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姝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她神色复杂地放下手中的锄头,慢慢走到坑边,居高临下地俯视自作自受的两个人。
盛竹筠憋住笑,走过去站在凌姝身边,和她一起往坑里看去。
坑里此刻一片混乱。
简以诚摔得七荤八素,灰头土脸,屁股剧痛。
在原地缓了好一会,他才懵逼地爬起身,灰头土脸地问:“这,这是哪啊?”
看见旁边还有个人,简以诚吓了一大跳,连连往后退好几步:“哎!什么玩意!”
一边推,他一边抬手,擦干净脸上沾到的泥土。
视线再次变得清晰,简以诚看清楚身边的人,不敢置信地喊:“昕瑶,怎么是你?”
凌昕瑶坐在坑底,一双眼睛正幽幽地看着他。
听到他的疑问,她扯着嘴角冷笑一声:“是啊,怎么会是我呢?是不是吓到你了?”
“你你你……”
简以诚的表情空白,过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心虚地问,“……你都听见了?”
凌昕瑶再次冷笑:“对啊,都听见了。”
刚才她猝不及防摔到坑底,的确晕了一小会。
直到简以诚高亢的表白声响起,才把她唤醒。
醒来后,她发现自己居然在一个土坑里,吓得想要大声求救,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听到了简以诚的话。
他抑扬顿挫的表白声传进深坑里,自带3D效果,在她耳中反复回荡。
“筠筠,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
“都是因为凌昕瑶她刻意勾引我!”
长这么大,凌昕瑶还是第一次听见男人用这么刻薄的话语来形容她。
她脸都气白了,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刺进掌心,传来一片尖锐刺痛。
就在她快要忍不住,出声和简以诚对骂的时候,没想到简以诚竟然也摔下来了。
可真是好巧啊!
她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坐在地上的简以诚,声音很冷:“简以诚,你真让我恶心。”
变心就变心,坦坦荡荡承认了,至少也算是个男人。
可他竟然连男人的担当都没有,只会把责任甩给女人。
连她都看不上他。
简以诚下意识地想要安抚:“昕瑶,你听我说……”
一边说着,他一边抬头,话语凝滞在口中。
他看见了站在土坑顶部的盛竹筠。
盛竹筠双手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像也在等着他的解释。
简以诚的心里“咯噔”一声。
糟糕,两个女人都在,不管他说什么话,肯定都会得罪其中一个。
他竟然再次陷入了这样两难的选择里。
他咽了咽口水,做了半天心理斗争,终于做出了“艰难”的决定。
凌昕瑶已经明确表示过不可能和他在一起,所以现在还是保住他的荣华富贵更重要。
盛世集团的工作,绝对不能丢!
想清楚一切后,简以诚的表情越来越沉静,盯着凌昕瑶的眼神里开始涌出指责:“凌昕瑶,要说恶心的话,到底是谁更恶心?
“当初难道不是你每天对我嘘寒问暖,还给我发裹着浴巾的照片?”
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还好,手机没摔坏,“我们这一年的聊天记录,我可都留着。你是怎么在我面前卖乖装可怜,勾起我的同情心,你自己清楚。”
凌昕瑶脸色急变,脑海中“轰”地一声炸开。
她没想到,简以诚竟然不再讨好她,还直接和她撕破脸,把她曾经的所作所为就这么直接曝光出来。
“简以诚,你——”
她颤抖着抬起手,指着简以诚的脸,“你不要脸!”
简以诚反唇相讥:“不要脸的明明是你!”
凌昕瑶气得直抖,恨不得扑上去抓花简以诚的脸。
顾忌到这里是盛家,她才硬生生忍住了。
最近她已经够倒霉了,不想再被盛竹筠看笑话。
就在她好不容易按捺下情绪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了清脆的掌声。
“啪啪啪!”
凌昕瑶抬头看向鼓掌的人,瞳孔微微一缩。
凌姝蹲在坑顶,居高临下地俯视坑底。
她双手轻轻鼓掌,脸上带着嘲讽的微笑,毫不客气地开口:“凌昕瑶,原来你就是这样勾引好闺蜜的男朋友的?
“要是爸爸妈妈知道你做了这些事,你说,他们会不会对你很失望啊?”
