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始怀疑自己的听力。
他低头怔怔地望着怀中之人,有那么片刻的时间不曾反应过来。
即便是反应了过来,也觉得那是他的贪嗔妄念不知何时化了形,成了真,才让他听到如此……如此荒谬之言。
通天便见面前之人半天都没有反应,不由奇怪地歪了歪头:“哥哥?”
他仰起头看他:“你怎么不理我啊?”
元始:“……你刚刚是不是说了奇怪的话?”
“想和哥哥双修也算是奇怪的话吗?”
元始便想。
完了。
他怕不是真的疯了魔,才会想象出这样荒诞不经的场景。眼前之人笑吟吟地望着他,好看到不像话的容颜如同笼罩着朦胧月色,莹莹生辉,水润的双唇微启,说出的话仿佛清风从他耳边轻轻拂过。
“哥,哥?”
“你怎么又不理我了?”
一只手轻轻拽上了他的袖子,再自然不过地摇了摇,说出的话仿佛在同他撒娇似的,一如往常一般亲昵。
元始却只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眼前的一切都是那般的不真切。
“通天……”
他的声音艰涩:“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通天仰起脸看他,美得惊心动魄的一张脸凑得离他更近,似是抱怨一般,轻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唇:“当然!”
“明明是哥哥先来招惹我的,怎么,如今又不肯认了吗?”
放在话本子里,这样的负心汉,是真的会被妖魅整个吃干抹净,丁点不留的。至于臭道士打上门来这种事,当然是吃完再溜啦。凭本事乱了他的道心,坏了他的修行,到了最后居然还妄想着全身而退,普天之下哪里还有这样的好事!
一边想着,他又忍不住恨恨地咬了一口身前之人。
——这也不是个好东西!
心里又有几分说不清的委屈:他说的话很奇怪吗?难道元始之前不是这样威胁他的吗?
果然,元始天尊最坏了。
一天天的,只知道欺负可怜的通天圣人,害得他爱也不敢爱,恨也不能恨,想要动手杀了他嘛,又每每事到临头,总会犹豫上那么两下。
明明他有那么多次机会的,实在不行,只要以身为饵,总能引他上钩的。
之前不就是吗?
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能拉着他一起殉情了。
想起这件事就让通天遗憾,但凡准提能稍微有用那么一点,他就无需再面对如此糟糕的局面了。
虽然活着能做很多很多的事情,但是拉着元始一起死也未尝不可以啊!
“通天……勿要胡闹。”
通天听着元始倒吸了一口凉气,同他说话的语气愈发克制隐忍,仿佛在隐隐压抑着什么情绪。
却始终不曾,始终不曾动手推开他。
他便笑了一下。
眉眼弯弯,语气温柔:“你是不是不行?”
“不行我来!”
他喵的,他今天不把元始按死在这里他就不叫上清通天!
元始:“……”
天尊眼睁睁地看着他亲爱的弟弟气势汹汹地伸出手抓住他的衣领,准备干脆利落地扒了他的衣服。一时之间,竟是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条件反射的,他抓住了通天的手腕,语气无奈极了:“通天……”
通天浅浅地蹙起了眉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真不愿意?”
“那算了吧。”
圣人悻悻然地收回了目光,准备站起身来。
他也不是非要强求的,既然元始不愿意,那就再想别的法子好了。
反正只要在最终战前将因果还清,应该就没事了吧。
通天充满希望地想着。
萦绕在鼻尖的浅浅香息远去了,那身艳丽张扬的红衣也随之往后退去。
元始抬起首来,只对上他弟弟明媚灿烂的面容,面上的神色似乎有些恹恹,却丝毫不改他本身的耀眼夺目。
那本就是一位恣意张扬,举世无双的圣人,洪荒那么多的人,无论是爱他也好,亦或是恨他也罢,都会在他出现的那一刻,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了过来,怔怔地看他许久。
他玉清元始,原也不过是那些庸俗之人中的一个,仗了那么点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情分,方才将这耀眼夺目的人抢到手中,从此便日夜呵护着,再不许旁人染指半分。
他蜷曲在袖中的手指不觉动了动,望着通天的眸光也微微暗了下来。
后者仍然无知无觉,小小声地抱怨道:“……明明之前还威胁我来着,现在居然又装起了什么正人君子,也不看自己装得像不像?”
又摇头叹道:“真是从师尊到底下的弟子都是一个德行,就是爱装。”
不像他们截教!
好就是好,坏就是坏,从头到尾都是这么明明白白,就不带半分遮掩的。
这些年阐教的风评越来越差,都是他兄长这个做师尊的没有带好头,被大家看出了他们爱装的本质。连同他双修都不肯,嘴上还是要装,可见是真的活该,就是自作自受!
圣人一时生气,又禁不住冷笑了一声:“有本事你就当一辈子的正人君子!”
双修,修个锤子的修!
他哥就活该这么清心寡欲过一辈子!
元始:“……”
通天骂完又觉得没意思,翻了个白眼,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他还要去找他家小猴子呢。
也不知道他如今的状况如何?
既然他心中并无感应,那他的状态应该还好?
圣人边想边皱起了眉头,下意识为悟空起了一卦,算出他此刻生机无恙之后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看样子他这边的事情并没有耽搁到他,就是不知道卦象里面显示的“偶遇贵人”是个什么意思。
有人救了他家悟空吗?
通天若有所思地望向了头顶的天穹:会是谁呢?
不管是谁,他都要谢谢他的。
元始便见他弟弟看着外面的世界出神,眸光闪烁,不知道想起了谁。
那人不再看向他,眼底也仿佛没有了他,唯有那片宇宙寰宇,漫天星辰。天尊眸底的神色愈发暗沉了下来,像是隐隐有风暴在酝酿。
半晌,不由闭了闭眼,在心底轻轻唤着那个名字:“通天……”
*
“既然哥哥不愿意的话,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通天想了一会儿便回过神来,没有再回头,只懒洋洋地同身后的元始道。
准提也死了好几次了,这个阵法之中的血煞之气也近乎散尽,再也无法汇聚成大型的幻阵了。想要破开这方小世界,只剩下他一个念头的事情。
既然如此,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等准提那个阴魂不散的再爬回来找他们吗?虽然爬回来也没用,估计也就是他随手一剑就能轻易解决的水平。
只是他说完之后,久久没有等到元始的回答,不免又诧异了一瞬:“哥哥?”
通天带着几分困惑地回过头去,似乎想看一看他兄长身上又出了什么事。
只是还未等他转过身,便已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一只手轻轻扣住了他的双手,顺势将他紧紧地拥入自己的怀中,下巴微微抵在他的发间,唇齿间溢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通天。”
分外温柔的声音落在他的耳廓处,无端激起一种莫名的颤栗之感。
“为兄没有说自己不愿意。”
通天:“……”
怎么突然又主动起来了?刚刚不是还郎心似铁,坚决不为他的美色所惑的吗?
圣人花了一会儿功夫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下意识地冷笑道:“既然没有不愿意,还拒绝我那么多次?分明就是——”
“是为兄错了。”
元始干脆利落打断了他弟弟的抱怨,低下头来,再熟练不过地堵住了他将要出口的话。后者的呼吸微微一滞,不由得仰起首看他,断断续续地骂他:“元始……”
“嗯,是我错了,不该拒绝通天,反而惹得你生气的。”
兄长温柔地笑笑,低头轻轻为自己解释了一句:“为兄刚刚只是……太过于惊喜了。”
太惊喜了。
以致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亦或是妄念。
通天忍不住抓住了他兄长的衣袖,喘息声微微有些紊乱。
“我都扒你衣服了你都不愿意,还抓住我的手不放!”
对他而言近乎撒娇的抱怨声落入天尊的耳中,令对方愈发的无奈起来。
他垂眸静静地望着怀中之人,眼底似有无限欢喜之色,分外纵容地又重复了一遍:“是为兄的错。”
“为兄不是不答应你,只是这里……不太好。”
通天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下意识就想张口追问一句,又被元始垂眸抵在了怀中,深深地压了下去,大脑顿时一片混乱。
元始温和地看着怀中的红衣圣人,轻轻地吻过他弟弟微微颤抖的眉睫,目光又冰冷地扫过周围的景致。
这里当然不好。
西方两位圣人为了对付他们兄弟二人所设的幻境,又能好到哪里去?也就是那些血煞之气都被他弟弟净化了个干干净净,才显得此处的氛围好上些许,若是换做之前……
恐怕他弟弟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就不是抱怨他为何来迟,而是同他刀剑相向了。
妄图离间他们兄弟二人的感情……
当杀!
元始天尊垂下首来,心中的杀念肆意生长,又在望向他弟弟时转为无限的柔情。
这里一点也不好。
既然要同他弟弟一道修行,自然要选一个纯净无瑕的清修之地,才能配得上他的弟弟。
就算他可以将就一二,又凭什么让他弟弟也为此将就?他本来就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元始低下头来,望着怀中隐隐有些失神的圣人,又微微俯身,吻上了他艳绝的眉眼,后者柔软的唇微张,似叹似喘地唤着他:“……哥哥。”
他弟弟的眼里再度倒映出了他的身影,至少此时此刻,他唯独注视着他,也只能注视着他。
天尊眸中的暗色愈深,轻轻应了他一声:“通天。”
心念一动,便带着人从原地消失。
……
当第一片雪花落在他的眉睫上时,通天便茫然地睁开眼来,望着周围的一切。
温热的泉水之中雾气腾腾,将两人的身影遮掩得若隐若现,周围是白雪纷飞,松柏葱茏,愈见生机勃勃,又添冷冽出尘之感。
远远的,仿佛能听见白鹤振翅而起,引吭高歌的身影。
熟悉的景象令他恍惚了一瞬,竟有片刻分辨不清如今是今夕何夕。
“昆仑山……”
他喃喃地开口,茫然地望着对面的人影。
元始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温柔地望着面前之人,轻轻将他拥入怀中。
水声荡漾,波澜起伏。
他低下头来,一如当年一般,近乎虔诚地吻上了他弟弟的唇。
第292章
他们本就是亲密无间的道侣。
在那潺潺流淌的水声里,热气隐隐升腾,掩盖了两人交错重叠的身影。
通天微微仰起头来,望着面前的元始,眸光微微闪烁,像是在看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那么熟悉,可以做这般亲密之事,却又那么陌生,就好像他离他很远很远。
他忍不住抬起手去触碰他兄长的面容,轻轻地,拂去了他先前沾染在他面颊上的血渍,被推倒在地覆上的灰尘,又凑上前去,在那俊美无俦的面容上落下一个轻佻的吻。
后者的动作微微一顿,低下首来,近乎无可奈何地瞧了他一眼。
通天笑盈盈地朝他笑。
元始便摇了摇头,将他拥得更紧,进入得更深,像是恨不得将他整个人揉入他的身体深处,却又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的伤口。
通天顺势低眸瞥了一眼他的伤势,哦,估计再不去管它,它就要彻底愈合了吧?
准提还是不行。换成他,高低得在剑尖上下点毒。
难不成这人还是真心喜欢他的?
通天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很是严肃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奈何他对这位西方的圣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印象,只记得他的无耻、无耻以及无耻之尤了。
算了,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又何必去纠结太多,反正他迟早都是要杀了他的。
“在想什么?”
元始的声音淡淡地在他耳边响起。
通天再傻也知道此刻不能说实话,便朝着他兄长眨了眨眼睛,懒懒散散地回答他:“什么都没有想哦。”
又靠近他的身躯贴了上去,诱使他低头亲吻他的唇。
口甜如蜜地唤他:“哥哥——”
元始:“……”
天尊垂眸看着他的弟弟,连片刻的思索都没有,便干脆利落地压了下去。
通天抓着他袖子的手霎时收紧,明亮生动的眼眸又微微失神了一瞬——却也是极好看的。
往日仿佛盛着漫天星辉的眸子,此时却如同笼罩着烟雨蒙蒙,雾气弥漫在层层的楼阁之间,与水天相接,宛如一色。
元始静静地凝视着那双眼,像是被蛊惑了似的,又俯下身去,近乎小心翼翼地亲吻着那双动人的眼眸,以及身下那位比世间一切都令他怦然心动的圣人。
他的弟弟,他的道侣。
他此生此世,唯一的挚爱。
他那么的爱他,几乎丧失了自己应有的理智与克制,却不知面前之人,如今又对他怀有怎样的心思?
是恨吗?
还是与他此时此刻,同样的心情?
