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醉酒状态醒来,听说盛家要求禁酒,沈父觉得天都塌了。
他捂着头,忍受着宿醉的疼痛,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这xx的盛家,是不是扯什么x疯,老子喝点酒怎么xx地惹到他们了!”
沈母坐在一边,满脸心疼地给他按摩太阳穴,嘴里也跟着抱怨:“就是就是,盛家家大业大,什么鱼翅熊掌吃不到,还要管我们喝酒,真没良心。”
沈父冷哼:“管他xx的规定,老子要喝酒,他们难道还拦得住?沈醉,不是让你出去找酒吗?老子的酒呢?”
沈醉站在门口,面无表情:“没找到。”
沈父眉头一拧,正要开口大骂,旁边刷视频的沈乐语气凉凉的开口,为他的怒气又添了一把火:“爸,我亲眼看到他找到酒了,只是不小心给摔了,估计怕你打他,还撒谎骗你。”
“骗老子?!你xx个xx!”
沈父果然更加生气了,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拳头捏紧,向着沈醉的方向砸过去。
他习武多年,拳头舞起来虎虎生风,如果被砸到的话轻则肿痛淤青,严重了甚至可能骨折。
对亲生儿子,沈父完全没有留手,动起手来用尽了全力。
就在拳头快要砸下来的前一瞬,沈醉抬手,准确地抓住了沈父的手臂。
他的手好像铁钳一般有力,沈父试了两次,发现根本挣脱不了,又惊又怒:“你——”
沈醉缓缓抬头,一双黑沉的眼睛盯着沈父:“刚才盛家人还说了,主楼里禁止斗殴,一旦发现,全部请出盛家。”
这会外面的暴雨还在继续下,沈村道路都被水淹了,他们要是被赶出盛家,根本无处可去。
沈父眼中闪过一瞬的心虚,双手卸了力。
沈醉顺势松开手。
收回手臂后,沈父边揉边骂:“你个xx给我等着,还有xx的盛家,一群为富不仁的玩意儿,真xx……”
见沈父这么快就放弃,沈乐眼中闪过一抹失望。
他还以为会见到一出好戏呢。
沈醉现在长大了,身手又好,不像小时候那么好打了。他都好几年没看到过沈醉被打哭或者打晕了。
真有点遗憾。
眼看着在房间里没戏看,沈乐把手机往兜里一装,站起身来:“爸,妈,我出去转转。”
沈父揉着手臂,脸上狠厉瞬间收敛:“嗯,去吧,咱们平时没机会进盛家,你正好多逛逛。听说盛家女儿现在还单身,万一你们遇到了——”
他嘿嘿笑起来,面现猥琐。
沈乐也跟着笑:“爸,你想什么呢,盛家住的地方我们压根就进不去,只能在主楼里活动。”
他早上已经跟着张哥他们探索过了,发现没法进去盛家人住的地方,非常遗憾。
主楼和后面的院子之间有围墙隔着,佣人们进出都要刷脸,门口还有保安盯守,没法混进去。
听说盛家那个女儿长得花容月貌,人间绝色,只可惜没机会看到。
沈父有些遗憾:“是吗?不过盛家有钱,你多转转也好,万一遇到什么古董金条之类的,一定要记得收起来,千万别跟他们客气!”
沈乐挥挥手:“行,知道了,我走了。”
他绕开站在门口的沈醉,径自开门离开。
看见沈醉,沈父脸上迅速涌上嫌弃:“你弟弟都走了,你还站这里干什么?滚,赶紧给老子滚!今晚你就在外面睡,别想回来!”
连瓶酒都带不回来,还想在房间里睡觉?
做梦!
沈醉没说话,利落地转身开门离开。
见他动作这么爽快,关门的那一瞬间,房间里又飘出来了沈父的怒骂声。
沈醉木着脸关紧门,隔绝了无比难听的骂声。
他向楼下走去,沿着昨晚已经走熟的道路,直奔后厨。
后厨里忙碌的还是早上那几个佣人,见他过来,其中一个女佣笑起来:“怎么又想来干活换酒啦?王管家已经说了禁酒,现在可换不了咯。”
沈醉摇摇头,认真地说:“我不换酒了,我来帮忙。”
“帮忙?”女佣有些吃惊,下意识地摆手拒绝,“你们都是客人,不用帮忙……”
她话还没说完,沈醉上前一步,从她手里接过扫把,闷不做声地开始扫地。
“哎哎,真不用——”
女佣还想再劝,身边的年长佣人拍拍她的肩膀:“算了,由他去吧,待会吃饭的时候,多给他发两个大鸡腿。”
沈醉手握着扫把,一板一眼地鞠躬:“谢谢。”
说完后又埋头扫地去了-
主楼二楼有几个私密的贵宾室,平时都锁着门,没有向沈村人开放。
此刻凌姝正在其中一间贵宾室里,坐在落地窗前,面前摆着点心和咖啡。她一手端着咖啡杯,一只手撑着下颌,透过落地窗,懒洋洋地看着下方的风景。
窗外是主楼的广场,修了两条连廊。雨势很大,但也有不少闲不住的老人在连廊上来回散步。
王管家站在她身边,正在和她汇报查到的情况。
“昌明武馆成立于七十七年前,第一任馆主是现任馆主沈昌明的爷爷。第一任馆主只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是沈昌明的父亲,长大后继承了武馆。二儿子据说性格叛逆,不到十八岁就出去打工,很少回来。沈村人连他的名字和长相都记不清楚了。”
“沈昌明是独生子,打小就跟在父亲身边学武,长大后顺理成章继承武馆。他娶的妻子也是沈村人,但是身体不怎么好,生下沈醉后就一直卧病在床,不怎么出来见人,沈醉四岁那年,他母亲病逝,沈昌明一直没有再娶,拉扯着两个儿子长大。”
沈昌明的故事非常简单,相关的人也不多,看不出什么问题。
“关于沈醉六岁那年发生的事情,不少村民都有印象。据说有天半夜里武馆里进了歹徒,想要抢走沈醉。沈昌明跟歹徒拼死搏斗,手上和腿上都挨了一刀,才勉强把歹徒赶走。
“沈昌明当时养了好几个月的伤,病愈后人都瘦了一圈,武术大不如前,性格也变得暴躁易怒,还嗜酒。武馆的生意越来越差,全靠沈醉在外打工补贴,才勉强坚持到现在。”
凌姝放下咖啡杯,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不对。”
王管家问:“凌小姐觉得哪里不对?”
