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熠不见了。”
消息传来时商盈还在刷牙, 闻言她推开了洗漱间的门,“怎么回事?”
祁航一看商盈这幅睡眼惺忪的模样,扣着她的肩又丝滑地把她推了回去, “你先把牙刷好。”
迎着后者哀怨的目光,祁航给她把洗脸巾弄湿挤干, 又替她拢了拢松垮的睡衣领口才作罢。
付明熹满脸懊恼,“我睡得太沉了, 完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这书呆子能去哪儿?”付明昭的眼睛有些红红的, “你们说, 他该不会想不开吧?”
“他没留下什么消息吗?”
几个人在房门口的动静有些大, 隔壁房间的唐月怡揉着眼睛出来了,“你们在找人吗?”
“上官不见了。”付明昭捉住了她的手臂, “唐月怡你的房间就在他隔壁, 你晚上有听见什么出门的动静吗?”
唐月怡顿了一下, 记忆模模糊糊之间好像有些印象, “我今早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好像看见有人往那边山上走了。”
当时唐月怡看见路上有人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毕竟天还黑着, 外面起了大雾又那么冷, 正常人根本不会在这种时候出门。
她也没放在心上, 上完厕所就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刚刚醒来那一阵要不是确信自己真的上过厕所,唐月怡几乎都要以为只是自己在做梦
天快亮了。
上官熠独自坐在山顶, 手里的手机还设置的是录像模式。
他难得想要拍个日出, 可没想到运气不好,远处雾霭弥漫,山影如巨兽般盘桓, 他望向太阳升起的地方,却只有一片烟紫色的阴翳。
上官熠没有特别失落。
毕竟从小到大失望过的事情这么多,这一件小事对他来说无足轻重,他早已经习惯了失望。
他往前伸了伸手,虽然远处雾霭一片,但迷蒙的光亮就在仿佛伸手就能触碰的地方。
真好。
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看到过太阳升起的时候了。
每天上官熠起床的时候太阳还没来得及升起,但等到了日出时他却总是伏案学习,争分夺秒地写着讲义上的每一道题。
他从没没见过阪阳私立的朝阳,在同学们兴奋地讨论今天的晚霞有多瑰丽时他也只是匆匆一眼,然后步履匆忙地转入教室。
每个被耳塞塞住的早晨,上官熠唯一能够感觉到的就是面前整张桌子渐渐明亮起来,以及耳边的声音愈渐嘈杂。
偶尔他也会出神忍不住想抬头看一眼朝阳,可随即他就想到自己快要没有时间了。
竞赛快来了,首考快来了,高考快来了,奶奶也已经不那么健康。
他知道自己没有试错的成本,走出的每一步都必须深思熟虑且拼尽全力。
可是这次的竞赛给了他当头一棒。
望着上面陌生的题目和毫无思路的条件,每一道题都陌生且困难得让上官熠喘不上气,他的眼前突然开始变得模糊,试卷上的数字变得扭曲,令人头晕目眩。
“啪嗒”两声。
直到发现试卷上出现猩红的血迹时,上官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紧张,而是松了一口气。
结束吧。
当时的上官熠脑海里就这一句话,而后他整个人像是绷断了的弦,头朝下就栽了下去。
结束回忆后的上官熠用袖子擦了一把泪。
他朝喉咙里灌了两口热水,鼻子冷得几乎快失去嗅觉。
虽然这座山只是座海拔几百米的小丘,但日出前后天气清寒,上官熠坐在这里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看个日出真不容易。
上官熠想。
就在这时候,他的背上一重。
也是在这个时候,从单薄衬衣上源源不断消散的热量也像被一个拥抱紧实地摁回了他的身体里,身体开始不断回暖。
天色从蒙蒙亮变得更加明朗,背后洇开的浅紫色天幕倏然变得辽阔而壮美。
上官熠惊讶地低头看了眼身上的毯子。
接着他转过身去,不出所料地,祁航,付明昭,商盈,付明熹,四个人就这样次第出现在他视线当中。
满满当当,又热热闹闹。
日光氤氲着惺忪的柔和,伙伴们的脸也因此映上了一层薄纱般柔软的日光,温暖而朦胧。
“你们怎么都来了?”上官熠的四肢在刚刚的寒风当中都被冻僵了,他艰难地站直身体,“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想什么呢。”祁航大步跨过地上横生的枝条,在上官熠身边坐下了,“本来打算背着你来看日出的,运气不好碰上了你而已。”
于是商盈也装作很不经意的样子坐到上官熠身边,“就是就是,我们才不是故意来找你的。”
付家兄妹也跟着坐下了。
付明昭路过他身边时,还重重地捶了一下上官熠的肩膀。
上官熠把身上的毛毯分给他们,于是五个人就这样坐在山顶上,瑟瑟发抖地分享着一床毛毯,体温在相互簇拥之间传递,又转瞬被从丝丝缝缝溜进来的寒风带走。
“山上很冷。”上官熠吸了吸鼻子,“今天没日出,你们看够了早点回去吧。”
他们都没应声。
山里的确很冷,但他们已决心陪在上官熠身边。
商盈这时候清了清嗓子,“上官,你知道有部1998年的美国电影叫《重返伊甸园》吗?”
这不算是一部很有名的电影。
内容大意是三个好朋友在马来西亚度假后各奔东西,其中有一人因为遗留毒品被捕将被处决,此时唯一的生路就是另外两人回到马来西亚向当地官员自首,帮他分担刑期 。
而他们要在八天内作出决定,是否拯救那个伙伴。
上官熠听过后,忍不住发问,“那他们的结局是什么?”
“呃”突然被打断,商盈稍事思考,挠了挠脸,“那个人最后还是死了,决定回去救他的那个人也被关进大牢。”
“”
“”
好吧。
实在不算是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结局。
商盈赶紧补充,“但他临死前并非孤独,瑞士在旁边呼喊,告诉他,他并不是一个人,所以最后路易士是在瑞士的安慰声中平静赴死的。”
这部电影其实是去年暑假,商盈去祁航家吹空调吃西瓜的时候随手挑的。
“瑞士在他的行刑路上大声呼喊,我在这里,我在这里。”祁航说着模仿起瑞士的呼喊。
两人对视了一眼,他们明白彼此要说些什么。
祁航接下商盈的棒,继续道:“就为了这五分钟,他要在监狱里被关三年。但是上官,这五分钟,就为了这五分钟,三年也值得。”
他们想来,他们要来,他们一定得来。
“因为是朋友,所以哪怕只是陪着你,哪怕什么话都不说,哪怕要在山头上吹好几个小时的风,也值得,都足够。”
“上官,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付明昭哽咽着,“世界上聪明的人很多,但你最珍贵了。”
上官熠咬着唇想要克制,可此刻汹涌的泪意却无论如何都克制不了。
他张口想要解释却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流着眼泪大口喘气。
他捂着脸,第一次这样不管不顾地大哭。
付明熹把肩膀借给了他,祁航也拍了拍上官的背,商盈和付明昭起身,围着他们抱了上去。
“上官。”付明昭和商盈换了个位置,揉了揉他的脑袋,“你知道吗,其实试卷的分数并不是从满分开始扣的,而是从零分开始,你一分一分考上去的。”
付明昭的眼睛黑黑的,亮亮的,像是小仓鼠。
上官熠看到她的鼻头冻得红红的,眼里是一如既往不管不顾的天真与热烈,“就像英语的满分是150,假如你考129,那并不是你丢了21分,而是你靠自己得到了129分,这很了不起。这个世界对我们没有优待,而你已经那么努力了,所以,请不要再苛责自己了。”
商盈也默默把毯子的一角给上官熠掖紧。
人生有太多看似无法理解的选择了,可是只有自己才知道这些选择背后代表着什么,哪怕是最无理取闹的行为,也知道只有自己才知道,或许是因为那段时间自己正在遭受痛苦。
祁航拍了拍他的肩,“想想最开始的时候,奶奶想要的也只是你健康快乐而已。”
什么蟾宫月什么万两金,你存在的本身就足够珍贵。
“不过上官。”付明熹还是不懂,“你怎么突然想到要上山?”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还以为上官熠的回答会是“想自己好好静一静”“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哭一场”诸如此类的理由,他们也都能够理解。
万万没想到上官熠这时候突然来了一句,“大哥打呼噜打了一晚上,我实在睡不着。”
剩下几个人齐刷刷向付明熹投以谴责的目光。
付明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是吗?”
“太阳出来了!”
付明昭蓦地惊叫出声。
少女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山谷之间,他们抬头齐齐望向声音消失的地方。
只见原本厚重的云层不知何时消散,周遭的云影都被阳光染成了淡淡的金粉色。
天幕明朗澄亮,光束也仿佛有了形状,绞碎阴翳,踏破群山,在丰阔碧绿的林野间漫开汪洋恣意的万丈豪情。
天光大亮。
在这片明野之上,上官熠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清风鼓胀,变得透明清澈而又充满力量,他忍不住向远山大喊:“ 未来万岁!”
其他人被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忍不住吐槽,“哈哈哈哈好中二啊。”“上官你怎么哈哈哈哈哈”
上官熠也跟着笑,黑框眼镜下的神态腼腆又真诚,“我感觉喊完之后心里轻松了好多。”
“未来万岁!”
大家又纷纷看向付明熹,付明熹挠了挠头,解释道:“我只是想试试看,看上官说的是不是真的。”
“哈哈哈哈哈哈”商盈和付明昭笑作一团。
没想到这时候祁航也站起来,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大喊:“未来万岁,我们万岁!”
少年的声音在岩壁上撞出了许许多多的回声。
清澈透亮,不管不顾,尾音上扬,带着少年人独有的莽撞与炽热。
商盈和付明昭互相对视了一眼,也握着手互相扶持着站了起来,“未来万岁,我们万岁!!”
“未来万岁!”
“我们万岁!”
少年们的声音如诗如月如松风如惊涛,撞向岩壁又被风卷着飘向天际,连空气里都漫开少年意气的鲜活与明亮。
迎着或轻或重或高昂或悲怆的回响,天光乍破,撞碎晨雾,黛色山岩上仿佛镌刻英雄史诗。
“上天,尽管来吧!”
他们像是对上了什么暗号,一起大喊,“我的长枪被大雨磨钝。”
“我的战马也生锈了。”
“但我们不怕!”
因为他们身后站着的,是最最珍贵的朋友。
那年他们正年轻,朝阳般耀眼。
划着流浪者的皮筏,坐成排,划开喧哗的海浪。
决心驶向太阳沉没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化用自《尤利西斯》
第42章 .
竞赛后衔接了两天的假期, 有不少学生都趁着这两天的假期去峤市游山玩水了。
等到“全员ALL忍”一行人踩着饭点回酒店时,一进餐厅就能看出少了很多人。
“商盈。”唐月怡举起手来示意他们。
他们刚刚在酒店里转过一圈,今天阪阳私立没有专门的午餐, 但他们刚刚发现阪阳的另一所高中在露天花园里举办茶歇,这个点去刚好赶得上。
“能行吗?”商盈有些忐忑。
假如他们一进去就被一中的人抓包不是本校人, 那
商盈勾起祁航的衣角,默默把自己藏到了他身后。
“掩耳盗铃是行不通的。”祁航说着, 长臂一勾就把商盈捞到了跟前, 胳膊圈着她的脖颈往前走去, “睁眼。”
“我自己会走!”商盈很生气却又不敢同他大声争执, 生怕惹来旁人注意的目光。
不过她似乎忘记他们两人相偕进入露天花园这件事本身就已经非常惹眼了。
两人就这样大大方方地进了一中的地界。
阪阳私立和阪阳一中的生源地重合率极高, 里面有不少人可能都是彼此的小学同学或是幼儿园同学。
甚至有几个人在祁航和商盈刚进门的时候就认出了他们。
他们拿着小蛋糕上去和饮料上去打招呼。
商盈很显然受宠若惊,轻声细语地同他们每个人回应, 那双猫儿似的剔透清圆的眼瞳仔细地观察着他们每个人的反应, 以期做出最符合当下社交场景的回应。
她的应对看起来还是稍显青涩, 但在这种情况下反倒显得真诚, 让人颇具好感。
虽然面上笑盈盈的, 但小猫的肩膀已经忍不住往祁航这边靠。
小猫的身体总是比言语来的更诚实。
祁航一看知道, 她快燃尽了。
把手上刚拿的提拉米苏交给商盈, 祁航不动声色地把话题接了过去, 接着给了商盈一个眼神示意她往后撤。
商盈终于松了口气。
双手虔诚地捧住小蛋糕就和祁航换了个位置。
只有在这种时候, 商盈才会觉得有个祁航这样八面玲珑又沾花惹草的竹马似乎还不错。
桌几上有几瓶刚拿出来的饮料。
刚刚爬山上来,商盈的脑门上还捂着汗, 看着那几瓶挂着水珠的可乐, 她默默地挪过来了一瓶,谨慎思忖着什么时机打开才是最合适的。
说话间,祁航的眼神似乎只是有毫秒的偏移。
紧接着, “叩嗒”一声。
原本被放在桌子上的汽水已经被人单手勾开拉环,推着送到了商盈面前。
而手的主人依然在和对面的人说话,谈笑风生。
仿佛这是一件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
见商盈不喝,祁航又扭过头来,确认小猫没什么事后,他才收回目光。
可乐罐上的水珠淋淋漓漓串成一串,先后化成水珠滚了下去。
商盈做事温吞细致,正一点点把快化开的包装纸从吸管上剥下来。
祁航又像是随手抽了张纸巾,绕着可乐罐把下面的一圈水渍擦掉了。
这时候商盈刚剥好吸管,把吸管放进罐口。
祁航偏过头咳了两声,再开口的时候嗓子有些微的低哑,“少喝点,生理期快到了。”
商盈猛然想起来这茬。
她赶紧打开手机想搜一下她和祁航的聊天记录,里面应该有她上个月的生理期的时间。
祁航像是预料到了她的动作,顺嘴接道,“上个月10号来的。”
说着他睇了眼商盈手上捧着的可乐,“少喝几口,喝不完给我。”
“”
商盈一时语塞,睁着一双溜圆剔透的眼睛看着他,胃里的空气像是乱掉的玻璃珠,“嗝。”
看起来呆呆的。
对于祁航为什么对她生理期了如指掌这件事,商盈有些难以分析。
随即商盈就想到,好像每次在她生理期的时候,祁航都能准确预知并给她带好姜汁红糖。
这样想着,商盈又忍不住悄悄抬眼觑了眼祁航。
少年的侧颜似乎比之她记忆当中的容颜更加锋锐成熟,察觉到商盈的视线,他下意识朝她睇来了个眼神。
突然被抓包的商盈又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嗝,“嗝!”