“通天……”
一次次过度的索求显然令圣人并不好受,尽管与此同时,双方的本源之气互相依偎在一处,彼此纠缠,亲密无间。他原本的目的显然是差不多达到了,可眼下想要从他兄长手中脱身,却是难上加难。
他微微低垂着眉睫,下意识地抓紧了面前之人的袖子,似有若无地喘息着,眼底微微浮现出几分难受的意味。却不知是想要那人快点停下,还是就这么继续下去……
“舒服吗?”
通天忍不住抬头震惊地看了元始一眼,仿佛想说“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元始”。这都是什么糟糕的问题啊摔!
天尊却若无其事地望着他,又轻轻低下头来,温柔地亲了亲他弟弟颤抖的眉睫:“毕竟那么多年过去了,为兄也生疏了不少,只怕动作不妥,伤到通天了。”
通天:“……”
通天:“…………”
事实证明,确实不该随便和前道侣双修的,有些人就是会借此得寸进尺!
他冷笑了一声:“难道我说不舒服你就会停下吗?”
元始沉吟了片刻,诚实地回答道:“不会。”
通天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理他。
天尊却不由轻轻叹了一声,低眸吻了吻他的头发,温声安抚他:“若是通天真的觉得难受,大可直接同为兄说,为兄会更加努力一点的。”
“滚!”
哎呀,生气了。
元始微微一笑,动作愈发温柔耐心,很快就见身下之人颤抖得愈发剧烈,片刻之后,控制不住地咬上了他的肩头。他侧首望去,只见那雪白的贝齿仿佛也在微微颤栗着,在他的肩头留下或深或浅的点点红梅痕迹。
看样子确实很难受了。
天尊若有所思。
毕竟是双修,总不好折腾他弟弟太过。而且这一次过了,恐怕他弟弟就再也不想同他有以后了。
这样不好,很不好。
元始想:他总归盼着能与通天岁岁有今朝,年年有此时的。
语气便愈发柔和了下来:“通天,调动法力。”
他弟弟抬首看了他许久许久,方才微微眨了一下眼睛,像是终于想起了他此般牺牲,到底是为了什么,半晌之后,勉强直起身来,运转法力,调动本源,配合着元始的举动。
他不愿元始再为他做出这么大的奉献,救他的弟子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即便为此损耗了本源,也该由他一力承担。总归天长日久,慢慢地都会恢复过来,中间又欠了他兄长一笔又是怎么一回事?
像他们这样恩恩怨怨分不清道不明的,本不该,本不该再这样纠缠不清,怨上加恩,恩上添恨,怎有一日终了……
“唔……”
他控制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声响,似叹似喘,仿佛带上了一点泣音。
始作俑者摇了摇头,近乎无奈地看着他,却依旧静静地端坐在云端之上,端正肃穆,庄严稳重,仍是一副凛然高华的姿态:“通天,把手交给我。”
他便忽而有些后悔。
或许还有更好的办法,又何必他以身入劫,徒增烦恼,导致自己落入了如此糟糕的境地。
厚颜无耻一点不好吗?
不要脸面又不是不行?
端看西方那两位,明明不要脸也可以活得那么好,他又何必,何必这么认真,非要想办法补偿他的兄长?
因而听到元始的话后,红衣圣人非但没有把手交出去,反而往后躲了一躲,唯独一双雾气朦胧的眼眸,仍然遥遥地注视着他的兄长,柔软的唇微微抿起,眼底难得又带上了几分可怜巴巴的神色。
很好,又开始装可怜了。
他就知道!
元始竟对此毫不意外。
别看某些人气势汹汹说要同他双修,还敢胆大包天地扒他衣服,到头来他真的答应了,跑得最快的还是他的弟弟!
他就没有一次不跑的!
天尊笑了一笑,语气温和至极:“通天?”
“哥,哥哥?”
他弟弟眨巴眨巴眼睛,貌似无辜地看着他。
元始道:“把手给我。”
通天:“哥哥我们要不要再商量一下……”
教主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看他哥哥。
元始就这么优雅地欣赏着他弟弟垂死挣扎的模样,片刻之后,熟练地把试图逃跑的弟弟给逮回了怀中。
“刚刚不是还说为兄不行的吗?事到如今,你跑什么?”
隐隐含着威胁之色的声音落在通天耳旁,后者眨了眨眼睛,仍然没有放弃挣扎。
“是这样的,哥哥我错了,我发现是弟弟我不行!”
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好天尊不欺负坏教主,就这么高抬贵手……把弟弟我给放了吧?
元始微微一笑,在通天满怀期待的目光中,低首熟练地咬上了他的唇:“现在后悔,莫不是太迟了吧通天。”
“为兄还等着……你来救我呢。”
语焉不详的话语消失在两人的唇齿之间,通天的瞳孔不觉微微放大,对上了天尊渊沉若海的目光。
那么深,那么沉。
仿佛下一刻便会将他整个人吞噬得干干净净。
元始微微低垂着眉睫,静静地想着。
难道他没有考虑过放过他吗?那么多次,他弟弟明里暗里地挑衅了他那么多次,又是说他不行,又是说他活该清心寡欲一辈子,最后干脆转过身不理他了……
如此表现,显然是一点都没有把他这个兄长放在眼里啊。
挺好的,正好趁此时机,让他好好地端正一下态度,把他从上到下,端端正正地放在心上。
又是一下。
通天忍不住又失神了一瞬,嗓音低低地唤着面前之人:“……哥哥。”
元始说了第三遍:“把手给我。”
通天抬起首来,茫然无措地看着面前之人,后者亦静静地等待着。
片刻之后,他轻轻抬起了自己的手,端端正正地放在了元始宽大的掌心之上。那指尖仿佛隐隐有些发抖,颤颤巍巍的,看着好不可怜。
元始静静地看着那仿佛柔若无骨的手掌,他自是知道那里面蕴含着何等强大的力量,可是此时此刻,他弟弟却心甘情愿地将他自己交给了他。
所以,他还是喜欢自己的对吧?
天尊浅浅地笑了一下,望着面前不敢再看自己的红衣圣人,重新将他弟弟拥入怀中,贴在他的耳边,低低地,低低地唤着他的名字。
“通天……”
“救救我啊。”
不要只想着你那些弟子,也来想法设法地……救一救我啊。
他紧紧地拥抱着他的弟弟,宛如一个守护着稀世珍宝的,世上最为吝啬的守财奴,在他耳旁轻声哄劝道:
“救救我,好不好?”
指缝相扣,严丝合缝,一刻也不容许挣脱。
通天于失神中抬起首来,只对上了元始凝视着他的目光,像是无尽的深渊,将他紧紧地束缚。那声音恳切极了,似挽留,又仿佛在向他祈求着什么,一遍一遍地在他耳边重复着:“救救我,好吗?”
他似是恍惚了一瞬,一时之间竟是反应不过来。
他哥哥又有哪里需要他救的呢?
他明明那么的强大,他能够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他是昆仑山玉虚宫的主人,是阐教的掌教圣人,是这洪荒仅有的六圣之一,挥挥手便可毁天灭地的圣人,又有什么地方需要他拯救的呢?
可是他说话时的声音那么难过,就好像他不答应他的话,那声音就要难过得碎掉了。碎掉了,就再也拼不起来了。
通天心下忽而生出几分不忍。
又何至于此呢?
他微微仰起头,静静地看着面前之人许久,终于主动伸出手去抱住了他,轻轻地依偎在了他的怀中。
“那就……救救哥哥吧。”
他道。
*
老子的眉头猛得一跳,无比震惊地望向了昆仑山的方向。
不是,他两个弟弟现在正在干什么啊?为什么玉清之气和上清之气又融合在一起了啊!
他他他,他们两个是不是又背着他搞事了!
不是我说,你们是不是真的不把为兄放在眼里?说好的三清呢,为什么永远都不带为兄玩?
我还是你们长兄吗……真是太让老子伤心了。
多宝慢慢走到了老子的身旁。
在众人注意不到的地方,他轻轻松松便穿过了两位圣人铺天盖地的威压以及随处可见的法术,衣袂不曾损伤一点,仍然是那般风轻云淡的模样。
可惜对战的两位圣人,一位因为坠入情网,疑似失恋,痛不欲生,暂时无暇顾及周围,只机械地和老子互扔法术。
另一位却因他的两位弟弟又背着他这个长兄无声无息地坠入情网,深感自己被再度抛弃,因而痛不欲生,同样没有心思管他。
可见爱情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常言道:“智者不入爱河,寡王一路成圣”,正是这样的道理啊。
多宝便顺顺利利地走了过来,一时之间谁也没有惊动。
他不由挑了挑眉,露出了一个颇为意外的神色,随即恭恭敬敬地朝着老子行了一个礼:“大师伯。”
老子难过极了,不想理他。
多宝:“……”
他不得不再度重复了一遍,声音又提高了几分:“大师伯?”
老子还是很难过,十分地不想理他。
多宝陷入了沉思,顺着老子目光注视的方向仔细地看了一眼。
昆仑山?那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是元始圣人又做了什么吗?和他师尊有关?
他若有所思地想着,很快就确定了一点:跟他师尊有关吧。
毕竟元始师伯现在似乎什么都不想干,只想把他师尊给拐回昆仑山来着?
他便轻轻叹了一声,询问老子道:“大师伯,可是二师伯和我师尊又出了什么事情吗?”
大概是成功触发关键词了,这回老子终于肯理他一下了。
太清圣人深深地叹了一声,目光深沉地看着昆仑山的方向:“我那两个讨人厌的弟弟,你的二师伯和你家师尊,他们两个……他们两个……”
多宝很好脾气也很耐心地等着他的后续:“他们两个怎么了?”
老子长叹了一声:“他们两个,又在一起了啊。”
多宝挑了挑眉,讶异道:“就这?”
老子:“……”
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为什么?为什么啊!
难道是他讲得还不够清楚。比如他们两个可能大概也许……又睡了吗?
多宝含笑道:“我师尊和二师伯的感情一向都很好啊,大师伯又何须为此惊讶?”
可是,可是……他们又睡了啊!
老子难以置信地看着多宝,张了张口,几次欲言,又不得不止住,几次欲言,又不得不止住……最后还是没能开口。
“唉……年轻人,你不懂。”
多宝笑了一笑,也不反驳老子的话:“是师侄没用,无法为大师伯排忧解难,不过请大师伯放心,灵山上的事情,师侄都已经处理好了。”
老子方才回过神来,环顾四周,见状不由摸了摸下巴,面露满意之色:“不愧是师侄你呢,你办事,就是让大师伯放心啊。”
唉,他那两个弟弟,要是能有多宝一半的省心该有多好啊。
想起通天和元始,老子的目光顿时又深沉了几分,忍不住摇头叹气。
头疼!
头真疼啊!
这边的只言片语有那么几个字落入了对面一直机械地在扔法术的准提耳中,也仿佛触动了关键词似的,打破了他自发疯之后长久的沉默。
“通天……”
准提念着某位仿佛无心无情的圣人的名字,微微抬起头来,望向了对面的老子和多宝,冷冷一笑:“不知通天道友和元始道友又出什么事了?不会是又打起来了吧?”
他的声音满怀恶意。
打倒是打起来了,可惜可能和你理解的不一样呢。
老子闻言,自是冷笑了一声:“我两位弟弟关系好着呢!用不着阁下关心!”
准提淡淡道:“是吗?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在封神大劫之中打得死去活来,令洪荒众生为之侧目。”
老子呵呵一笑:“那又如何,我弟弟们关系好着呢!”
准提压根不信:“是吗?呵呵!”
老子额头上青筋暴露,忍不住挽起了袖子,咬牙切齿地往前踏出一步:“不仅是我弟弟们关系很好,我和我两个弟弟们的关系也很好呢!”
准提瞧了他一眼,又扫了他旁边的多宝一眼,忽而福至心灵一般,冒出一句话来:“老子道友这句话,指的是他们两个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和我对打吗?”
老子:“……”
真是哪壶不提提哪壶啊准提道友!
老子勃然大怒:“胡说什么!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准提呵呵一笑,压根懒得掩饰他此刻失恋后的烦躁心情:“破防了吧?被我说准了吧?三清关系好,呵呵,骗鬼鬼也不信啊。”
他心情恶劣极了:“当初都跟着我和兄长两个人一道围攻通天道友了,事到如今凭什么还装得好像你们关系很好的样子!”
凭什么啊!!
都分手了!为什么还能破镜重圆啊!
他盼着他们两个分手多少年了!明明分都分了!为什么不给他一个趁虚而入的机会啊!
他难受到了极点,心情跌落谷底,颠来倒去,却仍是不肯怪罪通天,一腔怒火只好朝着面前的老子去了。
“来啊,有本事和我做上一场啊!”