一边说着,凌姝一边微微歪头,拿出手机自言自语,“呀,早知道的话,我刚才就应该拍下来的。”
听到凌姝的话,凌昕瑶颤抖得更加厉害。
这些话仿佛一把利刃,把她脑海中最为紧绷的那一根线给割断了,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彻底坠入深渊。
让父母对自己失望,是凌昕瑶最害怕的事情。
如果这件事是被她一直讨厌的凌姝揭穿的,那就是双倍的可怕。
不,绝不能让凌父凌母知道!
……手机,对了,手机!
只要把手机抢过来,把聊天记录删掉,简以诚就没有证据了。
没有证据,一切都可以挽回。
必须把手机抢过来!
凌昕瑶咬牙,毫不犹豫地冲向简以诚,伸手去抢夺他手里的手机。
她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狠人,在这种关键时刻,出手毫无保留。
简以诚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手背瞬间被她尖利的指甲刮出一道长长的伤口,痛得他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大喊:“凌昕瑶!你别以为我不会还手!”
他还指望着靠这些聊天记录求得盛竹筠的原谅呢,怎么可能让凌昕瑶轻易得手。
既然是她先动的手,那他也只好对她不客气了。
就这样,坑底两人毫无章法地扭打在一起,伴随着一阵阵痛叫声和怒骂声。
两人的身体在坑底翻滚,扬起大片浮尘,场面极其混乱。
“呸呸呸……”
盛竹筠嫌弃地捂着鼻子。
她看不下去了,转身想要离开。
看看旁边的凌姝,她把凌姝也拉起来:“咱们不看这个了,无聊。”
凌姝有些不舍地收回目光:“哦。”
【这两人打架水平也太差了,如果我是凌昕瑶,刚才那一划,保证能把简以诚的眼睛划瞎。】
盛竹筠:“!”
她的脚步忍不住加快了一些。
哎,姝姝哪里都好,就是胆子太大了一点。
划瞎渣男眼睛这种宝贵的机会,还是留给凌昕瑶这种人吧。
盛竹筠吩咐旁边赶过来的女佣:“你们在旁边守着,等他们两个打累了,再把他们拉起来,客客气气送走。”
女佣也清楚坑底的“战况激烈”,请示道:“大小姐,送走前要帮他们俩处理下伤口吗?”
盛竹筠正打算摇头拒绝,又听到凌姝的心声:【处理伤口?那必须得用酒精,嘎嘎疼!】
她心里一动,改口答应下来:“那必须帮他们处理好,吩咐下去,用最纯最烈的酒精给他们消毒,务必消毒到位。”
盛竹筠霸气地一挥手,就好像总裁文里的霸总一样挥斥方遒。
“我不允许他们两人的伤口有任何细菌病毒残留!”
“哦!”
女佣听懂了盛竹筠的言外之意,眼睛一亮,立刻答应下来,“遵命,大小姐!”
她一定会亲自盯着,保证给两位不速之客“消毒”x到位!
盛竹筠安排好后,拉了拉凌姝的手:“姝姝,我们走吧。”
凌姝点头:“嗯。”
坑里这两人吵架声音太大,影响她挖地的心情,今天的工作就到此为止吧。
看看时间,再休息会,差不多也该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小明楼。
刚走进客厅,走在前面的凌姝停下脚步,回头认真看向盛竹筠。
她的声音冷静温和:“筠筠,谁都有看人看走眼的时候,不必太难过。”
盛竹筠惊讶地抬眸。
她没想到凌姝会突然开口安慰她。
盛竹筠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别人不可能看出她心里其实挺低落的。
没想到凌姝什么都看透了。
“姝姝……”
盛竹筠眼中瞬间涌上朦胧的湿意,努力露出一抹灿烂笑容,“我现在不难过了,真的。”
不就是眼瞎,爱了一个渣男,交了一个塑料闺蜜嘛。
她可是盛家大小姐,这点小事还打击不到她。
“嗯,那就好。”
凌姝点点头,目光往旁边移,似乎想起了什么。
“简以诚刚才说的聊天记录,要不还是好好查一查?证据嘛,谁会嫌多呢?”
盛竹筠精神一振。
对哦!