手心里的可乐罐冒着气泡,她的掌心似乎能感受到罐里的气泡在一颗一颗地升腾,然后“砰”地炸开,像是一朵朵的小烟花,又像是小鸟在雀跃地叫。
和阪阳私立的规矩不同,虽然是出来参加竞赛,但一中的学生手机都被收了上去,
几个人起身临走前,有以前的小学同学要加商盈的联系方式。
他们给商盈递了张纸,解释他们没有手机,让她把微信写在上面,他们回去就能加。
商盈拔了笔帽正准备写,却发现自己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可以支撑的东西。
这时候祁航拿着蛋糕正好路过,商盈便叫住了他,“祁航。”
祁航下意识站住了步子,偏过头似乎在无声询问她要做些什么。
商盈就干脆把纸拍在了他肩背上,靠着他的肩膀写了下来。
当然也有几个女生一并要了祁航的联系方式,商盈顺手一起写在纸上。
祁航站直了没动,也没有多说什么,好像这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一直等到商盈写好了,祁航才把手里的蛋糕放回到桌子上。
有几个好奇的女生等在门口,见商盈落单,便把她叫过来悄悄问,“商盈,你和祁航是在谈恋爱吗?”
“…啊?”
商盈摸着自己的胸口,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话,“没没有啊。”
“哦我看你们两个很亲密所以才这么问的你没有不开心吧?”
其实商盈有一点点不高兴。
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回答,“还好。不过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算是养一只小狗也该有默契了。”
虽然祁航比狗难管很多就是了。
“那刚刚他还帮你应付我们,别以为我没看出来啊,打小就是祁航护在你跟前,跟母鸡护崽似的。”
“他本来就”
商盈刚想说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热爱社交、八面玲珑的社交型人格,但转眼她的脑海中浮现过祁航头也不回帮她开可乐的画面,嘱咐她生理期不要喝冰的画面,每每给她泡好姜汁红糖的画面
小猫一哽,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那股底气就这样消散了。
有女生再次问她,“你俩真没什么?”
商盈这回有些犹豫,下意识低头错过了对方的目光,“真真没什么。”
“那行,那我就放心了。”
商盈疑惑,“放心什么?”
“放心追他呀。”那个女生笑了,摩拳擦掌道:“不瞒你说,从幼儿园开始起我就觉得祁航是最帅的,没想到他长大了不仅没长残,还变成了此等尤物。”
商盈:“”
尤、尤物吗?
小猫默默在心底震惊了一下她的用词,紧接着反应过来,她这是要追祁航?
怎么又有人要追祁航了?!
商盈蓦然有种意料之内的不可思议。
那个女生说着,忽然看向商盈,双手合十表示祈求,“我想追他,商盈,你能帮我吗?”
商盈的目光顿在半空中,剔透的眼瞳里有些空荡荡的迷茫。
犹豫半息,商盈还是拒绝了她,“虽然我们经常见面,但我和他的关系不是很好,可能没办法帮到你。”
“哦这样啊”
还不等商盈松口气,她继续道:“反正你们天天见,那就拜托你帮我注意一下他身边有哪些女生,我请你喝奶茶,可以吗?”
“”商盈倒吸了一口气,睫毛一颤一颤的。
看他们的样子,今天她要是不答应他们的请求估计是走不了了。
小猫绷着一张脸,慢吞吞点头,“好吧不过奶茶就不用了。”
反正从小到大这也不是第一回 了。
离邮差最近的时候,是商盈一天帮四个女生转交过他们的情书。
最后换来祁航似笑非笑的一句“都是他们的,没了?”。
小商盈当时没懂他的意思,一如既往地老实点头,“没了。”
“没新意。”祁航的唇线弯出一个弧度,樱花粉的唇瓣噙着笑,把情书重新塞回了她手上,“下次等什么时候你给我写情书了再给我吧,我一定会收的。”
商盈很生气,并认为这是祁航在阴阳怪气她——因为就“帮忙转交情书给祁航”这件事而言,她确实收受了很多贿赂。
此人肯定是因为自己没把好处分享给他而心怀怨恨,说话姿态十分之高高在上。
但她毕竟理亏,小猫站在原地脸皮都憋红了也憋不出一句话去反驳他。
好丢脸。
自那之后商盈就发誓,再也不帮女孩们转交情书了。
另一边付明昭和段雅彤他们列出了一些要去峤市打卡的地点。
但时间紧张,几个人决定不下,又来找祁航询问建议,他就看着攻略又提了几句。
商盈一看见祁航,心头就一股无名火起。
招蜂引蝶,拈花惹草,卖弄皮相,毫不自知。
还害得她被他的追求者们烦得不堪其扰!
烦。
出门的时候商盈还看见他手里拿着一瓶没开封的葡萄汁。
估计又是哪个追求者含羞带怯塞给他的。
商盈站在原地就葡萄汁的来历再三遐想了一会儿,给自己想的更生气了。
祁航看她愣在原地发呆,“在想什么呢?”
商盈憋了又憋,最后硬邦邦地从嘴巴里吐出了句:“我讨厌你。”
“”
祁航想了一会儿,“在撒娇吗?”
商盈:……??!!!——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啊啊存稿箱有点那个存稿有点那个了[小丑]
第43章 .
一行人决定好了之后就出发去了峤市规模最大的商城。
刚下车的时候恰吹来一阵山风, 一群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我去,这几天降温降得真狠啊。”
商盈在出发前换了一身衣服。
山城最近几天风大, 她换上了祁航那件黑色的冲锋外套,下面一条深蓝色的长版牛仔裤, 她的身型瘦削板正,很松垮随心的一身穿搭也让她穿得很中性很有日系味道。
“我出来都没带什么厚衣服。”付明熹也说, “早知道听爸妈的话把冬装带上了。”
“商城里好像有优衣库, 实在不行去里面买条秋裤添上。”
秋裤。
这个词对一群血气方刚的高中生来说等同于赤裸裸的挑衅。
有人嗤笑了一声, “秋裤?狗都不”
“穿!狗不穿我穿!穿的就是秋裤!”
三分钟后, 几个出发前没穿秋裤的时髦人士纷纷购入优衣库纯棉高腰保暖秋裤。
穿上秋裤的孩子们暖暖的很安心,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被安全感包围的祥和笑容,仿佛回到母鸟翅下的雏鹰, 又仿佛温水里的青蛙。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段雅彤彻底和秋裤和解。
穿上秋裤的她腰不酸了腿不疼了, 牙关也不打颤了, 她精神振奋、充满活力, 率先提议道:“好像说这个商城有一家新开的主题盲盒店, 是峤市限定, 我们可以去看看。”
“可以!”
他们的钱包就这样被“限定”支配。
这家主题盲盒店做得很精致, 诚意满满。
尤其是峤市限定的盲盒, 把萌物和峤市的特色完美结合了起来。
他们在社交平台上搜了一下被人开出来的盲盒以及摇盒攻略, 几个男生也算是生平第一次体验了一把开盲盒的刺激感。
段雅彤在手机上找了个游戏出来,“在拆之前我们每个人都说一个自己最想要或者最不想要的款, 要是抽中了我们就做一件最不想做的事怎么样?”
这趟出来原本就是为了放松, 大家都没意见。
商盈也听得很认真,默默点头。
她明白了,这算是变相的大冒险, 只不过这个中招的概率不大,即便不算上稀有款,也只有八分之一的概率会开出来自己不喜欢的,值得她以合群为目的加入。
付明昭最先开口,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要是抽到了我的雷款,我就拿生活费去买五三。”
“这么狠?!”付明熹大骇,“不要冲动行事啊妹妹。”
唐月怡也劝她,“生活费拿来买练习,日子不过了?”
付明昭很有游戏精神,“要玩就玩把大的。”
有了付明昭珠玉在前,其他人也不好就意思意思,纷纷投下了性命攸关的赌注。
高中生就是这样,一点就燃,哪怕燃得莫名其妙,加点BGM就敢去炸学校。
他们可以选择清单里的大冒险内容,也可以自己想。
轮到祁航的时候,前面量级比较轻的大冒险都被选完了,他想着意思意思就说了句,“要是抽到雷款,我就给商盈当牛做马三天。”
毕竟他已经给小猫当牛做马了十七年,这种程度的惩罚实在是得心应手。
而商盈则认为这是祁航在挑战今天最大的赌注,好胜心直接被挑起来了,立即跟注道:“我要是抽到雷款,我就给祁航当牛做马一礼拜。”
“好,那我们现在”段雅彤还没说完,祁航又加注,“那我就给商盈当牛做马一个月。”
商盈立即:“两个月。”
唐月怡看看商盈又看看祁航,无语道:“你俩在这儿拍卖呢?”
原来激将法的最大受众是这两个人。
祁航眼睛都不眨,“三个月。”
“半年。”
“一年!”
商盈很用力地握拳,“一年零一个月!”
“一年零两个月。”
五分钟过去,眼看着两人为了一个盲盒都要给自己的孙辈签卖身契了,段雅彤急忙出来打断,“好了好了在纠结下去没意义,敢不敢玩个最狠的?”
周围人一听这个眼睛都放光了,狠狠朝段雅彤投去赞许的目光。
——很好,就喜欢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持人。
商盈扫了眼段雅彤手机上的清单,直接划到最下面选了最后一个选项,突然石破天惊地来了句:“那要是抽到这个,我就和祁航结婚。”
语、出、惊、人。
其他人都听呆了,“这是在干什么?”
“不知道啊能嗑吗?”
“这也能嗑?!那我也嗑。”
“铁齿铜牙啊你们!”
“这这这拆到雷款是要被判刑吗?”
付明熹更是劝,“妹,你才是别冲动行事啊。”
商盈已经完全上头了。
凭什么祁航此人每次出去招蜂引蝶被困扰的都是她?
今天她就要不管不顾地赢祁航一次!
祁航也笑出了声,那双桃花眼弯出好看的弧度,“行,那我也改一下,要是抽到这个我就和商盈结婚。”
付明昭觉得俩人真的玩很大,感叹道:“哇塞,你们是要玩死对方吗?”
段雅彤也唏嘘,“别到时候真一语成谶了。”
小猫已经完全沉浸在她拿下全场最大赌注的虚荣心当中了,非常不以为意地大手一挥,“开始拆吧。”
其他人拆娃也就意思意思,现在他们都比较关注祁航和商盈拆到了什么。
——毕竟搞不好是要喜结连理的大·事。
商盈深吸一口气就撕开了盒子的封条,接着所有人都纷纷凑过脑袋来看。
“”
人一多商盈就开始觉得紧张。
假如盲盒里的娃娃会呼吸,这会儿应该要感觉到缺氧了。
小猫忽然有点懊悔,要是真的那么倒霉拆到了雷款怎么办?
虽说只是八分之一的概率,但万一就是拆到了雷款呢?
说归说,闹归闹,拆到了雷款可是要被祁航嘲笑一辈子的事情。
指不定七老八十的时候他们拄着拐,祁航都要从家里赶过来和她的孙辈说你们奶奶/外婆年轻的时候还说要嫁给我嘞。
想到这里,商盈已经紧张得手上都在打滑了,手上的盲盒掂了两下差点掉到地上。
心跳隆隆如擂鼓,商盈的手心冒着汗,默默咽了口唾沫。
她抽出盲盒的卡片,捏紧,一翻——
向来自诩游戏公平公正绝对玩得起的商盈,在看见卡面的那一刻恨不得自己当场晕过去。
还真是那个雷款!!!!
老天爷你在对这只无辜的猫猫搞什么啊!
“呜呜呜呜——”
商盈崩溃了,她痛苦地抱起头,面容惨淡,如丧考批!
反观另一边的祁航,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什么运气啊妹妹。”
“你别笑。”商盈自觉丢脸,故作不耐烦地命令:“你快拆!”
在商盈的敦促下,祁航也从袋子里拿出他的盲盒。
他先是仔细找了找他的雷款,又指着给大家都看了一眼,“看好了啊,要是抽到这个我就和商盈结婚。”
商盈:“”
有必要再强调一遍吗?
说着祁航就撕开了盒子的封条。
看着商盈着急上火的严肃小脸,祁航故意放慢了自己拆封的速度。
果不其然,小猫实在忍不了了,愤怒指责:“干什么呀磨磨唧唧的,乌龟都比你快!”
“乌龟又不用和我结婚。”
“……”啊!
就这四两拨千斤,云淡风轻的三言两语,商盈彻底熄火了。
真是玩火自焚、作茧自缚、自作自受、自讨苦吃、咎由自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个小猫这个悔啊!