老子也很生气,十分的生气。这一腔愤怒之情同样不能朝着他两个弟弟去,怪通天吗?不对劲,怪元始吗?也不对劲。
事已至此,当然是怪准提啦!
太清圣人恶狠狠地磨着牙,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对面的准提:“你又装什么装!当初在诛仙阵前,是我和元始请你们两个过来一起破诛仙阵的吗?还不是你们两个屁颠屁颠主动过来的!张口就跟我说,‘我观诛仙阵中有我西方的有缘人’,呸!还不是看上了我弟弟辛辛苦苦养出来的小白菜,啊不是,是弟子们!”
“你以为你们兄弟两个就是什么好东西了吗!还不是跟我是一路货色!”
准提怒气冲冲。
老子不逞多让。
两位圣人妄动了无名之火,霎时间,又混战到了一处,场面一时令人侧目。
唯有多宝道人立于一处,眼波流转,笑盈盈地望着面前的景象,就差拿出瓜果点心,边看边吃了:“好热闹啊。”
又笑了一声:“真好看啊。”
真可惜他师尊不在呢。
心念一转又想:要不录下来给通天分享好了,师尊一定也很喜欢的。
第293章
接引睁开眼时还很迷茫。
他像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又带着点不知所措。
这是哪?他为什么在这里?头好痛,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砸了好几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居然敢动手砸他?
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
他是谁来着?
他失忆了。
猫猫教主拉着他师尊鸿钧道祖的手,很是紧张地看了一眼旁边面沉如水的元始,像是生怕对方会冲过来逮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接引,踢了踢他的衣角,恶声恶气地开口道:“兀那道人,快老实交代,你把‘我’给逮到哪里去了?”
通天猫猫气势汹汹。
鸿钧道祖在一旁悄无声息地叹气。
元始盯着他弟弟看。
接引……接引一脸懵逼,搞不清楚状况。
谁?你说的是谁?
通天歪头看他:“不说话是吗?别以为我们没有办法!我师尊他有的是力气和手段!劝你不要冥顽不灵,负隅顽抗,小心我师尊动手收拾你!像你这样不要脸的他一人能打十个!”
道祖:“……”
不知道为什么头开始痛了呢。
元始皱着眉头,忍了又忍,半晌方道:“胡闹!”
通天猫猫熟练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继续自己猫假虎威的行为:“你说不说,再不说,我们就要动手了!小心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
接引:“……”
他忍不住开口吐槽道:“你他喵到底是谁啊!你说的人又是谁啊!还有,还有……我又是谁啊?!”
接引只觉自己头痛欲裂,浑身上下都仿佛被人踩踏过似的,估摸着身上的骨头也断了几根,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砸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通天闻言垂下首来。
精致美丽的少年眯着一双猫儿似的眼眸,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面前之人,见他抱着自己的脑袋,一副痛苦之色,又转头去看造化玉碟,询问道:“你把他脑子砸坏了?”
造化玉碟:“……”
谁?你说谁把他脑子砸坏了?!上清通天你不要含血喷人!
通天眨巴眨巴眼睛,一本正经地开口道:“虽然确实是我动的手这没有错,但我的力气又没有那么大,能把一位圣人的脑子砸出事来,怎么看都像是你出的力比较大。”
造化玉碟:“……你知道从紫霄宫到洪荒的距离有多远吗!”
那么高!那么远!
伽利略没教过你重力加速度吗!
通天:“伽利略是什么?”
造化玉碟:“滚!你这只不学无术的猫!”
通天:“是未来之人吗?”
造化玉碟:“……”
祂恶声恶气地怼猫猫:“不该你知道的事情别管!”
通天“哦”了一声,弯了弯眸,笑得很高兴的样子:“原来是未来的人啊。”
造化玉碟:“……”
祂抹了一把心酸的眼泪:“成成成,是我砸的行了吧!快闭嘴吧祖宗!”
通天摇了摇头:“早这么说不就行了。”
又看一眼接引,面露难色:“怎么办啊,你把他脑子给砸坏了,他都变成傻子了,我该怎么从他身上了解我想知道的事情,小猴子还在等我的好消息呢。”
接引:“……首先,我不是傻子;其次,我不是傻子!!”
本座只是失了个忆罢了,怎么就变成傻子了?
只是在座的人都没有理睬他。
造化玉碟道:“既然是砸出事情的,要不要再砸一次试试?”负负得正嘛。
通天跃跃欲试:“听起来很有道理呢,不过要是再砸一次还不行该怎么办?”
造化玉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就接着砸喽,总有一次会行的吧?砸死了也没事,正好搜他的魂。”
反正又不是祂家的圣人,死了就死了呗,难不成还会有人找上门来让祂负责吗?呵,这种事情就算闹到大道那里,也是祂占理的!
通天道:“那我就动手了?”
造化玉碟主动跳到了他的手上,鼓励道:“动手吧,我准备好了!”
接引:“……”
圣人面露惊恐之色:“你们两个不要过来啊!”
道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给他唯恐天下不乱的猫猫徒弟和怂恿并带坏小孩子的造化玉碟一人来了一下:“都给贫道安分点!”
通天猫猫:“QAQ”
造化玉碟:“QAQ”
鸿钧垂眸望着接引,思索了片刻抬起手来,往他头上轻轻一挥,口中唤道:“接引。”
“该醒过来了。”
一道绛紫光芒闪烁而过,接引茫然地放下了抱着脑袋的手,只觉识海之中一片清明,晕倒前的一幕幕景象再度浮现在他的眼前,包括那只毛绒绒的小猴子,以及悟空背后那位若隐若现的红衣圣人的身影……
金箍棒化出原本定海神针的模样,卷起漫天的海潮,汹涌至极地朝着他涌了过来。
上清剑意如同莲花般无声绽放,花瓣一片一片地张开,其色绝艳,近乎妖异。
还有那最后关头,猛地朝着他头顶砸下的某个圆溜溜的,黑乎乎的东西……怎么看都像是被道祖捧在手中的造化玉碟。
造化玉碟……
鸿钧道祖……
鸿钧道祖最偏爱的小徒弟……
串起来了!都串起来了!!
没错,事到如今,真相只有一个!
接引面色涨红,出离了愤怒,分外咬牙切齿地骂道:“上清通天!又是你这个王八蛋害本座!”
“哐当!”
话音刚落,鸿钧道祖眼也不眨地抄起造化玉碟,抬手就给接引来了一下。
接引倒下了。
头上还鼓着两个大包。
一个是造化玉碟砸的,另一个也是造化玉碟砸的。
通天猫猫和造化玉碟一道低头望去,纷纷“哇哦”了一声,不约而同地给鸿钧呱唧呱唧鼓起掌来:“师尊/道祖威武!”
鸿钧轻轻叹了一声:“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让你动手算了。”
猫猫徒弟笑盈盈地拉着他的袖子:“现在也不迟呀。”
又道:“还是师尊疼我。”
造化玉碟倒是又多嘴了一句:“就是那一位‘通天圣人’的事情……”
鸿钧摇了摇头:“无碍,既然那位‘通天圣人’是在找他徒弟的路上出的事,你带上那只小猴子,再沿途找回去就是了。”
“反正接引的脑子大概也就这个水平吧,利用徒弟算计师尊,总得让师尊自愿走入陷阱之中,你顺着路找回去,顺便把他们几个送回去也就罢了。”
“至于这位‘接引圣人’……”
鸿钧沉吟了片刻:“就留在贫道这里,等那个世界的天道找上门再说吧。”
通天低头看了看地上那个人影,又扯了扯鸿钧的袖子,关心道:“这岂不是太辛苦师尊你了?”
鸿钧只叹道:“你少让为师气上几次就算是行善积德了。”
猫猫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地望着道祖。
鸿钧垂眸看他,半晌,摸了摸自家小徒弟的头:“……把造化玉碟带上,谁找你麻烦就砸谁。”
通天猫猫点头:“好哦!”
造化玉碟也跟着点头:“好哦!”
点完之后又迟疑了一瞬,祂为什么要点头来着?怎么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元始道:“我跟着他们一起去。”
猫猫猛得抬起头来,肉眼可见的又紧张了起来。
老子看了看通天,又看了看元始,也举起了手:“我也一起去吧,就负责不让他们两个打起来好了。”
猫猫紧紧地盯着鸿钧,委屈巴巴的模样。
鸿钧叹了一声,哄他的小徒弟:“徒儿,你还记得你还在紫霄宫坐牢吗?”
不是为师不让你单独出门……任凭哪个监狱长也不能让囚犯单独出门啊!说起来把你放出来都是为师的不对了。
猫猫蔫蔫嗒嗒地看着他。
鸿钧道:“早去早回。”
猫猫叹了一口气,气呼呼地去找毛绒绒的小猴子玩了,路过躺在地上的接引还不忘顺手踹了他一脚。
真没礼貌,不仅偷偷跑到别人的家来,居然还敢当着他师尊的面骂他王八蛋,不管骂的是他,还是那一位“他”,都很不礼貌!现在居然还躺在地上不起来了,真是过分极了。
躺在地上十分不礼貌的接引:“……”
元始便看着那个红衣的少年轻快地跑远了。
他定定地看着他弟弟的背影,又垂眸望了一眼自己手上那个带血的牙印,忽而轻轻地笑了一声,随即便跟了上去。
路过接引的瞬间,面无表情的天尊低头看了他一眼,面露厌恶之色,顺手也踹了他一脚,把人踹到了一边:“真是不知所谓。”
躺在地上不知所谓的接引:“……”
老子看着他两个弟弟,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又对着鸿钧行了一礼,方才匆匆跟了上去。
本着三清一体的原则,他也十分顺手地踹了接引一下:“唉,真是太失礼了啊。”
怎么有人敢当着他们的面骂他弟弟的?
躺在地上甚是失礼的接引:“……”
我说你们三清够了吧!有没有搞错啊!不就骂了上清通天一句吗?你们至于这样对我吗?
士可杀不可辱知不知道?!
鸿钧陷入了深思之中,看了看自己的徒弟,又看了看倒在地上,身上多了三个脚印的接引道人。
“罢了,为师也年轻一回吧。”
道祖轻轻一叹,扶着额头,也顺手给了接引一脚。
当他是死的吗?当着他的面骂他徒弟?没把他砸死只能说是贫道这些年修养不错,不然换成还在混沌的时候……呵呵。
道祖冷笑了一瞬,挥了挥衣袖,不带走一丝云彩。
事到如今,当然是该去找大道告状了!
元始走了过来,静静地望着红衣少年的身影。
后者笑眯眯地对悟空道:“大家都在吧,准备一下,我来送你们回去哦。”
悟空认真地朝他点了点头。
少年圣人嘱咐完直起身来,转身就撞见了元始。
“……”
元始垂下眼眸,轻轻牵起了他弟弟僵硬至极的手:“好了,走吧。”
不是我说……
谁来救救通天猫猫啊?!
第294章
灵肉交融……
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呢?
世界仿佛离他很远很远,唯有水声愈发清晰,漫过他的身躯,将他整个人都拖曳到了水下。
水波轻轻漾着,将他们两个人淹没。银色的月光照在水面之上,泛着点点的亮光,通天睁开眼来,静静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只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尾小小的鱼儿。
有人轻声唤着他的名字:“通天。”
又牵起了他的手,拉着他一道坠入这无底深渊。
他微微垂眸,对上了元始专注凝视着他的目光,那般深沉,也像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足以令一尾小鱼沉溺的海。
他无休止地坠入这片海中,却也并不觉得冷。
有人轻轻拥抱着他,用他身体与灵魂的温度来温暖他,也叫他的身躯与神魂同他一道焚烧,抵死缠绵,至死方休。
上清本源与玉清本源显得格外的雀跃,兴高采烈地依偎在一处,彼此交融,互相依靠,比起因为有了独立的意识反而生出隔阂的他们二人来说,它们倒是简简单单地高兴着。
通天感受着他的本源之力的动静,睫毛微微动了一下,又忍不住抬头去看对面的元始。
元始静静地看着他,又缓缓靠了过来,低头轻轻贴上了他的额头。
目光相对,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
通天静默了许久,轻轻抬起手来,温柔地抚上了他兄长的面容,在他耳边轻声唤道:“哥哥。”
后者握住了他的手,贴近他的唇,低首在那微凉的指尖献上一个虔诚的吻。
又再一次地拥住了他,同他在月色与池水下痴缠。
水波粼粼,倒映着明亮的月光。
栖息在昆仑山上的白鹤们依偎在一处,静静地睡去。
谁也不会来打扰他们,谁也不肯来打搅他们。
此夜难得寂静,唯有两个相互依偎的灵魂。
“通天,你爱我吗?”