刚才忙着看戏,怎么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她之前拜托王管家查过,却没能查出任何问题。
简以诚和凌昕瑶用小号联系,所谓的聊天记录都保存在小号上,手机也是专用的。
难得今天简以诚特意把专用的小号手机带过来,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
就算坑里的凌昕瑶打赢了,真的把聊天记录全部删了,以盛家的技术实力,只要能接触到简以诚的小号手机,应该都有办法还原。
盛竹筠急忙给王管家打电话,说清楚了自己的想法。
王管家义愤填膺地答应下来:“大小姐,你就放心地等着吧!”-
小明楼外。
盛竹筠猜得不错,坑里打架的两个人已经分出了胜负——凌昕瑶靠着一双做了美甲的“利爪”,成功把简以诚的手机抢到手,永久删除了所有聊天记录。
在两人打架的过程中,她还顺便把他的脸也抓花了。
聊天记录被删除以后,两个人没有了打架的理由,各自占着坑的一边,气喘吁吁地瞪着对方,像两只炸毛的乌眼鸡。
见他们两人不打架了,守在坑边的佣人们很快搬来了梯子,凌昕瑶和简以诚一前一后爬了出来。
两个人在坑里走了一遭,都是灰头土脸,万分狼狈,精致打扮的衣服和造型全部都毁了。
简以诚刚回到地面上,就开始迫不及待地四处张望:“筠筠呢?你们大小姐去哪了?”
一边问,他一边想往外走。
佣人们不动声色地拦住他,隐隐将他包围,让他无法脱身。
为首的女佣面带和煦的微笑:“简先生,您脸上受伤了,我们还是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简以诚本想拒绝,女佣又说:“脸上要是留疤,可就没那么英俊了哦。”
这句话成功地留住了他。
他还指望靠这张帅脸追回盛竹筠呢,确实不能留疤。
旁边的凌昕瑶情况和他差不多,被几个“热情”的佣人劝住,同样往医务室走去。
佣人们簇拥着两人到医务室坐下,细心地为他们清理脸上和身上的灰尘。
只是动作不够轻柔,触碰到伤口的时候,总会带来一阵阵刺痛。
清理过后,消毒的时候就更夸张了。
消毒棉签刚抹上脸颊,连简以诚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了,险些直接跳起来:“嘶!”
怎么这么痛啊!
拿着棉签的佣人一脸无辜:“简先生,很痛吗?这是我们特制的特效药,愈合伤口的效果特别好。”
简以诚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满脸怀疑:“这难道不是酒精吗?好重的一股酒精味。”
佣人的笑容未变,十分笃定地说:“当然不是了,简先生,我已经说了,这是特效药。
“至于酒精味,可能是医务室里刚才消毒留下的味道呢。”
简以诚将信将疑:“真的吗……”
可这明明就是酒精味啊!
不过,以盛家的底蕴,应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吧?
见他不说话了,佣人微微一笑,棉签毫不客气地又抹上他的伤口。
一阵刺痛传来,激得简以诚差点大叫。
这到底是什么特效药啊,药效这么霸道的吗?!
话说回来,这熟悉的刺痛感,真的不是酒精吗?
他痛得两眼发黑,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的一个佣人拿起了他的手机,悄悄插上一个特制的设备。
凌昕瑶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时不时有痛叫声响起。
“好痛!要不我不消毒了,反正只是破了点皮……”
“不行哦,凌小姐,破一点点皮也可能会感染的哦。咱们的特效药消毒特别有用,您一定要多擦点。”
“可是这药明明就有一股酒精味啊!”
“哎呀呀,这是医务室的味道啦。”
尽管被消毒的伤口很痛,但看在佣人们态度很好的份上,两个人都咬牙忍下了。
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特效药”总算抹完了。
简以诚感觉自己的脸都快痛麻了。
他拿起自己的手机,放进兜里,丝毫没察觉到手机上的数据已经被无声无息地复制了。
这会他还是只关心一件事情:“你们大小姐呢?我要见她。”
给他擦药的佣人放下手中的棉签,嘴角的笑意顿时收敛,语气漠然:“简先生,大小姐不想见您,您请回吧。”
简以诚愣住:“?”
刚才你们给我擦药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啊?
这变脸速度也太快了吧!
