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
在陆压原本的想象里面,事情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来人既然得了后土娘娘的允许来到这幽冥地府之中,甚至还能特意找上门来寻他陆压,显然是对他抱有一定的好感,(不然娘娘怎么会把他给放进来呢)。按照常理来说,他不会受到任何生命威胁,不存在所谓的性命之忧——除非连娘娘也打不过那个人。
他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尾。
或许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比如说,面前这位笑盈盈地望着他的通天圣人。
陆压泪流满面。
好熟悉的身影啊,好动听的嗓音啊,那被洪荒众人交相称赞的容颜微微凑近他时,一时之间他连该怎么呼吸都给忘记了。虽然他并不是很能分清这是因为那种令人窒息的美貌,还是因为那随之而来的巨大压迫感。
实不相瞒……通天圣人您能不要靠那么近吗?我好害怕啊QAQ
“通天。”圣人的身后传来了另一个透着几分冷淡的声音,“别靠那么近,你吓到他了。”
通天略微歪了一下头,又着重打量了一下面前呆呆地望着他,似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陆压,无奈地耸了耸肩:“好吧。”
他直起身来,往后退了一步。
陆压终于敢大口大口地呼吸。
他一边努力地呼吸,一边抬头想看看是哪位英雄豪杰救了他的小命,定睛一看——
啊,好熟悉的身影,好动听的嗓音×2
这不是通天圣人他二哥元始天尊吗??他今天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这两位大佬为什么会突然一起出现在他的面前!
陆压一时之间觉得自己的脑子又不够用了。
通天便见面前这只小金乌的呆滞丝毫没见好转,反而愈发显得严重起来。他摸了摸下巴,顺着陆压视线的方向看去,目光顺理成章地落到了他兄长身上。
半晌,他一本正经道:“是哥哥吓到他了。”
元始显然不会无聊到跟他弟弟争论“到底是谁吓到了陆压”这个问题,他只是慢慢地走到了他弟弟身旁,微微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陆压:“你找他有什么事?”
通天挠了挠脸:“自然是有要事要同他商量……跟我徒弟多宝有关吧。”
“多宝吗?”元始微微颔首,眼底平静无波。
通天叹气:“不过看他目前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好,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恢复过来。希望他的心理素质能好一点吧。”
陆压本压:“……”
谢谢,正常人看到这一幕都会受到惊吓的好吧,我心理素质可好了!
元始道:“实在不行就算了,多宝那边的事情,我来替你想想办法。”
通天摇头:“西方灵山上的事情,还是得让灵山上的人出面比较好。虽然我们面前这位陆压道人实在是倒霉了一点,不然也不会被西方那两位盯上,但有的时候福祸相依,错有错着,也未必不能从中得出点好处来……”
他隐隐陷入了沉思之中,半晌,轻快地眨了眨眼睛:“不过哥哥说的也是,不行就算了嘛,凡事都不能太强求的。”
元始道:“那我们走吧。”
通天道:“好呀好呀。”
陆压:“???”
“等等!”他条件反射开口拦住了两人,在话刚刚出口的那个瞬间,他整个人又后悔了起来:等会儿,他为什么要拦住他们啊?难道不该让他们就这么直接走了吗?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这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之前还特意拿话吓他……
好残忍,好无情TAT
通天似乎对此并不感到意外,顺势便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淡淡地望向了他:“有事?”
奇异的,陆压总有一种攻守易势的感觉,就好像谈话的主导权被那位圣人牢牢地拿在了手心里。他微微抬起首,对上了那双仍然纯粹明亮,却深邃到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眼眸,不知为何,又莫名的恍惚了一下。
只是还未等他发呆的时间长上一点,旁边的另一双眼睛便又淡淡地扫了过来,瞬间冻得他浑身上下一个激灵。
陆压猛然回过神来,张了张口,沉默了片刻,终于艰涩地开口道:“……诚如圣人所见,我确实就是那场大劫之中的……陆压道人。”
通天静静地望着他,半晌,“哦”了一声。
陆压道:“……那个时候,西方的两位圣人想趁机从混乱的战场之中多得些好处,有心插手那场劫数,便想法设法令商纣王在女娲庙里上香祭拜的时候提了淫诗,然后又派了我去东方襄助姜子牙一行人……”
通天短暂地打断了一下他的话:“稍等一下,你是说提淫诗这件事是接引他们做的?”
陆压沉默了片刻:“是。”
通天点头,低首仿佛记录了些什么:“记好了,我回头就告诉女娲师妹。”
陆压:“……”为西方二圣点个蜡.jpg
他擦了擦自己额头上莫名冒出来的冷汗,继续道:“不过我也没有经常出手,只是在姜子牙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才出现帮助他两下,其他的时候……”我都在摆烂=。=
通天点了点头,无悲无喜道:“前脚咒死了赵公明,后脚被三霄姐妹逮着痛打。”
陆压:“……您都知道了啊?”
通天弹了弹自己的小本本上的灰尘,对着面前的小金乌露出了一个分外“和善”的眼神:“你继续说,说不定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呢。”
陆压:“其实我真的没干多少事!”
通天微微颔首:“嗯,我信你。”
陆压:“那您能把您手上那个本子放下吗?”
通天笑了笑:“不能。”
陆压:QAQ
通天:_(:з」∠)_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有什么事情都老实交代一下,说不定还能判你个宽大处理。”通天笑眯眯地看着眼前之人,语气中透着循循善诱的意味。他可是个好老师啊,什么启发诱导、举一反三、因材施教之类的教学方法,他当然都是十分熟练的啦。
不知为何,旁边的元始下意识垂眸望了他弟弟一眼,后者却仿佛没有发觉似的,仍然专心致志地看着那只小金乌。
宽大处理吗……
天尊陷入了沉思。
陆压又努力了一段时间,终于忍不住缴械投降:“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说了,剩下的我真的都不知道了!”
通天看了看他记下来的东西,琢磨了片刻,方才道:“看样子……接引和准提说你对他们十分重要,他们对你也是十分信任,这件事倒也不能说完全是假的啊。起码你知道的东西比起旁人来说,还算是多了不少的。”
陆压:“……”
他静默不语,心底泛起微微的苦涩意味。
“好了。”通天把东西从容地收回袖中,望着面前沉默不语的陆压,忽而抬起手来,狠狠地揉了一下他的头发,“好久不见啊,小十。”
陆压:“!”
怎么回事,事情怎么又突然回到他原本设想中的样子了?
通天继续道:“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大概已经忘记了这件事吧?”
陆压:“……”
那倒也不必到这个地步。
陆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一时之间忍不住抬头望了一下面前的通天圣人。其实按他们之间相隔的年岁,以及当初东皇太一和上清通天之间感天动地的挚友之情来看,这位圣人当初确实有可能抱过他……
可恶啊,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通天一边感慨,一边对着旁边的元始道:“哥哥还记得吗?当初在妖族天庭上的时候,有只刚刚出生不久,还显得格外圆滚滚的小金乌,不知怎么的就跑到了我们的座位上,扑腾着翅膀锲而不舍地要抱抱,还想吃我们桌上的烤肉。”
元始淡淡道:“我当时对你的建议是立刻提溜着他的翅膀尖,把他丢回给帝俊,让他管好他的倒霉儿子。”
通天笑盈盈道:“可是他看上去真的很可爱——”
元始道:“所以我容忍他在你身边多待了一刻钟之后,才把他给提溜走。”
通天道:“哥哥真好。”
元始缄默了许久,轻轻地嗯了一声,许久,悄无声息地动了动手指,悄悄地牵起了他弟弟藏在袖中的手。
陆压早就已经控制不住地拿手遮住了脸,尴尬地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可以让他钻下去了。
多年之后,他终于感受到了被幼年时期的糗事支配的痛苦,即便他早已将过去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近来才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
可在朦朦胧胧之间,他仿佛真的看到了眼前有那么小小一只的刚刚出生不久的金乌,绒毛软乎乎的,手忙脚乱地控制着自己身上不断乱冒的太阳真火,扑腾着翅膀到处乱飞。
好像有一个人轻轻接住了他,让他待在自己的手心上,拿很好吃的东西来投喂他,又笑盈盈地问他:“小东西,你叫什么名字?”
他道:“小十。”
又忍不住依赖地蹭了蹭那个人的掌心。
似乎有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有人在旁边笑着叹气:“仲弟。”
最后他那不靠谱的叔叔太一终于找到了他,喜极而泣地把他给接了过去,又对着那人道谢道:“通天,还好有你在。”
心里仿佛沸腾成了一片火海。
眼底却有什么炙热的,冰凉的东西滚落了下来。
陆压倏忽睁大了眼,任凭泪水无声地滚落。
第252章
通天似乎注意到了这一幕,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一句话都没有说。
很快陆压便恢复了过来,拿袖子擦掉了那些眼泪,若无其事地望向了通天:“我方才听圣人提起,您特意来地府寻我,是有事想找我帮忙?”
通天道:“确实有一些事情。”
陆压道:“若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自然是愿意帮助您的。”
通天微微一笑:“那就劳烦陆压小友了。”
小友吗……
陆压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滋味,怔怔地看着眼前之人。
他并不明白通天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他好像并不怎么讨厌这位圣人的做法。也许是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将他的目的表露的十分明确,他来找他,本就是为了可以从他身上得到一些什么。
这样的手段太直白了,也太……干净了。
比起别的手段而言,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洁白如新雪了。
上清通天圣人,似乎仍然没有学会怎么用些阴谋诡计来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又或者说,即便他采取了一些手段来巧妙地达成自己的目的,依旧显得那么光明正大,堂堂正正。
这样的圣人,也怪不得他那位太一叔叔会忍不住将他引为挚友,哪怕面对着自家兄长的无奈叹气,以及对面两位圣人的虎视眈眈,依旧头铁地坚持了下去,时不时地偷偷潜入昆仑山尝试诱拐教主出来玩——然后被元始圣人追着痛打()
防火防盗防太一呀!
越来越多的记忆从心头浮现,令陆压不自觉地微笑了一下。那笑容里透着隐约的怀念,再也回不到过去的怅然,以及无法言喻的……悲伤。
通天的目光落在面前这只小金乌身上,眸光微微一顿。
那一刻,他又想起了谁?
元始静静地看着他的弟弟,不声不响地握住了他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传递着温热的气息,一寸寸地熨帖着那个人冰凉的心。
通天微微侧过首去,出神地看着身旁面容冷淡的天尊,忽而在心底想:
原来那么多年过去了,终究只有他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哥哥……”通天轻声地唤着元始。
他是无意识的,并不知道自己在那一刻为何突然想呼唤他的兄长。
后者低眸看他,眼底带着隐约的欢喜,以及小心翼翼的心疼,望着通天身上隐约流露出的,彼此矛盾着的脆弱与倔强,像是琉璃玉石般易碎,就好像只要他呵护时稍不留心,那美丽的玉石就会碎得一干二净,又像是再顽固不过的黑黢黢的岩石,会有顽强的种子从石头缝里开出花来,展现出无比旺盛的生命力。
那两种东西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了一起,互相争斗,互相转化,在矛盾双方斗争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展露在了元始的面前。
那一刻元始忽而觉得他离他弟弟很近很近,比以往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接近,就好像他确实一直都住在他弟弟的心里,从未有一刻被他放弃。
他是爱着他的,诚如他也爱着他一样。
他们彼此相爱,这是这世间最为颠扑不破的真理。
即便爱情是那样脆弱的一种东西,在各种各样的感情之中,它是最容易被放弃的情感之一,它是那样的难以发生、难以得到,却也是如此的容易变质,容易失去,所谓至死不渝或许只是古老的传说,但他依旧愿意相信,终有一日,他和通天会携手走到最后。
天尊闭了闭眼,愈发坚定地握紧了他弟弟的手。
后者仿佛也重新平静了下来,不再怅然,不再彷徨,继续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通天道:“忘了问了……陆压,如今你的记忆恢复了多少。”
对于通天知道他如今的身体状况一事,陆压虽然不知道缘由,但也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毕竟是圣人嘛,想要知道他的情况总有很多方法的。
因而他很自然地回答道:“我最近断断续续地会恢复一点记忆,但应该没有完全恢复。我总觉得我的记忆并不完整,但比较关键的事情差不多都已经想起来了。”
通天沉吟道:“介不介意让我替你看看?或者让我哥哥替你看看也行?”
