主再不过去,他怕不是要出来找您了。”


    这话带着点揶揄,岑篱的情绪却滞了下。


    并未因为对方这些微僭越,只她终究有些不适应。


    隔了片刻,岑篱才重新扬起笑来,“好,我就去看看。”


    *


    岑篱进去的时候,苏之仪刚刚喝完药,碗里还剩了点药底的汤碗被搁置在一旁的几案上。


    岑篱在门口顿了顿,才整理好心情上前:“单医说等退了热便无事了,你如今觉得如何?”


    苏之仪脸色还有些苍白,帐篷外的阳光照不到此处,瘦削的五官显出些带着病气的阴郁来。岑篱想着要不要让人来给苏之仪换个位置,又思及他身上伤处不好擅动,心下才作罢。


    “臣以为郡主昨夜的举动并不妥当。”


    苏之仪开口,却并未回答先前的提问。她语气之正式,甚至用了君臣之称。


    岑篱一怔。


    但关于她调兵围山的事,山上的时候已经说过了。


    岑篱刚想要解释,却听对面接着开口。


    他声音平缓,却冷得像铺着一层薄冰的湖泊,“之仪知晓郡主想要谢郎君知难而退之心,只是郡主万万不该以自己冒险……郡主也说己得食邑供养,那千金之躯、便不该因为这等小事损毁。”


    这语气已然很重了,岑篱却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苏之仪似乎并不意外岑篱这态度。


    他半垂下眼,长睫在眼底铺下一片浅淡阴影,“就如先前府门前的那次,郡主如有命,之仪绝不会推辞。只是日后,郡主当以自己安危为上。”


    隔了好半天,岑篱终于明白过来,“你以为昨晚的时候,我是故意做给谢怀朔看?”


    苏之仪不语。


    不然呢?


    既然是窃来的东西,苏之仪从一开始就清楚那并非自己所有。可她做得越多,他便越是愤恨。又是愤恨,又是忍不住沉溺其中:也禁不住有那片刻的妄念,她当真是为了——


    “为什么不能是为了救你?”


    苏之仪呼吸一滞,身侧的手指兀地收紧,肋下的疼痛提醒着这并非梦境,他勉强稳着声调,“郡主莫要说笑。”


    他会当真的。


    岑篱认真看过去,“为什么是‘说笑’?苏廷尉为了寻逆贼罪证不顾生死,难道还不值得我一救吗?”


    苏之仪沉默,颈项上的喉结轻轻地滚动,那瞬间的喜悦汹涌地几乎将人淹没。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并不餍.足的饥.渴。


    他得到了。


    大婚、夫妻之名,甚至于她舍命相救……


    既然汲汲谋求之下,所求所愿皆能成真,那他是不是可以求更多?


    这闪神的片刻,岑篱身后的门帐轻轻摇动了一下,似乎是有人急急地打了一下帐帘,但却突兀地止步于帐外。苏之仪只看见飞快收回的那一只手,和帐帘落下时缓缓挡住的那沾着草叶泥水的牛皮靴。


    晨间的日光将那人的倒影映在帘帐之上,可背身朝内的人一无所觉。


    苏之仪也仿佛没有看见般地收回视线。


    回落的目光落在岑篱身上,他温声询问,“昨日山上的时候,郡主曾经言‘夫妇之道,乃是安乐相守、危难相扶’此言当真?”


    岑篱怔了怔,这话在昨夜那情形说来是一种意思,但是在这会儿说来,又是全然另一番意思了。她下意识地想要回避,但那双眼睛直直地注视过来,表情温润又似是带着某种期许。


    岑篱不由地想起了在外时和单医女的那番对话。


    眼前这是个足够好的人,她还能再祈求什么呢?


    她终究是轻轻颔首,“是。”


    帐子外面突然响起一道刺耳的刺啦声,岑篱下意识想要回头去看,但苏之仪却也像是被这声音惊动扯到了伤口,抚着胸口呛咳。


    岑篱也顾不得去查探情况了,忙倾身上前帮忙顺气。


    肋下的伤口因为用力而撕裂,在这尖锐的刺痛中,苏之仪抬眼看向那摇晃的帐帘和下方消失的靴子,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瞧,多容易啊。


    旁边焦急的询问中,他温声:“我无事。”


    ……


    谢定却觉得“有事”!


    倪延虽有养私兵的胆子却无练兵之法,那些养出来的兵平素只做些打家劫舍的盗匪营生,真打起来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不到天明就被谢定带人抄了老巢。本就是因利而聚的一群人,倪延一被抓,剩下的人便作鸟兽散。


    谢定心底记挂着岑篱的伤势,把那宁县那边诸事交给吴禹,匆匆赶回来。


    却没想到竟撞见这么一幕。


    好啊,多好啊!


    共历患难!死里逃生后互诉衷肠!


    那他算什么?!


    还带着汤底的药碗就放在一旁的案几上,他都能想到阿篱怎么一口一口喂给那人喝的。明明自己身上还带着伤势,却亲尝汤药、衣不解带地在榻前照顾……


    谢定觉得自己仿佛一个巨大的笑话。


    他说过,他只相信“自己亲耳听到的”和“自己亲眼看见的”,如今果真让他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缺一个领兵之人”?


    哈,是啊,她只是缺一个“领兵”的人!