“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她说——哎哎,你们要干什么?你们——等等,别拖我——”
药都上完了,佣人们懒得应付他。
几个高大健壮的保安直接走上前,一人抓一只胳膊,像拎小鸡仔一样把简以诚拎走了。
那叫一个不留情面。
凌昕瑶在旁边看完了全程,目送简以诚被送走。
等佣人们看向她,她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自觉地举起双手:“我自己会走,不用你们拖!”
她身边的女佣微微一笑:“好的,凌小姐。对了……”
女佣的神色变得严肃,“大小姐刚才吩咐过,以后凌小姐还是不要往盛家来了。盛家,不再欢迎您。”
凌昕瑶的面色发白,咬紧下唇。
她今天是来找凌姝的,明明没有招惹盛竹筠,为什么盛竹筠要说这样的话?
对了,之前她掉坑里的时候,凌姝和盛竹筠两个人一起在上面看热闹,两人挨得很近,姿态看起来很亲昵。
难道说……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升起。
盛竹筠是在保护凌姝?
盛家,真的在意凌姝?
她不敢置信地问:“盛竹筠她……是为了凌姝才这样对我吗?”
女佣奇怪地瞥她一眼:“凌小姐,这些和您无关,请您尽快离开。”
凌昕瑶不甘心地握紧拳头,忍不住低声质问:“凌姝就是个粗俗无礼的人,连她的亲生父母都看不上她,你们居然把她当宝?”
女佣更奇怪了:“凌姝小姐已经嫁入盛家,盛家当然会护着她。请您慎言,不要再诋毁她。”
“可是——”
凌昕瑶很不甘心。
可是凌姝明明是替嫁的啊!
当时盛家定下的新娘,明明是她啊!
女佣见她还要胡搅蛮缠,失去耐心,拍拍手,门口站着的两个高大保安身形微动,大有冲上来把凌昕瑶也直接拖走的趋势。
见到这一幕,凌昕瑶缩了缩脖子,强行压下心里的不爽,什么话都不敢再说。
她只能不情不愿地离开盛家。
走出盛家庄园大门后,凌昕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绿树掩映的庄园,眸中划过戾气。
今天她特意过来找凌姝的麻烦,想要出一口恶气。
没想到气没出到,还带了满身伤回去。
盛家究竟是怎么回事,真把凌姝那个废物当成“幸运星”了?
本以为凌姝嫁过去,会活在盛家人的嫌弃中,过得生不如死。
如今看来,凌姝在盛家反而过得更好了。
这怎么可以呢?!
凌昕瑶咬牙。
“凌姝……我一定会让盛家人发现你的真面目的。你等着……”-
小明楼里。
洗完澡后,凌姝走出浴室,发现盛竹筠站在她的卧室门口,仰着头,似乎在看什么。
听见开门的声音,盛竹筠回过头,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姝姝。”
她明明在笑,笑意却是淡淡的,眼底更是弥漫着像浓雾一样的悲伤。
跟凌姝打过招呼后,盛竹筠重新回过头,沉默地看向上方。
凌姝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发现盛竹筠看的是通往三楼的楼梯。
楼梯一路向上,直通盛云深的病房。
只x要抬脚,迈过二十四级台阶,就可以看到那个沉睡的男人。
然而,盛竹筠只是出神地望着,并没有上楼的意思。
凌姝心中划过一抹怪异的感觉。
她回想起了昨晚的情形。
当时盛竹筠送她过来小明楼,似乎也是这样,站在一楼楼梯口,并没有上楼。
后面盛云深被她摸到心率飙升,盛竹筠被吓到,才冲上楼来查看情况。
一个有些奇怪的猜测冒了出来——盛竹筠,似乎害怕见到盛云深。
为什么?
盛竹筠身子微微一震,转头看过来,轻声问:“姝姝……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凌姝挑眉:“什么事?”
盛竹筠轻咬下唇,看起来很纠结。过了几秒,她才开口:“拜托你……陪我去看一看二哥,好不好?”