陆压闻言,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同天尊对视了一眼。
元始面无表情。
陆压打了个寒颤:“还是不了。”
“嗯……我的意思是,我是十分相信通天圣人您的!您的品行全洪荒有目共睹,绝对不会趁此时机对我痛下杀手、挟私报复、斩草除根!”陆压坚定道,“由您来检查我的状况是十分合适的。”
“毕竟当年……您还抱过小时候的我呢_(:з」∠)_”
可恶,还是好羞耻啊。
陆压哽咽了一下,使劲摇头,试图把那种想要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的念头狠狠地从脑海里面甩出去。
事实证明,尴尬癌不会放过任何人。
通天似乎笑了一下:“倒也不至于此。”
他想了想道:“不过比起在检查神魂的过程中对你痛下杀手,我还是更喜欢直接用剑。既方便又简单,可轻松了。”
陆压:“呵,呵呵。”
他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一下,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平平安安地度过今天。
在无边的沉默之中,他看着通天做好了准备,又轻声对他道:“放轻松,不要紧张,你越是存着抵抗之心,越是可能会出事——实在不行我先动手把你打晕好了,这样你就不必紧张了。”
通天圣人您真是干脆利落啊……
陆压捂着脸想。
“我觉得我应该可以……”陆压弱弱道。
通天点了点头,也很是干脆地回答道:“既然你觉得可以,那就这样吧。放心,如果你神魂真的出了问题,就算是求上紫霄宫,我也会替你找个解决的办法的。”
就是不知道那个时候,他会遇到哪一个“师尊”呢?
圣人略微出神地想着,眼底掠过一丝隐约的怅然。
又道:“准备好了吗?”
陆压忽道:“等等。”
元始的目光甚是冷淡地落到他的身上,看上去已经很想把他给直接打晕了。
通天倒是仍然十分耐心,问道:“怎么了吗?”
陆压纠结了半天,依旧忍不住开口道:“您……真的不介意当年的事情吗?那个咒死您徒弟什么的……”
东方的神仙们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护短了,从鸿钧道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护着他小徒弟开始,再到三清一个个的护着自己门下的弟子,又到往后一代代的弟子们,上梁不正下梁歪,越到后面越是歪。当然运气好,你还是会遇到一个能讲点道理的师尊的,运气不好,那就是太乙真人对石矶娘娘这样的人间惨剧了。
陆压认真地望着面前的红衣圣人,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封神大劫里面的情景,觉得通天圣人其实算是那场大劫里面非常讲道理的那个了,并没有动不动就现身为自家徒弟找场子,虽然那一点用处都没有,毕竟其他的人都不讲道理……
在所有人都不要脸面的时候,那个还肯讲点道理的,总是会容易吃亏一点的。
通天闻言,淡淡地一笑:“你问这个啊?”
陆压:“……是。”
通天道:“我把你的事情告诉我徒儿赵公明了。”
陆压等了一会儿,发现没有下文,终于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啊。”通天微笑道,“事情不是很明显的吗?本座并不是这件事中的‘当事人’,自然不能替‘当事人’说什么原谅或者不原谅。这是你和我徒弟之间的事情,自然要在你们两个人之间解决。”
陆压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您这样做,是会吃亏的。”
他凝视着面前的红衣圣人,也望着他身旁的那位元始天尊。那位冰冷肃然的天尊仿佛也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虽然他更多的时候把目光停留在他弟弟的身上,一刻也不舍得移开。
他如今所谈的话题,对这位天尊来说,大概也是一个能不提起,就不提起的话题吧?或者说,他巴不得他的弟弟早早地把这一件事情给抛之脑后,踏踏实实地往前看。
而不是永远地……永远被这场大劫给留在过去。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吗?
通天笑道:“吃亏吗?你莫要忘了,我徒儿赵公明可还有三个妹妹,就算你有本事能打过赵公明,可能打过他们四个人联手吗?”
哦对了,还有三霄娘娘。
陆压的神情深沉了一瞬,一个赵公明就已经够麻烦的了,再加上三霄娘娘的话,他还真的没有什么必胜的把握,毕竟那九曲黄河阵确实很令人头疼啊……
说实话,区区赵公明,完全比不上他三个妹妹名气大呢。
但他依然轻声道:“……或许时至今日,三霄娘娘也不会再同当年一样的冒失了。”
她们也许仍然会选择帮助她们的兄长,但再也不会同当年一样了。
通天沉默了一瞬,微微抬起首来,仿佛朝着远处望了一眼。
三霄啊。
他想着他那三个天不怕地不怕,敢对他们二师伯动手的徒弟,微微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只淡淡道:“好了,还是先把正事解决了再说吧,这些东西,还是等你好了之后再聊比较好。”
话音还未落下,圣人便干脆利落地动了手。
在陆压睁大眼睛倒下去之前,他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呔!怎么突然袭击啊!
通天圣人您真的没有趁机报复我一下的意思吗QAQ
第253章
检查一个人的神魂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毕竟最大的难点在于如何让另一个人心甘情愿为你敞开识海。解决了这个麻烦之后,剩下的事情对通天而言就是小菜一碟了。
通天低头望着陆压,指尖轻轻点在他的眉心,很快就发现了昔日接引和准提留在他身上的封印。
此时的封印已经破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并且有越变越大的趋势,记忆随着那个口子悄无声息地涌了出来,仿佛要将所有人都卷入到那段过去里。
通天绕着那道封印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便在上面抬手轻轻一点。
顷刻间,记忆之河骤然泛滥,如春日消融的冰面,底下封冻了一个冬天的河水源源不断地涌来,令昔日干涸的大地再次焕发出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通天立于汹涌的记忆之潮前,似有所感,微微抬起头来。
隔着亘古久远的时光,他望见了站在时光彼岸的故人,不由轻轻一笑。
“太一。”
故人也仿佛瞧见了他,如耀日般熠熠生辉的眉目柔和了下来,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又很快被记忆的潮水一道带走。
只留下红衣圣人孤独地,孑然一身伫立在漫长的时光之中。
许久,他垂下眼来,浅浅地叹了一声。
……
外界,元始寸步不离地守在通天身旁,为他弟弟护法。
冷淡至极的视线落在那只小金乌身上,又很快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目光,继续静静地凝视着他的弟弟。半晌,轻轻抬起手来,抚上了他眉心处浅浅的褶皱。
他又看到了什么?
天尊冷淡地想着:那只阴魂不散的东皇太一吗?
早知道他死了那么多年还不安生,他就该在当初通天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把他给揍上一顿,鼻青眼肿的样子肯定很丑,他弟弟见了一定不喜欢。
就算和妖族结仇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这种全员都是毛绒绒的种族有什么好来往的!
好吧,时至今日,天尊仍然对此耿耿于怀,毕竟他弟弟总是同那些毛绒绒们那么亲近,甚至还收了许多毛绒绒的徒弟。虽然他无意置喙他弟弟的“小爱好”,但不得不说……弟弟啊,你什么时候才能移情别恋呢?
比如说,喜欢他,喜欢他,还是喜欢他。
元始闭了闭眼,深深地叹了一声,眼角余光忽而瞥见一抹雪白的东西从他身旁窜了过去。
天尊眉眼微凉,淡淡地抬起手,下一瞬便将那毛绒绒的东西给抓到了手中。
“……”
怎么又是毛绒绒?
他这辈子是和这些玩意犯冲吗?
等到通天从陆压的识海里退了出来,揉了揉眉心,抬起眼来,便带着几分愕然地看着他兄长正提着一只不断挣扎的雪白的小狐狸,不由道:“这是……”
天尊眉宇间压抑着浅浅的怒意,冷声道:“你的九尾狐围脖。”
还是自动送上门的呢!
通天:“?”
闻言,天尊手中的小狐狸挣扎得愈发剧烈了,奋力地想把身体从倒悬的姿态翻过来,却几次未能成功,仅有的一条大尾巴可怜兮兮地垂在半空,努力地摇晃着,看上去真是格外的可怜。
通天定定地打量了她一会儿,终于认出了她的来历:“这不是女娲师妹的小狐狸吗?之前叫苏妲己的那个吧。”
停顿了片刻,又道:“哥哥把她放下来吧。”看着可真是怪可怜的。
元始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家弟弟,心道:果然,他弟弟在毛绒绒面前简直是一点原则都没有。他就是喜欢那些毛绒绒的东西!
他浅浅地蹙了蹙眉,语气却仍然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来:“她刚刚就想朝你扑过去,是我把她拦住的。”
通天想了想,道:“是因为陆压吧。”
他在小狐狸面前蹲了下来,同她平视着,温声道:“陆压没事,我刚刚是在为他解开神魂里的封印。等过段时间,他就会醒过来了。”到那个时候,所有该想起来的,不该想起来的记忆,大概都会重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往事历历在目,却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小狐狸停止了挣扎,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与面前的通天圣人对视了许久。良久之后,通天轻轻抬起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
他重新站起身来,熟练地扯了扯元始的袖子,对着他兄长弯眸浅浅一笑:“哥哥把她放下来吧?”
元始还能怎么办呢?
还不是笑着把他弟弟原谅_(:з」∠)_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面前的小狐狸,确定就算她想当场暴起伤人,也会被他一巴掌重新拍平在地上,变成一团狐狸饼饼,方才勉为其难地松开了五指,任由她一溜烟地从他手底下逃走。
侧首,通天弯眸浅浅地笑着,又甚是熟练地晃了晃他的胳膊,同他撒娇道:“哥哥真好。有哥哥替我护法,总觉得什么都不必担心了呢!”
通天牌花言巧语可是经过无数次亲身实践的!稳稳的,很靠谱!
元始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家弟弟,几息之后,终于忍无可忍地抬手揉乱了他的头发。
通天不由睁大了眼望着元始,震惊道:“哥哥?”
元始冷淡道:“我等会再给你梳回去。”
通天:“……”
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又好像哪里都是问题?