在漫长的寂静之中,通天听见一个极轻极轻的声音落入他的耳中,那么轻,几乎像是海水中的泡沫,一戳即碎。
他疑心这是他的幻觉,抬首望向元始。
天尊静静地望着他的弟弟,看着他眼底的困惑,微微垂下眼帘,却仍是执着地重复了一遍:“通天,你爱我吗?”
他低下头,吻上了他弟弟艳绝的眉眼,听着身下之人愈发低哑的声息,比月光还轻,还柔,不知是想等一个答案,还是想永远地将那位红衣圣人留在这场长梦之中。
或许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的那刻,他真的会将自己的妄念付诸实施。
在那场他们两人共同沉沦的迷梦之中,每个人都是其中的共犯。谁也不该逃,谁也不能逃。
抓住他衣袖的手便愈发无力,将他好好的袖子胡乱地揉成一团,也不肯再开口同他说话,却仍然止不住两下控制不住的哭叫。
被欺负得狠了就开始骂人,翻来覆去那么几句,他权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只低头吻去美人面上湿漉漉的泪珠。
继续着他的问题:“通天,你爱我吗?”
气得牙痒痒的弟弟显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问就是硬邦邦的一句:“问你自己!”
这么多年了,有没有想过自己身上的问题,多找找自己的原因好不好,他上清通天也是很难的!
元始便道:“我想听你说你爱我。”
“倘若弟弟我不说呢?”
元始想了想,道:“那为兄今天就很难放过你了。”
“……”
很好,他弟弟又开始骂人了,这回骂得还挺难听的。
还有力气骂人,说明他还不够努力,没有满足好他的弟弟。
元始又叹了一声,温柔地吻了吻怀中之人,继续努力了一刻。
一分钟后,美人后悔了。
三分钟后,美人拽着他的袖子哽咽着说他爱他。
五分钟后,美人翻脸了,又开始断断续续地骂他。
……
一刻钟过去了,通天没有力气了,两眼一闭躺在元始怀中,任凭他哥哥随意折腾,并决定只要他逃过今天,回头就去找人暗杀元始!
心疼元始是他这辈子犯过最大的错!
为了弥补这个错误,他总有一天要鲨了他!
猫猫下定决心.jpg
元始却反而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的弟弟,又低头小心翼翼地吻了吻他的额头。
“通天……”
他静静道:“我想听你真心说你爱我,而且你之前明明说过,喜欢一个人,要经常同他说你爱他的。”
通天:“……”
至于吗?天天把他说过的话记得那么清楚?
圣人闭着眼睛,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又听见他兄长轻轻叹了一声:“……你又忘记了你说过的话吗?”
他微微睁开一点眼来,懒散地瞄了一眼元始,慢条斯理地回答道:“记得倒是记得……”
通天:“我都同哥哥双修了,还不够爱你吗?”
元始道:“不一样。”
圣人冷笑了一声:“既然如此,还不快速速放开我!”
看不上双修是吧?那就都别想了!什么都别想了!
元始:“为兄不是这个意思。”
通天勃然大怒:“那你是几个意思?”
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让我心甘情愿被他压在身下承欢的吗?
美人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本就哭过的面容上宛如芙蓉出水,眼尾殷红,看着好不可怜。
元始垂了眼眸,定定地看着他许久,忍不住抬起手来想为他擦拭掉眼角的泪珠。
“啪嗒”。
他弟弟生气地打掉了他的手,转过身去,不理他了。
明月不知何时悄悄躲进了云层之后,寥落的几颗星星在天上叹气。
元始静静地望着他弟弟的背影,许久之后,到底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从身后抱住了他。
下颌轻轻抵在他的发顶上,在他耳边轻轻道歉:“是为兄错了,为兄不该这么胡说八道的。”
呼吸声轻轻拂过他的耳畔,浅浅的,仿佛比拂过草地的春风还要柔软:“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是我说错话了,你打我骂我都行,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通天:“……”
他忍不住转头想看一眼元始,总觉得他哥哥的精神状态有点不怎么对劲,换做以前,他就算是哄他也不至于说出这样的话来。
又想起来他还在生气,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了他,是不是也挺不对劲的。
一时骑虎难下。
元始却误以为他还在生气,垂下眼帘,低低地叹了一声,声音中透着几分苦恼:“通天……你还想要我怎么办呢?”
“……是不是非要把这颗心剜出来,你才知道我真的爱你入骨?”
通天不由得开口道:“倒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其实只要你现在肯放开我就好了。”
元始断然拒绝了他的弟弟:“此事绝无可能!”
通天:“……”
他侧过首,斜着眼看他兄长。
怎么,放开我这件事比剜你的心还难吗?亲爱的哥哥,你未免有些离谱了哦。
后者却将他拥得更紧,眉眼低垂,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事到如今……你还是想离开我吗?”
总觉得下一句话就是“竟如此不知好歹,看样子为兄只能把你给关在玉虚宫里,叫你插翅难飞”了呢。
通天被气笑了。
他懒洋洋地拽住了元始的袖子,下一刻就将人按在了冰冷的池壁上。
玉砌的池壁,似琼枝玉树,光洁无瑕,一如那位冷冽高华的天尊,姿态出尘,不染世俗。他像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抬起首来,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圣人。
那人的乌发散得彻底,眉眼散漫一如往常,湿漉漉的水汽缠绕在他披散下来的青丝之间,无端透着几分楚楚可怜之色。可当他抬起眼来,笑盈盈地注视着他,那感觉便变了。
云层中的明月又露出了半边,盈盈的月光洒落在他的眉眼之间,是极致的清艳,宛如九天之上的广寒宫,纯粹到了极致,便染上了说不出的艳绝之色。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美人低下头来,靠近了他,吐气如兰,欲语还休:“哥哥……”
元始眼也不眨地看着他,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下一刻他就听见了通天的冷笑声:“你是在怀疑我对你的心吗?早知如此,我不如趁早把这颗心丢了拿去喂狗!”
元始:“……”
“人生最倒霉的事莫过于爱上一个傻逼,还要亲自给那个傻逼织毛衣,傻逼还要质问我是不是爱他!”
元傻逼始:“……”
他试图挣扎一下:“通天……”
他弟弟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爱,爱你行了吧?爱你爱到准备陪你一起死!等你死了那天我一定绕着玉虚宫放三圈鞭炮庆祝!转头我就通知三界仙神,喊他们过来吃席!回头我们就一起合葬好不好?!”
元即将被吃席始:“……”
他闭上了眼,轻轻叹了一声,直起身来,扣住他弟弟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拽入了自己的怀中,又轻轻吻上了他的唇,堵住了后者喋喋不休的怨念。
通天的话语一止。
元始低眸望着他气成河豚的弟弟,却是心满意足地亲了亲他的唇角。
真好啊,他弟弟的心里果然还是有他的。
“就是倒也不必请人来吃席了……死都死了,又何必为为兄花那么大的心力?”
通天:“……”
这人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他说了那么多的话合着他就只听到那么一句?
他瞪大眼睛看他,一副十分不能理解的模样。
元始却只温柔地亲了亲他的额头:“为兄只盼着岁岁年年,身边都能有通天相伴,如此便足矣。”
这样就够了。
除此之外,他别无他求。
第295章
昆仑山上一时寂静。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怀中的美人一声不吭,看上去并没有接着骂他的打算。
元始又低头亲了亲通天的眼睛,觉得整个人的心情都愈发明快了起来,月亮好看,星星好看,他弟弟最是好看。
这么好看的人,是他的弟弟呢。
只是目光落到他身上尚未完全痊愈的剑伤上,又忍不住拧起了眉头,眉目间带上了几分冷意。
准提……
通天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懒洋洋地翻了个白眼,在一旁的池水边上取了衣物,随意地披在身上,将那伤口遮了:“都快好了,还看什么?”
元始道:“我去杀了他,好吗?”
他弟弟歪了歪头,忽而起了兴致似的,眼眸亮晶晶地看着他,像极了一只偷吃香辣小鱼干的可爱猫猫。
“哥哥要为我杀人?这么刺激的吗?”
元始看着他,缓缓点了下头:“嗯。”
通天便笑了一声,伸出手指随意地点了点他的胸膛,懒懒散散的,却透着股不容拒绝的味道:“可惜他的命是我的,就算是哥哥也不能同我抢哦。”
元始不语。
他低头看了看他弟弟随手披在身上,露出些许点点红痕肌肤的绛红色长袍,浅浅地蹙了一下眉头,默不作声地替他解了下来,又仔仔细细地帮他重新穿好,从头到脚都打理得一丝不苟。
通天的目光顺势落在自己身上,以手支颐,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姿态:“先前和准提打的那一场,连累得我衣服上都沾了血了,索性换一件如何?”
元始想了想:“也好,正好我这里也留有你以前的衣服。”
通天闻言,不免又奇了一句:“这么多年了,哥哥怎么还留着呢?”
元始又不说话了,微微垂眸,一言不发。
他弟弟却像是抓住了他什么把柄似的,眉眼弯弯,笑盈盈地凑到了他的耳边,在他耳旁轻轻呵气。
“哥哥~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啊哥哥~是因为被我说中了心事,所以害羞了吗~”
“你怎么不理我呀~哥哥~”
安静点,通小天,你不说话没人会当你是哑巴。
元始看了看他任性妄为,疑似只有三岁的弟弟,微微阖了阖眼眸,心平气和地念着清心诀,片刻之后忍无可忍地把人抓了过来,很是严肃地打了一下他的屁股。
“元始?!”
他弟弟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能做出……做出这种事情来!明明再亲密不过的事情都做过了,此时此刻,他却仍然不敢置信地望着元始。
元始的心情却仿佛又好了起来,甚至望着他弟弟一脸震惊的模样,忍不住浅浅地笑了一下,温声开口道:“不是通天先来招惹我的吗?”
通天一脸不服气:“胡说八道!我哪有?”
圣人抵死不认。
元始含笑提醒他:“在为兄昏迷不醒的时候,是谁趁我不备,偷偷戳我的脸玩的?还捏出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形状?”
是通天小朋友。
“又是谁把为兄变小放在手心上,还说我从此逃不出你的手掌心的?”
还是通天小朋友。
最后又道:“刚刚又是谁招惹为兄,想借着我还在玉虚宫中备着你衣服这件事来看我的笑话的?”
当然是年仅三岁的通天小朋友!
红衣圣人有气无力地拽住了他兄长的袖子,委委屈屈地开口道:“哥哥……你不要再说了。”
元小始!你不说话也没人当你是哑巴的!
通天盯着自家最多只有五岁,分外记仇的兄长看了许久,一向明艳张扬的面容上带着几分恹恹的神色,甚是烦闷地撇开眼去。
元始温柔地笑笑,慢慢地从池水中起身,雪白衣袂上沾染的水珠纷纷振落,仍然是那副清冷高华的姿态。
又将手递给了他闷闷不乐的弟弟,静静地等着他将手交到自己的掌心上:“要跟我一起去一趟玉虚宫吗?还是留在这里等我?”
他面上说得轻松,心底却微微带着一点紧张。
通天抬起首看他。
目光落在元始身上,心神却不知飘往了何处。
玉虚宫啊……还真是久违了呢。
他上一次来玉虚宫,还是上一次的事情吧?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啊……
物是人非,沧海桑田,兜兜转转的,却仍然是那些人,那些事,纠缠不清,欲语还休,着实令他头疼……
许是因为他沉默了太久,导致元始微微垂眸,袖中的手指忍不住攥紧,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有些操之过急。
他想:还是应该慢慢来的。
想把弟弟拐回家这种事情,向来都是急不得的,越急,事情就越糟糕,唯有徐徐图之,才能让他终有一日得偿所愿。
元始:“若是你不愿……”
通天轻轻将手搭在了他的掌心之上,借着他兄长这个支撑站起身来,顺手用法力弄干了自己身上的水渍。
“怎么了吗?”
他歪头望了一眼元始,眸光盈盈生辉:“哥哥不是要带我回家看看吗?”
不就是玉虚宫吗?他又不是没来过,以他在昆仑山上待的时间之长,资历之深,估计能把整个阐教除了阐教掌教圣人以外的人通通发卖了吧?
不是他吹牛,这昆仑山三分之一个山头原本都是他的呢!