凌姝没有多问,点头应下:“好,走吧。”
她看出来了,盛竹筠站在这里,应该是在特地等她。
似乎有她的陪伴,盛竹筠才敢去见盛云深。
“……嗯,谢谢你。”
盛竹筠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抬脚往楼上走去。
她的每一步都走得缓慢,仿佛有千钧重。
一边往上走,她一边缓缓开口,向凌姝讲述。
“姝姝,其实……二哥他一直都不赞成我和简以诚在一起。
“他说过,简以诚这个人工作能力确实不错,是有几分真本事。可是野心太大,这种野心并非单纯为了事业,更多的是对我们盛家资源和地位的觊觎。
“如果盛家出现问题,我和简以诚的关系很可能也会出现裂痕。”
说到这里,盛竹筠唇角溢出一抹苦涩笑意,仿佛带着无穷无尽的自责与悔悟。
“为了这件事,我跟他争执过很多次,每次都不欢而散。
“一个月前,我和他又为了这件事发生争吵,我气他管得太多,直接对他大吼大叫,让他以后都不要再干涉我的人生……”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深深的自责,当时那些激烈的话语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楼梯爬了一半,已经能看到盛云深病房的房门。
盛竹筠停住脚步,深深凝望着那扇半开的房门,两颗豆大的泪珠从脸颊滚落。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其实,那天吼完后,我就已经后悔了。我本来想着,等二哥回来,我再和他道歉,好好跟他聊一聊……”
眼泪就好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停掉落。
盛竹筠痛苦地闭上眼,“那天傍晚,我在小明楼等着二哥回来……等来的却是他出车祸的噩耗……
“我再也,再也没机会向他道歉了!”
喊出这句话后,盛竹筠俯下身子,紧紧抱成一团,大声哭泣起来。
凌姝站在盛竹筠身后,心中了然。
原来如此。
盛竹筠害怕见到盛云深,是因为在他出车祸前,他们曾经有过激烈的争执。
以盛竹筠的性格,说不定把盛云深出车祸的原因都怪在了自己的身上。
凌姝摇摇头,走上前,伸手轻拍盛竹筠的肩膀,想要安抚她的情绪。
歪着头想了想,凌姝说:“筠筠,你的确识人不清,爱上了一个外表光鲜、内里龌龊的渣男。
“但是你好好想想,你二哥的眼光难道就没有问题吗?”
盛竹筠的哭声猛然顿住:“?”
凌姝继续说:“你二哥挑的未婚妻,不也是个表里不一的绿茶?明明都订婚了,还暗中勾搭别的男人。”
她摇摇头,非常认真地说,“照这么说,你二哥眼光也不怎么样,你俩就是一对卧龙凤雏,不存在谁该向谁道歉。”
盛竹筠听得有点懵,抬起头认真想了想。
……好像确实有点道理。
凌姝又说:“而且你做得比你二哥还好,你二哥管你,你可没管他。这么说来,应该是你二哥向你道歉才对。”
说完这些理论后,凌姝非常满意地点点头,完全被自己说服了,“当然,我们筠筠大人有大量,不会在意这种细节,对不对?”
盛竹筠万分茫然地眨眨眼。
等等,是,是这样的……吗?
明明刚才的她无比痛苦,满怀内疚,听了凌姝这一席话后,她陷入了彻底的茫然中。
有种好像很有道理,又好像是在强词夺理的感觉……
没等她彻底反应过来,凌姝拉住她的手,把她往楼上拖。
一边拖一边说:“走,我们现在就去告诉你哥,你已经不怪他了!”
盛竹筠被拖着往前走,脚步踉跄:“诶,诶……?”
等等,她还没搞清楚这里面的逻辑关系啊!
凌姝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很快就把她拖到病房里。
两人并肩站在盛云深的病床前。
凌姝非常肯定地点头:“说吧,说你不怪他了。反正大家都眼瞎,何必互相伤害呢。”
盛竹筠抿唇:“……”
可恶,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她看着盛云深的脸,一咬牙豁出去了,跟着凌姝的话说,“哥……咱们,咱们就是一对卧,呃,卧龙凤雏,反正都眼瞎,我,我对不起你,你……你也不用向我道歉!”
