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别院外,江稚鱼心有余悸。
急促跳动的心跳声几乎快要跃出胸腔。
她一只手扶着心口,惊魂未定。
耳边仿佛涌入一千只小麻雀,叽叽喳喳。
门房是个面生的面孔,江稚鱼不太记得自己和对方见过面。
又或是见过一两次,只是江稚鱼没记住。
她向来不敢直视旁人的眼睛。
以前用手机,江稚鱼连接语音电话都要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更何况是面对面的交谈。
而且刚刚那个门房,也太……热情了。
江稚鱼几乎招架不住。
她根本不知门房说了什么,只记得门房双唇一张一合,滔滔不绝。
“可算是把姑娘盼来了,姑娘不知道,吴管事早早吩咐了,若是姑娘过来,直接进去就好,不必通传。”
“这马车我来牵着罢,省得姑娘担心。”
“姑娘家住何处,离这里远不远?家里还有姊妹兄弟没有?”
“姑娘长得这般好,姊妹弟兄也定是不凡。家里是做什么,双亲还好吗?”
一句接着一句砸在江稚鱼身上,江稚鱼措手不及。
她根本插不上嘴,支吾半日,最后飞快丢下一句“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了”。
她甚至连别院的大门都没进去。
太可怕了。
真是太可怕了。
江稚鱼瑟瑟发抖。
她害怕遇见同自己一样不善言辞的人,也害怕撞见没有边界感、过度热情的人。
离开门房的视线,江稚鱼缓慢松出一口气,她半边身子倚在古树旁,仰头望向山间涌动的郁郁葱葱。
好不容易才从刚刚无所适从的窘迫无助挣脱出来。
江稚鱼垂头丧气。
她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好羡慕能言善辩,永远都不会让别人的话掉在地上的社牛。
江稚鱼再次叹气,转身抱膝蹲在地上,捡来的枯枝在草地上随意乱涂乱画,江稚鱼自言自语,小声碎碎念。
她开始回忆秦嫣然和自己的对话。
想要从中学习一二。
秦嫣然当初是怎么向自己搭话的,好像是以为自己也喜欢宁王,借着园中的帅旗和玉壶春展开话题。
江稚鱼喃喃自语。
“宁王……”
枯枝随着手指比划,一横一竖,在泥泞土壤中落下一个“宁”字。
一片黑影无声无息飘到江稚鱼身后。
江稚鱼陡然一惊,猛地转首。
四目相对,江稚鱼惶恐不安:“公公公……公子。”
起身得急,江稚鱼一脚踩在土里。
污垢落在江稚鱼宝相花纹云头锦鞋上,鞋面莹润光滑的珍珠顿失光亮。
江稚鱼不动声色往后多踩了两三步,试图挥去鞋上沾着的泥垢。
书写着“宁”字的红土瞬间被江稚鱼踩得乱七八糟,一点也看不出之前的字迹。
陆砚漆黑眼眸漫不经心从江稚鱼脚边掠过。
这是……怕他看见吗?
他早就看见蹲在树下的江稚鱼,自然也看见她一笔一画写着自己的称号——宁。
江稚鱼连着在地上踩了两三脚,一双浅淡眼眸惴惴不安,巴巴望着陆砚。
唇角扯出一抹笑,江稚鱼扬首,磕磕绊绊从唇齿间挤出一句。
“公子可是要出门?”
余音落下,江稚鱼立刻生出悔意,恨不得将泼出去的话收回。
她怎么还是学不会说话。
若是“未婚夫”真的是要出门,那她还怎么接话,总不能跟着对方一道上车罢?
江稚鱼眉眼间的苦恼并未逃过陆砚的眼睛。
两人相对而立。
秋风自两人之间穿过,拂开满地的落叶。
陆砚冷不丁出声:“还不进来?”
……
别院同先前并无两样,只是园中的桂花树光秃秃的,像是一夜入冬。
江稚鱼错愕注视着褪去金黄丹桂的古树,茫然不解。
吴管事满脸堆笑,为江稚鱼拨开迷津。
“主子先前让人把桂花都收在坛子中,姑娘若是想要,随时都可以过来取。”
江稚鱼赧然:“……好。”
当初她不过是借着桂花和“未婚夫”搭讪,并非真的对桂花情有独钟。
江稚鱼不善拒绝别人的好意,且吴管事还一脸慈祥。
江稚鱼犹豫半日,干巴巴道:“多、多谢。”
她声音不高,且离吴管事刚刚开口已经过去好一会,加之吴管事又忙着去厨房,并未听清。
江稚鱼脸上的尴尬更甚,转而对上陆砚从旁投过来的视线,江稚鱼脸红耳赤。
浑身上下如有蚂蚁在爬,恨不得钻入地里。
他不会听到了罢?
那她要不要再说一遍?
反正“未婚夫”和吴管事也是一家,和“未婚夫”道谢也是一样的。
江稚鱼深吸口气,一张脸涨得通红:“多谢、多谢公子好意。”
陆砚面色不变:“不必。”
担心江稚鱼误会自己收桂花是为了她,陆砚画蛇添足,生硬补上后半句。
“是我自己有用,并不是……为了你。”
江稚鱼:“……”
……啊?
……我吗?
她也没有这么自恋罢?
而且她本来就是为了刷“未婚夫”的厌恶值来的,若是“未婚夫”对自己上心,那不就本末倒置了吗?
那已经不是纯粹的噩梦了,是天天天天天大的噩梦!
江稚鱼如麻雀啄米,乖顺点头:“我……我知道的。”
她目光习惯性粘着自己的脚尖,不敢直视陆砚的灼灼视线。
唉。
“未婚夫”还是瞎的好。
至少她不必担心对方会看穿自己拙劣的演技,也不用畏惧直视对方的眼睛。
江稚鱼神游天外,微不可查叹了口气。
失望显而易见。
那郎中的医术怎么那么好,这么快就治好“未婚夫”的眼睛。
就不能等她做完任务吗?
江稚鱼不自觉又叹了口气。
陆砚目光如蜻蜓点水掠过江稚鱼垂落的眼眸,脚步忽的一滞。
耳力过人,陆砚自然没有错过江稚鱼适才的两记叹息声。
是因为……他刚刚的话?
江稚鱼这是……失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