通天一时陷入了深沉的思考,不由微微侧过首去,又望了一眼那只小狐狸。
果不其然,她从元始手下逃脱之后,毫不犹豫地就朝陆压跑了过去,在他身边左嗅嗅,右闻闻,确定人没死(?)之后,又恢复了原本高贵冷艳的样子,毛绒绒的大尾巴一甩,十分冷淡地在旁边坐了下来。
呵,真是浪费老娘的感情。
通天不由觉得有些有趣,他想起了如今待在娲皇宫中的女娲,思考了一会儿,对着那只小狐狸道:“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还是继续留在这里?若是跟我走的话,我可以带你回娲皇宫。”
元始侧首看他,眼底带着几分不赞同。
通天又轻轻地勾了勾他的小拇指,凑近他耳旁对他小声道:“师尊既然都那么说了,那便不会再对这只小狐狸下死手了。”最重要的是,“那位”也同意了。
他又转头对着小狐狸道:“不过你回去之后,大概也是没办法到处乱走的。我只是想,或许师妹她也挺想你的。”
许久之后,小狐狸轻声问道:“您不打算带他走吗?”
通天道:“如果我带他一起走,你要跟着他一起吗?”
小狐狸把爪子搭在下巴上,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很快,她就做出了决定:“我要替娘娘看着他,防止他又莫名其妙地死了。”话里话外带着淡淡的嫌弃意味。
通天点了点头,明白了她的意思:“那我就跟女娲师妹说我找到你了,你很安全。之后我们就回八景宫吧,那是我大兄的道场。”
小狐狸圆溜溜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他,轻声重复道:“八景宫?”
不该是……碧游宫吗?
她心里存着浅浅的疑惑,望着面前那位红衣圣人,却谨慎地没有开口。
通天又转过头去问元始:“大兄应该不会介意我又带人回去吧?”
元始淡淡地回答他的弟弟:“我们早就已经习惯了。”你以前也没少带人回昆仑山啊。
通天似乎恍惚了一瞬,又仿佛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惘然:“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元始平静地同他对视:“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一样的。”
只要你想,只要你愿意……通天,我们永远都可以,和以前一样。
当然,他弟弟最好还是少捡几只毛绒绒为好。他实在是手痒想把它们都给丢出去啊。天尊面无表情地想着。
通天静静地与他兄长对视着,良久都没有说话。
兄长轻轻叹了一声,目光又柔和了下来,低头牵起了他弟弟的手,自然地岔开了话题:“你接下来想去哪里?我陪你一起去。”
无论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陪着你一起,去哪里都好,只要是我们两个人就好。
万水千山,天涯海角。
穷尽人世间每一处角落。
元始凝视着面前之人,仿佛又想抬手温柔地抚摸着那柔软的发丝,思绪微转,又想起了之前陆压说的话,以及他弟弟那句坦白从宽。
隐隐约约的,他又觉得自己的脑海里莫名其妙地泛起了一阵尖锐的疼痛。手指不由陷入掌心之中,死死压抑着这突如其来的痛楚。
“哥哥?”
通天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瞬间停下了之前的思绪,下意识地望向了元始。
似乎是第一次,又或者是曾经所见,他再一次地看见元始紧紧皱着眉头,神色隐隐显得苍白。他低垂着眉眼,掩盖了眸底的幽邃之色,并不将它暴露在他弟弟面前,生怕他瞧见他这个模样。
可也有一些东西是他自己控制不住的……比如说,死死地抱着眼前之人,就仿佛溺水之人拥抱着那根救命的浮木。
“通天……”
他反复地唤着他弟弟的名字,拽着他手腕的力道用力到足以在上面留下深深的红痕,可他无暇顾忌,只义无反顾地,毫不犹豫地在这苍茫无边的月色之下,紧紧地拥抱着那位红衣圣人,将他牢牢地禁锢在自己的怀中。
通天没有动,也没有挣扎。
只浅浅地叹了一声:好吧,现在哪里都不用去了。
他闭上了眼,安安静静地抬起手来,同样紧紧地拥抱着他的兄长。衷心希望他能够从这个拥抱之中,得到些许的慰藉。
他的哥哥。
他的……爱人。
第254章
悟空觉得事情很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显然不是在一段时间里发生的,在很早很早以前……或许远在那次“人参果树无故倒塌”事件之前,就已经有人盯上他了。只是那个时候,对方把自己的踪影隐藏得很好,叫人一点都瞧不出来端倪。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正在一点一点地暴露出自己的马脚。
这种“不对劲”感在他绕了一通远路,好不容易为陈玄奘这个“肉体凡胎之身”化来斋饭之后达到了顶峰。
行者目光炯炯,望着面前坐在地上念着佛经的“唐僧”,专心致志喂着马的“八戒”,以及在一旁的溪水中汲水,准备放在土灶上煮开喝的“沙僧”,终于忍不住掏了掏耳朵,从耳朵缝里掏出了那根大名鼎鼎的如意金箍棒。
“唐僧”微微睁开眼来,面露威严之色,仿佛想同他说些什么。
行者却连一句废话都懒得同他多说,毫不犹豫地举起金箍棒照着他的脑门劈头盖脸地打了下去。
周围负责保护唐僧平安的伽蓝们大惊失色!
他们立刻出现在了悟空的面前,迅速地拦住了悟空的攻击,连声道:“大圣!大圣使不得啊大圣!”
“您怎么突然要对你师父动手?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啊!”
“您,您……”
您没事吧?没犯猴癫疯吧?
六丁六甲们克制了许久,好歹没将剩下的话直说出来,却也都以一脸关切的神色注视着悟空。
行者眼也不眨,拿着金箍棒对着众人,理直气壮道:“你们胡说什么!我师父他从来不看经书的!”
“还有我八戒师弟!他自从投了猪胎以来,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勤快过!”他痛心疾首,“这玩意一看就不是我亲生的师弟啊!”
伽蓝们:“……”
emmm……这怎么说呢大圣?有些事情你知我知,还是不要说出口的为好啊。
还有就是,“在您出去化斋的那段时间,我们一直都盯着三藏法师看呢,他从头到尾哪怕去如厕的时候都没有离开过我们的视线,万万不可能凭空被人替换掉啊。说不准……说不准是三藏法师他突然转性了呢,还有您的师弟……”
还未来得及辩解完,悟空便已经皱起了眉头,难以置信道:“你们居然是如此的变态!”
“我师父的清白啊!”
伽蓝们:“……”
伽蓝们:“我们不是,我们没有!我们只是非常担心三藏法师的安全!”
悟空道:“那有必要连五谷轮回的时候都跟着看吗?!”
伽蓝们:“万一有妖魔就是这么变态,趁着三藏法师五谷轮回的时候将他给强行卷走呢?我们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啊!”
悟空面无表情地指出:“可事实就是,目前我们还没有遇到任何一个有着如此‘爱好’的妖魔,除了面前的诸位。”
伽蓝们:“……”我们可以狡辩的,真的QAQ
行者却已然懒得同他们废话,侧过首去,望向了被他们挡在身后的唐僧。后者也深深地皱着眉头,用一种“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看着他,长长地叹了一声:“悟空,一上来就喊打喊杀的,一味逞凶,全无半分慈悲怜悯之心,像个什么话?为师以前是这么教你的吗?”
悟空被这酸腐之气熏得一个倒仰,努力适应了片刻,却仍然觉得完全不能适应。
这是哪里来的过期小饼干?他自打出生以来就没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过话。还为师呢?他师尊通天圣人都没有这么说过他!那位圣人明明总是喜欢笑盈盈地看着他,伸手温柔地揉揉他的脑袋,还夸他说“悟空是他见过最有天分,也最肯努力的弟子之一”呢!
悟空骄傲地挺了挺胸。
目光露在那个冒牌货上,却是愈发的凶神恶煞:“哪里来的妖魔鬼怪,敢在你孙爷爷面前装神弄鬼!快说,我师父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唐僧”道:“休得胡言!我便是你的师父。”
悟空冷笑:“‘胡’言,我这还是猴言呢?你说不说?不说是吧——看打!”
话音未落,他便再一次仗着金箍棒打去。
这一回,之前还在专心致志喂马,煮着茶汤的“八戒”和“沙僧”两人都反应了过来,一齐拦在了悟空面前:“大师兄!大师兄住手啊!师父哪里得罪你了,值得你这般怀恨在心,非要把他打死不成?难道是之前他多说了你两句,你心里不忿,便记恨到了今日?”
“八戒”望着悟空,一脸的失望之色。
“沙僧”连连摇头,长长地叹道:“大师兄息怒,息怒啊。就算师父说话难听了一点,那也是为了你好啊。我们出家之人,最该修身养性,慈悲度人,怎么能动不动就生了嗔念,要动手打人呢?”
悟空淡淡地看着他们两人。
他忽而不再生气了。
行者转过身去,对着那护卫着陈玄奘一路西行的伽蓝们,手指一一指了指面前的三个人:“我师父?”
“我二师弟?”
“我三师弟?”
悟空最后道:“你们确定?”
这情况看上去确实很不对劲啊。
伽蓝们开始头冒冷汗了:怎么可能呢?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明明他们已经很努力了啊,连三藏法师五谷轮回的时候都没有放松过丝毫警惕,生怕在这种小事上翻了车。怎么还会在眼皮子底下让人把这几个取经人给掉包了的啊?
还偏偏掉包了三个人,就漏掉了悟空……
对了,还有那匹马!
伽蓝们精神一震,条件反射就朝白龙马看去。
悟空却已经先他们一步朝着白龙马走去,问道:“小白龙?”
白龙马静静地,用那双悟空原本十分熟悉的眼眸温顺地看着他,眼底的眼神却又陌生极了。
许久之后,它口吐人言:“大师兄……”
“得了,你也闭嘴吧。”悟空嫌弃地摆了摆手,直接拿起旁边他刚刚化来的斋饭,堵住了白龙马的嘴。
小白龙:“……”
大师兄还是那么暴力果断啊_(:з」∠)_
悟空冷淡道:“诸位对此就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吗?我不过是出去化了一趟斋饭,回来就见到了这么四个玩意……我师父呢?他们都去了哪里?你们不该给我一个合理的交代吗?”
伽蓝们面面相觑,左右环顾,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悟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面上不露,心底已经飞速地思考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故意针对他的?那陈玄奘他们呢?他们又去了哪里?如今又是否安全?
要是单单针对他一个人,那么陈玄奘他们大概率安然无恙。
若是不仅针对他一个人……
他浅浅地蹙起了眉头,觉得这背后的事情并不简单。
有什么必要针对他们这些取经人呢?是不想他们取得经书?这玩意又不是他们自己想取的,还不是顺应天道之意,不得不迈上这条取经之路。换而言之,阻碍他们便等同于阻碍天道,哪个不怕死的敢这么干?
就算是通天,也没有再在明面上阻拦“西游”,虽然在背地里他这位师尊应该也做了不少的事情,主打一个“我心叛逆”和“阳奉阴违”……
而除他师尊之外,这世上又有几个不怕死的?他师尊已经是头铁中的头铁了好吧?
凭什么幕后之人就可以不怕呢?
……
就在他竭力思考的时候,终于有人站了出来,对着“唐僧”道:“唐长老,您介不介意让我检查一下您的魂魄,让我们看一看有没有被人夺舍的痕迹?”