又不知道等了多久,祁航终于打开了盒子。
商盈直接上手抽出了盲盒里的卡片,祁航则拿到了包着包装纸的娃娃。
决定命运的一刻。
商盈双手合十把卡片夹在掌心。
老天保佑,让祁航也抽到雷款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眯着眼,远远瞥着自己手里的物件,似乎生怕看得太快会被灼伤眼。
现在轮到付家兄妹着急了,“怎么样啊,到底咋样了,航哥拆到了哪款娃娃啊?”
祁航的神色有些微妙,转过身把娃娃抽了出来。
商盈也亮出了手里那张卡片。
众人一看——居然还真是祁航的雷款。
“哈哈!”商盈很兴奋,认为老天终于开眼了一次,蹦蹦跳跳地来到祁航身边,幸灾乐祸道:“你也输啦!”
祁航无奈一笑,“昂,我输了。”
正当商盈还沉浸在自己的成功当中沾沾自喜时,有同学疑惑地问她,“盈妹你很开心吗?”
段雅彤也问她,“是啊,祁航的大冒险可是和你结婚。”
商盈像是才反应过来,蓦然愣了一下。
等等,如果祁航拆到了雷款要和她结婚,如果祁航没拆到雷款,但她还是要和祁航结婚这不对吧?
怎么看都像是在戏弄她!!
“”
这下两个人都有点沉默。
商盈垂着小脑袋,察觉到祁航的视线似乎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商盈生平第一次生出一种或许可以被称之为怯意的情绪?
仿佛这时候抬头同祁航对视成了一件有些尴尬的事。
“噗”
其他人憋笑憋得快要发疯,还有好事者冒死开口,“就这样确认了关系?”
“顶级恋综啊朋友们,我们成观察室了。”
不知道是谁带头鼓起掌来,还喊了一声,“让我们祝福这对新人!”
“原来真正的学霸情侣另有其人!”
紧接着不明真相的路人目光也被吸引过来。
商盈当机立断,揪起祁航的外套就把自己的脑袋塞了进去。
“你是十七岁不是七个月。”祁航的外套快被商盈扯烂了,他提着商盈的衣领把人拎出来,憋着笑:“放心吧这里没人认识你。”
一行人走了没几步,商盈心有不甘,越想越气,最后气鼓鼓地拽着祁航往回走。
“干嘛啊老婆。”祁航双手插兜,任由小猫拉着他往前走,优哉游哉地道,“想故地重游也不是这个游法。”
商盈被气的小脸通红,“你再狗叫我就撕烂你的嘴。”
祁航比了个“ok”,做了个拉链的手势封上了自己的嘴。
这时候不知道有谁又轻轻吐槽了声,“妻管严。”
“噗”
后面的段雅彤和唐月怡快笑岔气了。
谁来救救这笑到快缺氧的一对
商盈不信邪,又拉着祁航进店去买了两个盲盒。
这回她摩拳擦掌,信誓旦旦,“刚刚那局不算,这次如果我还拆到这个娃的话”商盈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像是下定了决心,带着某种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我就和祁航结婚。”——
作者有话说:多年以后的晚上,他们白发苍苍,祁航聊起年轻的时候说,当初可是你们奶奶主动向我求婚的balabala
然后被猫猫举着拐杖追杀。[狗头叼玫瑰]
——
如何姐妹们[奶茶]这一章可是写得小生一直姨母笑啊桀桀桀[哈哈大笑][哈哈大笑][哈哈大笑][哈哈大笑]
第44章 .
说完商盈就指着盲盒上的那一款娃娃给所有人都过目一遍, 像是要所有人都见证她的沉冤昭雪。
祁航拗不过她,在小猫硬邦邦的威胁下也跟着念了一遍,“我要是又拆到这个娃, 我就和商盈结婚。”
商盈扬扬头,“发誓。”
祁航伸出三根手指, “我发誓。”
一分钟后,商盈看着一模一样的两个娃心如死灰地站在原地。
其他人也非常震惊, “我去, 这么巧吗, 丘比特背上纹了你俩??”
“听说这个娃原型是峤市的山神, 很灵的, 看来山神也喜欢巧点鸳鸯谱!”
“姻缘嘛,上天安排的最大啦。”
够了。够了。
商盈气若游丝, 神思恍惚。
一盒里怎么会有四个一模一样的娃, 这真的合理吗????
上官熠直接锐评:“很不服输的一对小夫妻。”
付明熹也乐乐呵呵的, “那可以期待一下他们金婚了。”
这时候段雅彤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一支记号笔, 把盲盒的包装拆了分成两半, 在上面写了字后分别递给了祁航和商盈, “来吧, 愿赌服输, 我们来合张照。”
祁航和商盈低头一看, 只见段雅彤在白面上分别写了:[新晋新郎新晋新娘]。
商盈:“”
给小猫气得脸黢黑。
反观祁航倒是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单手插兜, 眼窝盈着笑, “没办法,看来今天就是非得结婚了。”
竟然还有余力开玩笑。商盈悲伤地想到,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刚刚那个冷掉的鸡腿怎么没把她噎死??
段雅彤拿出了手里的CCD, “来来来,新郎看这里,新娘靠得离新郎近一点。”
说着还挥了挥手示意两人靠近。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张罗着这张“结婚照”,最生活的时候甚至还有人给商盈整理刘海。
恍惚间商盈都以为自己真要结婚了。
“好,新郎新娘笑。”
段雅彤开了倒计时后兴奋地扎到人堆里,“好了好了,来了来了!”
“三、二、一,茄子!”
CCD的亮光一闪而逝,大家的眼前有短暂白茫茫一片的失明。
照完之后众人纷纷凑上去,观摩这张看似只有两个人实则挤了满满当当十二个人青春的照片。
商盈抿着嘴,杏眼琼鼻,眼窝浅浅,瓷白流畅的小脸上是满满的五官,堪称CCD战神。
只是她举着跟前这张[新晋新娘]的身份牌,好似下一秒就要上刑场似的,不仅举出了淡淡的死囚风味,大大的眼睛还望着镜头,黑圆剔透的眼睛看起来很是委屈。
祁航则依旧噙着那抹漫不经心的笑,微扬着头,那张清隽昳扬的脸在CCD的镜头下帅出了新高度。
眉眼之间锋锐桀骜被浅浅的笑意冲淡,看起来是志得意满又傲气从容。
只是仔细一看,祁航的外套还被商盈攥着。
像是风筝有了线,航海有了锚,飞行有了塔台,两人的表情霎时在照片里显得青春而生动。
其他人则在他们身后围成一个圆圆的弧。
由于整蛊成功,于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真情实感的笑容,有的甚至笑得见牙不见眼,笑得猖狂又热闹。
被迫举着牌子拍完照后,商盈揉了揉眼睛,越想越来气,转身“啪”一声把纸壳子拍到了祁航怀里。
好丢脸。
商盈鼓着腮帮子,抱着怀里的盲盒娃娃转身就走。
“诶老婆。”
祁航一手拿着牌子一手拿着商盈的包,还在后面追,“等一下,老婆等我一下!”
听到祁航的呼喊,逛街的路人纷纷震惊地转过身来。
“现在小年轻结婚这么早啊,看起来还像高中生。”
“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真青春真美好啊。”
“长得跟拍偶像剧似的,早说这世界上还有这么甜的情侣啊!”
“果然恋爱还得年轻人谈,太纯爱了!”
啊啊啊啊啊!!!!
眼看着周围瞩目的人越来越多,商盈在窝囊地继续往前走和回去堵住祁航的狗嘴之间,选择了捂着耳朵往前狂奔。
另一边祁航看她一跑,立刻也迈开长腿跟了上去。
从相机里抬头的伙伴们一看主角跑远了,纷纷大笑着跟上去,“别跑啊这对新婚夫妻,采访一下!”
“哈哈哈哈感觉在闹洞房了哈哈哈哈”
彼时的少年们还不知道下一次这样和朋友放声大笑是在什么时候,又或许再也没有这样的时候。
但现在,他们正拥有着、享用着、挥霍着黄金一般的青春
到了傍晚,十二个人挑了一家峤市的特色菜作为晚饭。
饭后一行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分开行动。
有已经成年的同学相约一起去唱K,有精力充沛的人还打算去音乐喷泉看热闹的,还有人已经约好了剧本杀和密室逃脱就等饭后消食。
正当大家讨论得如火如荼时,祁航忽然感觉到手臂上痒痒的。
他微微偏过头,发现是小猫在戳他。
于是他撤过身子,耐心听她说话,“怎么了?”
“你咳嗽了。”小猫的脸很严肃,虽然脸色依旧很臭,但还是问他,“你要不要吃药?”
付明昭在那边和段雅彤他们特别兴奋地分享她昨晚连夜做的峤市游玩攻略,难得出来放风,他们兴致都非常高昂。
祁航回过头,刚想开口就感觉到嗓子一阵沙痒。
他清了清嗓子,清醇的声线便裹上些许的鼻音,“这点小病晚上睡一觉就好了。”
听起来有一种奇妙的低沉感,还挺好听的。
商盈没说话,只默默眯了眯眼,显然是不相信祁航的话。
“那行吧。”另一边的付明昭提高了声音呼唤他们,“你们想去看电影吗?”
“都行。”
祁航是一款很包容的旅游搭子。
峤市到了晚上就开始吹大风,这是寒潮来临的前兆。
商盈已经戴上了帽子,双手也缩进了冲锋衣的袖口。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祁航,萌萌的小猫脸只露出一双剔透的大眼睛一本正经道:“你感冒了,你现在应该回去睡觉。”
风有些大,祁航弯腰凑到商盈跟前问她,“你想回去了吗?”
商盈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很显然她这个建议是真心为祁航而提,但他居然觉得这是她回酒店的借口。
真是令人心寒!
“那我和商盈一起回去吧。”见商盈不说话,江皓翎拢了拢外套,走到商盈身边,“正好我也有点冷了。”
商盈还没来得及说话,斜里忽然插进了个人影。
紧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祁航倒吸一口冷气,脑袋一歪就靠上了商盈的肩膀,“头痛头痛,不行了昭昭,我得先回去了。”
付明昭:“”
江皓翎:“”
商盈:“”
弱不禁风祁黛玉圈着商盈,把下巴搁到了她的脑袋上,有气无力道:“谢谢你小商盈,在这时候支撑着可怜的我。”
“”
虽然商盈非常不喜欢这种看起来完全被祁航占了上风的姿势——
但由于峤市的夜晚实在是有点寒冷,她又确实被夜风吹得鼻子都在痛,两相权衡之下,她为难地接受了这个姿势。
商盈低头打车,问江皓翎,“你要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江皓翎点点头,笑意温和,“麻烦了。”
商盈点点头。
很有礼貌。不像她身上的某人。
三个人在路边等了一会儿。
司机到达指定上车地点后,商盈率先往车的另一侧走过去。
祁航跟在她身后,走着走着就同江皓翎撞到了一起。
两人一对视,大约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们都要坐商盈身边的位置。
“商盈不喜欢陌生人坐她旁边。”
祁航双手插兜,斜飞入鬓的长眉微扬,着意咬重了“陌生人”三个字,“你还是坐前面吧。”
江皓翎也笑笑,“我们是好朋友,不是陌生人。”
祁航笑意微敛,“谁说你们是好朋友的?”
“商盈啊。”江皓翎也学他的样子双手插兜,“你不知道这件事吗?”
他的语气连同神态在祁航看来都非常耐人寻味。
言下之意仿佛在说,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看来你们也不算是什么最好的朋友。
祁航舔了舔唇角,心里那股不爽登的窜了起来。
他眉眼一压,直挺挺往前一步,“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商盈脆生生地打断,“你们在干嘛呢?”
两个人扭过头,发现商盈既没有坐在中间也没坐在窗边,而是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站在那里用极疑惑的神情看着他们。
看起来真的很难理解他们的样子。
祁航:“”
江皓翎:“”
这回不仅是江皓翎,连向来视脸面如无物的祁航都久违地感觉到了一丝尴尬。
“上车啊,上车。”
“对对对,我们这就打算上车了。”
说着两个人就勾肩搭背,俨然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上了车。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自己的手上使了多大劲,自己的肩膀又受了多么严重的伤。
上车后看见小猫往后探头,祁航不由得多问了句,“怎么了?”
商盈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你们两个关系很好吗?”
祁航:“”
江皓翎:“”
小猫没有眼力见怎么办?
两个人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眼对方,沉吟片刻,咬牙切齿地笑起来,“是啊,还行吧。”
“都哥们儿。”
“今天玩得很开心。”
但语气听起来就像巴不得对方去死。
“是吗?”
商盈完全不清楚后座的暗流涌动,她回过身看着怀里两个一模一样的娃娃,有些郁闷,“商城是挺好逛的,但是我觉得那个盲盒店真的有问题。”
一盒盲盒里怎么会出现四个一模一样的款??
这真的合理吗?商盈仍旧非常耿耿于怀。
白天他们掉头回去买盲盒的时候江皓翎并不在,但他从其他人口中听说了这件事。
江皓翎微微笑,“感觉他们存货里的这款娃娃都被你们两个买光了。”
“没办法,谁让我们太有缘分了。”祁航放松姿态靠上椅背,眼神微微一斜,“这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江皓翎面不改色,直视前方,“我猜商盈一定很生气。”
商盈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就动了动耳朵,不假思索道:“是啊。”
当着祁航的面赌输了让她非常没有面子,不过一想到祁航也输了一局,她心里就好受多了。
这下轮到祁航笑不出来了。
——看着江皓翎那副软硬不吃的样子就来气。
他什么意思?