凌姝说:“歹徒闯进武馆是为了抢沈醉,这个说法从何而来?”
王管家回忆片刻:“是沈昌明病愈后自己说的。那会治安不如现在,经常会有当街抢小孩子的新闻。”
凌姝挑眉:“沈家两个孩子,一个六岁,一个三岁。歹徒又不傻,为什么会抢大的,放弃更简单的小的?而且武馆又不是大街上,沈x昌明还会武术,根本就不是合理的选择。出事后,沈昌明是不是没报警?”
“没报警。”王管家摇头,“他说歹徒们听口音都不是本地人,而且逃跑得太快,报警也没用。”
凌姝轻笑:“他还挺有自信,家里就他一个大人,受伤卧病在床,竟然不怕歹徒会重新上门?到时候他可是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不报警,除非他笃定这些歹徒不会再来。”
突然想到什么,凌姝又敲了两下桌子,笑容发冷,“从头到尾,歹徒的说法都是沈昌明一个人提出来的。如果他是在撒谎呢?”
刚才王管家讲述的时候,她在脑海中和盛云深讨论,两人都对所谓的“歹徒”之说不太相信。
一个为了保护孩子不惜受伤的父亲,绝不可能在受伤后不报警。
深夜,歹徒,不过只是沈昌明的一面之词。
那个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王管家的想法显然没有她和盛云深这么跳脱,惊讶地瞪大眼:“可是他受伤了啊,难道伤口也是他自己造成的?”
凌姝沉吟:“受伤,养伤,性格大变……”
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大胆到有些离奇的想法。
她立刻抬眸看向王管家,“王叔,接下来拜托你几件事……”-
厉隐站在山间,手中撑着一把黑色雨伞,面色沉沉。
在他面前,几台挖掘机正在冒雨工作,清理着道路上的碎石和断枝。
助理在他身边低声劝说:“厉总,雨还没停,这里很危险,有我们的人看着,你不用亲自盯着。”
“最迟什么时候能修好?”
厉隐没理会他的劝说,直接问道。
助理顿了顿,遗憾地摇头:“前方的桥已经完全断了,现在又在下雨,很多工艺无法实施,即使搭设临时便桥,至少也要一周的时间。”
厉隐声音发沉:“隧道那边呢?”
助理摇摇头:“雨势不停,隧道积水太严重,我们的人已经在尽力排水,但情况并不乐观。估计至少要雨停后四小时才能贯通。”
雨停后……
厉隐微微抬伞,目光透过不断滴雨的伞沿,看向被雨帘覆盖的茫茫天地。
助理打量着他沉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提议:“厉总,要不我给盛家打个电话,问下他们是否需要什么帮助?隔着这截断路,想送点东西应该还是有办法的。”
厉隐闻言,沉默两秒,摇摇头:“不用。以她的本事,就算断水断电,也能好好应对,不需要我的帮助。”
不用问,他都能猜到她的回答。
他知道凌姝不需要他的帮助,哪怕他现在在做的这些,凌姝统统都不需要。如果知道了,对她来说反而可能会是一种负担。
他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尽可能地对她好。
并没有奢求什么回报。
收回目光,同时也收回了有些发散的思绪,厉隐转身,语气再次变得沉稳:“继续施工,尽快疏通。”-
扫完地后,沈醉又帮着盛家的佣人擦窗户。
他不愿意闲下来,干脆用劳动来麻痹自己。仿佛只有在忙碌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自己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多余出来的那个。
刮刀在玻璃上划过,刮去湿润的水痕,留下一片空明。
不知为何,在这片空明的光影里,他好像又看到了回忆的碎片,动作慢了下来。
“醉儿,你的名字出自爸爸最喜欢的一首诗,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注)!爸爸空有一身武艺,却没赶上能用到它们的时候,只能在这乡村武馆里做个莽夫。希望你以后能找到合适的地方,好好把它们用起来!”
五岁的夏夜,虫鸣声声,繁星漫天,父亲抱着他,坐在院子里看天空。他怀里抱着半个西瓜,用小勺子挖着吃。
那会沈乐才两岁,脾气又坏又倔,在一边闹着也要吃西瓜。
爸爸却没给沈乐,说他吃了要拉肚子。
沈乐气得嗷嗷哭,在院子里满地打滚。
小沈醉有些不好意思,转头问爸爸:“要不我分一口给他尝尝?”
他知道这西瓜是爸爸特意下山背回来的,还放在井水里冰镇过,好吃得让人瞬间就能忘记夏天的炎热。他舍不得分给沈乐,又怕爸爸为难。
爸爸摇头,神色淡淡:“今天是你的生日,这是爸爸给你带的生日礼物,谁都抢不了。你尽管吃,别惯着他。”
小沈醉没有再说话,顶着沈乐魔音穿耳一般的嚎哭声,硬是把半个西瓜都吃完了,肚子撑得像个西瓜。沈乐也哭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地上睡着了,鼻子上还挂着一个鼻涕泡。
“爸,小乐睡着了,把他抱进房间吧,别着凉了。”
小沈醉还是挺关心弟弟的,虽然弟弟性格很讨厌,但那毕竟是他弟弟。
爸爸站起身,叹了一口气,神情似乎有些复杂,反正小沈醉没看懂。他只记得爸爸摸了摸他的头,说了句“对不起”,走过去抱起沈乐。
小沈醉不明白,他明明很开心很满足,爸爸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沈醉,你真是闲得慌,在这当盛家下人呢?怎么,才来一天,就想着巴结盛家了?!”