哎呀,这么一想突然就让人好心动啊,把整个阐教发卖了什么的。
是时候让他们知道谁才是昆仑山真正的主人了.jpg
通天眉目间的笑意愈深,唇边也噙着一抹笑,望向他兄长时,那笑意愈发明艳,灼灼生辉:“哥哥怎么不走了?”
“需要我带你回去看看我们的家吗?”
真是倒反天罡啊通天圣人!
怎么一会儿的功夫您就反客为主了?
元始仿佛也愣了一下,怔怔地望着面前笑容明艳的红衣圣人。后者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努力召唤了一下他不知去往哪个地方的魂魄,甜甜地唤道:“哥哥~哥哥~”
“跟我一起回家好不好呀哥哥~”
元始:“……”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好像没有哪里不对。
天尊陷入了沉思……
天尊觉得没有任何问题!
没错!他现在就是要跟他弟弟一起回家!
至于谁带谁回家这种事情重要吗?一点都不重要!因为这本来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家呀!
老子:“……”
实不相瞒我觉得你们两个是不是忘记了一点什么……
可惜此时此刻的太清圣人正挽起袖子怒气冲冲地和隔壁西方的准提圣人对打,一时之间无暇顾及昆仑山上的两个弟弟。也就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自发地无视了他这个长兄……
老子:TAT
通天已然高高兴兴地牵起了他哥哥的手,十分自然地带着他往玉虚宫的方向走了,大大方方的,一路上不带半点磕绊。
路过的每一只白鹤他都能熟练地和它们打声招呼!
白鹤:“……”
元始:“……”
天尊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养了无数年的白鹤看。
感受到一股莫名其妙压力的白鹤们也很紧张,纷纷垂下长长的脖颈,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在通天经过的时候十分僵硬地微笑了一下。
通天倒是有些奇怪:“它们不认识我了吗?怎么各个都看上去那么紧张?”
元始淡淡地扫了白鹤们一眼。
顷刻间,一堆身姿矫健,体态优美的白鹤们整整齐齐地排成了一排,庄严肃穆地对着通天行注目礼,恭迎上清通天圣人,元始天尊亲爱的弟弟,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在大道面前结下契约,此生此世唯此一人的道侣……莅临玉虚宫中,对众人进行亲切友好的慰问!
令人宽慰的一点是,玉虚宫很大,足以站的下这么多人。
通天摸了摸下巴,弯眸浅浅一笑,眼底带着隐约的怀念之色:“……原来还都记得我啊?”
白鹤们:“……”
不敢忘,一点都不敢忘。像这样没有眼色的东西我们玉虚宫不收!
元始侧眸专注地看着他的弟弟,轻轻握紧了他的手:“玉虚宫本来就是你的家,既然是家,又怎么会忘记了它原本的主人。”
他语气轻缓,如同拂面而过的春风,徐徐落在他弟弟耳旁。
“而且我也……一直在等着通天呢。”
最后那句话太轻,不知是否落入了那人的耳中。
可当元始注视着他弟弟明艳的笑颜时,又觉得无论他有没有听到,都无所谓了。
只要他还在自己的身边。
至少此时此刻,他们一起回家。
白鹤童子遥遥立在飞雪之中,等待着两位圣人相携而来,时刻准备着迎上前去。一看到两人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便恭恭敬敬地对着二人行礼,一点也看不出刚刚他还一脸懵逼的模样:“弟子拜见师尊,拜见通天小师叔。”
元始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通天倒是抬了一下手,施法将人扶起,又很是自然地开口道:“小白鹤,去给我兄长准备他最喜欢喝的茶水,至于我嘛,多加点糖,随便准备一下就好了。”
白鹤童子恭敬地应下:“弟子遵命。”
下一刻……
“啊?”
通天笑盈盈地拉着元始的手往里走:“说起来哥哥也很久没有回玉虚宫了对吧?来,弟弟我带你四处逛逛,好生熟悉熟悉。”
白鹤童子:“……啊?”
元始仿佛轻轻地叹了一声,却也没有阻止通天的举动,反而顺着他的话道:“为兄确实也很久没有回来了,正好托了通天的福,将此地好生地逛上一逛……”
白鹤童子:“……”
白鹤童子:“啊!!!”
我是谁?我在哪?这他喵是玉虚宫不是碧游宫吧?!
快把玉虚宫还回来啊通天圣人!
第296章
白鹤童子悄无声息地裂开了。
通天瞧见了这一幕,十分好心地给他拼了回去,又顺手揉了揉小童子柔软的发顶。
白鹤童子:“……”
感受着头顶传来的熟悉的温暖感的那刻,他不禁露出了十分复杂的神色。
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师叔您还是很喜欢摸我的头啊……
元始站在通天身旁,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良久,又轻轻地扯了一下他弟弟的广袖,将他的注意力引回到自己身上。
温声问道:“走吗?”
通天回头看他,莞尔一笑:“走走走。”牵着他兄长的手就继续往前走去。
只留白鹤童子仍在原地,遥遥目送着两位圣人的身影远去,又忍不住摇头轻轻一叹:“唉……”
停留了一会儿,又老老实实地给他师尊和小师叔准备茶水点心去了。
……
广成子办完他师尊吩咐的事情之后,无事可干,也便回到了玉虚宫中继续安安分分地当个留守儿童,替他那位一天到晚不着家,天天陪着他们小师叔到处乱跑的师尊认真看守着玉虚宫。
好在除了他以外,洪荒目前没有出现第二个敢大大咧咧地闯入圣人道场,拉满全场弟子仇恨的人,他也就无需担心有人会趁着元始天尊不在,特意过来找玉虚宫的麻烦。
这世间又有几人能这么不怕死呢?即便是他当初踏入碧游宫中,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
若不是他们那位小师叔……估计他也无法在全体截教弟子的怒火面前全身而退吧?
广成子望着天上的明月,无声地在心底想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
某些曾经被他压在心底的往事,就像是春天被埋在土地里的种子一样,又随着那位红衣圣人的归来顽强地生根发芽,展现着它旺盛的生命力。
或许那些事,那些人,从来都没有在他的心底消失过,哪怕竭尽全力去忽略,也会在某年某月的深夜里,突然像根野草似的冒了出来,在他心上悄无声息地刺了一下,缓缓淌下鲜红的热血。
平心而论,他当初做的事情真的地道吗?
倘若他真的是他小师叔口中所称的那位“真实君子”,他在一开始就不该踏入碧游宫中。
因为真正的君子毫无疑问是一个慈悲的,富有同理心的人,他不会,也不应该想不到他将火灵圣母的遗物交还给她的师门长辈时,会面临的种种局面。
他们会悲伤,会愤怒,会物伤其类,会迁怒他人——此乃人之常情。
不是人人都能在面临这种情况时仍旧保持着理智,对他说上一句“这不是你的错,她无视师门之令,私自下山,有此结局乃是她咎由自取”的。
更多的人哪怕明知自己的孩子有错在先,但看到他直截了当将人打死时,仍然会忍不住愤怒,忍不住悲伤,心里暗道一句“哪怕你把人抓了,压回来让他们处置也好啊,又何必就这么直接把人杀了呢?”
广成子并不后悔杀了火灵圣母,她既已来了西岐,入了这劫数,他又是犯戒之仙,怎会留她一条性命。就算闹到道祖面前,当着三位圣人的面,他也是理直气壮的。
但……
白衣的剑仙低头看了看自己光洁无瑕的手掌,却忍不住轻声问了自己一句:你真的不知道你踏入碧游宫之后,会导致什么后果吗?
你真的不知道你的举动会激怒那些截教弟子吗?
即便你是那么的理直气壮,觉得火灵圣母理所当然该死在你的手上,可为什么事到如今,你却仍然放不下这件事呢?
是不是有那么一个瞬间,你从那个无底深渊一样的噩梦之中惊醒,无数次尝试着说服自己,却仍然无法骗过自己的心:那一天,你本来不该踏入碧游宫中的。
你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会令他们愤怒。
你知道会有不理智的人会控制不住对你动手。
你也心知肚明在那个时候,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火上浇油,宛如在他们的坟头上激情蹦迪,踩着他们的底线挑战他们的理智。
“从此钓出是非来”,是后世对他三谒碧游宫之举的评价,因为他来了碧游宫,所以才会有后来的诛仙阵和万仙阵,三清兄弟阋墙,西方教趁机谋利。
可后面又跟了一句评价,说他乃无心之举,乃是一位“君子”。
昆仑山上空的明月静静地照在他的身上。
白衣的仙人衣袂翩翩,遗世独立。
皎洁的月光落在那同样皎洁如玉的掌心之上,那般清澈,宛如一条银色的长河,他在那月光中看见自己的身影,影影绰绰,不甚清晰。
……他是君子吗?
金灵圣母悲愤已极的声音仿佛仍然在他耳畔回荡:“他说你是真实君子!广成子!”
他真的……对得起他小师叔那一句君子吗?
他并不后悔杀了火灵圣母,但带着她的金霞冠踏入碧游宫中的广成子……真的可以从始至终都问心无愧吗?
皎皎明月离他越来越近,光芒大盛,竟比那灼灼烈日更为清晰明亮,散发着清冷的,疏离的光芒。
万顷月光宛如纯白的瀑布奔涌而下,霎时间天地唯余银色的辉光,白蒙蒙的一片,一寸寸地吞噬了周围的山峦河流,琼楼玉宇,又向着站在长廊前的他步步紧逼而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也吞噬了去。
广成子站在那里,微微抬起眼来,望着那朝着他疯狂奔涌而来的月光,不知为何,却突然疲惫地无法抬起手来。
……这只看似光洁无瑕的,却在那场封神大劫之中沾满了无数血腥的手。
如此肮脏不堪,一如他此刻的心灵。
广成子闭上了眼,静静地等待着那月光。
“这又是在发什么呆?”
远处,忽有一道声音懒洋洋地传来,打破了此地的寂静。
广成子在一片黑暗之中颇为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只觉得这声音听上去分外的熟悉,怎么听都觉得像极了某位慵懒散漫的红衣圣人。
可是——他们小师叔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这里可是玉虚宫啊!
你知不知道玉虚宫是什么地方?这可是他们阐教的大本营啊!
阐教的大本营,怎么会突然刷新出一只懒懒散散的上清通天啊?!这一点也不玄学啊!
广成子显然还不知道他们小师叔在心里转悠着的糟糕念头,比如借着凡间某些嫡嫡道道的封建糟粕,趁此时机拨乱反正,把他们这些阐教门下除了他们师尊以外的人通通发卖,从而顺理成章地一雪前耻。
但他看到了那轮如同满月一般的剑光。
天上忽而出现了两轮月亮,一轮汹涌地朝着他扑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吞吃殆尽,另一轮月亮却泛着浅浅的清辉,顷刻间照亮了半边天空,纯净明亮,又不失威严地展现着属于圣人的权柄!
两轮月亮撞在了一起,恰似在无边的绝望之中撞上冰山的巨轮。
倒霉的当然是那艘巨轮。
米粒之光,又岂敢同皓月争辉!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领,干脆利落地把他拎了过来,宛如在拎一只毛茸茸的抱着松果死活不放的小松鼠,动作利落,颇为熟练。
耳旁则传来了圣人似笑非笑的声音:“呦,这不是我广成子师侄吗?在这里发什么呆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死了呢?”
广成子:“……”
他骂得好过分啊,这么大胆,不会真的是我小师叔吧?
他在心底挣扎了许久,到底是抬起眼来,怔怔地望向了来人。
入眼的果然是一片绛红色的衣角,那般肆意妄为,明艳灼灼的红,在顷刻间便可夺去所有人的目光。可偏偏只有这样张扬的色调最衬那个人,因为他生来就该是洪荒众生瞩目的焦点。
三清之一,上清通天。
同他师尊一样,高居于云端之上,衣袂不染纤尘的洪荒圣人之一。
通天垂眸看了看他拎着的广成子一眼,思考着是不是要像对待真正的小松鼠一样把他抖上一抖,好唤回他这位师侄不知道去往哪里的神智:“怎么,见了贫道连声师叔都不会喊了吗?真是越来越没礼貌了。”
越来越没礼貌的广成子:“……”
他顿了一顿,终于回过神来:“弟子广成子……拜见通天师叔。”
通天又看了他一眼,见他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索性先把他放了下来,转头就把三宝玉如意收了起来。没错,就是他兄长倾情赞助他的那柄三宝玉如意!
在那个瞬间,圣人又熟练地将他兄长的法宝丢了出去,更加熟练地捞了一下他兄长那些没用的徒弟们。
他果然是个好人啊!