说来也神奇,讲完这句话后,她竟然真的好受了很多。
那曾经日夜煎熬她的愧疚感也随之消散了一些。
只是,看着眼前沉睡的盛云深,她心里依然有着说不出的难过。
盛竹筠的话里依然带着哭腔:“哥,我多希望你能醒过来骂骂我……”
哪怕再吵一架,不,吵一万架,都比现在好。
只要他能醒过来。
凌姝垂眸看向病床上的盛云深。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最后又憋住了。
但是凌姝不知道的是,她的心声是藏不住的。
【放心,你二哥不会这么躺一辈子的,他的福气还在后面呢,你就放心吧。】
盛竹筠擦眼泪的手顿住,双眼睁圆,流露出浓烈的不敢置信。
过了片刻,不敢置信化作巨大的惊喜。
她忍不住想要问“真的吗”“二哥还能醒过来对不对”,只可惜该死的规则限制了她,她张了张嘴,没有办法问出一个字。
盛竹筠沉默良久,情绪渐渐缓和,抬手擦干净脸颊上的眼泪。
没关系,她会耐心地等待,等二哥苏醒那一天,亲口对他说一声迟来的“对不起”。
一定会等到的!
此时此刻,盛云深的心不再是一片毫无波澜的死海。
其实,早在盛竹筠和凌姝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他就已经听到了她们俩的对话。
最开始听到盛竹筠的忏悔,他的心中忍不住抽痛。
他很想告诉她,他从来不需要她道歉,更不想她内疚痛苦。
只可惜他无法开口,只能在黑暗中独自煎熬。
后来凌姝开口,画风开始跑偏。
盛竹筠被忽悠傻了,他被气笑了。
什么卧龙凤雏,什么互相伤害……
凌昕瑶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当然清楚得很!
……不,等等,凌昕瑶竟然会去勾搭简以诚,这他还真没想到……
黑暗里,盛云深陷入沉思。
他突然觉得凌姝的话还真有点道理……
某植物人霸总在不知不觉中被凌姝的逻辑成功忽悠住了,开始反思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是不到火候。
直到他听到凌姝那一句心声,猛然从深思中惊醒。
无边黑暗里,他的意识怔怔“看”着前方的虚空,心中百味杂陈。
凌姝心声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福气,指的是什么?
难道说,他还能苏醒,变成一个正常人吗?
真的吗?-
等盛竹筠的情绪彻底缓和,两人才离开病房。
一楼餐厅里,晚餐已经就绪。
餐桌边坐着一个身形端庄的美妇人——秦红。
听到她们两人下楼的脚步声,秦红抬眸,目光平和地在二人身上拂过。
盛竹筠有些困惑:“妈,你怎么来了?”
秦红挥挥手,示意她们过来坐下:“刚好路过,见晚餐都准备好了,顺便吃一餐。”
盛竹筠抿唇。
小明楼这个位置,要怎么才能“刚好路过”啊?
她妈就是这样,明明特意来陪她们一起吃饭,非得说是刚好路过。
口是心非。
她拉着凌姝在桌边坐下。
刚拿起筷子,秦红突然问,“听说你们一大早起来就在花园里忙活,还挖了好几个坑。凌昕瑶和简以诚找上门,还不小心摔坑里了?”
她的语气虽然平静,但隐隐有些压迫感。
盛竹筠拿筷子的手顿了顿,有点心虚地回答:“是,是的。”
餐桌上的气氛突然有些紧张。
凌姝主动开口:“夫人,都是我的主意,是我想要把花园改成菜地。”
“哦?”
秦红抬眸看她,目光锐利。
安静了好几秒,她才慢慢说,“我就说,这种好主意,筠筠肯定想不出来。”
她的语气无悲无喜,听不出来任何情绪。
凌姝沉默了。
她有点摸不准,秦红这话x,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
秦红没有继续点评。
她冷着脸放下筷子,拿出手机点了点。
很快,凌姝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拿出来一看——
“秦红女士向您尾号为8888的银行卡转账500,000元,转账备注:干得漂亮[微笑]。”
凌姝:“?”
不理解,而且很震撼。
按道理说,这个备注应该是在夸她。
可是最后加的这个微笑表情,又让这句夸奖显得有些一言难尽,不知道秦红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凌姝决定“场外求援”,她扯了扯盛竹筠的袖子,把手机屏幕递过去。
盛竹筠定睛看了好几眼,松一口气,抬头吐槽:“妈,你想表扬我们就直说,干嘛又打钱!转账备注又不是用来聊天的!”