身后传来的嘲笑声打断了沈醉的回忆。
他转头看过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沈乐和张哥一行人。
两岁就会撒泼打滚的沈乐,从小到大都是一样地性格恶劣、惹人讨厌。
见他看过来,沈乐对着地上啐了一口:“呸,丢人!”
只要双方相遇,沈乐总是不遗余力地带头嘲讽他,就好像跟他有仇一样。如果是在以往,张哥和他的小弟们肯定也会跟着嘲笑起来。
今天却有些不一样。
张哥双手踹在兜里,眼睛在沈醉周身打量,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沈醉太了解他们了,知道这会张哥肯定是在想什么坏主意。他站直了一些,神情严肃:“姓张的,这里是盛家,不是沈村,我劝你们收敛一些。”
张哥眼中闪过心虚,随即变得愠怒:“你有病吧?!”
沈乐扯了扯张哥的袖子:“张哥,别跟他计较,我们忙我们的去。我就说不能带沈醉,他就是个傻子。”
张哥哼了一声,收回目光,不再看沈醉一眼:“我们走。”
没想到沈醉快步走上前,挡在他们面前,神色沉沉:“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我靠……”
张哥被他吓了一跳,定住脚步,“我们要做什么关你屁事!”
沈醉没有用疑问句,用的是肯定的语气:“你们打算在盛家做坏事。是什么?抢?还是偷?”
说到偷的时候,张哥的喉头动了动,立刻被沈醉察觉到了,他神色更加凌厉,“你们疯了?盛家好心收留,结果你们却打算偷东西?”
“什么偷不偷的!”
张哥冷哼,“盛家这么有钱,分我们花点怎么了?你自觉点,当不知道这件事,不然老子要你的命!”
他伸手想推开挡在前面的沈醉,手下用力,却没推动。
沈醉看着瘦瘦的,身体却结实得好像一堵墙。
张哥:“……”
沈醉死死盯着张哥,完全没有让开的意思:“你们不能这么做。”
他的眼神让张哥有些发毛,眉头越皱越紧:“沈醉,你是不是疯了,敢挡我的路?你信不信我真打你了啊!”
沈醉说:“你打不过我,就算你们一起上,也打不过我。”
这几年,他能和张哥一群人勉强“相安无事”,靠的就是过人的武力值。
张哥恼羞成怒:“你是不是真的想死——”
就在这时候,沈乐走过来,低声劝说:“张哥,这里有监控,咱们不好动手,你看我的,我来解决他。”
张哥阴着脸不说话了。
沈乐走到沈醉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他,解释说:“哥,你搞错了,我们不是要干什么坏事,是张哥说盛家人辛苦,琢磨着我们该怎么帮他们呢。”
一边说着,沈乐一边靠近沈醉,双手想往他肩膀上拍。
沈醉神情冷冷地后退,避开了沈乐的手。
沈乐拍了个空,也没有尴尬,摸着鼻子笑:“我是说真的,哥,那我们就先走了,不打扰你。”
沈醉不为所动:“我信不过你。”
“哎呀,哥——”
沈乐拖长了声音,似乎有些不满。
就在这时,几个盛家佣人手里拿着蔬菜,从他们身边路过。
刚才还笑眯眯的沈乐瞬间变脸,对着佣人们大声求助,“快来帮忙,这里有个贼!”-
凌姝没想到,早上刚跟沈醉聊完,下午又见到他。
而且还是在这样特殊的情况下。
沈醉站在最中间,被几个保x安紧紧围着。
他低垂着头,看不清楚神色,只能感觉到整个人似乎都沉浸在低气压中。
在他身边,沈乐挺直脊背,满脸正义:“沈醉是我的哥哥,但他做错了事情,我不能帮他隐瞒。希望盛家能够从严惩处,不要姑息养奸。这位美丽的小姐,您说呢?”
一边说话,他一边盯着凌姝。
凌姝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美丽的小姐”是她。
她抬手撑着下巴,眼中闪过兴趣:“哦?你哥哥犯了什么错?”
洗碗的时候摔碗了?
还是扫地的时候把扫把给折了?
沈乐义正词严:“他偷东西,被我们当场抓获!”
凌姝抬眉:“嗯?”
偷啥了,偷没喝完的酒瓶子?
旁边一身黑衣的保安走上前,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凌小姐,是这个东西,从沈醉的衣兜里搜出来的。”
凌姝接过来,见是一块金表,看起来有使用的痕迹。
她微微眯眼,继续问保安:“查过了吗,这是谁的东西?”
保安低头:“从金表的编号查,这个表属于陈总。他之前来盛家参加宴会,可能无意中遗失了,没有注意。”对于京市的豪门来说,不过一块金表而已,又不是什么名奢限量款,有时候心情好了,随手丢给服务生当小费都有可能。
丢了也就丢了。
但偷——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凌姝把金表递回给保安:“拿下去保养修复一下,等雨停后,叫王叔派人送回给陈总。”
“是。”
保安收好金表。
沈乐眼中闪过一抹肉痛,但很快被快意掩盖,他上前一步,靠近凌姝:“这位美丽的小姐,我哥哥今天帮盛家佣人做杂活,真实目的就是想要偷窃盛家的东西。如今人赃并获,请你们一定要严惩他!”
“哦。”凌姝饶有兴趣地问,“那你说说,我要怎么严惩?”
沈乐思索片刻,建议道:“不如先把他关起来,等雨停了以后移送警方?”
话音刚落,原本一直低着头的沈醉猛地抬眸看向沈乐,眼中似有惊讶和不敢置信。
凌姝冷眼看着,在心中暗暗摇头,对着盛云深吐槽:“这孩子确实是个实心眼,都到这份上了,还对弟弟有期望。”
盛云深回应:“他应该只是在忍耐,到忍无可忍之时,自然会说出真相。”
或许是因为沈醉已经习惯了忍耐。
毕竟从前十几年里,从来没有人会站在他那边。
凌姝继续吐槽:“这可不行哟。”
从一开始,她就没信过什么沈醉会偷东西的鬼话。金表虽然是从沈醉的衣兜里找到的,但应该是别人塞进去的。至于塞进去的人,不出意外的话就是沈乐。
原书里,沈醉的家人们都死在了末日初期的混乱里,没来得及发扬他们恶劣的人性。
“想要让沈醉看清楚他们,必须得和之前的大嫂一样,下狠药。狗子,你说是吧?”