那位菩萨微微皱着眉头,合十双掌轻轻叹道:“对于我的冒昧之举,我十分抱歉,但是您如今的言行举止和以前的言行举止确实相差了很多,让我们不得不心生怀疑……”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当然,如果检查的结果并无任何问题,我会向您道歉的。”
“唐僧”微微抬首,望着面前这位慈眉善目的菩萨,出乎意料的,比起他对于悟空的咄咄逼人,他此时的表现格外的大方:“菩萨何须抱歉,这本就是我大弟子的胡言乱语,又同诸位何干呢?既然您对我的情况颇为疑虑,那便请您过来查看一下我的魂魄吧,我对此绝无二话,只盼菩萨您能秉公行事,还贫僧一个清白。”
“贫僧便是贫僧,此事绝无半分问题。”他合十双掌,俯下身去,对着菩萨行了一个大礼。
后者顿时慌乱了一下,赶忙避开了“唐僧”的礼节,心里又隐隐动摇了一下:说不定他确实没有什么问题吧?
只是很快他的理智便回笼了。
无论如何,如今的三藏法师和之前的三藏法师,这性格相差也太大了。不好好检查一下,不说悟空,他自己也不能放心啊。
只不过……真的是夺舍吗?
悟空微微抬起首来,却对这位菩萨的判断并不怎么抱有希望——怎么会有人在一段时间里,硬生生夺舍四个人的身躯,还都不被人发现呢?
与其说是夺舍,不如说是在凭空之间,强行把他们四个人给换掉了吧?
他沉默着,并没有阻止那位菩萨走上前去。
心道:要是真的是夺舍就好了,那事情反而简单了许多,只不过他接下来就要花大把的力气去找他们四个人的魂魄了。
然而事情显然没有简单。
菩萨在检查过唐僧,又挨个看了眼八戒、沙僧、小白龙后,缓缓闭上了眼睛,微微叹道:“——没有问题。”
“没有任何问题。”
他道:“毫无疑问,他们确实是唐僧等人。”
悟空心道:不出所料。
第255章
事态隐隐僵持住了。
菩萨检查完“唐僧”等人,甚至还特意朝着悟空走了过来,拉着悟空同他私下对话,以示他并没有因为这个结果就轻信了对方。
而在私底下的谈话中,他则将更加具体的事情告诉了悟空:“大圣,实不相瞒,因为要确保金蝉子能够顺顺利利地转世十次,直到最后投胎到东土大唐,我们都十分熟悉他的魂魄。另外几个人我不敢说,但至少金蝉子……他一定就是金蝉子。”
悟空道:“他的魂魄同我师父的一样?”
菩萨道:“这就是问题的所在。”
悟空问:“菩萨如今是打算信我,还是信他?”
菩萨沉吟了片刻,对着悟空提出了一个十分诚恳的建议:“你不如去寻观世音菩萨来,再仔细瞧瞧他们几人,或许只是因为我修为过于浅薄,才会看不出他们的深浅。”
悟空皱起了眉头:“倘若慈航师兄确实有办法看出他们的深浅,这倒确实是条出路。只不过……我之前才离开了那么一会儿,幕后之人就把我师父师弟们全给换了,我再这么一去,哪怕我速度再快,也需要一点时间。要是等我好不容易回来,连你们也出事了,那该怎么办?”
菩萨闻言,亦是一叹,却道:“大圣还是去吧。”
“我们本就是被如来佛祖派来保护佛子的,如今佛子情况不明,疑似被人取代。即便我们可以平平安安地回到灵山,又怎好和佛祖交代?”
悟空道:“多宝师兄不是那种会随意迁怒于旁人的人。”
菩萨微笑了起来:“我佛一向慈悲为怀,待人宽和,他自是不在意这种事情,但我等又岂会不为此愧疚?”
悟空仍道:“此事不妥。”
菩萨摇了摇头,浅浅地叹道:“就凭大圣你如今所说的话,就我个人而言,是更加偏向于你的。但有些事情显然不能这么处理,凡事是要讲证据的。”
悟空道:“哪怕他们各个都跟发了疯似的指责我哪里哪里不是?”
菩萨道:“说不定是你们师徒四人之间有什么私底下的矛盾,之前都藏得很好,今日忽而爆发了出来。”
悟空道:“什么矛盾能瞒过连五谷轮回之时都没有放松过警惕的你们?”
菩萨道:“这个话题是不能过去了吗?”
悟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摇头晃脑,唉声长叹:“唉,师父啊师父,你死得好惨啊,不仅尸骨无存,如今连个清白名声都没有了啊。”
他一边晃动着脑袋,一边将那根如意金箍棒甩得噼里啪啦作响,忽而猛地抬起首来,目光如炬,直视着不远处的“唐僧”。
“五庄观时,你踏入庄内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唐僧”皱紧了眉头,眼神不善地看着他,张口就骂:“孽徒!你还审问起为师来了!”
悟空:“错!”
“你说的第一句话是,悟空啊,这西天咱就非去不可吗?你走那么快是赶着投胎吗?小心和你二师弟一样变成小猪崽。然后通天圣人见了你——哇,好好吃的一头猪啊。”他面无表情道。
他不给“唐僧”反应的时间,紧接着又道:“车迟国国王独尊道教,虐待佛门弟子,令无数佛门弟子受苦役而死,那个时候你给他们念的什么经?”
“唐僧”拧着眉头,冷着脸看他,仿佛注意到了众人注视着他的目光,不得不硬邦邦地吐出几个字:“自然是专门渡化亡魂的《度亡经》。”
悟空道:“错!”
“唐僧”怒道:“这又哪里错了!”
悟空慢条斯理道:“经书是对的,但不是你念的,是我假扮成你的样子去念的。我之前都说过了——师父你是真的一点经书都不读的啊。”
“唐僧”怒气冲冲:“你去念了经书,那我干什么?”
旁边的伽蓝们小小声提示道:“唐长老……那时候你正挥舞着九环锡杖,追着那老国王跑,试图敲掉那老国王的狗头,害得国王连鞋子都跑掉了一只呢!”
“唐僧”:“……”
这他喵是唐僧该干的事情吗?!
悟空双手抱胸,冷笑连连。
不是夺舍是吧?不是夺舍就好了!他就不信替换掉一个人,能完完全全连他的记忆都能给替换掉的。
这世上当真有能够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不同的环境,不同的经历,遇到的人也不一样……凭什么就能长成他师父那个不学无术的样子啊!
顶级大佬亲自授课!
诸位同门无私帮助!
就算是头猪也能靠挂名论文一作哗啦啦起飞了!怎么会有和他师父一样愣是一个字都没有学到手的学渣啊!
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如此顶尖的学渣,那是万万年才能出一个啊。
悟空气得牙痒痒。
更可气的是,他们居然连一个学渣都不放过!愣是把他师父给整到了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如今是生死未卜!还要看着这个冒牌货在他面前蹦跶。
真是叔叔可以忍,婶婶也能忍,猴哥他忍不了啊!
悟空冷声道:“再问一遍,你不是唐僧,你到底是谁?”
“唐僧”:“孽徒休得在此妖言惑众,蛊惑人心!”
悟空大笑三声:“好好好!”
当即再度仗着如意金箍棒朝着“唐僧”打去。
天地震动,电闪雷鸣!
这一次,又有谁能拦他?
就是那杨小圣再来,他也有信心再和他正面对打个千百个回合了!
那能够阻拦的悟空的人选——自然只剩下他本人了!
天空一声巨响,悟空2.0闪亮登场!
但听2.0一声怒喝:“休得对我师父动手!”
顷刻间,便与悟空战成了一团!
诸位吃瓜群众手里的瓜都要掉了,目瞪口呆地注视着面前的两个大圣。同样是火眼金睛,同样是身形如电,疾如迅雷,甚至是两把一模一样的如意金箍棒!
——这玩意太清圣人当初不是只铸造了一件吗?这又是哪里来的第二件?
难不成太清圣人当初搞的是批发吗?那可以给我也来一件吗?
咳咳。
回归正题。
但见苍茫无垠的天空之中,两个身影几次三番碰撞在一处,时而无声对峙,时而恶狠狠地朝着对方袭去。他们用的是同样的招数,对敌的思路一模一样,同时给对方设下陷阱,又同时避开了对方的攻击。
仿佛在那湛蓝的天幕之中,此时正竖立着一面无形的镜子。一只猴子站在这边,他的影子倒映在另一边。他所有的攻击都落在那面镜子上,那面镜子则无比忠实地将他所有的攻势都一模一样地回馈给了他!
这是人与镜像之间的战斗!
完全是不分彼此!
很快的,几乎是眨眼之间,观战的伽蓝们便已经分辨不清到底哪一边才是他们的大圣了,两个大圣都做着一模一样的事情,甚至很快他们就说起了一模一样的话。
“你为什么学我!”
“你为什么学我!”
“明明是你在学我!”
“明明是你在学我!”
浩荡的天地之间,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落下,山峦之间回荡着他们的声响,层层叠叠,仿佛一阵飓风吹拂过林海,掀起一道道深绿色的浪潮。
悟空很快意识到了不对。
他停下了动作,对着对面的猴子喊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同样的声音也回馈着他。
“我是孙悟空,你又是谁?”
悟空:“你要是孙悟空,我又是谁?”
双方一齐开口:“休得胡言!你才是那个冒牌货!”
整个场面顿时诡异极了。
菩萨遥遥望着这一幕,脸色忽而沉沉地压了下来。
诚如之前他无法分辨谁才是唐僧一样,此时此刻,他同样也无法分辨哪个是悟空,哪个是刚刚出现的悟空2.0。
毫无疑问,事情甚至比之前更加严重,之前他们起码能凭借“唐僧”言语里的破绽发现他的不对,哪怕他们的魂魄几乎是一模一样。而如今,无论他怎么分辨,也无法看出哪个悟空有问题!
他当即出现在半空之中,朝着两只猴子大吼道:“大圣住手!我们中圈套了!”
话音落下,两位大圣几乎是一齐住了手,转过身来,朝着他喝问道:“什么圈套!”
很快,他们便齐齐皱起了眉头。
“有人想假扮我?”
“有人想假扮我?”
“他想取代我的身份!”
“他想取代我的身份!”
一滴冷汗自菩萨的额头缓缓滴下,他左边看看,右边望望,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不由伸手扶住了额头。
一只猴子道:“菩萨,连你也认不出我了吗?”
另一只猴子道:“你刚刚才同我说过话哩。”
菩萨苦笑连连:“大圣啊,如今恐怕只有你自己可以分得清自己了。”
他合十双掌,对着两人的方向深深拜下,满面肃容道:“还请大圣勿要再顾忌我等,速速前往南海寻找观世音菩萨,请他来分辨你们二位的真身。”
“事情如今已经十分明了了……我们并不是他最终的目标,大圣,您才是啊。”
菩萨深深地叹道。
第256章
这是一间不大不小的木屋。
浅蓝色的月光轻轻落在窗前,似夜色中低低淹没过礁石的潮水,透着寂寞的,疏离的味道。
通天坐在那月光下,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与世隔绝之感。
他低垂着眸,凝视着面前紧紧握住他手不放的兄长。
自从他兄长突然发病(?)开始,他就将他带到了这里,此时此刻,他已经陷入了完全的昏迷之中。
在那惨白的月光之下,元始的面色也显得格外苍白,唇上失去了血色,眉头紧紧地拧着。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不容许他从身旁离开,仿佛在梦里也觉得颇为不安。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哥哥如此虚弱的样子了,很久很久,自从他们成圣以来,这世间再无任何人可以挑战三清的威势,他的兄长便一直都是战无不胜的模样。
即便是在那场量劫之中,乘着九龙沉香辇出场的元始天尊,神色冷漠,姿态尊贵,仍然是这世间最为强大的圣人之一。
相比起来,倒是他的模样狼狈多了,或许失败者的模样大底皆是如此,哪怕是输得十分漂亮,输得“虽败犹荣”的那种,输也是输。
只要输了……就会失去一些,对他而言十分重要的东西。
所以他确实十分不明白,他哥哥是到底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的。
通天低下头来,静静地打量了元始许久,试着同他兄长商量:“我去找大兄来救你好不好?不会太久,很快就会回来的。”
果然,这种时候,老子还是能让人十分想念的。
就好比每个游戏里面特有的“奶妈”职业,平时或许不怎么重要,一旦有了生命危险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愿意高呼一声“妈,救救孩子QAQ”的,没办法,谁也不想真的死亡一次啊,哪怕是在游戏里,也想做坚持到最后的那一个。
老子对他而言,大概也就剩下这么一点利用价值了,不然呢,还跟他认真讲兄弟情深吗?