秦红姿态优雅地放下手机,重新拿起筷子,依然面无表情:“吃饭时候少说话。”
盛竹筠:“……”
她凑向凌姝,小声解释,“我妈就这样,你习惯就好了。”
凌姝:“……”
事到如今,依然不能习惯。
不习惯,但是,她超爱!
【便宜婆婆超可爱!呜呜呜爱了爱了!】
秦红夹菜的动作顿了顿,眉心微蹙,陷入深思。
凌姝为什么叫她“便宜婆婆”……难道说,刚才只转五十万,转少了,显得“便宜”?
区区五十万,想想是有点拿不出手。
哎,早知道就多转点,都怪她刚才没多想。
看来下次还得是百万起步。
三人围坐在一起,开始吃饭。
虽然没有交谈,但饭桌上的气氛也算得上和谐。
略微有点怪异的和谐。
秦红面无表情地给盛竹筠和凌姝各舀了一碗鸡汤,冷冷地嘱咐:“喝完。”
盛竹筠一边喝一边嘀咕:“妈,你就不能多笑一笑吗?吃饭的时候笑又不犯法……”
还没说完,就被秦红的冰冷目光逼退,不敢再开口。
凌姝倒是适应良好,乖乖把鸡汤都喝完。
主要是因为太好喝了。
吃到一半,王管家进来,神色紧绷,似乎在努力掩藏着焦虑和不安。
他快步走到秦红身边,低声说:“大夫人,我有事情要汇报。”
秦红面色微沉,放下筷子站起身,对着盛竹筠和凌姝说:“我先走了。对了,明天有个拍卖会,盛家已经订了贵宾室。
“筠筠,你和凌姝也可以去逛逛。”
听说有拍卖会,盛竹筠满口答应:“好的,妈妈。”
秦红对着凌姝点点头,往外走去。
王管家跟在她身后。
快要走出门的时候,凌姝隐约听到王管家对着秦红说“厉家那边还是不肯松口……”。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凌姝只听到只言片语,后面就再也听不清了。
她一边低头喝汤,一边思索。
厉家……总觉得这个姓,有点耳熟?
盛竹筠在旁边问她:“姝姝,拍卖会你感兴趣吗?咱们明天一起去看看,你要是有什么喜欢的,我买来送给你!”
她现在超想给凌姝送东西。
“不感兴趣。”
凌姝摇头拒绝。
末日只有两个月就要到来,她的每一天都很珍贵,必须做有意义的事情。
拍卖会什么的,完全不在她的计划里面。
盛竹筠有些可惜:“啊,你真的不感兴趣吗?听说这次厉家的厉总也会参加拍卖会呢。
“为了开辟海外市场,厉总在国外待了两年,前段时间才回国,我都还没见过他。”
凌姝动作顿住,微微挑眉:“厉总?”
刚才王管家提到的似乎也是厉家。
怎么都是姓厉?
会这么巧吗?
盛竹筠解释:“京市豪门圈素来有‘南盛北厉’的叫法,指的就是我们盛家和城北的厉家。只是我们两家的领域不同,没什么合作,来往得也不多。
“厉家如今的家主和二哥差不多大,也是个很厉害的人。他刚回国,就已经引起很多人的关注了。”
凌姝脑海中灵光一现:“等等,你说的厉总——是不是叫厉隐?”
“对。”
盛竹筠一愣,“姝姝,你知道他?”
“嗯……听说过。”
凌姝随口回答。
厉隐,她还真的知道。
原书里鼎鼎有名的“厉阎罗”,主角团中期的大靠山,没想到他居然也是个知名霸总,难怪能在末日来临后建立京市最大的庇护所。
如果能找到机会跟他交好,对她未来的囤货之路有很大的好处。
拍卖会……
等等,为什么觉得书里好像提到过拍卖会?
凌姝认真回忆。
原书里曾经提过,厉隐有个非常在意的东西,好像就跟某次拍卖会有关系。
不会指的就是明天的这场拍卖会吧?