“狗子?”
“盛云深?”
凌姝征询盛云深的意见,然而盛云深就像是突然断了线,没有回应。
今天,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凌姝不由得暗自皱眉,按下对盛云深异常情况的不安,抬眸看向沈乐。沈醉还被围着,她得先把这件事情处理了才行。
她慢条斯理说:“我们可不敢随意关押,还得看他家人的意见。”
“家人……”
沈乐愣了愣,“您指的是我父母吗?”
凌姝点头:“对呀。”
沈乐毫不犹豫地接话:“我这就去把他们请来。”
说完,他转身就往楼上跑去,脚步那叫一个迫不及待。
沈醉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脸上满是漠然。
过了几分钟,沈乐拉着沈父和沈母下楼了。
沈父刚靠近,猛地扑上去,拳头往沈醉身上招呼,嘴里还在骂着:“你这个混蛋,还学会偷东西了,真丢老子的脸!”
沈母站得远远的,一脸苦相,装模作样地抬手擦眼泪,只是擦了半天衣袖都是干的。
保安及时出手,拦住了想动手的沈父。
沈父一击不成,遗憾地收回手,转身面向凌姝:“我儿子犯错在先,你们尽管处置,我们没有任何意见。”
凌姝歪了歪头,眼神清澈如冰:“可是你们连问都没问,就给你儿子定了罪。”
沈父一噎。
沈母及时补上:“不是我们不问,是这孩子实在太让我们失望了。他连亲老子都敢动手,我也不是他亲妈,根本管不了他啊。”
沈父底气足了一些,跟着开口:“对,就是这样,他性格恶劣,我们根本管不了。”
说这话的时候,沈父沈母交换着眼神。
刚才沈乐在楼上已经跟他们交代过了,张哥他们今晚有大动作,如果顺利的话,大家都能发大财。
毕竟盛家那么有钱,随便从手指缝里漏点出来,都够普通人家吃喝一辈子。
沈醉是个榆木脑袋,不帮忙就算了,还想阻止他们。这次必须先泼沈醉一身脏水,让他翻不了身,说出来的话也没人信。
凌姝饶有兴趣地捏着手指:“沈昌明,我可是听说,你开的武馆能坚持到现在,都靠你儿子打工补贴。他要是被抓起来了,以后你的武馆怎么办?”
沈父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青白。
面前这个女人到底是谁,竟然对他家的细节知道得那么清楚?!
咽了咽口水,沈父狠下心:“我早就不想开武馆了,等他进监狱,我正好把武馆转手卖了,进城打工去。”
沈父沈母来了之后,沈醉一动不动,完全没有反应。
直到听沈父说要卖了武馆,他抬起头,眼神有一瞬间失焦,忍不住叫出声:“爸!”——
作者有话说:注:凉州词二首(其一)唐王翰
第57章 纳米丝
六岁之前,每年除夕的时候,沈醉和父亲都是在武馆里度过的。
父亲会早早地钻进武馆后院的小厨房,叮叮当当地忙碌。渐渐地,各种香气四溢开来,馋得他忍不住跑过去偷偷看。
等到天色已晚,小小的厅堂里摆好了满满一大桌子好菜,他用力吃用力吃,吃到忍不住打饱嗝,都还舍不得停。
吃饱喝足后,父亲会抱起他,把他拢进大衣里,坐在院里的桂花树下,一起看跨年的烟火。漆黑的夜空被绚烂的流火点亮,让父亲的侧脸也染上动人的光彩。
伴随着爆竹的喧嚣,父亲温和笃定的声音传入他耳中:“醉儿,以后每一年,咱爷俩都这么过。武馆是咱们沈家的根基,咱们得守住了,一代传一代,永远传承下去。”
沈醉的确把这句话刻进了骨子里,长大后哪怕打零工,也要咬牙把武馆撑住。
曾经对他说要把武馆永远传下去的父亲,竟然毫不犹豫说卖就卖?
不仅说要卖,沈父还骂他:“不就是个破武馆,连学生都招不到,摆在那里有什么用?早卖早轻松!老子做的决定,还轮不到你这个小偷来干涉!”
沈醉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他木木愣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凝滞,眼中的光芒如同燃尽的烛火,在冰寒刺骨中一寸一寸无声熄灭。
凌姝看着他,仿佛能听到他内心秩序彻底崩塌的声音。
收回目光,凌姝看向沈父沈母,唇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好,既然两位都表态了,那我们盛家就暂时把人关押起来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利落地站起身,对着身边人吩咐,“把他带回去,关押在地下室。”
“是。”
保安们忠实地执行她的命令,示意沈醉起身。
沈醉的头颅垂得更低了,他顺从地站起来。直到离开前,都没有再看旁边的沈父沈母一眼。
随着盛家人离开,房间里只剩下沈家三人和张哥那几个贼眉鼠眼的同伙。
紧张的沈母终于松了一口气,凑近沈乐,声音里带着后怕的颤抖:“儿子啊,咱们这样是不是太狠了?沈醉他毕竟帮家里那么多,每个月上交不少钱呢……再说了,万一待会他把你们的计划透露给盛家,岂不是糟了?”
沈乐无所谓地笑:“妈,他现在就是个小偷,谁会信他的话?盛家又不是傻的。你们就放心吧,只要过了今晚,咱们可就发了!”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回忆起之前的“战果”——他在主楼里随意乱转,都能在休息室的沙发缝隙里找到金表。
只可惜为了污蔑沈醉,他只能忍痛割爱,用金表当沈醉偷窃的罪证。
只要他们能翻过围墙,什么之前的宝贝找不到?