    ……


    “兄长?”


    谢兰君本来意外谢定居然已经回来了。


    她本想要问问宁县的情况,但凑得进了,却被吓了一跳。


    谢定像只是循着本能地循声看来,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下颌绷得紧紧的,眼睛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偏偏那双瞳眸缓缓聚焦而来时,又好似染着猩红的暴戾。


    谢兰君脚步定在了原地,连呼吸都屏住了。


    明明是嫡亲的兄妹,可是在这摄人的压迫感之下,她仍是打从心底生出一股悚然来。


    “……兄、长?”


    谢定好像才终于认出了人,“兰君?”


    他勉力压下那刚从战场下来的戾气,但那股暴烈的情绪在胸腔中翻涌,怎么也平复不下来,他最终也只声音冷淡地问了一句,“何事?”


    谢兰君:“……叔母刚才问,回乡的事是不是要暂缓一缓?”


    毕竟是遇到平叛的大事,之后免不了入朝禀报。


    再者,谢兰君心知,谢定此次回乡,祭祖的名义是假,想要去见岑姐姐才是真。如今既已经见到了人,便可顺理成章地回去了。


    孰料,谢定却回:“不必。我回去写一份奏表,等朝廷的人来了,咱们便走。”


    谢兰君:?


    不待谢兰君再问,谢定已然快步走开来了。


    当然要走!


    胸腔翻涌的杀意每一分都比前一刻更深,他怕自己在多呆两日,那苏之仪就要在军中横死了。


    设想这个可能,心底率先涌现的居然是快意。


    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戾气非但没有平复,反倒在血液里烧灼,烧得人脑子都滚烫起来。他真的会做出来……他甚至想要当着阿篱的面,让她亲眼看着,他怎么把那个人的头剁下来悬在城头挂着。


    ……


    谢兰君虽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但却知道谢定此刻的状态很不对劲。


    若是此刻在家中,谢兰君自然是去找平叔商议,可这会儿远在阳曲,能指望上的也就是谢定的亲卫,亦或是三房的叔父一家。前者当然不适合谈这些,而后者……谢兰君只要不傻,就不会去找他们。


    纠结了半晌,她还是去找了岑篱。


    岑篱猝然起身:“他受伤了?!”


    谢兰君连忙摇头,“不,人好好的,我见着身上没什么伤处。只是、只是……我也说不好,他这样下去要出事的。”


    岑篱也顾不上伤口的换药,匆匆起身,“我去看看他。”


    一旁的单女医愣住了。


    便是苏廷尉受伤,也没见郡主这么着急啊?


    *


    两人来到谢定的营帐外。


    意外的,刘氏居然在里面。


    别说岑篱和谢兰君了,便是这会儿坐在主位的谢定都不知道刘氏是怎么进来的。


    好像是刚才帐外的护卫来禀报了句什么,他心烦意乱地没有细听,随便点了下头,这人就被放进来了。


    有当年的心结在,谢定和三房一家都亲近不起来。和这位三叔母更是没见过几面,后者从进来开始就没停.下嘴巴,嗡嗡嗡的声响像是蚊虫嘤鸣,直扰得心烦意乱。


    谢定倒是觉得烦点好。


    他怕一静下来,他便“想通了”,提着刀去把苏之仪剁了。


    那样两人之间才是真的完了。


    可是现在呢?现在又“有”什么吗?


    “怀朔,你也听叔母一句劝。兰君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姑娘家年岁耽误不得,但有你这个兄长在前头,兰君总不好越过你去。你的事定下了,兰君也好找人相看,如今谢家也不同以往,长安城里多少女儿翘首以盼……”


    “兰君”、“说亲”、“相看”……


    谢定心不在焉的,只捕捉到这几个字。


    先前平叔的劝说浮在脑海,没个长辈在侧、女儿家的婚事不好张罗。


    脑子里总算有点其他事牵扯注意力,谢定勉强往上扯了下唇角,淡声:“有劳叔母了。”


    刘氏受宠若惊。


    虽说谢定神色依旧淡淡的,但那可是个笑啊,谢叡田这些时日豁出脸去不要了,也没在谢定面前得个好脸。刘氏也是昨晚听了谢叡田的那一番儿子前程的话,这才有了今日这遭,本以为会是个闭门羹,没想到非但被放进来,还有这意外之喜。


    她当即连声应下,“应该的、应该的!怀朔你放心,这长安的各家叔母都熟悉,保管给你相看好。家世背景相当,性子温良的、会持家的……”


    谢定打断,“要兰君愿意的。”


    什么家世背景?这些年兄妹俩受了多少家世的冷眼?


    如今既然复爵的心愿已了,他只要兰君愿意。


    刘氏声音一顿,心底有点嘀咕:没听说长嫂进门要小姑子满意的?


    但转念又想,谢家早年生了变故,兄妹俩相依为命,感情自然比平常深厚,谢定有这想法也不足为奇。


    刘氏在心底重新思量了一番谢兰君在谢家的地位,脸上却不显,只连声应和道:“家和万事兴,该当如此。”


    帐子外面,谢兰君僵在了原地。


    好半天,她才鼓起勇气,缓缓转头看向旁边的岑篱。


    谢兰君:“……”


    她不该带岑姐姐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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