虽然用的是他兄长的法宝。
通天对自己的道德操守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又望向了一旁皱着眉头朝着他们两人走过来的元始。
想了想,他又提起了广成子小松鼠,把他拎到了他亲爱的兄长面前,端端正正地放好,又对着兄长道:“开始骂吧哥哥!这种没用的徒弟不骂是不行的!年纪轻轻的,有哪里想不开的,居然还生出了心魔!要不是刚好我们都在,指不定要出什么事情呢!”
“速骂,弟弟我等着幸灾乐祸呢!”
广成子:“……”
元始:“……”
通天圣人啊,您这一副等着看热闹的样子是不是有点太明显了?
能不能给孩子留点面子啊……
第297章
广成子垂下首来,沉默不语。
他活泼可爱的弟弟弯起了眼眸,笑盈盈地在一旁等着看热闹。
元始微微垂眸,目光从两人身上一一掠过,转而轻轻落在了他徒弟身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广成子。”
他点了他徒弟的名字,语气淡淡。
广成子微微抬起首来,视线遥遥落在面前冷冽出尘的天尊身上,眼角余光则瞧见了那片微微垂至地面的明艳衣角,不觉下意识地抿起了唇,低声开口道:“是弟子修行中出了一点问题……”
元始不为所动:“出了什么问题?”
广成子:“……”
元始平静道:“为师不骂你,你好好同我说。”
广成子:“……”
元始看了看面前之人,想来是自己口吻过于严肃,便又放缓了几分语气,语重心长地开口道:“心魔一事,虽然说起来严重,实际上也不过如此,趁着为师和你小师叔都在,趁早解决了也就罢了。”
广成子闻言不禁苦笑了一声。
正是因为有小师叔在,弟子才无法开口啊。倒也不是怕丢脸,只是这种事情,又该如何宣之于口呢?
说弟子对自己的为人处世产生了怀疑?对自己的个人品行生出了厌恶?
怕不是徒增笑料罢了。
而且……这种事情,又怎好放在你们两位面前说呢。
他目光幽幽地望了望他的师尊和小师叔,很想开口问上那么一句:师尊您是觉得您和小师叔的关系已经好到这个地步了吗?就算谈起三谒碧游宫那一节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最近一定是很努力很努力才把小师叔拐回了玉虚宫吧?私底下不知道薅掉了多少头发,就差心力憔悴了吧?
这么关键的时刻谈这么伤感情的事情真的好吗?真怕我前一脚刚说完原因,后一脚您就面色铁青地把弟子给发卖了啊。
元始对上了他徒弟欲言又止的目光,不觉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下意识地又望向了一旁的通天。
广成子顺势转过身来,同样默默地看着他那位小师叔。
通天(热情吃瓜ing):“?”
他颇为奇怪地问了一句:“你们都看我做什么?难道我亲爱的师侄的心魔还同我有关不成?”
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准提那个变态,条件反射往后退了两步,十分警惕地问道:“不会连你也暗恋我吧?”
广成子:“……”
广成子大惊失色!!
登时面无血色,两股战战!恨不得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堵住他小师叔的嘴!
“小师叔你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弟子,弟子万万不敢生出此等僭越之心啊!”
又赶忙转头对着元始指天发誓:“但请师尊明鉴!弟子对师娘绝无此心啊!!”
生怕元始不信,狠下心来,张口就对着大道发起了毒誓:“贫道广成子在此立誓,但凡弟子对通天师叔有一点不轨之心……”
元始:“……”
他闭了闭眼,阻止了广成子的举动:“不必,为师知道你的品行。你向来品行端庄,洁身自好……”
……定然做不出觊觎师娘这种事情。
又望向了通天,敏锐地询问道:“‘也’是什么意思?”
通天挠了挠自己的脸,看了看被吓得面无人色的广成子,心下也不由生出了几分愧疚来,甚是抱歉地看了他一眼:“倒是弟弟我不好,一不小心惊吓到了广成子师侄。”
又对着广成子道了个歉,引得后者的心绪又是一阵翻涌,愈发复杂难言。
小师叔……
他怔怔地看着那人,拢在袖中的手指不由攥得愈发得紧,只觉一股苦涩难言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愈发令人难受。
小师叔……你对待任何人,一向都是那么好吗?要是你当初,并没有待我那么好,那该有多好啊?
至少此时此刻,我也不必如此的痛苦,就好像曾经的我做下了天大的错事,时至今日依旧无法弥补……
通天却已然对着元始解释了起来。
他轻轻叹了一声,面露苦恼之色,熟练地扯着他兄长的袖子撒娇:“唉,还不是刚刚在幻境里面,准提大底是觉得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在,就将平日里不敢说的话都同我讲了,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他暗恋我多年的……”
天尊握紧的拳头咯吱作响。
面无表情的脸上硬生生让人看出了几分森冷的杀意!
他这么多年千防万防,和老子两个人一道严防死守,生怕有人敢越过他们两个染指通天,万万没料到今日竟然在这条阴沟里翻了船。
老子他怎么回事?!
真是个没用的兄长!!
他一不在就给他整出大乱子来!
要不是他昏迷不醒,准提怎么敢越过他,对通天说那些话的?
阴沟的老鼠就该永远老老实实地待在阴沟里,既然已经选择了自己的道路,做尽了不择手段的恶事,又岂敢去摘取天上的月亮,妄想得到他的弟弟——
元始微微垂眸,唇边流露出一丝讥诮的笑容。
如此行为,也未免太贪得无厌了吧?
雪白的牙齿微微开合,猩红的舌尖在口腔里轻轻一点,似流连不去,又带着几分不易为人察觉的贪婪。
“他的。”
就好像他弟弟是他一个人的所有物一样。
他定定地看着身旁之人,只觉心底的暗潮又在悄无声息地翻涌。他弟弟却仍然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轻轻扯着他的衣袖,眉眼弯弯,笑眯眯地哄他高兴:“哥哥不要生气嘛。”
又偷偷在袖子的遮掩下,勾了勾他的小手指,柔声哄他:“不气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元始垂眸望去,明艳夺目的红衣圣人朝着他弯眸浅笑,眼角眉梢皆是轻快如春光般的笑意,透着股暖洋洋的气息。
他弟弟扬起脸看他,目不转睛,就好像他在他心底是那么的重要,重要到连一刻也不肯移开目光,语气也愈发温柔了起来:“哥哥何必为那些不重要的人生气呢?反正只要你知道,你在我心里最为珍贵就好了。”
不知道是因为那句“不重要的人”,还是因为那句“最为珍贵”。
天尊忽而垂眸笑了起来,刹那间冰消雪融,一瞬花开。
通天的目光不由落在了元始的身上,怔怔地看了他兄长许久,仿佛要将这个人清冷出尘的脸孔清晰地记在自己心里,镌刻入灵魂的深处。
即便命运不公,令他颠沛流离,辗转难眠,日日夜夜向着天地发出自己无声的叩问,即便眼前之人与他殊途难归,或有一日终将再次兵戈相向……
有那么一刻,他的心也会突然柔软下来,比一只雪白的白兔更为柔软三分,毛茸茸的,软乎乎的,把他最为喜欢的人藏在心底。
他喜欢元始啊。
通天既难过又欢喜地想着:他喜欢他的哥哥呢。
正好,他哥哥也喜欢他呀。
广成子便见他们小师叔如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三言两语就把他们师尊给哄好了。两人站在一处,彼此的目光落到对方身上,仿佛连时间都慢了下来。
岁月总是无情。
可任是再无情的时光,也愿意为有情人停留那么一瞬。
他不禁微微恍惚了一瞬,轻轻唤道:“小师叔……”
元始的目光投了过来,淡淡地落在他的身上。
广成子一个机灵,当场就改了口!
“师尊师娘!我可以解释的!对于我的心魔这件事……这件事说来话长,实在无法用一句话解释清楚,弟子对此也是十分的无奈。但总的来说,弟子心中已有决断,定然不会让此事耽搁自己的修行……”
元始耐心地听着他的大弟子结结巴巴地说了一通废话,一句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提炼出来,不觉又捏了捏他弟弟的小手,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广成子,你确定要这样敷衍为师吗?”
连语气都温和极了,恰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说不出的耐心和温柔。
广成子:“……”
他默默地低下了头,面露惭愧之色:“并非弟子有意隐瞒,实在是此事……此事实在不好当面同师尊提起。”
元始便道:“那就等会写份报告交到为师手上,注意行文和格式,把事情给我交代得清清楚楚,字数一万字以上,上不封顶,少了后果自负。对了,再拿废话来搪塞为师,就连你小师叔也救不了你的命,自己看着办吧。”
广成子:“……”
他又沉默了一瞬,到底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这样也好,说不出口的东西,写成文字或许会更简单一点,虽然对他而言这件事同样是无比的艰难……
一个人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直面着自己的内心,将那些幽微难言的东西剖出来给别人看呢?可是,若是他再不敢直面这些过去,属于他的大道就再也不会放过他了。
白衣的剑仙微微仰起首来,望着头顶那轮洁白无瑕的明月。
此时此刻,月亮又变成月亮了,静静地待在天上,注目着万千世界,与其中渺小如尘埃的每一个人。
通天顺着广成子的目光望去,落在那轮皎皎月轮之上,忍不住思忖了片刻:
所以,他这位师侄的心魔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想了一会儿,圣人又觉得没有什么意思,这同他又有什么关系,要管也是元始来管!
遂又理直气壮地牵起了他哥哥的手,继续他们原本的行程。
“走!我带哥哥继续逛一逛玉虚宫啊!”
元始:“……”
广成子:“……”
天尊面露无奈之色,却也顺着他弟弟的话道:“好,为兄陪你一起去。”
虽然他在这里住了那么长时间,一点也不觉得玉虚宫有什么好逛的,但是只要他弟弟高兴就好了,不是吗?
他静静地看着红衣圣人的侧脸,悄悄握紧了他的手。
只要他弟弟高兴,无论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第298章
两人相携着走出去很远。
月亮圆圆地挂在天上,好似一个金黄的馅饼。
玉虚宫中的亭台楼阁倒映在澄澈的溪水之中,影影绰绰,层峦起伏,闪烁着群星般璀璨的光芒。
通天牵着元始的手,慢吞吞地往前走,身旁之人微微侧首看他,在心底悄悄揣测他弟弟这个时候在想些什么,思忖了一会儿,又显露出一个比春风还柔和的笑来。
一副乐在其中,乐此不疲的模样。
通天感受到对方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流连不去,不由瞥了他兄长一眼,摇了摇头,故作老成地大声叹气:“哥哥,你看上去超级喜欢我的样子呢!”
元始:“……”
天尊的脚步下意识微微一顿,盯着他那位像只兔子一样活蹦乱跳的弟弟看了许久。
后者对着他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问道:“弟弟难道说错了什么吗?”
元始又沉默了一瞬。
说倒是没有说错什么,只是这语气……怎么听都有那么一点欠揍啊,我那可可爱爱,任性妄为的气人弟弟。
然而心满意足调戏完兄长的通天圣人早已毫不犹豫地转过头去,继续高高兴兴地往前走去,丝毫没有把他兄长的幽深目光放在眼里。
天尊又忍不住叹了一声:“之前还说要换衣服的,现在怎么又在这里慢吞吞地磨蹭?”
通天撒娇道:“哥哥不想陪我一起浪费时间吗?”
元始:“倒也不是不想……”
通天一锤定音:“那就是想了!”
“哥哥陪我陪我陪我陪我!”
元始:“……”
他的语气不易察觉地柔和下来,带着说不出的纵容与宠溺:“陪你,陪你,都陪你。”
真叫人没有办法。
哎,弟弟太黏人就是这样的啦,旁人想羡慕也是羡慕不来的。谁让他弟弟只喜欢他一个人呢,他不陪着他玩,还有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陪他?
年纪轻轻的,就这么将生死置之度外,实在是令他感到佩服。
说完又觉得不够,便又补充了一句:“和通天在一起的任何时间,都不能算是浪费。”
这怎么能叫浪费呢!
这分明就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通天仰起脸看他,看上去也是一副十分高兴的样子:“哥哥也是这样觉得的吗?”
他又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弯眸浅浅一笑,语气之中带着几分感慨:“我也觉得能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光,都是十分珍贵,需要好好珍惜的呢。”
嘴角控制不住微微上扬。
元始微笑着,目光柔和至极,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当然!”
说着又牵起了他弟弟的手,自然地问道:“你想去哪里,为兄都陪你去。”
通天道:“倒也不必去哪里,哥哥就陪我在这里慢慢走吧。”
弟弟体贴他,弟弟好!