据说这些富人们随便戴的项链都是几百几千万,拿一把出去不x就发财了?
沈父沈母互相交换一个眼神,脸上仅存的那点顾虑也都消失了。
张哥的本事他们还是知道的,以前在外面偷过不少有钱人的宅子,后来事发被通缉了,才灰溜溜地回沈村缩着。
论翻墙什么的,张哥肯定行。
盛家庄园,在沈村人眼中就跟天堂差不多。他们如今借着大雨,能亲自进这个“天堂”里转一圈,确实应该好好珍惜上天给他们的这个好机会-
凌姝一行人“押”着沈醉离开主楼,通过有保安值守的围墙大门,来到盛家后院。
她把沈醉带回了小明楼。
一路上,沈醉始终低垂着头,温顺而沉默。
凌姝也没说话,目光淡淡地看着摆渡车外的雨幕。
大雨能冲刷干净地上的尘土,却无法洗涤人类内心的贪婪与罪恶。
等到进了小明楼,凌姝让保安们退下,沈醉终于抬头看她,哑着嗓子开口:“刚才那几个人计划今晚翻过围墙偷窃盛家。为首的人姓张,沈乐……也就是我弟弟,也是同伙之一。他们共有六人,其中至少三个人都有案底。”
凌姝端起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口,脸上没有半点惊讶,淡定地问:“刚才为什么不说?”
沈醉解释:“那个姓张的很敏锐,我要是当场拆穿他们,很容易暴露我和你认识的事情,引起他的防备。”
“不只是这样吧?”
凌姝笑了笑,向前微倾身体,放慢了语速,“沈醉,你没发现吗,你相信我。”
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潜意识里相信她,相信她不会轻易被蒙骗,相信她会找机会单独倾听他的解释。
沈醉茫然了一瞬,黑沉沉的瞳孔里有瞬间放空。
过了几秒,他才哑着嗓子承认:“对……我相信你。”
或许是因为有相同的经历,或许是因为凌姝之前几次出手相助。
事到如今,他索性大大方方承认,还提出了建议,“姓张的和几个手下都懂一些拳脚功夫,我建议找个借口把他们骗进房间关起来,等到大雨停了,直接让保安把他们赶出去。这是代价最小的办法。”
关起来饿两天,再凶狠的人也得服软。
凌姝摇摇头:“不用那么麻烦。”
区区六个人,还不值得她费心搞什么陷阱。
她把果汁放下,懒洋洋地站起身,征询他的意见,“今晚,他们行动的时候,你愿意跟我一起去看看吗?”
沈醉微微皱眉,似乎对她的邀请有些意外。
凌姝看出了他的想法,再次笑了笑,语气里比之前多了几分认真。
“沈醉,这个世界很大。”她直视他的眼睛,“你不该被一间小小的武馆困住。”
这不只是简单的邀请,凌姝是在用自己的行动表达对他的信任和认可。
原书里,作为男主的沈醉集成了一些非常美好的品质,果断,勇敢,专注,勤劳,忠诚,执着……他是温暖开朗的关梦醒的最强辅助,是她最坚固的依靠和助手。
他的未来应该属于广阔的天地,不该困在眼前这些无聊的倾轧里。
沈醉沉默无言,木木站着,如同一尊雕塑。
又过了一会,他才低声回应:“……好。晚上,我也去。”
说服了沈醉加入,凌姝心情不错,就在这时候,早上吩咐王管家的事情也有了回应。凌姝让人带沈醉下去休息,倚靠在沙发上,打开王管家发给她的结果。
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许久,凌姝抬眼,神情复杂地摇摇头,在心中感叹:“果然如此啊……狗子,这个世界,真是谁都逃不出狗血剧情。”
“狗子?”
“盛云深?”
“你又睡着了吗?”-
夜晚很快来临。
天色变黑后,大雨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把天地笼罩得严严实实,密不透光。
沈村人大都已经休息,主楼里只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一个佣人拿着拖把从走廊上走过,似乎听到旁边传来零零碎碎的脚步声,他停下脚步,转头去看,却什么都看不到。
走廊外只有树影斑驳。
视线停留了几秒,一无所获的佣人转头,继续往前走去。
他的身影在长廊尽头消失。
树丛再次摇晃起来,几个穿着黑色雨衣的身影小心翼翼冒头。
张哥抬手擦去脸上的雨水,声音冷静:“我确认了,主楼里留守的佣人们都已经下班休息,没人会注意到我们。至于监控——因为用的是备用电源,很多监控都没有开启,不用担心被拍到。”
这也是他们敢在盛家下手的原因。
大雨导致的断电还没修复,盛家这几天一直用的是备用电源,监控基本都无法使用,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
如果有监控,今天诬陷沈醉偷金表的时候,盛家人肯定会去翻监控。
为了保险,张哥特地跟几个佣人打听过,确认了监控断电的事实。
这可是千载难遇的良机!
沈乐也很激动:“张哥,咱们现在就动手?”
张哥左右看看,确认主楼附近已经没人,对着小弟们挥挥手:“走。”
他披着黑雨衣,弓着腰走在最前面,像潜行在暗夜里的大蝙蝠,后面还跟着一串同款大蝙蝠。
几人走到一处墙角下,张哥从角落里奇迹般地搬出一个梯子。
这也是他今天发现的,简直像是特地为他们准备的一样。
活该盛家要倒霉。
看见梯子,几个小弟的眼睛都直了,在黑夜里直冒光,充满了对财富的渴望。
沿着墙架好梯子,张哥示意身后的小弟甲:“你先上去看看情况。”
“是,大哥。”小弟甲毫不犹豫往梯子上爬,一看也是个翻墙老手。
这个梯子高度刚刚好能翻过围墙,小弟甲没有轻举妄动,站在墙头观望了一会。
黑暗的大雨里,什么都是朦胧的,看不清楚。
只能隐约看出有不少星星点点的灯火,应该是盛家人的住所。
小弟甲从腰间摸出一捆绳子,准备捆在墙头的高压电支架上。当然,他提前试过了,断电的情况下,高压电也没有通电,毫无半点防御作用。
他展开双手,刚准备把绳子绑好,手指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刺痛来得太过突然,惊得他忍不住惨叫了一声。
手里的绳子仿佛也出了问题,直接断成几截,掉落到墙的另一边。
下面的张哥低声骂:“你有病啊,这种时候叫什么!”