听不懂人话似的。
装什么知心哥哥,绿茶。
这时候绿茶突然翻了翻他的书包,然后从黑色的书包里拿出了一只白绒绒的东西。
借着路边时明时隐的路灯光,祁航看清那是一只长耳朵毛绒兔。
“”
祁航这下是真觉得自己头在痛。
他是什么毛绒玩具批发商吗?
昨天小熊今天兔子的,他以为商盈是打算开动物园吗,为了夺取她的注意力还真是不择手段。
祁航在心底狠狠唾弃了此人投机取巧的行为,同时一口银牙咬碎,“你要干嘛?”
江皓翎悠悠看了他一眼,转过身继续往前探身,“商盈。”
商盈似乎是有点困了,回声迟钝,“嗯?”
“这个给你。”江皓翎说着,把手里的长耳朵绒兔娃娃递了过去。
祁航坐正身子,刚想说话就被江皓翎抢断,“祁航你不会又喜欢这只兔子吧?”
祁航:“”
预判?!
商盈也顺着江皓翎的话看向他。
昏晦的光线当中,商盈的眼睛清澈而静谧,瞳仁漆黑,映出她的面容,近而远,像是清晨的河面上盈盈一盏河灯,他忽然有些哑口。
就是这一瞬间的犹疑,祁航转过脸看向窗外,霓虹闪烁,他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对兔子不感兴趣。”——
作者有话说:航哥:什么品味,商盈明明是猫塑啊猫塑,居然敢兔塑小猫?!杀无赦!
嘿嘿,青梅竹马就是小的时候玩过家家当夫妻,当主人和狗,长大了还要当夫妻,当()
pps:不推荐娃娃容貌焦虑蛤 抽到的每个盲盒娃就是最可爱最独特的。![狗头叼玫瑰]
第45章 .
和大部队分别之后, 上官熠先是去峤市的那条母亲河峤川旁走了走。
听说夜晚峤市的峤川是很有名的打卡景点。
比起他的朋友们,上官熠实在落伍得和他们这个年龄有些格格不入。
不仅不能熟练使用外卖软件,就连网购都是最近才开发的技能, 昭昭经常吐槽他像是往男高的身体里塞了个老爷爷。
等他打车到了峤川边时,才发现这里人来人往, 非常热闹。
峤川算不上大江,但当地人和来峤市旅游的旅客都喜欢吃过晚饭来这里散步, 感受传说中有山神庇佑的夜风。
过路人们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
远处的坝上有情侣们依偎着看江景, 沿阶的老人牵着狗慢慢踱步, 偶尔有滑板少年带着风声掠过, 在路灯下刮起一场小小的飓风。
上官熠的心也雀跃起来。
他打开自拍模式, 把自己和后面那条久负盛名的峤川一同放进取景框。
点击,发送。
照片里漆黑的河面被暖黄澄透的高压钠灯照彻, 峤川的轮廓渐渐被浸成深邃的蓝, 照片里的上官熠也久违地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奶奶, 我今天玩得很开心。]
奶奶习惯性发语音, 问他峤川好不好玩, 问他最近天气转冷有没有多加衣服, 问他朋友们都还好吗。
上官熠干脆给奶奶打了个视频, 带她边走边逛。
奶奶一辈子没怎么走出过申城, 却在孙子的描述当中喜欢上了这座素未谋面的城市。
上官熠站定, 终于决定开口,“奶奶, 我这次考试没考好。”
奶奶沉吟片刻, “那是能回家了吗熠熠?家里给你炖了黄豆猪蹄,早点回来。”
奶奶不懂什么竞赛什么保送,只知道她的宝贝这次去是要参加一场很重要的考试。
“我没考好。”担心奶奶没听清, 上官熠又强调了一遍,“我可能拿不到国家队的保送名额了。”
奶奶忽然凑近了屏幕,“熠熠是不是要哭了?”
“没有。”上官熠顿了一下,有些胆怯地问:“奶奶你现在是不是很失望?”
“这些天吃得好吗?”奶奶问。
“好。”
“那玩得好吗,有没有和朋友们一起出去玩?”
“有。”
“那就好了,奶奶没有失望。”奶奶慢腾腾支了下眼镜,“别难过熠熠,你做得很好。”
对于奶奶来说,她只是更心疼宝贝这一路走来的风霜雨雪。
最开始的时候,奶奶想要的也只是她的宝贝平安健康地长大,如此而已。
少年的神情隐在阴影当中看不分明,他盯着屏幕好半晌,然后忽然抬手拭了把眼睛。
“好。”上官熠的声音哽咽,“我们明天就启程回家了,奶奶。”
回酒店已经是深夜,上官熠独自走在安静的长满梧桐的大路上。
他手上拿着付明昭送给他的玩偶手电筒,有一阵没一阵地照着脚下漆黑的沥青路面。
路上已经很静了,只有几个年轻男女坐在街边抽烟,衣着潮流讲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海蓝色的天穹下,他们完全不在意路上偶尔经过的行人,只专注在彼此聊起的话题上,笑声消散在风里。
自由而无拘。
他忽然想起欧亨利,想起《警察与赞美诗》里安静的夜晚。
但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脚步轻快却又满心激荡。
他们松弛而自由,但现在他却是最松弛又最自由的
这次出门,段雅彤带了CCD,付明昭带了苹果XS max,全都是抱着必定要出片的决心。
于是当天晚上回家商盈就得到了好多合照,更有段雅彤直接给她分享了一个百度云文件,里面全部都是等待她修的合照,甚至还有商盈的单人照。
小猫完全不知道段雅彤什么时候给她拍了那么多照片。
面对镜头商盈常常会十分拘谨,成片也总不尽如人意,是以商盈对拍照并不热衷,但在段雅彤的镜头下她看起来竟然还有几分小漂亮。
商盈很开心,点开文件细细挑选了起来。
等到她再打开手机的时候吓了一跳,有许多熟悉但几乎没聊过天的人一股脑涌进了她的聊天列表。
商盈仔细划拉了一下,才发现他们都有个共同的目标——祁航。
此八面玲珑、人脉遍布天下的花蝴蝶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那么多人拍过合照,现在回了家他们都要找祁航修合照。
可祁航偏偏在这种时候玩失踪,他们修完合照后又他们找不到祁航,就把照片一股脑儿全发给商盈,嘱咐她修完自己之后再帮祁航修一下。
——仿佛祁航不见了来找她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商盈很无奈,她可不是这只毫无定性的花蝴蝶的贴身保镖。
再说了,给祁航修,有这个必要吗?
在商盈看来祁航就长照片上那样,偶尔有闭眼的照片那更是没有修的必要了。
商盈在自己手机上下了一个美图软件,然后想了半天,她动手把自己眼睛下面的黑眼圈涂了涂。
好吓人,这眼袋怎么都要掉到地上了?
修完之后,商盈又勾选了有祁航的合照给他发过去,问他有没有什么要修的。
商盈已经打定了主意,假使祁航大爷似的置喙她帮他修图,那她就把他的脸拉成锥子,再把他的眼睛放大成乒乓球。
可是商盈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祁航的回复,她往上一划,发现之前商盈问他要不要一起点外卖的那条消息仍旧没回。
今天商盈回家时发现爸妈都不在家,细问才知道这两人跑到外地谈生意去了,商郁礼年纪小,就被他们一同带着过去照顾。
左右家里也没人,回家的点也有些晚了,商盈就问他要不要一起把外卖点了。
居然连着四个小时不回消息吗?
那很罕见了。
商盈立即不怀好意地质疑:[死掉了吗?]
可是商盈等到洗好澡之后都没得到祁航的回复。
不会真死了吧?商盈一边吹着头发一边胡思乱想。
她撩开窗帘往对面望了一眼,却发现祁航的房间窗帘拉得紧实,密不透风。
防谁呢?
商盈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拿上手机去一趟他家。
如果让她发现祁航悄悄躲在房里玩游戏不回她消息的话他就真的完了!
商盈三两下摁开了密码锁。
“祁航?”
打小商盈进祁航家就如入无人之境,可今天他家里似乎格外空荡荡。
入秋后凉意泛滥,窗外车水马龙的霓虹成了这栋建筑唯一的光源,光影在冷白的天花板上交汇,衬得这座公寓更加冷清。
商盈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是因为这几天都在外面家里没人住,所以一点人味都没有吗?
这样想着商盈怯怯地往后望了一眼,然后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蓦地收回目光,抬脚往祁航的房间冲去,生怕视线回转得晚了就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刚撞开门,里面却是更深的黑暗,商盈恍惚间都以为自己失明了。
她摸到门边打开了房间的灯。
眼前的视野重回光明,商盈的目光从书桌扫到床上,第一眼差点没看见床上有个人。
那人趴在床上,只有一只手,伸出了被子,正毫无知觉地垂在床沿。
祁航就那样睡在那里。
一动不动,只有宽阔的背脊随着呼吸有隐约的起伏。
看起来真的快死了。
商盈吓了一跳,“祁航?”
她赶紧上前把祁航的脑袋从被窝里扒拉出来,防止他直接脑袋往下把自己闷死了。
他的皮肤很烫,商盈把他脑袋朝上重新放倒在床上时,隐隐看到他的眉头难受得蹙起。
原本他的感冒在竞赛之前就早有端倪。
商盈想到,竞赛后他们又一起上山去找了上官熠,还吹了两个多小时的山风,接着他又抱着这幅病体跟他们一同去了商城,当天寒潮降温,祁航就这么干熬着直到病倒。
这样看来,他比上官熠还能熬。
祁航连眼睛都没睁开,商盈只能听到他含糊地喃喃,“好冷”
冷吗?
商盈四处看了一眼,空调已经打到了最高的温度。
她费劲地把被子的两侧垫到祁航身下,又用力掖了掖被角,一枚完美的春卷就成型了。
外面突如其来的暴风吹摇着梧桐,时不时撞击着窗户,昏晦不定的天光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拉扯着,祁航房里这一盏小小的灯芯像是微弱的萤火,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在这风雨飘摇之中。
入秋之后,申城少见这样骤变的风雨天气。
商盈重新拉上了窗帘。
她从储物室里找出药箱,然后先是翻出了几粒泰诺,又凭借着记忆,从茶几里找出了上次她放在祁航家里的消炎药。
商盈觉得,对于这栋房子她可能比祁航还熟悉些。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才是她的家呢。
祁航这回真是难受狠了。
全身上下的骨头就像是生了锈似的,动一下就“喀啦喀啦”地响,脑袋里像是有两条鳄鱼在互相撕咬,眼皮也跟灌了铅似的沉重,每当他试图睁眼清醒一下时,眼眶周遭甚至还有些辛辣的烧痛。
回到家后他就觉得头重脚轻,匆匆洗了个澡吃点药就躺上床。
没想到这回命运之神没有眷顾他,从躺上床开始他就像是不时从水浇变到火烤,冷热交替简直痛得他脑子都要炸了。
等到他意识到不对想要起身去找药的时候,手腕酸痛浑身像是被卸了力气,只能在床上醒醒睡睡,偶尔被微信的提示音惊醒,又忘了有没有回商盈的消息再昏睡过去。
祁航已经习惯这个家里除了他以外一个人都没有了。
但这时候他难得的感觉到迷茫。
有些困苦,有些孤独。
喉咙因呼吸而炙烤得难受,祁航闭着眼自暴自弃地想,干脆把喉咙割了了事。
直到额头贴上了一只凉凉的小手,祁航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他费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尽管知道这次也极有可能是在他混乱之下的幻象,他仍旧伸出手,灼烫的掌心摸来索去,最后如愿握上了一只柔软细腻的手。
熹微的光线暖融融的,挠得他眼眶发痒。
在这样摇晃的光线当中,突然出现一张熟悉的脸,浸入渐渐清晰的视野当中。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动静,商盈蹲下身同他平视,清凌凌的声线像是在空寂的房间里下了一场朦胧的春雨,“祁航,你还好吗?”
是商盈吗?
尽管想到这个时候商盈应该不会出现,但祁航还是不由得长舒了口气。
锋锐好看的眉眼弧线软化,瞳仁像是起了雾,变得湿黑,有吸人的魔力。
他勾上商盈的手指,垂下眼睫,忍着喉咙里吞刀似的痛轻声开口,“别走”——
作者有话说:航哥:真是发烧把自己烧傻了,居然看见猫猫皇帝莅临寒舍。
这章又把自己写美了,美醉了[猫头]
第46章 .
祁航的神色仍旧怔忪, 看起来分不清现实和幻觉的样子,那双眼眸却好像渐起漩涡,无声地攫取着商盈的视线与注意力。
他趴在枕头上, 眼睛缓慢地一眨一眨,眼里却只映出商盈的倒影。
幸好是商盈。
幸好还有商盈。
“咳。”
受不了祁航太过直白地盯视, 低头低头摸了摸杯子里的水,把药递到了祁航嘴边, “能自己吃吗?”