元始望着身旁的红衣圣人,条件反射戴上了自己八百倍的柔光滤镜,只觉得看哪哪哪都好。
啊,这就是他活泼可爱又不失严肃认真的弟弟啊。
大道把他送到他的面前,一定是让他好好呵护他,照顾他的!
弟弟就是上天赐予的妻子啊,喜欢上弟弟当然是弟弟的错,弟弟从头到尾都只能喜欢哥哥一个人,深夜里他们会自然而然地相互依偎再钻进欲望与爱的温床……
“元始?”
通天忍不住伸手在他兄长面前晃了晃,颇为犹豫地开口道:“你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元始微微垂眸,平静地握住了通天伸到他面前的手,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不,为兄很正常!十分正常!”
通天:“……”
他颇为怀疑地望了面前之人一眼。
真的假的,你很正常?
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
另一个世界的猫猫教主对此也是十分委屈。
怎么会有人那么自然地牵他的手啊?
他盯着自己被某位名唤元始的天尊抓住不放的手看了许久,见他没有在看他,悄悄地就想把自己的手给抽回出来。孰料后者就跟猜到了他心思似的,轻轻道了一句“别动”,就愈发用力地握紧了他的手。
想抽也抽不回来。
可把猫猫教主委屈坏了。
嘴巴撅得都能挂个油瓶了。
造化玉碟在一旁跟着他,见状也不禁叹了一口气,面露同情之色:“要不,我砸他一下,你趁机带着那群毛绒绒跑了算了?”
猫猫委屈巴巴地问祂:“可以吗?”
造化玉碟道:“反正鸿钧也不在,管不了我们两个,想砸就砸咯。”
猫猫迟疑了一瞬:“到时候师尊要是找我们算账……”
造化玉碟:“责任三七分成!我三你七!”
倒也不是不行哦。
猫猫琢磨了一会儿,面露欣喜之色:“那我们就这么……”
元始平静地盯着造化玉碟看:“到时候我会跟师尊举报,说是你带坏我弟弟的。”
还想三七分成?
直接抓起来全责!
造化玉碟:“……”
猫猫教主:“……”
呜呜呜,欺负喵啊!
元始又看向了通天猫猫,浅浅地叹了一声,无奈道:“不要在为兄面前商量如何对付为兄,好吗?”
猫猫恨恨地转过头去,一点也不想理睬他。
人,你真讨厌。
又咬牙切齿地拽了一下自己的手,没拽动,更生气了。
气成圆鼓鼓的河豚.jpg
老子在一旁看着,倒是颇觉有趣,慢慢地走到了两人身旁,笑吟吟地开口道:“这不是我们可可爱爱的弟弟吗?怎么这么可爱呀。”
猫面露凶光,冲着他露出了银光闪闪的爪子。
已有经验的老子稳稳地站在安全距离内,仍然笑吟吟地看着他:“你打我呀,有本事你就打我呀。”
通天:“……”
他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去,看着一旁的元始。
天尊皱起了眉头,微微叹了一声,什么也没有说。
通天转过头来,干脆利落地下令:“造化玉碟,揍他!”
不就是想挨揍吗?本座成全你!
老子:“???”
“喂,你们两个!”
他很是狼狈地躲避着造化玉碟的攻击,只来得及短促地骂上那么一句,便陷入了铺天盖地的攻势之中,眨眼之间便被轻而易举地淹没了。
猫猫十分神气地挺胸抬头,大声地“喵呜”了一声。
旁边的悟空等人:“……”
好热闹啊.jpg
得意洋洋的猫猫转过头去,目光落到元始身上,又忍不住试探地伸出了爪子:“放开喵哦!不然小心喵连你一起揍。”
元始又叹了一声。
将他两只手一并抓了,又熟练地揉了揉猫猫头:“正好,趁着师尊不在,为兄先给你把指甲剪了。”
猫猫:“……”
猫猫:“!!!”
这人怎么还记得这件事呢?不是我说,喵和你无冤无仇……不对,就算喵和你有着深仇大恨,你也不能这样对喵啊!!
猫猫的叫声再度凄惨了起来。
愤怒至极地想道:元始就是不对劲!非常非常的不对劲!!
众人纷纷朝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惨一只通天喵喵啊。
只有天尊心满意足地抓住了他的弟弟,熟练至极地按着不断挣扎的猫猫,来为他小心翼翼地修剪指甲。
嘿嘿嘿小猫咪,反抗是没有用的!像这么可爱的小猫咪,生来就该被他哥哥吃掉的!
救命啊是变态.jpg
冥冥之中自有缘法。
至少在元始是变态(?)这件事上,两个世界的教主纷纷达成了一致的看法。
……
玉虚宫中。
通天满脸怀疑之色地同他兄长对视了许久,后者微微抿唇,平静地同他弟弟对视,又轻声问道:“怎么了吗?可是有哪里不对?”
“哥哥就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通天歪了歪头。
一点都没有觉得呢,我亲爱的弟弟。
天尊温和地笑着,抬手轻轻揉了揉他面前之人柔软的发顶,感受着那熟悉的手感,不禁心满意足地勾起了唇角:“通天是觉得为兄有哪里不对劲吗?不如同为兄好好说说?”
不过说了他也不会改的,最多也就是努力在他弟弟面前好好地藏一藏,争取不要被他太早发现自己的真面目。
不然的话,要是把他弟弟给吓跑了,那该有多糟糕啊。
通天又盯着元始看了一会儿,半晌,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又道:“哥哥这样挺好的,我挺喜欢的。”
“是吗?”元始轻声问了一句。
得到他弟弟“当然啦”的回答之后,唇角又微微弯了一弯。
天尊重新牵起了他弟弟的手,语气柔和:“那就跟为兄一起走吧。玉虚宫很大,可千万不能走丢了呢。”
“好呀。”
通天看了看元始,轻快地回答了一声,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一道往前走。
天上的月亮快要落下去了,眨眼又是新的一天。
在那白蒙蒙的日光之中,玉虚宫白玉一般的宫殿在天光下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巍峨连绵,覆盖了昆仑山万里范围的山脉,时有飞鹤振翅而起,遥遥越过高耸的山峰,层叠的云层,消失在茫茫的天际之中。
晨起的道门弟子已经在广场上练起了玉清真诀,认认真真地做着功课,无人瞧见身旁相携而来的天尊与教主,唯有道道金芒跃然眼前,伴着天边一轮东升紫气。
通天慢慢地从他们身旁经过,又在某一刻倏忽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朝着远处遥遥望去。
心中隐隐有感,生出几分明悟来。
那位救了悟空的好心人……
原来,是“我”吗?
第299章
陆压和孔宣一道飞快地收拾战场。
一个乃是太阳神鸟三足金乌所化,帝俊之子,另一个则是孔雀大明王之身,五色神光所过之处,见人就收,无物可挡。
很快灵山的局面便被他们两人控制了下来。
无当圣母看了看这两只气势恢宏的鸟儿,果断喊上了一旁正在吃瓜看戏的文殊和普贤,一起加入了战局之中。
文殊:“……”
普贤茫然地指了指自己:“我吗?”
无当和善地微笑道:“这里除了两位师弟,难道还有旁人吗?”
文殊默默地将自己身旁的小狮子往前推了一推:看!是活蹦乱跳的毛茸茸小狮子哦!
无当怒道:“喂!不要太过分了啊!你们这些年摆烂摆得还不够多吗?只拿工资不干活的日子是不是很快乐啊?”
那确实是很快乐啊!
文殊和普贤纷纷点头。
“而且我们也不是什么都没干唔。”前不久不还特意穿了女装配合陈玄奘出演了一出“四圣试禅心”吗?
超委屈的说。
无当盯着他们看了片刻,含笑问道:“需不需要我将此事报告给元始师伯?”
不要这样啊无当师姐!
我们有话可以好好说的不是吗!
文殊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面露坚毅之色:“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事到如今,也该是我们师兄弟一道为洪荒出力的时候了。”
普贤也跟着点头:“是啊是啊。”
文殊又道:“无当师姐有什么命令尽管吩咐,师弟莫敢不从啊。”
普贤继续点头:“是啊是啊。”
文殊:“不过师姐万万不可放过那个慈航道人,他也是跟我们一道的,现在不知道在那边发什么呆,合该把他一道抓过来为推翻西方教而奋斗!”
普贤毫不犹豫地热烈鼓掌!!
无当:“……”
无当:“你们是亲师兄弟吗?”
文殊点了点头,热情道:“包真的!不是亲师兄弟哪能事事都想着他呢!就像无当师姐你也没有放过我们一样啊!”
普贤在一旁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提醒文殊不要太诚实了。
无当圣母心道我和你的情况可不一样,又忍不住朝着一旁望了一眼。
慈航道人自从和他们大师兄说完话后就一脸沉痛之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边想还边沉重地叹气,一副生无可恋,仿佛随时都能给人出殡的模样。
就是不知道死的究竟是谁,竟能让她这位师弟流露出如此痛苦的神色以及十分明显的悲伤之情。
无当沉思着。
她方想摇头拒绝,不打算打搅慈航宛如出殡般悲伤的心情,不料他却听到了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下意识朝着他们几人的方向看来,紧接着就如游魂般慢慢地走了过来。
先和她打个招呼:“无当师姐。”
无当:“……嗯。”
又看了看旁边的文殊和普贤:“你们喊我?”
文殊:“……是吧?哎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慈航道人经过多宝多年的培养,一抬眼就看出了灵山上的情况,也不用无当多解释什么,便点了点头道:“无当师姐之意,师弟明白了。”
文殊:“……”
普贤:“……”
不是兄弟你明白了什么啊?能不能跟我们也解释一句!
还未等他们伸出手抓住他问个明白,慈航便已然化出了他的观世音法相,手持玉净瓶,眉目微垂,但见悲悯之色,对着灵山上努力对抗着陆压和孔宣的西方教弟子们缓缓开口:“诸位,停手吧,何必再在此极乐世界妄造杀孽。”
众人纷纷惊诧,又面露悲伤之色:“观世音!”
“连您也要叛出灵山吗?”
慈航望着多宝的方向,语气微微带着点悲悯的意味:“世尊之意,即我之意。世尊所求,即我所求。”
众人质问:“倘若世尊的所作所为,将使灵山上下遍染鲜血,生灵涂炭呢?”
慈航垂眸望着自己手中的玉净瓶,上头的杨柳枝依然是那般的生机勃勃,鲜嫩欲滴,有一滴露水轻轻被那叶片包裹着,在耀眼的日光之下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他看了它许久,慢慢地将它放回到了衣袖之中,随即寒光一闪,自袖中拔出一柄秋水长剑,朗声开口道:
“那我便替他令灵山上下遍染鲜血,生灵涂炭!”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齐呼:“观世音!!”
文殊和普贤亦大惊失色,纷纷齐呼:“慈航师弟!!”
完辣!
这次是真的完辣!
师弟他好像真的爱上隔壁截教的大师兄了!他这都在干些什么事啊?!
远处,多宝闻言,若有所思地朝着慈航的方向望来。
青色的衣袂翩飞,温和的眉眼宛如春风化雨一般,却是无悲无喜,无嗔无痴,仿佛世间万物不曾入眼。
慈航同样定定地朝着他的方向望去,却是想起了他第一次来到灵山上时所见的多宝道人。
截教灭亡。
通天小师叔被道祖亲手关在紫霄宫中。
而他则被大师伯强行渡往西方。
他记得多宝眼里的恨意。
椎心泣血,哀痛逾恒。
慈航无法改变那场封神大劫的结局,也动摇不了圣人们的决定,或许不久之后,他会再一次因多年前的恩怨同多宝兵戈相向,但,至少此时此刻,他愿意为这位多宝师兄达成他的心愿。
无愧此心罢了。
慈航:“诸位,不愿与我为敌者,请放下手中的武器,我绝不为难尔等。但若是执迷不悟,便请问过我手中之剑吧!”
文殊和普贤:“……”
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死透了。
无当看着慈航许久,却是忽而轻笑了一声,干脆利落往前踏出一步,眉眼飞扬,俱是恣意之色:“也来试一试贫道手中的剑吧。”
无当:“提前通知一声:灵山上下,已经被我们玄门弟子包围了,奉劝诸位好自为之,回头是岸!”
“不然的话——”
圣母弯眸一笑,杀意凛然:“后果自负!”