把盛家人招来了怎么办?
小弟甲顾不上看绳子,抬起手查看情况。
他的几个指关节上都出现了伤口,整齐划一,像是被无比快的刀瞬间割破。
伤口并不深,但在大雨侵染下,手周围的雨水都被染成了血红色,刺痛越来越明显。
“鬼,鬼啊!”
小弟甲呆呆看了几秒,最终得出结论,再也不敢停留,屁滚尿流地摔下楼梯。
“你有病啊!”
深觉出师不利的张哥很生气,一巴掌扇在小弟甲的头上,“绳子呢?掉下去了?”
小弟甲把手递到张哥面前,双腿直抖:“张哥,墙上有鬼啊,你看我的手!”
张哥不耐烦地瞥了一眼,不以为然:“是不是你小子不小心,被高压电线划伤了?”
小弟甲用力摇头,吓得连解释的话都说不清楚:“我,我明明没摸到电线啊!绳子,对了,绳子也是,什么都没碰到,突然就断了,还断成好几节!”
越说越害怕,他站都站不稳,摔到地上,翻滚着想要逃走。
张哥及时伸脚把他踢翻:“傻x!”
什么鬼,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鬼?他这半生偷鸡摸狗,行凶作恶,怎么从来没见过有冤鬼来找他讨债?
肯定是小弟害怕盛家权势,不敢第一个下去,编的!
他啐了一口,警告地看了一圈其他小弟,恶狠狠说:“劝你们老实点,别给我整些有的没的!今天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得手了,这辈子都不用再偷!要是你们不听话,别怪我不客气!”
手扶上梯子,张哥决定亲自上。
他倒要看看盛家的围墙到底有什么鬼。
从小弟手里拿过另外一捆绳子,张哥沿着梯子爬上围墙顶端。
他警惕地四处打量,没看见任何异常,围墙上的电网也没有电。只要把绳子系好,他们就能顺利沿着绳子潜入盛家。
一切都没有问题。
那个傻x小弟甲,肯定是装的!
张哥撇了撇嘴角,在心里用力骂了两句娘,取出绳子准备打结。
刚把绳子展开一点,奇怪的事情出现了。
明明很坚固的绳子突然无声无息地断裂开来,变成好几节,往另一边墙下面掉。
竟然跟小弟甲说的一模一样!
张哥只觉得浑身汗毛猛地炸起,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捞起掉落的绳x子。
下一刻,他的手微微麻痹。
随即是惊人的剧痛,几乎让人晕厥。
张哥抬起手,惊恐地发现——他已经没有手了。
仿佛有股神秘力量在一瞬间摘去了他的手,甚至连痛觉都没能提前预警。现在他手腕上只有光秃秃的血洞,鲜血不要钱地往外冒。
大雨中,围墙上响起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
“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
同一时刻,小明楼一楼客厅。
凌姝看着电视上实时监控的画面,啧啧摇头:“哎呀,真吓人。”
张哥他们所有的行动都被身后跟随的无人机记录下来。这无人机是凌姝投资的公司刚送来的最新产品,能在大雨中平稳飞行,还有红外拍摄模式,把一切都拍得清清楚楚。
雨声遮掩了无人机飞行的声音,张哥他们没发现任何异常。
实时监控里,失去一只手后,刚才还雄心万丈的张哥被吓破了胆,用小弟甲同款姿势摔下梯子,痛得在地上直翻滚。
即使隔着画面,也能感觉到他的痛苦和恐惧。
小弟们全部都懵了,围成一圈,呆愣愣地看着张哥的断手。
凌姝仔细看了看,略有些嫌弃:“他的手好像掉到另一边去了,真麻烦,还得让人捡起来送过去。”
在她身边,沈醉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他像是一只感受到危险的动物,本能地有些炸毛。
但是这一幕又让他莫名地畅快——张哥那种坏蛋,早就该受到惩罚,如今张哥遭受的一切,远远比不过张哥给别人带来的伤害。
只是,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凌姝难道真有什么神异功能,能在千里外伤人于无形?
沈醉越想越呆,眼神中难得弥漫出清澈的茫然。
凌姝回头看他一眼,似乎猜出了他的想法,笑着解释:“这不是什么玄学灵异,纯科学。”
全靠沈醉未来的老岳丈给力。
刚才割断身子和张哥的手的,是之前安装在围墙上的纳米丝。现在看来,这纳米丝的杀伤力果然很可怕,末日到来后,敢翻墙的丧尸全部都只会变成肉块。
凌姝自己也没想到,在末日还没到来前,竟然能机缘巧合实验了一番纳米丝的杀伤力。
多看了画面里的张哥好几眼,凌姝有些依依不舍地给王管家打电话:“坏人手没了,掉围墙里了,劳烦王叔安排人捡起来送过去,再给他初步处理下吧。”
止血止痛没问题,至于断手续接嘛……对不起,盛家不是三甲医院,没这种高端功能。
可怜的张哥估计要永生永世和他的右手说拜拜了。
王管家心理承受能力非常强大,淡定地去执行了。
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凌姝关闭了无人机的监控,转头看向沈醉。
“害怕吗?”