祁航听到这话后似乎缓慢地反应了一下, 然后水獭似的点了点头。
艰难地咽下胶囊后, 祁航又重新躺回了床上。
他的眼皮烧得泛出浅浅的粉色, 白皙的皮肤透着病态的红, 连唇瓣都映出有些艳丽的嫣红。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生了病的祁航乖巧又安静。
商盈甚至难得意识到了他的美色。
怪不得那些女生要说他是尤物, 确实不为空穴来风。
吃过药后的祁航终于清醒了点, 意识到眼前的商盈是真实存在的而非他的想象。
生了病的祁航不懂掩饰, 吃好药又专注地看了商盈一会儿, 然后像是缓慢地想到什么, 动了动嗓子想要说话, 可这时候他的喉咙像被刀子抵着似的, 每动一下就往下割一寸。
痛苦极了。
祁航垂下眼, 想要去摸手机。
商盈看出了他的意图, 先一步拿到手机给他递了过去。
打开手机解锁,祁航的壁纸还是去年他生日的时候商盈给他拍的照片。
背景是在祁航家里的那面酒柜, 柜体做成了强反光, 于是这张照片里不仅有双手比耶、笑得灿烂的祁航,还有背景反光里,鼻尖和下巴都被抹上奶油, 正忍辱负重地举着个相机给祁航拍照的商盈,她似乎不知道柜子能反光,相机后的小脸皱得像苦瓜。
事后发现这点的商盈异常愤怒,觉得这张照片里她像如同祁航的仆从,认为祁航在抹黑她的正面形象并严词要求祁航删掉。
祁航应归应,却在发朋友圈的时候把这张照片放到了C位,还坏心眼地设置成了锁屏。
商盈急得那段时间她看见祁航就没好脸色,认为世界上不会再有比祁航更加阴险恶毒的人,狠狠拉黑了他三天,最后还是祁航帮她在游戏里抽出了稀有皮她才肯罢休。
手机还在一停不停地震动,祁航直接给它拨到了静音。
点开微/信后,祁航谁的消息都没回,径直点开了和商盈的聊天框。
接着商盈的手机就振动了一下,是祁航给她发了新的消息。
内容也非常简单,就只有两个字:[回家。]
还没等商盈回应,下一条消息就进来了,[回家吃点药,当心被我传染。]
是因为自己病得太重,担心传染给她所以要她回家吗?
算他还有点良心。
可
商盈回头看了眼黑黢黢的走廊,仿佛通往没有尽头的深渊。
窗外狂风大作、急风暴雨、天色茫茫,宛如世界末日。
意思是要她再度穿行过如此恐怖的走廊,风吹雨打然后回到自己空无一人的家里吗?
不合适。
商盈当机立断,阳奉阴违,等祁航睡熟后,抱着小被子就入住了隔壁书房
再醒来的时候,房内很安静。
窗外狂风大作,偶尔有纷纷密密的雨滴涟漪似的泼撞上玻璃,带来闷闷如鼓点一般的碎响。
这样的动静衬得四周一片岑寂。
他祁航过药后就体力不支又睡了一觉,再醒来的时候喉咙焦渴得快要冒烟。
夜半的一轮清月透过窗牖冰凉如水,这个点他家应该不会有人。
祁航撑着床头慢慢地坐起身,直到瞳孔放大,视野适应了昏暗的地方,他还是没抬手开灯。
好像这样这片昏暗就能掩盖住他的孤独,让他不至于太狼狈。
少年往日清扬傲气的眉眼此刻微微垂下,唇线也紧紧地绷起,偶尔从舌齿间泄出几声抑不住的咳嗽。
他揉了揉头,缓过一阵后头总算没有那么痛了,只是隐隐还有些发晕。
他怀疑自己是头晕出幻听了。
否则怎么能听见房外像是有晃来晃去的脚步声,渐渐近了,又远了。
祁航拨了把头发,正当他摇摇晃晃又要晕过去时,门外的脚步声蓦然停驻。
紧接着,门开了。
走廊的灯光霎时漫进房中,像是汪洋的的日光被轻纱揉软。
祁航的目光顺着光沿往上看去,来人被柔软的云裹了满身,同那双剔透清圆眼瞳的对上的瞬间——
我草。
烧得幻觉都出来了。
这么晚了商盈不可能还在这里。
这样想着,祁航缓慢地眨了眨眼,反倒能够更加自如地看着那个他想象出来的商盈。
就连描摹的目光也带上了力度。
柔软的发梢,小巧的耳垂,纤瘦的脖颈。
她这样俏生生站在光里,连落在地上的影子也亭亭玉立。
他的目光很珍重,又很认真。
祁航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和他记忆当中的商盈一模一样,可他偏偏又觉得有些不同。
——是长大了点吗?
看着祁航一言不发,商盈把碗碟放到了一旁的床头柜上。
她伸手探了探祁航的额头,忍不住自言自语地喃喃,“烧傻了吗?”
直到清晰感觉到额上传来清凉的温度,祁航这时候才猛地一怔。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连呼吸都滞愣了。
是商盈。
是真切的,商盈。
她在这里。
祁航忽然感觉到一阵难言的心安,心脏深深浅浅地跳动,这一刻尽可落到实处。
见他仍旧没反应,商盈像是撸狗似的双手捧起祁航的脸,左看看右看看,纤细微凉的手指蜷起来摩挲着祁航的耳垂,轻轻唤他,“祁航?祁航。”
动作亲昵又轻柔。
祁航下意识想应声却被喉咙的异样卡了一息,“咳。”
他努力地吞咽了一下,然后抬头,“嗯?”
“现在你感觉怎么样?”
也许是周遭的环境都静了,商盈的声音也放轻了,使得她嗓音里的气声儿格外明显,像是蜜津津的紫葡萄糖。
祁航舔了舔干燥的唇瓣,尽量简短而准确的表述,“想喝水。”
商盈这时候才像是想起了祁航滴水未进的事,匆匆忙忙地跑去客厅给他倒了杯凉水来。
不得不说她的生活技能完全是和学习技能倒着来的。
从小到大就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更别说是照顾别人了。
祁航还记得小学的时候他也发过一次烧。
家里照常只有他一个人,商盈看他烧得快不行了眼泪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后来她担心祁航再吃药吃下去就要把自己吃傻了,就拿着他的买药钱出门买了个电风扇,说要给他降温。
那时候电子支付还没普及,大热天的小商盈扎着两个羊角辫就跑在大太阳底下来来回回,最后兴冲冲地抱着一个电风扇就冲上了楼。
祁航落泪了。
不是感动的。
而是因为那天小区断电。
那天他既失去了零花钱,又没吃到药,还没吹到风。
商盈爸妈下班回来的时候看见祁航奄奄一息地趴在家门口吓了一跳,连滚带爬把祁航送到了医院。
总之比起在学习上的一点就通和天赋异禀,商盈在日常生活当中实在算不上什么聪明小猫。
而此时的商盈倒完水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自己抿了一口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送到祁航嘴边,“张嘴。”
祁航就着商盈的手喝完了杯子里的水。
商盈:“好点了吗?”
祁航:“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的话同时问出口。
“……”
对于怕鬼这件事情,商盈有些羞于启齿。
“当然是担心你啊。”于是商盈大言不惭,“我看你烧得快死了,发挥人性光辉拯救你一下。”
虽然她不太会撒谎,但好在现在祁航像是被烧傻了的样子,看起来也并不聪明。
商盈这样想着,底气又渐渐足了起来。
事情果然如商盈所料。
祁航并没有反驳,也没有露出那种很让人讨厌的狡黠神色,只是目光慢慢挪到了商盈的脸上,于涣散中努力捕捉住焦距。
呆呆的。
那张脸不说话的时候,格外的赏心悦目。
商盈和他对视着,不自觉就被那双深黑色的眼瞳攥住了目光,深深浅浅,像是一场未干的雨。
“你你你也不用太感动。”商盈的心脏怦怦跳,直觉自己也淋在雨中,掌心在发热,皮肤在发烫,连毛孔都在散发热气。
她猛地把白粥往祁航的跟前一推,偏下眼错开了两人间的目光相摹,“能自己吃吗?”
祁航缓慢点头。
他的喉咙现在仿佛灌了水泥,根本没力气再说多余的话。
“那你先吃点垫垫肚子,然后再把退烧药吃了。”
说完商盈就出了房门。
祁航低头看着粘稠如水泥状的白粥,幽幽地叹了口气。
如果付明熹在这里,一定会坦言直接吃药都比吃这个安全系数高一些。
算了。
都是小猫的心意。
商盈去洗了个澡。
这回进门前,她郑重其事地戴了个口罩,甚至在踏入门框的前一刻还全方位喷洒了消毒酒精。
只是没想到,商盈千防万防,病毒的来源却已经睡着了。
他静静地躺在被窝里,呼吸平缓而沉重,只是眉头微蹙,脸色苍白,依稀可以看出来被病痛折磨得不轻。
她却在祁航浅慢的呼吸当中感觉到了难言的心安。
睡美人。
商盈的脑海中蓦地冒出了这三个字。
好奇怪。
好陌生。
这个版本的祁航很少见,她有点
商盈的心里乱乱的,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缠绕着她。
或许可以把它称之为病毒?
她从来没有那么不舒服过。
商盈绕着祁航的床转了一圈,像是小猫决战前小心翼翼和对手盘旋。
简直是如临大敌。
更不舒服了。
商盈不知道自己心底那股不明不白的劲儿到底是哪来的,直觉却告诉她和眼前这个睡在床上的病号分不开关系。
她默默蜷到了祁航的床头,抱着膝盖仔细观察着床上的人。
睫毛好长,眼皮被烧得泛出浅浅的粉色,长眉入鬓,鼻梁也很挺。
鬼使神差的,商盈张开嘴,接着凑上前去轻轻咬了一口祁航的脸。
软软的,烫烫的。
她又嘬了一口。
终于舒服了。
印象当中上次干这事儿还是在学前班的时候。
嘬完起身,小猫看见祁航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上突兀地出现一块红色的吮痕,还有浅浅的牙印。
“”
商盈的动作顿了两秒,接着抽了两张餐巾纸若无其事地盖到了祁航的脸上。
什么都没有发生。
小猫干事就是这样的。
没有规矩,自成方圆——
作者有话说:[奶茶]航哥在色诱这一块./
第47章 .
第二天, 商盈父母帮祁航请了假,只剩商盈一个人背着小书包出了门。
到了学校,同学们看见商盈一个人进门都有些纳闷。
“商主任, 咋把我们航哥丢了啊?”
“是啊,航哥又犯啥错了, 不应该啊,他都快把我们商主任当小皇帝似的供着了。”
说话的人是祁航的前同桌张硕。
为了能和祁航重续同桌情谊, 他上次月考发愤图强, 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终于坐到了祁航旁边。
“嗯”商盈拉开椅子放下书包, “他生病了, 有点发烧。”
这时候江皓翎忽然探过手来, 在她额头摸了摸,“你还好吧?”
商盈一愣, 眨巴着那双剔透的小猫眼睛思考这一社交行为背后的含义。
未果。
她疑惑地问:“什么?”
“感觉你应该去照顾他了。”
江皓翎说这话的时候裹着淡淡的笑, 虽然眼底有些失落, 但还是真心感叹, “毕竟你很好心。”
对, 对, 就是这样。
商盈觉得自己好像遇见知音了。
被认可好心的商盈非常愉悦, 还把自己前段时间买的星星糖分了两颗给江皓翎。
自从上次自己亲手开过盲盒后, 小猫就爱上了这种和欲/望博弈的感觉。
这个牌子的星星糖葡萄味是小猫的最爱, 还有可能拆出来隐藏款,所以商盈一口气买了好多盒, 囤在桌肚里, 平时做题的时候还可以提神。
门外传来女生的打闹声。
商盈闻声望去,果不其然看见昭昭、段雅彤在一起聊天,旁边还有个唐月怡边写作业边等人。
自从上回付明昭和段雅彤在竞赛训练营时一起住了两晚, 两个人简直相见恨晚,高山流水遇知音,付伯牙遇段子期。
“听说了吗,隔壁三班的女生前几天回家碰到变态了。”
“我知道我知道,好像是个漏阴癖,专门挑女学生吓唬。”
商盈默默挪到了付明昭身后,像是阴魂不散的小猫鬼悄悄缠绕上付明昭。
都在门外了,为什么不来和小猫打招呼
付明昭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商盈。
她捏了捏商盈的胳膊表示安抚,同时还不忘回话,“我去这种人就是心理变态吧,感觉和虐猫虐狗的都是同一拨人,建议判刑。”
“总之昭昭、盈妹,你们之后放学回家别从公厕那边走了。”
阪阳私立的有些学生放学后为了抄近路都会从高楼之间的小巷穿行。
但那条小巷两旁都是老居民区,白天看别有风味,到了晚上就是一股年久失修的阴森气息。
“我还好吧。”付明昭想了一下,“我一般都和我哥他们一起走,就冲我哥那肱二头肌就没人敢和他硬碰硬。”
放学之后,商盈立即整理好书包出了门。
一般一个人时她习惯自己坐公交车回家。
这个点商盈只能去赶末班车,时间有点紧张,她拿了把伞轻装上阵,书包里只放着今天的新课笔记。
她想着如果明天祁航还是不能来上学的话,那她就把笔记先借给他。
如江皓翎所说,她确实是个很好心的人。
今晚天气预报有大暴雨,商父商母来不及赶回申城,替祁航请假时原本打算帮商盈把晚自习也请掉。
但商盈觉得没必要,她又不是离不开人的小孩,她已经长大了,下着雨能够回家,没有祁航陪着也能够回家。
回家时她特地绕开了白天段雅彤他们说的那个巷子。
在一个上下坡的分流后,商盈在一盏接一盏的路灯下看到自己的身影。
影子在脚下由长变短,再由短变长,像是邀请她反复见证自己的成长轨迹。
很神奇。
好像只有在某个祁航不在的时刻,她才会意识原来自己的生活中充满了祁航的身影。
她还记得这一户人家墙外种的三角梅。
小的时候祁航和她就在这里,一个脱裤子撒尿一个站岗放哨。
儿时走过无数次的小路,好像随处一地草丛,随便一个匝道都能唤起无数重复着、交织着、寻常而又幸福的一天。
商盈忽然感觉到了自己的成长。
她比自己小的时候变得更善于社交,更有主见,也更坚强。
该说谢谢祁航吗?