她一步踏出,长发飞扬,准圣级别的威压骤然覆盖了视线的每一处,寒风凛冽,乱石崩塌,一时之间,天动地摇,宛如末日。
这边的动静无疑引起了两位圣人的注意,双方下意识地停了手,关注起底下的动静来。
老子的目光落在底下的阐截两教弟子身上,面色淡淡,辨不出喜怒。
准提却是讽刺地一笑:“阐教和截教……”
怎么?
曾经有着血海深仇的两教,如今也要同两位掌教圣人一样握手言欢了吗?
就算你们想要再次和好,也不看看头顶上的天意,是否愿意让你们再一次地和好如初!
他冷笑了一声,直接对着底下的慈航重重地拍去!
多宝见状,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声,手指微抬,直接催动着他的莲花宝座,化出万道金光,挡了圣人这一下含怒的攻击。
阵阵梵音之中,如来佛祖眉目微垂,拈花一笑,眼底尽是苦恼之色。
明明每次都是他的师弟师妹们在外面嚣张,为什么后来倒霉的人总是他多宝呢?
就因为他是大师兄吗?
怎么不见广成子也这么倒霉一次?
要不……下一次也拉他下水好了。
如来微微颔首,觉得这个主意相当不错,不禁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准提的目光顺势就落在了他的身上,一字一顿,冰凉刺骨:“多,宝,道,人。”
如来抬首望向他,想了片刻,十分礼貌地同他行了个礼:“准提师叔。”
准提:“好,好,好。”
他一连重复了三个“好”字,望向多宝的眼神透着无尽的杀意:“果然,贫道就知道,像你这种狼崽子,生来就是养不熟的!”
养不养的熟的,您真的有认真养过我吗?而且我明明是只多宝鼠啊。
他在心底吐槽了一句,面上却仍是风轻云淡之色:“不比您心大,连通天圣人的大弟子都敢养上一养。”
养失败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准提冷笑道:“事到如今,你终于敢承认了是吗?你心中心心念念,至死不忘的,一直都是你师尊吧?”
多宝凝视着准提,端详着他冰冷愤怒的面色,只觉心底那个隐秘的猜想越来越像是真的了。
说起来,其实他二师伯也挺讨厌他的吧?虽然他面上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但他对他,对他师尊的那些弟子们,一直都有着些许隐秘的不喜。
二师伯讨厌他的理由他是能理解的。
那么准提圣人,您呢?
您又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呢?
他忽而浅浅地笑了一下,说不清是觉得这个发现十分可笑,还是对眼前之人生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怜悯。
真可惜啊,他师尊那么好的一个人,他的眼里,却从来都不会有那些糟糕透顶的人呢。
多宝微微含笑,缓缓开口道:“只可惜,就算准提师叔对我师尊十分关心,他也只会喜欢元始师伯一个人呢。”
老子的眉头猛得一跳,顿时露出了窥见某种隐秘之事时难以置信的神色。
不是吧?
不会吧?
多宝师侄你认真的吗?
这是什么惊天大瓜啊?!是我能吃的吗?
等等,贫道也是一位圣人啊,有什么瓜不能吃的,总不能把他给吃死了吧?
“多宝!!”
准提震怒。
多宝眼也不眨一下,干脆利落地往老子身后一躲:“大师伯!靠你了!”
老子:“……”
不是,我就想在旁边安静地吃个瓜……
他看了看身后仿佛无事发生的多宝,又望了望面前愤怒至极,显然已经到达了nextlevel的准提,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瓜。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吃瓜不谨慎,亲人两行泪。
事已至此,接着打吧……
总不能让多宝被人打死了吧,那通天肯定要把他给打死的啊_(:з」∠)_
第300章
通天正在等元始给他寻的衣服。
殿宇之中,暖融融的日光落在窗边,有一半照在他微垂的眉睫上,又跃动着灿金色的光芒映着他半边脸孔,光影分明,却并不显得刺目。
庭院中那株熟悉的绿梅仍然待在原地,不知多少年前它就在那里,时至今日,当圣人再度踏入这久违的玉虚宫时,它仍然待在那里,就像等待一个归人而非过客。
那是他过去栽种在他兄长所居院落中的花。
圣人左手托着腮,视线从窗外的景象上若有似无地扫过,仿佛觉得累了,又换了一只手支着下巴,定定地望着某位天尊忙碌的背影。
一时间,竟不由自主地出了神。
元始:“……”
正在尘封的记忆之中翻找过去痕迹的手不免停顿了那么一瞬,眼角余光映入了红衣圣人百无聊赖的身影。
他多半是觉得有些无聊,因而坐得并不是十分安稳,这里动动,那里摸摸,将他摆在桌上的书都翻了一遍,看来看去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又托着下巴发呆。
白鹤童子悄无声息地进来了一趟,将各种各样,琳琅满目的茶水点心都摆在了圣人的面前,生怕他在里面找不出一种他喜欢的。
见状,他弟弟仿佛又高兴了那么一点,饶有兴致地把那些点心挨个打量了过去,看到喜欢的,便拿起来品尝一下。爱吃的多吃两口,不喜欢的少吃一口,再接着啜饮一口茶水,稍微缓解一下点心的腻味,紧接着又去品尝下一种点心。
元始几乎能从他面上的神情看出他对这些点心哪个满意,哪个不满意,不由自主地就将这些信息仔细地记在了心里,想着以后要好好地嘱咐白鹤童子,多准备一些他弟弟爱吃的东西。
对了,茶水也要多准备几种,每次换着吃,省得他弟弟吃多了之后喜新厌旧。
他在心底仔细地想着这件事,手上还在认真地翻找他弟弟留下的衣物,转头就听到他弟弟冲着外面的白鹤童子招了招手,好奇地询问道:“我以前留在这里的话本子还在吗?”
白鹤童子:“……”
他艰难地挠了挠自己的脸,又望向了一旁面不改色的天尊,像是想从他脸上得到点什么提示,片刻之后,似有所悟,毫不犹豫地对着通天点了点头:“有的有的!”
“师尊都给您收着呢!要给您都拿过来吗?”
通天想了一想,却又不急着要那些话本,转而继续好奇地问道:“那这些年三界新出的话本子呢,也都有吗?”
白鹤童子:“……”
这题更难了啊!
他又看向了天尊,天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经过了短暂的犹豫和纠结之后,白鹤童子干脆利落地把天尊给出卖了:“有的有的,都有的!不知小师叔想看哪一种,我这就给您全部取来!”
通天问:“什么都有?”
白鹤童子信心满满:“当然啦!每次三界那些有名的作者出话本子的时候,我们师尊都会让我去%¥#&*()”
白鹤童子:“……”
他幽怨地看了眼自家的师尊。
打了一个存在和不存在一个样的马赛克之后,元始方才不咸不淡地说了句:“白鹤,话不要这么多。”
白鹤童子:“……”
白鹤童子不禁流下了眼泪:“好的好的。”
通天望着他的兄长,又看了看被惹毛后愈发显得毛茸茸的白鹤童子,忍不住又摸了摸小童子的脑袋,兴致勃勃地问道:“那你们师尊私底下会翻看这些话本子吗?有没有他也很喜欢看的话本子,说出来给我听听?让我也好好品鉴一下。别怕,这次我保护你!”
元始:“……”
他的眉头不禁动了一动,似忍耐,又带着无可奈何的意味:“通天若是想知道为兄喜欢看什么,不如亲自来问为兄。”
通天愉快地拒绝了他:“我不!”
元始:“……”
好气,又不能跟弟弟生气。
白鹤童子则面露深沉之色: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山更比一山高吗?师尊他果然是爱的深沉啊。
只是对着通天,他仍然是摇了摇头,显露出几分难色:“师尊并没有什么喜欢看的话本子……”
当然不是啦,只是那些东西怎么能给他们小师叔看到呢?他还是想活到明天的!
“好吧。”通天耸了耸肩,显然并没有想为难他的意思,十分干脆地放过了他:“那你就随便挑两本出名的给我看看吧。”
果然,小师叔也只是想为难他们师尊罢了!呵,他有什么不懂的,他超懂的!
超懂的白鹤童子很快就给通天找来了一叠话本子,又很有眼色地在他师尊开口赶他之前溜出了内殿。
这一次他走得更远了一些,远远超出了通天的视线范围,保证他小师叔想要喊人只能喊到他们师尊。
通天又低下了头,一边愉快地翻着话本子,一边嚼嚼嚼吃着好吃的点心。
元始:“……”
他叹了一声,罢了,左右他弟弟终于不会感到无聊了。
便继续翻找起了衣服。
天边的太阳微微歪斜了一点,通天在话本子的遮掩之下,又稍微抬起了点眼睛,继续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面前的天尊,就好像觉得对方发现不了自己直勾勾的目光似的。
不得不说,从这个角度看去,他哥哥还挺好看的诶。配合着他面前这些好吃的点心,几乎可以称得上一句“秀色可餐”了。
元始:“……”
他不得不开口唤道:“通天?”
“怎么了吗,我那美丽动人的兄长?”通天问。
元始:“把那个‘美丽动人’给我撤回去。”
【通天撤回了一个“美丽动人”。】
“怎么了吗,我那冰清玉洁的兄长?”通天问。
元始闭了闭眼,忍住了头上冒出来的青筋:“把那个‘冰清玉洁’也撤回去!”
【通天撤回了一个“冰清玉洁”。】
“怎么了吗,我那倾……”
元始冷声道:“你再多说一个字,这几天就别想从这个屋子出去!”
世界安静了。
他弟弟又是那么的乖巧可爱,体贴入微,一看就是世上最可爱最美丽的小天使!
元始低下头来,深吸一口气,加快速度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丢了出去,很快就翻找出了他想要找的东西。
回过头去,他弟弟恹恹地靠在原本属于他的云榻上,吃着他的点心,翻看着他看过的书,前不久还训着他的徒弟,就差把人给吓晕了过去,一副有气无力、生无可恋的模样。
“好过分,哥哥居然凶我呢!”
元始:“……”
到底是谁比较过分啊,我亲爱的弟弟。
他心平气和地看着自家胡作非为的弟弟:“伸手。”
红衣圣人懒洋洋地抬起一只手来,递到他的面前,目光又不知落到了哪里,看天看地就是不肯看他。
元始拧起了眉头,又道:“看我。”
红衣圣人懒洋洋地掀起眼帘,眸光流转,似笑非笑地开口道:“哥哥刚刚不还嫌弃我一直在看你吗?怎么现在又回心转意了?”
元始不语,只低下头来,轻轻解开了他方才才给他弟弟穿好的衣袍。微凉的指尖自敏感的肌肤上划过,刹那间令身旁之人颤了一下,纤长的眉睫微垂,掩下了眸底微微泛起的波澜。
元始又重复了一遍:“通天,看着我。”
他弟弟没好气地朝着他翻了个白眼,好看的唇微微张开,仿佛又要说出什么他不爱听的话。他不想去听,便将自己的想法再一次付诸实施。
天尊低下头来,干脆利落地堵住了他弟弟的唇。
先前他已经忍了他那么多次了,事到如今……也该轮到他弟弟包容一下他了。
低低的一声轻叹。
唇齿间仿佛传来了甜滋滋的,属于点心的味道,隐约还带着浅浅的桃花的气息,元始分神想着,应该是用西昆仑的桃花做的桃花酥吧?还有一些别的什么?是什么呢?
他弟弟吃了那么多甜的点心,也不怕把自己的牙齿给甜坏了,不过也没有关系,因为他会替他再吃掉一点的,这样就不会甜坏他的牙齿了。
这个味道,是玫瑰花露?还是百合莲子?
他到底吃了多少东西?罢了,反正他总是能养得起他的弟弟的,总不至于让他把玉虚宫给硬生生吃穷了。他们玉虚宫还没有糟糕到这个地步,养一只任性妄为的上清通天那是没有丝毫问题的。
一边想着,一边又轻轻咬了一下面前之人的唇,无奈地提醒道:“通天,一直看着我。”
之前不是还看他看得很起劲吗?怎么现在又想躲开他了?这不好,一点也不好,显得他很过分似的。
明明从头到尾,他们都是两情相悦,不是吗?
“元始!”
那双明亮动人的眼睛在瞪着他的时候愈发显得生动了,气呼呼的,亮晶晶的,清晰得倒映出了他的身影。
真好看呀,好看得他又想亲一亲面前之人的眼睛了。
元始心满意足地看着那双眼里属于自己的影子,愉悦地弯了弯唇角,眼底是说不出的欢喜,又将人小心翼翼地抱到自己膝上,低下头来,轻轻在那位红衣圣人的耳旁开口道:“明明是通天先来招惹为兄的,不是吗?”
事到如今,当然也该由他的弟弟,亲自为他的行为负责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