昏迷中的人对此无动于衷。
通天微微松了一口气,方想将他的手挪开,抽出空去找老子,下一刻,察觉到他意图的天尊毫不犹豫地攥紧了他的手腕,力道大的好像要生生扼断他的手。
除非他下定决心要挣脱,不然就只能被他强行扣押在这里。
通天:“……”
“你真的昏过去了吗?”他叹了一声,用那只空闲的手无聊地戳了戳天尊的脸,一戳一个小小的酒窝。
诚如他自己先前所说的一样,他哥哥的脸摸上去就是很柔软啊。无论是原先也好,还是灵魂模式也罢,总之摸上去就是很舒服的。
片刻之后他仿佛玩上了瘾,愉快地戳遍了元始的面庞。又开始像是揉面团似的拉扯着天尊的脸庞,做出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搞怪表情。
——要是被他那些师侄们看到了,说不定会被吓得当场跪下吧_(:з」∠)_
唉,这种事情,只能说习惯就好了。不习惯的话,就只能嘿嘿嘿了。
安安静静的兄长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果断出手抓住他任性胡闹的弟弟,用无奈的眼神瞥他一眼。他仍然静静地沉睡着。
“……还真昏过去了啊。”
良久,通天轻轻叹了一声。说不清是遗憾他哥哥没能看到他那副滑稽的样子,还是真切地为此感到讶异。
他垂眸望着眼前之人,眼底流动着旁人看不懂的色彩,像是夜空里闪闪发亮的星星,星星不会说话,但星星什么都知道。它们是那么神秘,来自于不知道多少万年前天地初开的那刻,注视着人间沧海桑田,白驹过隙。
他也像是一颗闪闪发亮的,神秘莫测的星星,低头注视着他的兄长,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先前我昏迷不醒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注视着我吗,元始?”
通天轻轻问着那个无法回答他问题的人,或许正是因为此刻他无法回答,他才会那样坦诚地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会担心吗?会害怕吗?”
他戳了戳对方的心口,像是在敲一面坚硬如铁的门,又弯下腰来,甚是无聊地侧耳倾听他心脏怦怦跳动的声响:“……还是说,在同我一样做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不会也在悄悄揉我的脸吧?”
元始没有回答。
或许醒着的时候,兄长会面无表情地瞪一眼他的弟弟,批评一句“幼稚”,可此时此刻,他只能被迫选择沉默了。
在漫长的寂静之中,通天俯身倾听着那缓慢而长久的心跳声,它稳稳地跳动着,节奏和谐,音律动听,一如他愈发平稳的呼吸。
“……”
许久,他淡淡道:“算了,不回答就不回答吧,人没事就好,要是能醒过来的话,记得早点醒过来。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就仿佛某个关键词忽而触动。
面前之人的呼吸声倏忽急促了起来,挺拔如松竹的手上青筋微露,原本扣着他手腕的力道已经放松了许多,此时又骤然收紧。
通天:“……”
他低下头来,听着那一声又一声剧烈的心跳声,如惊雷,似疾雨,那么近,仿佛在他心上响彻。
毫无疑问,要是他兄长可以醒过来的话,他一定会立刻抓住他的手,狠狠地瞪他一眼,然后开始思考是该把他好好地收拾一顿,还是干脆利落地把他关进小黑屋里,从此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可是他现在仍然睡着。
所以他什么也做不了。
“……要是你现在能醒过来的话,我就不会再离开你了,怎么样?”通天低头看着他,忽而弯了弯眼眸,以一种循循善诱的口吻哄骗道。
他眼底带着莫名的期待,满心欢喜地注视着他的兄长,许久许久,终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重新靠在了窗边。
那些愉悦的,欢喜的神色渐渐地从他面容上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寂的色彩。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元始,眼底近乎无悲无喜,无爱无恨。
“元始……”
圣人轻轻唤着他兄长的名字,眼底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迷茫。
幽冥地府中微微带着阴冷之感的风从敞开的窗扉间刮入,带来隐隐的凉意,朦胧的月色笼罩着他面容,衬得他眼底的悲哀清晰得如有实质,仿佛在天地间下着一场朦胧的细雨。
几千年前落在这片洪荒大地上的濛濛细雨仿佛至今都没有从通天圣人眼底消散,仍是那般汹涌,透着挥之不散的,几欲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他凝视着那位无声无息昏迷过去的天尊,许久许久,终于安安静静地依偎在了他的身旁,倾听着那熟悉的心跳声,慢慢地闭上了眼。
“哥哥。”
狂风捶打着窗棂,似有风雨欲来。
“我不该再喜欢你了。”闭着眼睛的通天圣人轻声道。
“我可以喜欢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随便什么人都行,但我不该再喜欢你了。”
他难得这么坦诚,却是将话说给一个听不到的人。
“这是一个错误,一个可以改变的错误,只要你不再那么坚持,只要我可以放下,我们两个都可以过得很好,你明白吗哥哥?”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有你的阳关道,我有我的独木桥,人生之路轰轰烈烈向前,从此各不相干各自精彩。”
窗外终于下起了雨,轰隆隆的,一场铺天盖地,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埋葬的大雨。
躲在屋檐下躲雨的小狐狸警惕地抬起头来,遥遥望着头顶的天穹,试探着往外踏出一步,又迅速地缩了回来。
在她的身后,红衣圣人轻轻拥抱着他的兄长,如同幼时般依偎着他的怀中,满心依赖,无边欢喜。
“……可至少此时此刻,我仍然喜欢着你。”
“所以哥哥,你要醒过来啊。”
他微微俯下身来,带着几分虔诚地亲吻了天尊的唇,眉眼弯弯,笑意温柔。
小狐狸听到“嘎吱”一声响,仿佛有人推开门走了出来,绛红衣摆飞扬恣意,仿佛有烈火在衣袍上熊熊燃烧,那人的眉眼张扬如盛世的牡丹,唯有这样的花才能代表一个最为灿烂辉煌的时代。
“发生了什么?”他低头随口问了一句小狐狸,又朝她招了招手,后者抬起首来,“嗖”的一下窜上了他的肩膀,指点着他看头顶的景象。
通天抬起头来。
轰隆隆的雷声之中,两只猴子的身影被天光映亮,整个洪荒为此动静而侧目。
亿万滴雨水从天而降,自无垠的苍穹一路坠入九幽之地,折射出无数道顶天立地的身影。他们争斗,怒骂,从这头打到那头,又从那头打到这头,两柄如意金箍棒被舞得虎虎生威,仿佛要将整个天空撕裂,又距离九幽地府越来越近。
圣人眨了眨眼,认出了他的弟子,又带着几分好奇朝着他对面看了一眼。
“嗯……原来接引打的是这个主意吗?”
通天沉思了几许,做出了一个简单的判断,又轻轻地叹了一声:“确实是一个颇有难度的考验呢。”
人可以战胜这世上的一切,甚至相信人定胜天,终有一日连天命都可以被他打破。
可一个人要如何战胜自己,一个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人?
他仰起头来,静静地望着悟空,弯眸浅浅一笑:“加油啊,悟空。”
第257章
南海普陀山。
慈航睁大了眼睛,望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两只悟空。
“你们两个……”
他下意识想问是不是自己开门的方式有哪里不对,还想退回去重新开一下门,却被气势汹汹的两只悟空一拥而上拦住。
“师兄!评评理啊!我才是你亲生的师弟啊!”
慈航心道:他哪里来的亲生师弟,你是我亲亲小师叔家的小师弟好吗?我师尊他压根不喜欢你们这样的,见到就要心情急转而下,阴云密布,还收徒呢?不把你们打出去就不错了。
他想着这些事情,思绪慢了半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怎么有两只悟空?!”
悟空一号翻了个白眼:“师兄你才发现啊?”
悟空二号翻了个白眼:“师兄你就说你能不能分辨出来我才是真的孙悟空就好了!”
悟空一号不满了:“怎么说话的?我才是真的!”
悟空二号同样不满:“呸,我才是真的!”
他们两人怒目而视,仿佛下一刻就又要在慈航面前掐起来。
慈航:“……”
他情不自禁地开口道:“孟德尔怎么说?”有丝分裂?无性繁殖?还是细胞克隆?
这天下岂会有两只一模一样的猴子?这一点都不科学啊!
悟空们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孟德尔是什么东西?”
慈航:“……”
他大手一挥,干脆利落地将这个话题给强行带了过去:“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如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有人来给我说一说前情提要吗?”
悟空们对视了一眼,一齐开口道:“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经过悟空们的三言两语,慈航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一时之间,脑壳都疼了起来。
九九八十一难里面,有这一难吗?如果没有的话,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带着几分怀疑地看了看上天,又盯着面前的两只悟空看了许久,不由道:“你们分别站在两边让我看看?”
悟空们眼巴巴地看着他,闻言皆乖巧地各站一边。
慈航的目光从这只悟空身上,望到那只悟空身上,来来回回数遍,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耐心在那里找不同。一分钟之后,他拉上了木吒和善财童子,三分钟之后,他把普陀山上所有的菩萨们都喊了起来。
大家勤勤恳恳地盯着悟空们看,人手一个放大镜,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放过。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三刻钟过去了……悟空们脚麻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换了只脚,歪头歪脑地站着,又对着对面的那只猴子龇牙咧嘴。
“你个冒牌货!”“你个冒牌货!”
悟空一号怒道:“学猴精!”
悟空二号不甘示弱:“跟屁虫!”
悟空一号:“东施效颦,照猫画虎!”
悟空二号:“邯郸学步,鹦鹉学舌!”
悟空一号:“假东西看打!”
悟空二号:“打就打,怕你了不成吗假东西?!”
慈航:“都给我闭嘴!!”
世界安静了。
慈航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道:“贫道看不出来,你去找别人吧师弟。”
悟空们纷纷面露震惊之色:“慈航师兄,您可是阐教圣人的高徒……”
慈航道:“一分钟前不是了,现在我是西方如来佛祖座下,南海普陀落伽山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菩萨,大圣如果对我的专业能力抱有疑问,请找西天灵山有关部门投诉。忘了说了,我是由接引、准提圣人任命的,有什么事情请找这两位圣人,不要打扰我的前老板。”
悟空们:“……”
他们默默地看着慈航,慈航冷淡地挥一挥手,转过身去,不知为何背影竟显得有些萧瑟:“木吒,送客。让他们去天庭上找人。”
emmm……
好吧,那就去天庭看看吧_(:з」∠)_
悟空们去了。
南天门外电闪雷鸣,整片天空都在隐隐颤抖,两只猴子一路从南海打到天庭,唬得各路天兵天将们慌忙赶了出来,连呼“大圣使不得”,定睛一看,妈呀,两只大圣!