虽然有时候他真的很坏,但也谢谢他一直陪着自己,陪着不那么好的自己慢慢成长。
商盈忽然觉得脚步轻快,自由自在。
这条路上梧桐茂盛,浓绿的叶群簇拥着,把原本暖橙的灯光摇缀得像是水下的涟漪,影影绰绰,前路朦胧。
就在这时候商盈忽然听到身后似乎传来异响。
她疑惑地转过身,却发现身后什么人都没有。
可是她刚刚明明听到脚步声了
几乎瞬间商盈就想到了今天白天段雅彤他们讨论的那个漏阴癖变态。
不是吧
商盈头皮发麻,她不是都特意绕路走了吗,怎么还会遇到这个变态?
她默默捏紧了书包袋子,抬起脚快步走了起来。
只是不论她提速多少,身后的脚步声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保持一段距离,并隐隐有越来越近的趋势。
商盈心底打鼓。
她憋着一口气,问自己如果这时候祁航在的话会怎么样?
他会——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商盈抓住时机毫不犹豫卸下书包甩了出去,“变态受死!”
“啊!”
来人正正好好、不偏不倚地撞上了书包,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完整就被捶得往后退了两步。
借着又一盏灯光,商盈终于看清了来人。
她睁大了眼睛,震惊地出声,“江皓翎?!”
“你怎么会在这里,没事吧?”
江皓翎捂着胸膛,有一瞬间真觉得自己要被导弹创飞了。
他撑着膝盖缓了一会儿,然后才起身,“没事你的力气还挺大”
商盈尴尬地笑了两声,“嘿嘿”
“今天我看你放学是自己走的,担心你一个人走夜路会害怕不过现在看来我是多虑了。”
“诶?”
商盈的目光默默飘开,试图思考现在的情况,“你是担心我一个人回家会害怕,所以才跟在我身后的吗?”
江皓翎看着商盈剔透的眼瞳,郑重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商盈的错觉,他似乎看起来还有点紧张。
于是商盈由衷感激,“谢谢,你人真好”
“”
江皓翎深吸又深呼了一口气,淡笑道:“没事。继续走吧,我送你到家门口。”
“啊好。”
感觉不对,商盈不免多看了几眼江皓翎
怎么感觉他的笑容有点勉强?
难道是她会错意了,他其实没打算送她回家?
小猫好痛苦,小猫要纠结死了。
第二天商盈去学校的时候,听人说学校附近那个漏阴癖变态据说已经被逮捕了。
“说是有人见义勇为抓去公安局的,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付明昭照常聚在商盈的座位附近聊天,段雅彤也搭腔,“毕竟都是道听途说来的,捕风捉影的消息不能全信。”
商盈看向段雅彤
说实话,从段雅彤的嘴里听到这句话好稀罕。
段雅彤立刻炸毛,“盈妹,你这是什么眼神?”
商盈积极求生,面无表情地撇开目光,“没什么。”
虽然变态已经被抓了,但出于安全考虑,晚上放学的时候,商盈还是跟着人流走了另一条热闹的路。
这条路通向申城的夜市美食街,晚上人流量不少。
经过美食街时,她点了两串烤面筋,其中一串打包。
她咬着签子一边转过身一边打字。
[醒着吗?]
[今天烤面筋买一送一]
商盈把能回的消息都回了,然后退出来重新进了和祁航的聊天框。
对面还是没回。
商盈微微皱眉,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她给祁航量了一下体温,虽然显示还有点低烧,但她也已经给祁航喂过药了他不会烧着烧着又把自己烧晕过去了吧?
这样想着,商盈不禁走快了几步。
听到身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商盈渐渐回味过来。
这脚步声在脱离人群之后变得清晰。
趿着地,越走越近。
越走越近。
商盈回过头去打招呼,“江皓翎你”
话还没说完,她的声音倏然而止。
因为眼前的人不是江皓翎。
男人高大肥壮,穿着粉紫线条的POLO衫,油头满面,黑卷的头发乱糟糟地蜷在一起。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商盈,流露出一些让人本能觉得不友善的气息。
商盈卡了卡壳,本想转身继续走。
可那个男人毫不避讳地一直盯着她,甚至沉重的步履不停,直直地朝她走来。
一遍往前走手一边往下揉搓着什么。
商盈不太理解这个男人为什么这么不礼貌。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目光正要顺着他的手臂往下望去时眼前忽然一黑。
眼前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遮住了全部视线。
接着商盈就被这双手摁进了怀里,清爽饱满的柑橘气息弥漫上来。
这个身形这种触感,商盈简直再熟悉不过。
“祁航?”
商盈觉得很惊讶。
她捉下祁航的手,果不其然看见了那双线条优美微微上挑的漆黑眼瞳。
祁航戴着口罩,头上扣着一顶棒球帽,碎发压下锋锐冷淡的眉眼。
他的身姿落拓,一身黑色薄绒卫衣,像是临时出的门,却也在昏晦的小巷灯光当中显出一种类似于古代少侠夜行江湖的天骄气质。
“别动。”他附耳在她身边,“有变态。”
商盈一听这话立刻不动了。
祁航又重新遮上了她的眼睛。
商盈的心脏跳得飞快,卷翘秀气的睫毛扫过祁航掌心,像是一只受惊的雀鸟。
祁航身量颀长,眉眼压下去时俊昳的五官便立即显得锋锐而极具攻击性。
逼仄的巷子里,灯光昏黄,他站在那里,高挑的身材不自觉显出极大的威压。
那人伫在原地,似乎是对祁航有所忌惮。
祁航重新回过头,眯了眯眼,上下扫了一圈,近乎嗤笑的口气,“还不走?”
眼见那人的手仍旧在不知羞耻地揉着那团东西时,祁航的神色肉眼可见变得更生冷,更锋利。
他将商盈护到了身后,淡声嘱道:“别抬头。”
两人对峙着,祁航的目光斜里却颤颤出现了一根木棍。
他一愣,扭过头,发现是商盈颤巍巍地举了根棍子给他,虽然怯怯但仍旧坚定地同他道:“祁航,把他那根打断。”
商盈认为虽然此刻的祁航看着身材颀长足够唬人,但毕竟有病在身。
此刻英勇的猫猫侠决定挺身而出,保护脆弱的病号仆从。
祁航掂着棍子,忍不住笑了,“行啊。”
心理阴暗的漏阴癖就和众多虐猫虐狗的变态一样,本质上只敢欺凌弱小,享受欺凌与强权的快感。
那人一听两人要把他那根打断,毫不犹豫转身就跑了。
见祁航还要再追,他猛地拽着领子撕开了衣服。
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商盈还没来得及聚焦就感觉到自己腰间一紧。
祁航蒙着她的眼睛将她抱进了怀里——
作者有话说:哎呀就这种大家都默认的明晃晃的偏爱爽![奶茶]
第48章 .
趁着这个契机, 那人一溜烟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商盈后知后觉感到了难言的一阵恐惧。
她的双腿有些发软,只能靠着腰间祁航胳膊的托举勉强站住身形。
小猫的睫毛颤颤的,细细软软地出声, “他走了吗,祁航?”
祁航也感受到了这点。
“走了。”
他低下头去找商盈的眼睛, 只看到她惊魂未定的模样,“还好吗?”
小猫的刘海凌乱地耷落着, 颊边也被汗意粘了几根碎发, 她循声抬头望上来, 却没立即应声。
祁航抬手帮她理了理额前的刘海, 又捋开了她颊边的头发挂到耳后, 拍着她的背软声哄道:“好了好了,现在没事了。”
商盈滞愣了几秒, 像是机器小猫那样做不出反应。
祁航知道, 这是她面对危险过后的自我防御机制, 耐心地等着。
可是小猫这时候却忽然抬手, 按着祁航的棒球帽又往下盖紧了些, “晚上风大, 小心不要吹到冷风, 会头痛。”
一副正经的语气, 偏偏圆圆的眼眶里还带着心有余悸的委屈。
都这时候了还顾及着他的帽子。
祁航的心忽然软了一下, 像是被羽毛不轻不重地扫过,轻轻震颤, 余韵悠长。
他忍不住重新抱紧了商盈, 微微弯腰把头埋到她的脖颈里。
“啊呀”小猫轻轻地呼了声。
像是小时候莫名接受到了莫大的夸赞于是别扭地故意捣鼓出一些奇怪的声响,小猫一只眼睛微眯起来,耳朵红彤彤, “祁航你要把我勒死了呼吸不过来啦!”
“商盈。”
祁航的声音闷闷的。
“嗯?”
脖子是小猫的敏感区域,商盈努力地抻长了脖子把脑袋往后仰。
但湿热的气息交织着他身上的柑橘气味,小猫耸动了一下鼻子,又忍不住多闻几口,圆眼微眯,心不在焉道:“怎么啦?”
“你好可爱。”
嗯?
突然夸她?
还不等商盈直呼稀罕,祁航就又往她脖子里深埋几分,黑亮潇然的发梢蹭过她的眼角,商盈忍无可忍,“啊祁航你是狗吗?”
狗才爱蹭人的脖子。
祁航突然低低地笑了,“哥不是给你当狗很多年了吗?”
商盈:“”
话虽如此是没错,可是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两人回家的时候已经没有末班车了,好在祁航是开着电瓶车来的。
顾念着祁航的病还没好,勇敢有担当的猫猫侠主动请缨开车。
“你把得住车头吗?”祁航十分怀疑。
商盈却把头一扬,“管好你自己吧,我开起来可是风驰电掣!”
秋名山猫猫神没听说过?
祁航半信半疑地坐上了后座,直到车刚开了五米车头七拐八歪他们险些摔下来了两次。
商盈:“”
祁航:“”
商盈看起来很挫败的样子,连刘海上的那簇呆毛都掉下去了,“都怪你太重了。”
祁航:“”
又他?
祁航的嘴张了又张,最后从喉咙里吐出一句,“都是我的错。”
商盈研究了好一会儿的车把,最后祁航从身后握着她的手把上车头,胸膛贴上商盈的背脊,“就这样开吧,一起开。”
“能行吗”商盈半信半疑,却又乖乖地缩在他怀里,一同转动了车把。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两人的身形竟然能如此恰好,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商盈的脑袋往后甚至正好能靠在祁航的颈窝里。
最后在祁航一双大长腿的保驾护航下,小电驴终于平稳地运行了起来。
“看吧看吧!”猫猫很兴奋,“这不就开起来了?好起来了,一切都好起来了!”
迎着夜风,商盈的心情欢快极了,就连刚刚恐惧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风流贴着商盈的耳畔簇簇擦过,她觉得自己变得轻盈又畅快,好像一个空荡荡的塑料袋,仿佛能容纳天地间的一切。
她终于回过神,问祁航,“可是你今天怎么会来?”
明明出门前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做梦梦到有只小猫咪咪喵喵地缠绕在我脚边。”祁航只是懒洋洋地答,“很凶地翘着尾巴,好像我不来它就要一直朝我龇牙叫。”
此猫猫侠严正声明:“我没有。”
“我说是你了?”
“”
沉默了三秒,商盈假装没听到,“哎呀都说了没有了!祁航你烦不烦!”
“哈哈哈哈”
夜风大了些,笑声飘散在初冬的清冷空气当中,却是如此的畅快。
祁航也顺势弯腰,把头搁到了商盈的肩膀上。
脖颈边痒痒的,商盈不自在地看了好几眼后视镜,鼓了鼓腮帮子,却没有说什么。
路灯一盏又一盏,不停为他们照亮归家的路。
祁航看着路上两人的身影依偎在一起。
从小到大,从七岁到十七岁,步步如此,日日如此,更希望,永远如此。
进了小区,商盈轻车熟路拐进了他们那栋楼的另一个停车场。
祁航还在那边锁车,商盈却已经捕捉到了黑暗中那一方明亮的窗户。
“诶?”她来了精神,抬手指着一个方向兴奋地祁航说,“我爸妈回来了!”
祁航停好了电瓶车,插兜往前走,“这你都能看出来?”
“那当然!”
小猫的眼睛亮晶晶的。
以前每次晚上补习班回来,她都会习惯性地看一眼自己家的窗户。
很偶尔的时候,假使商郁礼睡了,她就能和妈妈多待一会儿,享受片刻的“优待”。
祁航在前面按了电梯,“那我家有没有人你岂不是也是一看就知道了?”
商盈理所当然,“对啊。”
“行啊。”祁航勾了勾唇,故作不满,“一点隐私都没了。”
“什么隐私??”小猫皱起眉头,不敢置信,“在我面前你要什么隐私?”
祁航:“?”
“商盈,你知道你现在说话就像□□一样吗?”
呃。
商盈有些尴尬,“反正,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不就好了?”
“什么什么意思?”祁航眼睛向上,看着不断变换的楼层数,散漫又坏心地道:“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小猫果不其然地又骂骂咧咧地瞪了上来。
祁航低下眼,看着电梯倒影里小猫圆溜溜的眼睛,漆黑的眼瞳仿佛有弧光划过,“我只知道这话听起来像是被包养了。”
骤然对上目光,商盈不自在地挪了下眼神,“你不要这样自甘堕落。”
祁航:“”
上楼的路上,商盈想了很多很多。
她想要和爸爸妈妈说,她今天放学遇到了大变态,但好在祁航及时出现了。
还想说她没有害怕,在这场战役当中他们大获全胜!
电梯刚开,祁航还没反应过来小猫就窜了出去,“喂。”
商盈疑惑地回望了一眼,“嗯?”
祁航舔了舔唇,顿了两秒才问:“不说再见吗?”
商盈听到这话,边跑边往后摆手,“拜拜祁航!”