凌姝眼光流转,迅速做下决定——这场拍卖会,她要去。
不但要去,还要想方设法和厉隐搭上关系。
囤人情,也算是末日囤货的一种……吧?-
决定了要去参加拍卖会后,凌姝开心地吃完饭,和盛竹筠告别,独自回到二楼休息。
躺在床上,她闭眼,突然回想起下午盛竹筠在便宜老公病床前忏悔的那一幕。
盛竹筠的痛悔是那样的真挚,是在末日待了三年的她很少见到的感情。
她发自内心的喜欢这样互相牵挂互相在意的感情,哪怕是作为旁观者,也能感受到温暖。
想起盛云深,凌姝忍不住又睁开眼,望着床顶的天花板。
此时此刻,盛云深距离她并不远,只隔着一片楼板的距离。
不知道他会不会“睡着”呢?
上次数他有几块腹肌,好像还没有数完……
凌姝的身体很诚实地下了床,穿上拖鞋,踢踢踏踏地走到三楼。
值班的护工在旁边的小间里休息,三楼病房里空无一人,只有仪器单调的滴滴声在回荡。
凌姝打开门,走到盛云深旁边坐下,双手拢紧外套,好奇地歪头打量他。
盛云深依然像个无知无觉的木偶,安静地躺在那里,俊美而无害,对凌姝来说分外顺眼。
她本来想继续伸手进去,把上次没数完的腹肌好好数清楚。
不过在犹豫片刻后,她到底没好意思再把手往被子里面伸。
万一又把他心率摸高了,这多尴尬。
指尖轻轻晃了晃,凌姝忍不住手痒,慢慢往盛云深的脸边蹭过去,摸上他的鼻梁。
【鼻梁真好看,又直又挺。】
弧度完美,还带着体温。
而且还很敏感,她指尖轻抚而过,都能留下淡淡红痕。
凌姝咳了咳,努力把冲进脑海里那些颜色文学咳走。
【凌姝,你出息点!又不是没见过美男——唔,等等,这么美且不会说话不会动的,确实没见过。】
【躺在面前的可是我名义上的老公,我做什么都合理合法……吧?】
她越想心越痒痒,目光又蠢蠢欲动地往被子里面钻,脑海中回想起了上次摸的时候感受到的弧度和手感……
那可真是妙不可言啊……
“凌小姐,你怎么来了?”
就在她快要把持不住的时候,隔壁小间的护工揉着眼睛走出门,跟她打了个招呼。
及时终止了她的“犯罪意图”。
凌姝意犹未尽地收回手,略微有些遗憾地叹气,转身对着护工微笑:“睡前顺便来看看。”
护工点点头,开心地感慨:“凌小姐对盛总真好。平日里很少有人来看望盛总。”
凌姝眉头微皱,有些意外:“很少有人来看望?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大夫人吩咐过,平时不让人随意接近。”护工摸着后脑勺傻笑,“再说,盛家人都忙嘛。”
凌姝点点头,目光中满是深思。
她不相信“都忙”这种理由。
再说,小明楼又没有上锁,盛家人只要想来,根本没有人会拦着。
那为什么,大家都很少来探望盛云深呢?
盛竹筠是因为盛云深出事前和她吵过架,她愧疚自责,不敢来见他。
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又是因为什么?
在护工面前,她没有露出端倪,微笑着回答:“我在这坐一会就走,你不用管我,快去休息吧。”
“好的。”护工很识趣地点头,“那我先进去了,凌小姐,有什么事情随时叫我。”
他回到小间关上门,病房里又只剩下凌姝和盛云深。
凌姝重新坐了回去,双手撑着头,目光盯着盛云深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的心声一片寂静,盛云深什么都听不到。
房间里很安静,没有离开的脚步声,他推测凌姝应该还没走。
……又不说话又不动,这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盛云深觉得自己的心跳又要乱了。
刚才他其实已经睡着了,是被她活生生摸醒的。
眼前一片黑暗,让他的听觉、触觉、嗅觉都分外敏感。
她含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她手指尖的温度在他脸上流连,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清香将他包围……x几乎快要把他折磨疯了。
她摸他,他感觉要疯了。
但她什么都不做,就这么静静看着他,更让他感觉无所适从。
做点,做点什么吧,哪怕只是制造点声音也好。
就这么煎熬了几分钟,盛云深终于再次听见了动静。
这次不是心声,凌姝是在打电话。
“王叔,我想把盛云深带出去,可以吗?”
盛云深先是松了一口气,等他反应过来,彻底呆住了。
她在说什么?
她要把谁带出去?
谁要带他出去?!
她要带他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