大圣您什么时候又有了个同胞兄弟?怎么还学您师尊一样搞什么兄弟阋墙?
悟空们大吼:“我没有兄弟!!”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天兵天将们点了点头,表示他们懂的:“是是是,您没有兄弟。”
当年通天圣人也是这么说的。
悟空们青筋直冒,脑壳极痛:“他是个冒牌货!”
嗯?这个说法倒是没怎么听过,也没见圣人说他哥哥们是个假东西啊?不过要真的是假的就好了,起码通天圣人就不至于那么难过……
天兵天将们面露疑惑之色,望着两只互相扯着对方厮打的猴子,却也明智地让出了一条道路,任凭他们一路打进了凌霄宝殿。这一点他们还是知道的,别人兄弟之间的事情,要你这个路人甲乙丙丁插什么嘴,没看挡在他们中间的炮灰都灰飞烟灭了吗?
凌霄宝殿上,昊天正襟危坐,望着底下打进来的两只悟空,默默地按了按太阳穴:“大圣啊——”
你们是不是非要和我的天庭过不去,是不是,是不是?!你知道修缮一次天庭有多麻烦吗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金灵圣母沉稳地出列,对着昊天上帝比了个手势,意思是修缮天庭的钱截教出了。
昊天:“……”行叭,好歹有人出钱了。
小师兄他还是太有钱了啊,能纵着自家弟子这么胡闹。他默默地想着,也不知道以前截教在这一件事项上开销有多少,才会导致金灵圣母如此习惯地赔钱消灾。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到底是砸了玉虚宫呢?还是碧游宫呢?
昊天上帝浮想联翩。
底下,金灵与云霄无声地对视了一眼,双方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悟空们嚷嚷的声音则很快传遍了整个凌霄宝殿:“陛下!陛下!俺老孙今皈命,秉教沙门,再不敢欺心诳上,只因这个妖精变作我的模样。”如此这般,把前情备陈了一遍,“指望与我辨个真假!”
昊天道:“来人,请托塔李天王,拿照妖镜来一看!”
被迫从隋唐穿越到商朝,并且在封神中肉身成圣成了托塔李天王的李靖面无表情地出场了,他刚一登场就听到哪吒一声冷笑,他朝着他三儿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默不作声地转过了头,继续日常辱骂太乙真人(1/1)。
自古神仙转世有好有坏,好处是你将拥有一个生而知之的牛逼儿子,坏处是这儿子不是你的。
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他李靖家大业大,又不是养不起一个毛头孩子,怕就怕有些孩子生下来就是来讨债的,譬如唐三藏之于殷温娇,生来便是要了断亲缘,按原来的故事线里,她将被迫委身贼子,忍辱负重十八年,直到等到她儿子找上门来,一家三口团聚,哪怕是殷丞相劝她“此非我儿以盛衰改节,皆因出乎不得已,何得为耻!”,她最后依旧选择了从容自尽。
又如《济公游记》里的济公,俗世名字李修缘。作为罗汉转世,他在十八岁本该成婚那日选择遁入空门,害得整个家家破人亡,未婚妻饱受非议,以致疯癫。这个孩子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他到底要回到佛门中去,却偏偏苦了那一家人。
至于他李靖。
哪吒怀了三年零六个月出生是他哪吒的天赋异象,苦的是殷夫人怀孕的那三年零六个月,至于往后他大闹龙宫,暴打东海龙王,再到后来拿弓射死石矶娘娘的童子,又引出了诸多事端等等,已经是属于“往事不必再提,提了徒增伤怀”那一类了。
倘若他真的是个人嫌狗憎的七岁孩子也就罢了,但是他口口声声自称的是他是玉虚宫灵珠子,奉玉虚符命,应运下世。前脚说着剔骨还父,剔肉还母,了断父母亲缘,后脚就入了殷夫人的梦,对她道“我求你数日,你全不念孩儿苦死,不肯造行宫与我,我便吵你个六宅不安!”
娘真好,娘一边哭一边给他建了行宫,爹坏,爹把他行宫给砸了。哪吒说:“我与你无干了,骨肉还于父母,你如何打我金身,烧我行宫,令我无处栖身?”可这行宫是你逼你娘给你建的啊。
太乙真人也说:“这就是李靖的不是。他既还了父母骨肉,他在翠屏山上,与你无干;今使他不受香火,如何成得身体。”可这行宫是你让哪吒去逼他娘给他建的啊。
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感慨,许仲琳你是真的恨哪吒啊,把他在《封神演义》里写成这样,还是该感慨太乙真人你踏马是真的恨我啊,把这孩子塞到我妻子的腹内让他给我当儿子。
他当的是我儿子吗?他当的是我爹!
日常辱骂太乙真人(2/1)
李靖面无表情,在心里把太乙真人又翻来覆去地骂了个十七八遍,方才抬起头来,取出照妖镜,对着两只悟空一照!心里却道:或许神仙真的不该去插手人间之事吧。
哪怕唐三藏最后会成为带领经书东渡的高僧,将佛教经典传到东土之上,造福无数人;哪怕济公最后又投身红尘,救济百姓,得到无数人的赞颂;哪怕他那个便宜儿子哪吒最后也成了西岐不可或缺的一个战力,跟随姜子牙一道推翻了商纣王的残暴统治,人人都称赞他一句哪吒三太子,可又有多少人会记得那个殷温娇,那个曾经幸福美好的一家人,以及……他的妻子殷夫人呢?
李靖注视着照妖镜中的景象。
镜中乃是两个孙悟空的影子,金箍衣服,毫发不差。
他摇了摇头,对着昊天行了一礼,道:“臣无能,不能辨别大圣的真身。”
昊天也跟着叹了一声:“大圣……你不如去地府看上一看吧。倘若生死簿上有名,或许能查清你们二人的来历。”阿弥陀佛,希望这玩意没被你全烧了吧。
悟空们互相对视一眼,揪着对方,吵吵闹闹:“走,我们去阎王面前折辨去也!”
第258章
元始在昏睡中皱着眉头。
他偶尔听见耳旁轻声细语,仿佛有人正在低头看他。风吹过窗棂轻轻的响动,疏离的月光落在他的身上,整个天地那么安静,安静到他能够听到那人清浅的呼吸声。
浅浅的,似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也像是一抹抓不住的月光。
他心底浅浅泛起怅然亦或悲伤,不由自主地想睁开眼拥抱那个人,想告诉他自己平安喜乐,无需忧伤亦无需挂怀。
可他无法脱离桎梏,只能静静地感受着那人身上的难过。
那么深那么重,纵使他移山填海,亦无法填平。
他在为什么而悲伤?
为了他吗?还是为了他那些弟子?
元始叹息着,在虚无的世界中抬起手来,动作轻柔地抚过他弟弟的发梢,像是抚摸着一只倔强又脆弱的小猫。
那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弟弟从来都没有变过,一直都是他熟悉的模样。
无论他以微笑作为伪装,亦或干脆以冷漠相待,某些内在的东西始终不变。那些闪闪发亮的天真,永远对世界抱有的善意,以及……鲜明刻骨的爱恨,从未在他身上消失。
即便那是如此的辛苦。
世界如此糟糕,他却始终明亮如星辰,怎么会不辛苦?
元始心底隐隐泛起几分心疼,再一次挣扎着想从沉睡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却始终无法挣脱。
他不由冷冷地注视着面前的世界。
倘若此刻有刀剑在手,面无表情的天尊将会把整个世界劈开,即便他此刻什么都没有,世界也仿佛在为此隐隐颤抖。
“为什么不把他关起来?”
有个声音轻轻问他。
“明明那么担心他会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受伤,为什么不把他关起来?”
他质问道。
元始面无表情地研究着该如何破开眼前的世界,对他的质问听而不闻。
“你分明清楚他现在一直都在做着危险的事情,却始终不曾动手阻拦他,你想做他的帮凶吗?坐视他朝着深渊一步步滑落?!”
元始冷冷道:“聒噪!”
他这一句胜过千言万语,无形的力量顷刻湮灭了周围的时空。
世界安静了下来,比没有半分生机的死寂更为寂静。
天尊垂下眼睑,继续专心致志地对付着这个虚无缥缈的空间。
“……你会后悔的。”
良久,世界发出一声叹息。
元始淡淡地回答他:“我从不后悔。”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从不后悔自己做出的每一个抉择。
他唯一所畏惧的,所惶惑的……也不过是……
他抬起头来,仿佛要透过那无垠的虚空,望向对面的那位红衣圣人。
世界随着他的目光望去,亦静静地望着他。
“……要看一看他现在的样子吗?”他道,“你短时间是无法从这里离开的。”
元始道:“闭嘴。”
世界并不说话,只为天尊呈现出了外面的景象。
他站在一片虚无之中,抬眼便见通天低垂的眉睫。
他弟弟在看他。
这个事实令元始微微一顿,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像是生怕惊扰到了他,只是随着通天的动作,他很快又变成了面无表情。
元始默默地看着自己的脸在他弟弟手中变成各种滑稽的样子,只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块柔软的面团。
始作俑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趁着他陷入昏睡无法反抗,笑眯眯地捉弄着他。又甚是愉悦地戳着他的脸,甜甜地喊他“哥哥”。
弟弟你玩得真开心啊……
总算被你逮到了机会揉我的脸是吗?
元始毫无感情地吐槽着,一时之间却当真拿这只上清通天没有任何办法。是该把他捉起来狠狠打他一顿屁股?还是反过来惩戒地捏一捏他的脸?