小猫真情实意地笑起来时很有感染力,弯下的眼角好像铺缀下星星。
祁航站在原地,看她一副归心似箭的模样有些无奈地笑了,“明天见。”
商盈回过头兴冲冲地输入密码。
她在开门前想了一下,决定把重点放在她和祁航是如何默契配合赶跑变态的,彰显自己的神勇,毕竟她并不想让爸爸妈妈太担心。
这样想着,商盈推开了门。
只是今天的客厅似乎从一进门就不太寻常。
她闻到了一丝若有似乎的烟味。
接着她就在沙发上看见了两个堪称陌生的身影。
“商盈,回来了?”
坐在沙发侧座上的女人转过头来,烫着短卷发,戴着红框眼镜,瘦削,不带笑意的表情看起来很有威严。
商盈看清了面容后一愣。
“傻站在那干嘛?”另一侧一个半白地中海发型的老人也开口,“不认识我们了?”
爷爷奶奶?
商盈的表情从呆愣到怔忪。
眉眼似乎被溽湿的乌云沉沉一压,连同那双剔透的眼瞳里光点也消散。
她把书包摘下肩头,换好拖鞋后慢慢走到了爷爷奶奶跟前,规规矩矩地鞠了个躬,“爷爷,奶奶。”
“嗯。”
其实很多次付家兄妹都问过她,为什么明明商盈有自己的爷爷奶奶,但还是总忍不住往疏川跑,不知道的还以为祁航的奶奶才是她的亲奶奶。
商盈每次的回应都不一样,有时候说爷爷奶奶很忙,有时候说这个暑假没有回爷爷奶奶家避暑的想法,其实说来说去,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不过是“逃避”二字。
“你爸妈最近生意忙,在外地顾不上你,就让我们两个来照顾你一段时间。”商盈的奶奶光是坐在那里就很有气场,她说着看了眼商盈,“今天回家怎么这么晚,是不是又跑到哪里去瞎玩了?”
商盈深吸一口气,重新鼓足了勇气开口,“是路上遇到了个变态,不过我没受伤”
“所以让你一放学就回家,和朋友一起走。”
“不是的”商盈垂下眼来,小声道:“我是一放学就走了的,祁航可以给我作证”
爷爷沉吟,“祁家那个小子”
“你们现在还在一起玩?”奶奶看起来很不满,“商盈啊你别怪奶奶说话难听,人家家里有钱,以后他爸爸还能让他出国,我们的家庭情况和人家不一样的,你以为你爸妈供你读书读到现在很容易?”
商盈默默攥紧了手上的书包,湿黑的睫毛颤了许久,站在那里一言未发。
两个老人双簧似的把商盈说了一顿,最后摆摆手,“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明天你还要上学。”他们大发慈悲地开口,“早点去洗洗睡吧。”
商盈点了点头,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朝他们鞠了个躬,“爷爷奶奶,我回房间了。”
回到房间后商盈没有立即开灯,而是就着溢水般夜色慢慢坐了下来。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后知后觉一阵伤心。
爷爷奶奶不喜欢她。商盈想,这好像不是她的错觉。
即便已经有过心理准备,但确认他们不爱自己这件事,实在有点辛苦。
小猫叹了口气,苦着脸。
她起身想要关窗,一抬眼就看见祁航的房间刚刚暗了下去。
回家就睡了吗?
想想也是,商盈回忆起她今天听到祁航的嗓音,鼻音还是十分浓重。
就在这时候商盈的手机亮了一下,打开才发现是祁航的消息。
[站在窗前干嘛呢?]
诶?
商盈惊讶地抬起头,发现祁航正懒洋洋地倚着窗,手上拿着手机,一点点朦胧的光勾勒出他挺括的身形。
商盈看着他,又低头摁开了键盘,[你怎么还没睡?]
[白天睡太多了,睡不着。]
她收起手机看向祁航。
他好像在和她说话。
但夜深人静,他也没有用很大的声音,经过片刻开阔的距离,商盈并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商盈坐在书桌前,很诚恳地回应了他三个字,“听不清。”
这时候她的手机忽然响了,是祁航打来的语音电话。
“喂。”刚接起,清朗的少年声线带着点懒洋洋,笑着问她,“刚刚说什么了?”
也许是四下安静,又或许真的太委屈了,一听到熟悉的声音商盈就有点伤心,她吸了吸鼻子,喊:“祁航。”
“怎么啦?”
对面的人默默站直了身子,一手扶着手机,看着她,“不高兴了?”
商盈仗着高楼的月色并不明朗,心底那些鲜为人知的困锁慢慢冒泡,“我爷爷奶奶来家里了。”
祁航静了一下,“他们来这里干嘛?”
语气并不很好。
虽然祁航自认算不上什么五讲四美的好青年,但姑且算是尊老爱幼,对待长辈没有不尊敬的。
唯有商盈的一双长辈,祁航比她更抵触。
商盈也想不通,托着腮帮子歪歪脑袋,“我也不知道。”
“小猫。”对面忽然开口,“今晚要不要来我家睡?”——
作者有话说:我们竹马哥就这样每时每刻给小猫撑腰[狗头叼玫瑰]
第49章 .
祁航的烧在今天傍晚就又烧了起来。
他爬起来吃了颗退烧药, 白天睡得太多晚上反而睡不着,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什么在震动。
他掀起眼皮,仔细听了一阵, 随后就看到自己的手机多了几个未接电话。
是“00”开头的境外来电。
不用想就知道要么是他那个便宜爸爸,要么就是他爸爸的秘书。
祁航头痛欲裂, 皱着眉头忍着恶心把这些来电都拉进了黑名单,随手点开了微信, 想看看商盈有没有给他发消息。
班级群里很热闹。
祁航点进去发现他们都在讨论最近那个漏阴癖变态的事, 还有人说变态不止一个, 第一个被行政拘留后, 大家都在猜测第二个变态的事情, 猜他何时何地会出现。
祁航叹了口气,揉了揉脑袋。
昨天在商盈的放学路上刚揍了个漏阴癖把他抓进警局, 今天就又来了一个变态。
这玩意儿还真像是蟑螂, 当你在明面上发现一只的时候, 暗地里恐怕已经挤满了窥伺的眼睛。
想到这里祁航没有犹豫, 直接翻身起床, 随便翻了套衣服就出门了。
路上遇到遛狗的邻居问他干什么去, 祁航看了眼摇着大尾巴的金毛, 抬起头笑着说, “接我的小猫回家。”
另一边, 商盈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什么?”
“反正明天你起床的时候他们肯定没醒。”祁航笑着看她, 那双漆黑的眼瞳跃进点点月光,好看得不像话,“怎么样, 要不要来?”
配合他的话语,蛊惑得简直就像是海妖塞壬。
这种感觉好奇怪。
仅有的社交认知让商盈觉得这应该是不对的。
可具体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毕竟他们打小就睡同一张床,还在同一个池子里洗过澡。
是完完全全、坦诚相见的关系。
这样的情况下即便去他家睡一觉,也是完全可以被允许的吧?
商盈有些犹豫,但祁航没给她不了了之的机会,“就这么说定了,现在我来接你。”
商盈:“诶?诶!”
祁航已经挂了电话往房外走去,商盈在拒绝和配合之间,选择了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
这个点爷爷奶奶都已经进客房睡觉了。
商盈探出房门看了一眼。
外面一片漆黑,她转过身蹑手蹑脚地关上门,脚步尽可能地放轻,一路穿行到了玄关。
刚打开门,门口就站着一个高大的黑影。
商盈吓了一跳,“就这样站在这里是要假扮僵尸吓死我吗?”
小猫掐着气声儿,听起来不像是责怪,更像是某种强撑气势的怯意。
祁航看了一眼,也学着她的声音轻声道:“你怎么还拿着枕头和一个萝卜干?”
这是商盈的哄睡玩具,她要抱着才能安心。
商盈没回,一股脑把东西全塞到了祁航怀里,随后轻悄悄地关上了门。
祁航就这样抱着小猫的玩具和家伙什儿大摇大摆地往他家里走去。
一直到商盈的小花被和小花枕头都放上床,祁航才有点回过神来。
就这样被他拐回家了吗?
啧。
小猫会不会对他也太没防备心了?
商盈在后面急急忙忙地跟上来,咪咪喵喵道:“我今天是睡书房吗?空调在哪里,有没有零食啊?”
“随你啊。”祁航双手插着兜,姿态恣漫,“你想睡我的床也可以。”
商盈羞赧,“这不太好吧?”
祁航不紧不慢地补上,“反正我是不会离开我的床的。”
言下之意就是,她要睡他的床,就只能和他一起睡。
“”
商盈鼓了鼓腮帮子,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态。
哼哼。
她就知道此人没那么好心。
商盈把萝卜抱枕往床上一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祁航帮她铺好床,又调试了一下床头灯的亮度,“我去开风暖,你过段时间就出来洗吧。”
小猫懒懒地点头,享受仆人理所当然地服侍,“好,退下吧。”
祁航:“”
还真是把自己当小皇帝了。
祁航帮她准备好了毛巾和洗漱用品。
以前商盈偶尔也会来他家过夜,所以他洗漱间的柜子里都有双份的洗漱用具,等到猫皇莅临的时候只需要把它们摆出来就可以了。
牙刷杯是商盈亲自选的,上面贴着一枚剔透的紫色葡萄贴纸。
杯身是泛着浅蓝色的玻璃,和祁航的牙刷杯应该是同一种材质。
舒舒服服地洗完后,商盈一边擦着湿透的黑发一边走出了淋浴间。
她看着上面的身体乳,突然想起来自己的睡衣没拿。
推开门,水雾倏然长泄,熟悉的柑橘气味裹着稍冷的空气迅速化成了绵白的雾气。
商盈抬起头,恰和门口那双漆黑狭长的眼对上。
没想到祁航也在,商盈只裹着浴巾就开门了。
对视一息,祁航的视线仿佛在雾气当中变得绵长、乌润又暧昧。
这样的视线是有些重量的。
商盈顿住。
分明从小的时候开始他们就这样对视过无数次,狼狈的时候,愤怒的时候,欣喜的时候,困惑的时候但在这最熟悉的抬眼角度与站定距离,商盈竟然觉出一些陌生的意味来。
祁航一步都没退,扫过商盈后不由得问:“怎么这样就出来了,不冷吗?”
商盈伸手胡乱往前一指,“睡衣,睡衣没拿。”
祁航往一旁让了两步,替她打开走廊的灯。
商盈稍稍紧了紧手下的浴巾,迈步走了出去。
高大的人影倚上墙壁,即便只是最随性的姿势也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感。
见商盈忽然停下了脚步,祁航歪头,“怎么了?”
他的眼角还带着大病初愈的微红,恹恹地看过来时,莫名带着点拽意。
商盈张了张嘴,有些哑口。
很怪。
不过是祁航看着她走进房间而已,几乎可以称作是肌肉记忆一般烂熟于心,可是这次她怎么会觉得这样拘谨。
她低眼看了眼自己的胳膊,带着点水珠,又往下看了眼自己的腿。
她用这条浴巾横裹着自己,于是浴巾只到她的腿沿,露出一截沾着水雾的腿。
商盈看了两秒。
挺好看的呀。
她又抬起头来,祁航依旧那副模样倚在墙边,漆黑的眼仿佛沉静的海,没有半分波澜。
什么啊。
商盈莫名觉得有些挫败。
目光四下扫了一圈,商盈没话找话,“那两个娃娃你还放在桌上。”
她说的是那天他们在峤市抽到的四个一模一样的娃娃,被同学们戏称为“证婚人”的峤市山神盲盒。
“嗯。”祁航应声,片刻后又反问,“挺可爱的,不是吗?”
商盈看了一眼,不置可否。
是因为可爱吗?
“好了。”祁航站直了身子,推着商盈进门,“赶紧擦擦干把睡衣换上,别感冒了。”
话虽如此,在刚刚商盈出门的时候,祁航就已经把家里的中央空调打开了,这会儿和浴室里的温度相差得不多。
“喔”商盈遗憾地进了门。
没有得到夸奖她实在不甘,但祁航的反应实在太平淡了,商盈想一定是因为他们太熟了的关系。
等到商盈进门后,祁航猛地坐回懒人沙发,整个陷了下去。
他后知后觉摸了摸自己的心脏。
像是有谁在他胸膛擂鼓。
好漂亮
皮肤白嫩得像是玉兰花的花瓣,沾着晨露,杏眼琼鼻,纤肢细腰,还带着刚刚出浴的温软雾气。
光是站在那里简直就让人移不开眼。
但是怎么能在他家裹着一条浴巾就出门?
祁航的喉结下意识滚了一圈,不受控制地回忆起刚刚商盈的模样,血液流动的速度随着心跳速度越来越快。
幸好他反应快。
地上传来微弱的沙沙声,祁航低头一看,发现是他家的扫地机器人被卡在了沙发和他的脚之间。
“笨。”
他手动给这个小飞碟形状的扫地机器人换了个方向,让它去清扫别的地方去。
没过一会儿,祁航又觉得脚上痛痛的。
他弯下腰来,发现这个没路乱转的街溜子机器人又扫回了他脚下,并顽固且坚定地要从他脚上开出一条路来。
这是什么,小碟乱撞?
这副模样简直和某个平时没理硬说的恶霸猫猫一模一样。
祁航弯下腰来捉起这个恶霸飞碟,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自诩“人工智能”的扫地机器人。
上面的红外感应还在时不时地扫描,每当扫到祁航跟前就自动弱化,看起来就像是街溜子犯错后鬼鬼祟祟躲闪的眼神。
祁航长眉一挑。
这副模样和某只猫更像了。
祁航干脆起身把小飞碟送到了家门口,感应到电源之后,它就自己回家充电了。
“这副模样也是和她学的?”