沈醉摇摇头:“不害怕。”
顿了顿,他又补充,“我很高兴,谢谢你……凌姐。”
在不知不觉间,凌姝在他心里已经变成了“凌姐”,强大冷静,无所不能。
凌姝笑笑,谦虚地摆手:“别高兴得太早,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话音未落,手机再次响起。
王管家打电话来汇报:“凌小姐,您之前安排的人到了。”
“到了?这么快?太好了。”
凌姝的心思被新来的消息占据,只能暂时把属于沈醉的事情放在一边。
她站起身,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我有事出去一下,待会晚点再跟你说。”
沈醉也跟着站起来:“凌姐,我送你去。”
一边说着,他一边自觉去拿墙角的雨伞。
雨下的这么大,他觉得凌姝应该需要一个帮忙撑伞的人。
凌姝没拒绝,带着他走出门。
刚踏入雨中,沈醉的雨伞就已经展开,为她遮挡所有雨滴。他的手往她这边偏,完全不顾自己有半边身体暴露在雨中。
那叫一个专业。
凌姝暗中点了个赞,带着沈醉一起上了摆渡车。
车子向黑暗中开去。
过了一会,车上的沈醉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奇怪的声音,连雨声都无法遮盖,仿佛有什么巨物在黑暗中越靠越近。
他抬头,看见上空有明亮的灯光在渐渐下降,有些惊讶:“这是什么?直升飞机?”
现在不是在下大雨吗?为什么盛家还有直升飞机?
凌姝也抬头看着天,语气淡然:“这是专用于救援的直升飞机,能在大雨中短途飞行。”
飞机上的灯光照亮了她的眉眼,看起来有几分肃穆。
沈醉下意识地觉得,这个飞机上一定有凌姝很在意的人或者东西。
在巨大的引擎声中,直升飞机稳稳降落,停在不远处。
飞机舱门打开,几个模糊的身影走了出来。
旁边等待的佣人们第一时间递上雨伞。
凌姝也下车,飞快地走过去。
沈醉尽职尽责地做好撑伞的人,紧紧跟在她身后。
他们离直升飞机上下来的人越来越近,沈醉也看清楚了——来的是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工具和仪器。为首的一个头发已经完全花白,走路的步伐依然虎虎生风。
凌姝走去跟为首的老人握手,面带微笑:“谢教授,远道而来,辛苦了。”
谢教授和她握手,面露笑意:“不辛苦,只是你们这么大阵仗请我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昨天晚上,他还在A国酒店中临时避难。
处于干旱内陆的A国没有下暴雨,但是刮起了可怕的龙卷风,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因为龙卷风来去难以预测,A国所有航班全线暂停,原本计划只访问两天的谢教授被迫在酒店中滞留。
直到一通电话打到他的房间,告诉他已经安排了军用机场的专用航班,送他和他的团队顺利回国。
在龙卷风肆虐的间隙,飞机顺利起飞,带他归国,回到京市。
接着马不停蹄,换乘直升飞机,来到盛家。
这就是京市顶级豪门盛家的真正实力。
谢教授本身也归心似箭,并不反感盛家的这番安排。更何况,在盛家,还有一个他十分关心的病人。
“是不是盛总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凌姝垂眸,直到这一刻,她的神情里终于涌出担忧:“是,盛云深的状况很奇怪,他体温一直偏高,却检查不出任何异常……谢教授,我们不如边走边说吧。”
“好。”
谢教授爽快地点头,跟着凌姝一起走上摆渡车。
他是华国植物人治疗领域最权威的专家之一,也是盛云深的主治医生。听说盛云深状况不对,他也很关切。
摆渡车搭载着远道而来的客人,再次开动,在大雨中穿行。
车上谁也没有说话。
凌姝在心中呼唤盛云深:“盛云深,我把谢教授请回来了,你听到了吗?”
“盛云深?”
“狗子?”
连着呼唤了好几声,盛云深都没有回应。
脑海中只有他模糊的呢喃声,仿佛意识并不清醒。
从今天下午开始,他的状态就越来越不对劲了,意识时有时无,记忆也变得不连续。有时候他能跟她正常交谈,有时候又久久不回应。
凌姝无声息地捏紧手指。
不管到底出了什么状况,现在主治医生已经到了,他会好的。
一定会好的。
第58章 雨停了
凌姝带着谢教授的团队急匆匆往小明楼赶的同时,盛云深深陷在噩梦之中。
他身处在无边无际的冰天雪地之中。
狂暴的风雪肆虐,刮得他仿佛连意识都在刺痛。
满身裂痕的末日钟伫立在他眼前,指针岿然不动,距离终点已经只有十格。
距离末日,只剩十天。
在这片惨烈的冰天雪地中,连他的灵魂仿佛也被冻结,完全无法移动分毫。
盛云深只能盯着末日钟看。
外界的一切,包括凌姝的声音,都像是隔了一层膜,模模糊糊地听不清楚。
他试着回应,声音却发不出去。
但他能隐约听到凌姝说的话,说她请来了谢教授,让他放心。
谢教授啊……
盛云深脑海中模模糊糊地想。
他不是出国访问去了吗?
外面下这么大的雨,凌姝一定花了不少心思,费了不少力气,才能把谢教授顺利请过来吧。
所以,他不是孤独的。
在“外面”,凌姝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正在同样努力地想办法。
想到这些,盛云深心中充盈着勇气,并不恐惧自己的处境。
他看向末日钟的目光里隐隐带上了挑衅。
不管怎么样,只要他下一刻能动,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撞上去!-
谢教授一行人急匆匆来到小明楼,直奔三楼病房。
沈醉本来想跟着凌姝上来,凌姝婉拒了,让佣人先带他去二楼客房里休息。
她有些抱歉:“对不起,本来有事想跟你说的,x只能麻烦你先等等了。”
沈醉的事可以等,盛云深却等不了了。
到了病房里,谢教授亲自动手检查盛云深的状况后,拿着各种指标检查的报告,眉头紧锁,神情不解:“除了体温偏高,确实看不出任何问题。他还有什么异常反应吗?”
凌姝站在病床的另一边,垂眸看着昏睡在床的盛云深,笃定地回答:“他现在意识不清晰,感觉一会清醒,一会昏迷。”
谢教授检查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凌姝,目光瞬间变得锐利。
他推了推眼镜,冷静地指出她话中的漏洞:“凌小姐,现在没有任何研究可以证实植物人拥有意识。”
没有意识,又何来清醒和昏迷?