这可真是个问题。
他瞪着对面的红衣圣人,心里却不知为何放松了几分,甚至因为对方巧笑倩兮的模样,自己也下意识露出了笑容。
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吧?看到对方开心,自己也开心了起来,明明在前一刻他还满怀忧虑,下一刻便不自觉地弯眸一笑,只盼着他弟弟岁岁年年皆如此刻无忧无虑,而他所有的烦恼忧虑他将替他一手斩断。
可是下一瞬他便听到了一声叹息。
原先笑着的人不笑了,他定定地看着他,眼底流露出茫然无措的情绪,弯下腰来贴着他的心口,仿佛迷途的羔羊在漫无边际的草原中彷徨地寻找着羊群。
悲伤流淌在他的眼中,也在同一时刻令他的心脏隐隐作痛。
“哥哥……”
他轻轻地唤着。
元始闭了闭眼,妄图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抬起手来,想要拥抱着他,亲吻着他,让他此生再不必流露出那样悲伤的神情。
他本不该……本不该那样难过的。
他的弟弟,从来都该是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模样,一袭红衣烈烈,回眸一笑天地失色,是他心间明月,此生可望不可即。是他拽下了他,占有了他,才令他有了人世间的悲欢喜乐。
可即便是如此……
他依旧,依旧不想放手。
所以在听到通天那一句“我不该再喜欢你”的时候,元始怔怔地看着他的弟弟,竟也什么都没有说。
直到他俯下身来,轻轻亲吻着他的嘴唇。
那般盛大的,清冷的月光落在红衣圣人的身上,映得那双眼眸盈盈发亮,仿佛有灿烂的星辰在眼底闪烁,银河缓缓地流淌着,不知道要去往哪个命中注定的未来。
前路早已写好,人们整装待发,而在临出发前的那刻,他弟弟终于心怀不舍,回过头来看他,张开双臂毫不犹豫地朝他跑了过来,坚定地抱住了他并同他告别。
元始再一次在梦境之中挣扎了起来。
天摇地动,仿佛共工撞倒不周山的那日。却远比那一刻更加疯狂,充斥着暴戾的,属于毁灭的气息。
那是来自圣人的愤怒,以及挥之不去的……悲伤。
他就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了。
一些……绝对不能失去的东西。
“要把他关起来吗?”世界再一次开口询问道。
而这一次的元始,却只是沉默。
*
通天关注着悟空的动向,又仿佛闲极无聊,有一句没一句地同刚刚苏醒后的陆压聊着他幼时的记忆。
他们两人确实有着共同的记忆,关于那个曾经的妖族天庭,关于某只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但幸而又幸不曾被他的好友和亲人们遗忘的三足金乌,真要聊起来,共同话题还是挺多的。
更妙的是,他们之间的记忆并不重叠,很适合交换一些不为对方所知的往事。
比如太一带娃二三事。
又如当年通天圣人和他的挚友一道祸祸洪荒的峥嵘岁月,果真是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留下了无数令洪荒众人胆战心惊的传说,以及“这两个煞神走了吗?走得好啊”之类的感慨。
陆压一边同通天圣人聊着,一边眼神又止不住地往他身边瞟。
红衣圣人纤细的手腕正被一只手紧紧地攥着,隐隐能够看到留下的一道红痕。那只手的主人安然沉睡在一旁,神色仍如他醒着的时候一样冷淡,仿佛随时都会睁开眼来,冷冷地扫他一眼。
陆压:“……”
他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他能说些什么,只带着几分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红衣圣人。
通天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旋即露出了了然的神色,笑眯眯地开口道:“放心好了,我并没有谋害我哥哥哦。”
陆压:不,我不是想问这个。
他张了张口,半天方道:“元始圣人这是……这是……怎么了吗?”
不对,他是想问您就这么任由他攥着您的手腕不放吗?
通天叹了一声,伸手探上了元始的额头:“不知道呢,突然就莫名其妙地昏过去了,昏迷前还一副头很痛的样子,紧紧地抱着我不放。现在倒还好,只攥着我的手腕了。”
“也不知道突然犯的什么病,又发的哪门子的疯。”圣人淡淡道。
陆压:“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通天回头看了他一眼,浅浅一笑。
陆压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目前是个灵山逃窜犯来着,常言道“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他如今恐怕连一尊泥菩萨还不如。
但他仍然道:“……如果您需要我的话。”
通天微笑道:“贫道确实有地方需要小友帮忙,但并不是眼下这个忙,毕竟连我也对此没有什么办法呢。”
陆压想起了通天之前说的话:“多宝道人吗?您需要我帮他什么忙?”
通天道:“你对灵山怎么看?”
陆压:“……灵山?”
通天颔首:“对,灵山。你喜欢那个地方吗?”
陆压道:“您问我这个啊……实不相瞒,如果仅仅问我个人的看法,我当然是不喜欢灵山的。但西天灵山乃是西方教的大本营所在,无数佛门弟子将此地视为圣地,常有人一步一叩首来朝拜灵山,里面也不乏凡夫俗子,平头百姓,对他们来说,灵山也是一个很好的地方吧?”
通天沉吟道:“居然没有直接破口大骂吗?”
陆压道:“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也可以骂个三天三夜都不带停的,但我总觉得您想听的并不是这个。”
通天耸了耸肩:“好吧,你猜的没错。”
陆压道:“您需要我帮的事情,是和灵山有关?”
他想起了之前在灵山上所见的景象,迟疑道:“……您想要灵山?”
通天含笑道:“我要灵山有什么用呢?我已经有碧游宫了啊,若是我愿意的话,至少三分之一个昆仑山也是我的。”
陆压:“……”
他不由自主地又看了一眼昏迷的天尊。
不,如果您想的话,至少二分之一个昆仑山都是您的,毕竟您的二哥还能把他的那一份分一半给您。
这是什么可怕的三清分家产现场啊?这是他该听的话题吗?
他晃了晃脑袋,将乱七八糟的思绪踹了出去,重新组织了一下措辞:“您的大弟子,多宝道人,他想要灵山?”
通天终于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纯粹明亮:“回答正确!”
陆压不由苦笑了起来:“这可真是,这可真是……”
太疯狂了啊。
第259章
说是疯狂,倒也不是完全不行。
前面最为艰难的九十九步已经走完,百尺竿头只差临门一脚,既然知道目标就在那里,只要抬一抬手就能得到,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拿?
灵山之上,多宝静静地出神。
幽冥地府之中,通天含笑望着眼前的陆压。
“小友可愿助我徒儿?”
陆压:“……我。”
我难道还能说不愿意吗?
通天垂眸品着小狐狸给他端上来的茶,又慢悠悠地剥了个紫葡萄,随手喂给了她吃,十指纤纤,秀色可餐,就是怎么看都有点可怕:“想好了再说,贫道又不是非你不可。”
小狐狸甩着尾巴,边吃着葡萄,边歪头看着陆压,仿佛也在等待着他的回答。只是很快她就无情地转过身去,懒得理睬他了。
陆压:“……”
他望着通天,眼底似乎闪过几许的迷茫,心底也下意识地权衡起利弊,可那些思绪就像是阳光下一个又一个吹起的泡泡,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了一个清晰而明确的念头。
为什么不行呢?
答应了又能如何?
事到如今,事已至此……
心中仿佛有一种豪迈之气忽而涌上,令他一时之间忘却了那些利弊得失。
“好。”陆压开口道。连他自己也在为这一刻的干脆利落而感到讶异。就好像他决定的并不是一件攸关自己性命的大事,而仅仅是在想今天吃什么午餐。
通天垂眸看他,又耐心地问了一遍:“想清楚了?”
陆压点了点头,认真地回答他:“陆压想清楚了。”
“但凭圣人差遣,陆压绝无二话。”
通天弯了弯眸,鼓励般的为他鼓了鼓掌:“挺好的,这样我就不用考虑怎么抹掉你这段记忆,以防你耽搁我徒儿的事业了。”
陆压:“……??”
通天懒散一笑:“不都是这样的吗?为了防止不相干的人知道太多不该他们知道的事情,做大事的人都要狠下决心,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如此方能确保自己的计划不被泄密。贫道自然也要认真考虑这一件事啊。”
不要把威胁人身安全这种事情说的这么清新脱俗啊通天圣人!
陆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目光中带着几分哀怨之色。
通天摇了摇头:“怎么拿这样的眼神看着贫道,就好像贫道对你做了什么似的。”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朝着昏睡的元始看了一眼,转而弯眸浅笑,恰似一潭澄澈的潭水,在那沉沉的夜色之下,忽见船动莲开,月色皎洁,“我们之间可是清清白白的呢。”
谁又敢同您不清白呢?陆压心道,天尊只是昏迷了又不是死了,就算是死了,他知道这件事也得爬起来把那人给砍了!
就是辣么酷炫!
通天仿佛看懂了他面上的神情,不由微微一叹:“胡说,哥哥哪里会这么暴躁?”
陆压对此表示呵呵。
“罢了,不说这个了。”通天放过了这个话题,低下头轻轻把手中的小狐狸放到了地上,“……去吧,去看看悟空怎么样了。悟空是谁?哦,是你家娘娘当年炼制的那颗补天石所孕育的石猴,同娲皇宫也是有点关系的。你认得出他吗?”
“认不出来啊……认不出来也没关系。”通天又朝着外面看了一眼,眸光微微一闪,忽而笑了起来,“你就替我盯着那两只‘悟空’好了,至于其他的事情,他自己会解决的。”
陆压不知道通天对那只石猴哪里来的信心,却只见红衣圣人眉眼弯弯,笑得愈发开怀,忍不住也朝着外面看了一眼。心里则道:这位圣人确实很喜欢他那只毛茸茸的徒弟呢。
似乎也不仅仅是因为那是一只毛绒绒。
尽管在世人的刻板印象里,通天圣人一贯是偏爱这些生灵的,与此同时他那位二哥倒是厌恶极了这些“湿生卵化,被毛戴角”之辈。
真是一对奇怪的兄弟,不是吗?
陆压想:爱好那么不同,偏偏又彼此相爱。
说起来,他们爱上的也是同自己截然相反的一个人呢。就好像那个人的存在,填补了一些己身上永远也无法填补的空白,从此终于臻于完美,再也不会觉得缺失了什么。
从这个角度出发,他们爱上对方也是很合理的事情吧?三清本为一体,在最初诞生的时候,以及无尽元会后洪荒走向终焉的那刻,上清之气再度与玉清之气融合在一处,在漫长的黑夜之中,等待着世界重新孕育的时候。
昔年的爱恨尽皆埋葬,这对彼此相爱也彼此仇恨过的兄弟,再一次同从前一样亲密无间。
陆压的目光落到那位昏迷的元始天尊身上。
也许正是因为这些想法,他竟没有一刻怀疑过是通天对元始动了手。真是奇怪啊,明明以这两位圣人如今的关系,他本该将这个设想也纳入到考虑范围内的。
但不知为何,不知为何……他就是下意识忽略了这个可能性。
陆压无声地叹了一声,默默地看着通天圣人以娴熟至极的手法揉了一把小狐狸的脑袋,就放开她,任由她离开了。他自己独自一人坐在这间屋舍之中,很快就感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多余”之感。
“圣人……”
通天“嗯”了一声,问道:“有事?”
陆压道:“您具体打算让我怎么帮多宝道人,有什么章程或者计划之类的东西吗?”
他想了想,又给自己找了个话题出来。
通天眨了眨眼:“你问这个啊?”
“当然没有这东西啦。”红衣圣人摊了摊手,神色无辜极了。
陆压:“……???”
他急了:“没有?怎么会没有呢?您不是都打算好了吗?都到这一步了怎么可以没有计划!比如说什么派八百刀斧手埋伏于帐后,待到时机一到就摔杯为号啊!”
通天慢吞吞道:“埋伏在灵山上会被接引和准提的神识发现的吧,这毕竟是他们两人的道场诶。”
陆压道:“那就提前约上八大门派,来个围攻光明顶!”
通天点评道:“主意不错,我很喜欢。就是贫道似乎凑不齐八大门派啊,给你多拉几个神仙撑场面如何?保证最低准圣修为。”
陆压:“……”
他深吸口气,平心静气道:“通,天,圣,人。”
通天可怜兮兮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这个操作稍微有点沉重,毕竟他的手腕还被他哥哥紧紧攥着:“好了好了别说了,陆压小友何须如此急切呢?到时候你就听我徒儿的就行了嘛。”
他叹道:“贫道只是个喜欢收徒教书的啊。”又不是想一统洪荒,成就千秋伟业什么的。
该说不说,这难道就是家学渊源吗?当年妖皇帝俊搞这个就是一套一套的,排除了无数矛盾,成功团结了洪荒无数种族,令他们尽皆聚拢在妖皇麾下。今日一见,遗传的力量果然还是极为强大的——这不就被陆压给继承到了吗?!