他插着兜,看着扫地机器人上面的电量数字渐渐上升,忍不住道:“你是不是也觉得今天的她特别漂亮?”
机器人:
“是有点吧,不然你怎么电都没充满就跑出来了?”
机器人:
“那”祁航微微蹙眉,似乎在思考怎么措辞。
他蹲下身,微微挑了挑下巴,压低声音问小飞碟,“你喜欢她吗?”
机器人:
这一觉商盈睡得还算是舒服。
只是忽然梦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梦到儿时妈妈抱着她哭的画面,于是眼角有些晶莹的泪。
只是后来温暖的柑橘馨香慢慢浸透她的梦境,记忆当中凛冽的寒风呼啸被小狗蹦蹦跳跳地一口一口咬走,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曾再来。
她翻了个身,眼角的泪滑落,那两张恼人的面孔从脑海当中也被抹去。
这次,祁航比记忆当中的暴风雪先来一步——
作者有话说:机器人:早知道当初烂厂里。
见过狗和扫地机器人讲心事的吗,没见过的现在见到了[奶茶]
——
事已至此那再贴贴我存稿中的预收,做饭香香[奶茶]
《桃枝春满》
爱情童话轻喜风|先do后爱|一些狼兔香香饭
经鹤X桃代
傲慢精英冷漠坏种X甜丧笨蛋小鼠妹(脑袋不正常版)
1、
桃代的大学生活过得非常落魄,休学在外,孤僻索居。
最窝囊的时候是想尝尝猫粮的味道还被自家猫揍了一顿。
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桃代顿觉了无生趣。
她萌生了离开的念头。
并计划着在最后离开前修好房东的水管。
然后在某个混沌而普通的日子里,大门忽然被打开。
来修水管的人竟然是她高中时候的crush。
——没想到高中时期闪闪发光的风云人物如今也混迹得如此落魄,桃代稍觉欣慰,并火速制定了一个计划。
计划的步骤非常简单——告白,然后完成生命大和谐。
什么矜持,什么细水长流都别管!
反正她都要死了,让让她怎么了。?
计划的第二步进行得非常顺利,只是让她十分困扰的是,这第一步——他凭什么觉得“我喜欢你”只是她用来得到他身子的诡计??可恶,不要小看鼠鼠的真心啊!!
2、
经鹤其人,少年英才,天之骄子,家境优渥,皮相更是佼佼。
信奉优绩主义,大三实习即进入三大司之一的首席数据分析团队。
和桃代不同,此人从头到脚写满高冷傲慢的精英气质,沉稳到甚至有些冷漠。
一日路过他爸妈收租的老小区上去收租,应约再顺路修个水管。
没人给他开门,等他进去后却发现里面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孩。
巴掌脸,长直发,一双眼睛分外黑濯,看见他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
草。没把持住。
没关系第一次而已,谁都有好奇和冲动的时候等他第二次再遇见…草,又没把持住。
#精英没有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3、
经鹤:“我不可能喜欢她。她只是眼睛大了点皮肤白了点腿长了点身材好了点人漂亮了点性格可爱了点说话笨蛋了点对我喜欢了点,可她只是个一事无成的无业游民,我不可能会喜欢她。”
友人:“好吧,如果你没因为她一句睡醒了就会也不开去求见面,把她身边的男人连门口保安都背调了个遍,还因为她不回你消息就破防狂轰滥炸的话。”
经鹤:“那又怎么样。”
友人:“行吧。那算你爱看手机爱做背调爱熬夜聊天。”
经鹤:“而且那个保安才二十五很年轻。”
友人:“今天就算你是我老板我也要打你。”
4、
在一起的一个月后,
经鹤终于知道这破小区外面停的那辆靛蓝色落灰保时捷的主人是谁了。
赏味tips:
1、女主暗恋,但很不卑微,甚至有点猖狂。
2、后期男追女,含傲慢男自我攻略真香打脸
3、本质上是个半校园都市童话小甜饼
第50章 .
第二天商盈从学校里回来时, 第一反应就是直接回祁航家。
这时候自家窗户里忽然传出了父母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声,还有厨房里锅具的动静。
商盈看了眼祁航,祁航显然也听到了, 他把书包还给商盈,朝她笑道:“去吧, 看来叔叔阿姨已经在家里等你了。”
“你要去我家坐坐吗?”商盈接过书包,“我爸妈也很久没见你了。”
“今天太晚了, 再说我感冒也没好完全。”祁航替商盈整理好了领子, 像是送自家小猫出门似的, “好了, 回家吧。”
“嘿嘿。”商盈的小脸上露出了情不自禁的笑容, 那张冷脸很萌的小猫脸现在更可爱了,“那就明天见!”
嗯。
祁航嘴角微扬, 还不算太没良心。
小猫朝他用力地摆手, 他也抬手回应, “明天见。”
目送着商盈进门后, 祁航才转身继续往黑暗当中走去。
“爸爸, 妈妈!”商盈推开门, “你们怎么回来了?”
“盈盈啊, ”商建明笑意盈盈, 把新鲜出炉的手抓饼放到餐桌上, “爸爸给你做了点饼,赶紧洗洗手来尝尝。”
“吃慢点, 晚上容易积食。”
胡听霜替商建明挂好了围裙, 又从厨房洗了双筷子出来递给商盈,温柔叮嘱,“盈盈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好吃的话明天妈妈给你打包成早饭,给航航也带一份。”
商郁礼已经睡了,所以一家人讲话都轻轻的。
但温情就这样脉脉涌流在呢喃细语之间,商盈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住在重园里那个小出租屋的时候,暖橙色的钨丝灯泡里盛起了一个家的倒影。
“好吃。”商盈尝了一块,舔过唇角的碎屑,“妈妈这个剩下的打包吧,我明天给祁航带过去。”
胡听霜笑着应声,“好。”
小猫嚼嚼嚼,口齿不清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啊?”
胡听霜坐在她身边,左右瞧了一眼,确定没人后开玩笑似的轻声道:“听说你爷爷奶奶来了,我就让你爸赶紧把外地那堆破事儿处理完赶回来。”
长辈对自己的孩子微妙的敌意,他们做父母的怎么会感受不到呢?
商盈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她扑进胡听霜的怀里蹭了蹭,“妈妈”
胡听霜摸了摸商盈的头发,又亲了亲她的额头,“好啦妈妈的宝贝,今天上学辛苦了,赶紧去洗一洗早点休息。”
商盈实在迷恋胡听霜的怀抱了,妈妈的怀里有说不出来但非常好闻的气息,这让商盈十分心安,“嗯!”
她又磨蹭了一会儿,这才依依不舍地胡听霜怀里出来。
从客厅走向房间的过道里,她碰见了刚出房门的奶奶。
商盈微愣,下意识收敛了笑意,“奶奶。”
“嗯。”奶奶这时候看起来心情挺好,看见了商盈也只嘱咐句,“你弟弟睡下了,当心不要吵着他。”
商盈点点头,等奶奶过去后急忙逃进了自己的房间。
窗外狂风大作,来自极北的气流在高楼之间呼啸穿行,狭管效应让两扇窗之间的树木遭了罪。
最近空气对流得厉害,申城的天气也是阴晴不定,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连着几场大雨几乎快把申城浇进冬天。
商盈犹豫一会儿,抱着浴巾出了门。
商郁礼的房间就在她去往卫生间的路上,这个点妈妈应该在哄睡弟弟。
商盈想着,就这样假装不经意地路过,然后很轻松地和妈妈提一嘴放学遇到变态的事情就好了。
她只是想要妈妈知道,她很勇敢,而且没有受伤。
阳台上,传来大人刻意压低声音的争执声。
“商盈我们带回去老家上学就行了,你们现在那个店接单也忙,管两个小孩管不过来。”
“妈,你的意思要给盈盈办转学吗?”
是父亲商建明的声音。
胡听霜也说:“我不同意。妈,盈盈很乖巧的,我们现在几乎不用费心她的学习。”
“你们不记得了,当初就是因为她出生,你们辛辛苦苦打拼起来的那点基业才毁了我说句不好听的,她不吉利啊!!”
“那都是迷信。”胡听霜有些着急,“妈,盈盈是无辜的,她刚出生的那几年过得那么辛苦,我们愧疚对她还来不及。”
商盈出生时恰逢千禧年后的经济腾飞,与此同时金融泡沫也开始蔓延,股市炙手可热,散户前赴后继地涌入,但当潮水退去,家破人亡的惨剧不计其数。
当时商父的事业刚有起色,但整个行业都是肉眼可见的夕阳产业,他未雨绸缪想要用钱生钱,换来的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困难的时候,他只能找朋友借钱去给商盈买奶粉。
爷爷也在一旁帮腔,“我们找村里那个瞎半仙算过了,她就是身上带着不吉利,她会害了你们的!”
商盈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的感觉果然没错,爷爷奶奶不喜欢她。
从商盈记事的时候起,她好像就很少看到过爷爷奶奶的笑脸。
后来长大了些,孩子的敏锐让她直觉爷爷奶奶对她的不喜,于是她在爷爷奶奶面前事事小心,规矩又乖顺,生怕做错任何事,总以为是自己太愚钝才总是惹爷爷奶奶生气。
“盈盈很懂事的,妈,你不知道她从六岁开始就没让我们操过一点心,有时候我们没空了还会帮着带带郁礼”
“爸妈我说白了,这些年你们对盈盈什么态度我们也清楚,我不强求你们也喜欢她,但盈盈是我们亲生的,是我们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你们要带走,我绝不同意!”
“哎呀儿子你怎么就这么想不通呢”
“我就一句话。”爷爷突然拍桌,“这个女娃娃,你们到底是让我带回去还是不带!”
老人突然强硬起来的态度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房间里商郁礼似乎也被惊醒了,正“呜哩呜哩”哭着找妈妈。
商盈躲在墙角,捂着嘴豆大的眼泪却蓦地滚了下来。
商盈觉得有些委屈,又有些释然。
原来爷爷奶奶不喜欢她的原因,是她不吉利。
原来爷爷奶奶不喜欢她,只是因为她不吉利,并非她做错了什么事。
恍恍惚惚,心脏好像空空的,吹着风。
商盈抹了把眼泪,看到了桌上放着的那瓶红花油。
那是胡听霜给她买的红花油,没有拆封过。
军训结束的那天她崴了脚,可是天色很晚了,工厂又很忙。
胡听霜说第二天给她买点红花油擦擦就好了,商盈就忍着肿胀的脚踝冲了个澡上床睡了。
其实这个崴伤并不严重,但持续的酸痛肿胀还是让商盈辗转反侧,几乎一夜都没合眼。
只是不出所料的,第二天妈妈也没有拿出那瓶红花油。
第二天妈妈去干嘛了呢?
好像是送商郁礼去上了艺术班。
其实后来妈妈也给她买了红花油,可那时候商盈的脚伤已经好了。
于是这瓶红花油就一直放在她的书桌上,从来没有启封过,连瓶身也落了灰。
她没有办法责怪妈妈,妈妈是爱她的。
可是这份爱里确实有太多偏差的瞬间,偶尔让她窥见另一份或许更具重量的爱。
一份完美的爱总是稀有,而让人感到伤痛的也从不是不被爱,而是在被爱的同时发现自己被爱得不够。
妈妈有两个孩子,可她却只有一个妈妈,这是否是天然的不对等?
商盈不懂。
她既做不到完全的责怪与脱离,也无法说服自己本就只值这份打折的爱。
被爱是人类的终极幻想,所有人都在为之前赴后继。
软刺扎在心里,不停地被撕裂、愈合、再被撕裂,直至化脓也成了一件习以为常的事。
商盈抱着被子,忍不住把脸埋进被褥里“呜呜”哭了起来。
可是她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
有时候她也忍不住想,为什么不可以只爱她呢?
专注地看着她,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吗?
她只是想要被看见而已。
窗外刮起大风,预报里的雷阵雨落在了夜晚。
商盈哭得泪流满面,几乎快喘不过气时,她忽然从被褥里抬起头。
泪眼汪汪的瞳仁里映出窗外骤变的风雨天气。
她忽然想起她平时喂的那一群小流浪,想起那一双双怯怯又充满勇气的眼睛。
他们有找到躲雨的屋檐吗?
又会不会傻傻地等在原地,被暴雨浇透?
旋即商盈又想到前几天喂猫的时候小白好像肚子瘪了,生好宝宝之后它一直瘦骨嶙峋,看着特别可怜。
商盈特别怜惜这只白猫,每次看到它的时候它总在逃跑,只有商盈去的时候它才会怯怯地出现一会儿。
前几天它还带商盈去看了那窝小猫,都是还没睁开眼睛的宝宝,覆着一层蓝膜,花色多种多样。
她本打算等小白生好这一窝就去给它绝育的。
现在那堆小猫蜷缩在空调外机的间隙里,今天风雨那么大,他们能活吗?
奶奶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商盈的身影一闪而逝,然后就传来大门关门的声音。
“诶,商盈!”奶奶放下手里的东西追过去,“盈盈!”
她的呼喊把爷爷也从房间吸引出来,“怎么了怎么了?”
“去看看盈盈还在不在。”她怀疑自己是眼花看错了,急忙跑到商盈的房间里,确认里面空无一人后,奶奶有些不安,“盈盈跑出去了,外面下这么大雨,她一个人就冲出去了。”
“你说”她说着看向爷爷,“盈盈是不是听到刚刚我们说的话了?”
爷爷的脸色也变了一下。
他用力拄了拄拐杖,“哼”了一声道,“听到了又怎么样,我们难道还说错了?再说县城的教育资源也很好,我们又不会虐待她。”——
作者有话说:接老登代打业务(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