陆压不由睁大了眼,难以置信道:“这怎么能行!”
都要造/反/闹/革/命/了,你跟我说你是个无组织无纪律无人员的三无组织?!
通天默默道:“贫道还是可以给你拉来一票的人的……还都是准圣呢……”
不能完全算是无人员吧……
陆压震怒,一拍桌子:“此事万万不可!待我回去后细细规划一番,再同多宝道人好好商量一下——稍等一下,您有他的联系方式吧?”
通天无奈地点了点头。
陆压:“好!就这么说定了!等我定好计划,到时候我们就依计行事,争取三天之内快刀斩乱麻推平灵山!趁此动乱之际,迅速推多宝成为灵山之主,该提拔的人都迅速的提拔起来,关键的职位一定要在我们自己人的手里!我看那个观世音菩萨就很不错,听说他是您二哥的弟子对吧?到时候也给他留上一席。”
“关键的职位控制住了,其他就无关紧要了,不过也不能完全忽略。”
他停顿了一瞬,果断道:“趁此时机还能砍上一批同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的,以后多宝管理灵山也能方便一点。灵山上尸位素餐的人还是挺多的,不用问多宝,连我都知道那么几个,正好趁此天时地利人和把他们直接砍了了事,问就是场面太混乱了,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死的。”
通天幽幽地看着他:陆压小朋友,你对此很熟练啊。
你真的不想继承妖皇伟业,继续一统洪荒吗?
陆压神色振奋:“到时候接引和准提圣人就交给您和您的兄长了,您说还能再拉来一批准圣,那么镇压剩下的人就不成问题了。灵山的事情还是交给灵山自己的人管理比较好,多宝道人,不对,是我佛如来在西方勤勤恳恳这么多年,两位圣人没了,当然是轮到如来佛祖上位啦!这种事情我大日如来佛第一个支持好吧!”
“到时候观世音菩萨等纷纷表示赞同,佛陀们高呼我们将迎来一个新的时代,没有比如来佛祖更适合领导灵山走上崭新道路的人了!通天圣人您说这个主意是不是很棒?!”
通天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茶盏,锐评道:“你果然还是想一统洪荒!”
陆压:“……”
陆压:“?”
第260章
陆压:“我不是!我没有!”
无论陆压怎么试图狡辩,通天圣人都以一副“本座已经看穿了一切”的眼神注视着他,眉眼弯弯,笑容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怀念之色。
年轻人啊……
还真是朝气蓬勃呢。
通天愉快地感慨着,眼底笑意明显。
陆压对上了圣人悠远的目光,不觉微微怔然。
似清风自枝头轻轻拂过,落花纷纷然坠落,落入那人灼灼的眉眼之中。
那些过往皆消逝在那双含笑的眼眸里,连带着那些隐约的怀念,对美好的追忆,零零散散,皆随岁月化为飞烟。
这位从亘古洪荒时代一直活到今日的圣人,望着他的神色中透着隐隐的怀念,仿佛正透过了他看着一些过去之人。
是谁呢?
他在看谁?又在思念谁?
那些早已过去的,意气风发、年少轻狂的岁月里,曾经的上清通天,可也有过相知相伴的友人?可也曾肆意妄为,无拘无束地纵横于洪荒之上?
逝去之人连带着过往的记忆一道埋葬,墓志铭上刻着永不复还的青春年少。
陆压怔怔地看了通天许久,直至后者无奈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
“回神了。”
陆压眨了眨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通天圣人,我长得……很像您的某位故人吗?”
他犹豫了片刻,轻声问道。
此刻的陆压既然是魂魄的状态,自然不是先前他在西方时的样子,而是原原本本的,属于“金乌十太子”该有的模样,剑眉星目,气宇轩昂。
通天看着他:“不,你长得很像我那位故友那个讨人厌的哥哥。”
陆压:“?”
这个话题怎么突然就死掉了?
通天摸了摸下巴,略带感慨道:“诚如我二哥一直觉得是太一把我给带坏了一样,妖皇帝俊同样也觉得是我拐走了他的宝贝弟弟,对我那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十分之不顺眼啊。”
“好在我后来成了圣,他只能捏着鼻子看我往天庭跑,见面还得面无表情地尊称我一句‘通天圣人’,哎呀,现在想起来都让人非常愉快呢。”通天笑盈盈道,“果然在洪荒,实力才是硬道理,不是吗?”
陆压……陆压对此保持了宝贵的沉默。
他默默地看着通天愉快地回忆往事,顺带着安抚了他一句:“放心好了,我没有恨屋及乌的习惯,绝不会因为我对妖皇帝俊有意见,就对你也有意见的。”
陆压抽了抽嘴角,无奈道:“那陆压就谢过圣人了。”
通天笑眯眯道:“不用谢,记得出去之后把门给带上。”
行吧。
既然通天都这么说了,他还能说什么呢?当然是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把门给关好,把圣人和他的兄长留在一处啦。
陆压深深地叹了一声,步出屋外,望着幽冥地府上空那轮惨白的月轮,半晌,紧紧攥紧了袖中的拳头,默默地在心底发誓。
灵山……
昔日妖族的一笔笔血债,他来日终要替他们一一讨回!
屋内。
通天低眸望着元始。
他低头,月光的影子也落在他兄长身上,淡淡的,萦绕着那人冷冽的眼角眉梢,透着近乎实质的冰冷之感。他抬起手来,仿佛想去抓住那一簇冰雪,却穿过了一片茫茫无际的虚无,什么也没有留下。
红衣圣人似乎为此怔了一怔,有那么片刻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他恍惚回首,方才发觉“哦,他的兄长还没有醒来”。
通天叹了一声。
一手托腮,若无其事地戳了戳那霜雪似的面容。
“刚刚我提到太一的时候,哥哥你又有反应了,你真的不是醒着的吗?”
“什么?你说你没醒?”通天轻轻叹道,“那想必我和太一私奔了你也醒不过来吧?”
攥着圣人手腕的手掌愈发收紧,青筋暴露,似乎忍耐得十分辛苦。
通天无奈地摇了摇头,俯身靠近了元始,在他耳边轻声哄道:“好了好了,不走不走。我不是都答应你了吗?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当然啦!”通天弯眸浅笑,“我心里从头到尾都只有哥哥一个人,倘若我变了心,哥哥就把我关起来,哪里也不准我去。”
“这是我赋予哥哥的权力,哥哥当然有权行使它——谁让我喜欢你呢。”
通天牌甜言蜜语依旧在持之以恒地给人灌迷糊汤。攥着他手的那个人却稳如泰山,无动于衷。简直下一秒就会冷笑着睁开眼,喊他一声小骗子。
可是——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呢?
通天轻轻叹了一声,又朝着窗外看了一眼。远处,一只青鸾乘云而起,不知要去往何处。
“我会陪着你的。”他又重复了一遍,眸光静悄悄的,“不过该通知我们那位大哥哥的时候,还是要通知他一下的。”
“不然的话……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元始。”
通天慢慢道。
“你突然间昏迷不醒,并不在我设想的范围之内,也确确实实令我……手足无措。”
通天望着眼前之人,不知为何又笑了一下,眉眼弯弯,可爱极了:“不知道知道这件事的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
“元,始,天,尊。”
他低下头,一字一顿唤着他兄长的尊号,幽蓝色的月光落在瑰丽明艳的眉眼间,仿佛静静的湖泊上盛放着繁花与春天,那般虔诚,一如高高玉阶下的信徒同他的神明。
谁又是谁的信徒?
这场他与元始的战争之中,或许在一开始就没有任何赢家。他们到底是一个个的,输得一败涂地。
输了就输了吧。通天想。
反正他上清通天想要的东西,是一定要拿到手的。
至于元始……
圣人微微垂首,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的兄长。
许久许久,轻轻地握住了昏睡之人的手,如同那人以往所做的一样,语气温柔地哄道:“……好了,我在这里。”
“……哥哥安心睡吧。”
他俯身小心翼翼地亲了亲他家兄长的额头,重新闭上了眼,安静地依偎在了他的身旁。
月满西楼,又是一夜。
*
地府之中难得这般热闹。
地藏王菩萨抬首望去,便见鬼差鬼吏们连同大鬼小鬼们聚在一处,开起了大大小小的赌局,彼此唾沫横飞,脸红脖子粗地争论着两只悟空的真假,即便他从旁边经过,一时之间也不曾察觉。
他不免心生好奇,询问道:“旁人皆分辨不出他们二人的区别,你们既要讨论他们的真假,又是如何区别他们的?”
一个鬼差嘿嘿地笑道:“猴子虽然看上去都是同一只猴子,他们身上的味道可不一样啊。”
“是啊是啊,一个闻上去香香的,另一个闻上去……额,不好说。”
小鬼睁着那双白里透青的眼珠子,不免奇道:“我们都能闻出他们的区别啊,倒是那些大人物们看不出来,才会令人感到奇怪吧?”
“嘘!不要胡说!”旁边立刻便有鬼警告了他,又有鬼吏抬起头来朝着菩萨的方向看了一眼,似是认出了来人,心下顿时一惊:“地藏王菩萨,您,您怎么来了?”
他讪讪地笑着,条件反射想把面前的东西都给收了,又见地藏王菩萨已经看到了这一幕,不免有些踌躇不定,进退两难,好在菩萨只是对着他笑了一笑,便仿佛无事发生般悄悄离开了。
他不由松了一口气,心里则道:果然是这位菩萨啊,待鬼最是宽容。
地藏王菩萨继续往前走,他的坐骑谛听慢吞吞地跟随着他,一路上,他见到了不少鬼在争论此事,或陷入沉思眉头紧锁,或激动不已面红耳赤,直至走至九幽台前,方才微微躬身:
“后土娘娘。”
后土自冥府深处归来,转过身,含笑望着他:“菩萨也是为了真假悟空一事而来?”
地藏王菩萨道:“然也。”
他抬首望向后土,微微合十双掌,面露悲悯之色:“那两只猴子很快就要到达地府,不知娘娘有何打算?若有需要贫僧相助的地方,贫僧自当义不容辞。”
后土并不意外他的到来,往前略行了几步,站在了苍茫的月色之下。
天地莽莽,九幽台前,她衣摆翻飞如雪。
后土望着天庭的方向:“好事轮不到,坏事倒是个个都有我们的份,真是……”
她感慨了一声:“倒是可怜了那只猴子。”
地藏王菩萨微微抬首,凝视着这位曾经的巫族祖巫:“后土娘娘很喜欢这只猴子?那您是打算帮助他吗?”
后土莞尔一笑:“不过是瞧见了当初被天命操纵的自己罢了,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至于帮不帮他……或许也轮不到我们说了算。”这背后的种种算计,星罗棋布,宛如一张将洪荒众生编织在其中的大网,即便她拼尽全力,也不过是想从中撕开一个小小的口子,至于其他的……尚且不是此刻的她可以染指的。
“但是,什么都不做也不是本座的习惯。”
后土若有所思地敲了敲自己的掌心,面露沉思之色,片刻之后,幽幽一笑:“他们想来地府求个答案,道友便给他们一个答案吧,至于这两只猴子到底谁真谁假,总会有人做出判断的。”
“说不定,他们两个都是假的,也不是不行呢?”
她微微一笑,忽而狡黠地眨了眨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