凌姝站直身体,毫不退让地和他直视,一字一句强调:“谢教授,盛云深不一样,他有意识。”
不只是谢教授,连他身后的其他医生也都齐刷刷倒吸一口气。
植物人竟然有意识?
这种事如果是真的,简直就是颠覆性的发现,一旦公布出来,恐怕会让整个世界都为之震惊。
谢教授目光沉沉,紧盯着凌姝:“这只是你的猜测。”
凌姝伸出手,握住盛云深微微发热的手。
她的语气非常冷静:“谢教授,你治疗过那么多植物人,一定早就发现盛云深的异常了吧?他看起来根本就不像个植物人,浑身肌肉没有任何萎缩的迹象,好像真的只是睡着了一样……
“所以,他有意识,并不奇怪吧?”
过了几秒,谢教授缓缓颔首,认同了她的说法:“是,他与众不同。”
这也是他重视盛云深,愿意千里迢迢赶回来为盛云深看病的原因之一。
盛云深的状态和普通的植物人完全不同,在谢教授团队内部,算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但是,他们的猜测再大胆,也不敢往植物人居然还有清醒的意识这方面去想。
凌姝勾了勾嘴角,笑意很淡:“他现在意识不清醒,非常难受。谢教授,接下来就拜托您了。对了——”
她看看谢教授身边的医生团队,声音轻轻,“我刚才说的话,还请各位不要外传。我不想……让盛家人太难受。”
好不容易接受了家人变成植物人,却又要接受他的意识被困在身体中的事实,对盛家人来说无异于折磨。
凌姝又没法对外说自己能和盛云深交流,只能选择暂时瞒着他们。
谢教授再次点头:“放心,我们是医生,不会随意透露病人的隐私。”
他回头,熟练地开始嘱咐团队,“再安排这几项检查,还有准备这些药……”
在他的安排下,医生团队立刻开始有条不紊地动起来。
凌姝坐在病床边,握着盛云深的手,在心中为他加油打气。
“狗子,你看,谢教授真厉害,一下子就接受了你的特别。他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所以,你别怕。”-
“……你别怕……”
冰天雪地中,盛云深扯了扯嘴角,涌出淡淡笑意。
他想回答,有她在,他根本没在怕的。
给他信心与力量的,从来都不是谢教授,而是她。
眼前的冰雪似乎消散了一些,凌姝安慰他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神情平静。
被困在暴风雪里也没关系,他会耐心地等待。
当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他重获自由之时,依然会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摧毁末日种,摧毁末日!
闭眼等待了许久,外面凌姝的声音隐隐约约响起:“……快要十二点了。”
盛云深蓦然睁眼,眼中一片清明-
“快要十二点了。”
凌姝抬头看墙上的挂钟,声音轻轻。
她依然坐在床边,保持着握紧盛云深手的姿势。
在她对面,谢教授拿着一叠报告检查结果查看着,眉头皱得很紧:“从结果来看,盛总的身体情况很健康,除了体温偏高,确实没有任何异常。”
凌姝的目光专注地看着盛云深,缓缓摇头:“可他还是不清醒。”
谢教授沉思片刻,转头看身边助手:“去调配这些药,立刻静脉滴注……还有,把我的针拿来。”
他对着凌姝解释,“他的情况可能是邪热内陷导致的神志昏蒙。在用药的同时,我会为他施针,刺激督脉与心包经穴位,助他开窍醒神,透达热邪。”
说话的时候,助手已经把谢教授的针递了过来。
凌姝点点头:“谢教授尽管治疗,我相信您。”
“好。”
谢教授将银针消毒,解开盛云深的衣服,开始针灸。
施针的动作看似简单,他额头却已经开始冒汗,显然对精力消耗极大。
凌姝安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出声打扰。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盛云深身上扎的针越来越多,皮肤微微泛起粉色。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了-
漫天风雪里,盛云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逐渐发生着变化。
坚固的冰封寸寸融化,渐渐消解。
他的意识仿佛一颗经历了严冬的种子,在初春的温暖里渐渐伸展,试探着生出第一抹绿芽。
十二点钟声敲响的那一刻,他又能动了。
盛云深抬眼,目光紧锁面前的末日钟,毫不犹豫地冲撞上去!
快要碰到末日钟的那一瞬,眼前的雪花突然悬停静止,他的意识在半空凝固。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拨弄时间的钟,将这一刻冻结。
盛云深困惑了一瞬。
静止的天地中,之前那个机械男声再次出现。
这次声音无比清晰,就在盛云深耳边响起,完全听不出源头。
“停下,盛云深,停下!”
“你难道想要摧毁这个世界的主线吗?”
明明机械男声没有任何情绪,盛云深却听出了一种气急败坏的感觉。
他试着回应,发现自己可以发出声音。
他的声音在这极寒死寂中异常清晰,带着磐石般的坚定:“摧毁又如何?这个世界没有人欢迎末日。”
机械男声毫无情绪地强调:“这是注定的剧情,用你们的话来说,是天命。”
盛云深十分坚定,没有被它的说辞影响:“如果真的是注定,为什么你现在又叫我停下?”
机械男声:“……”
它沉默两秒,语气放缓了些,“关键剧情的降临需要锚点。盛云深,你就是锚点,是这个世界里唯一脆弱的部分。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想要摧毁主线?”
盛云深顿了顿,下意识地重复它的问题:“……为什么?”
“此刻的你应该沉浸在无边的痛苦和折磨中,日夜煎熬,恨不得世界就此毁灭,好终结你的痛苦,难道不是么?”
机械男声骤然拔高,冰冷刺骨,字字句句如同淬毒的冰锥,精准地刺向他的痛处,“你明明是这个国家最优秀的年轻人之一,却被敌人暗算出车祸,变成植物人,还残酷地保留有意识和对外界的感知,感受家人的痛苦却又无能为力……你难道不恨吗?”
没等盛云深回答,它又继续:“你的妹妹是个付出型恋爱脑,连闺蜜和男友的真面目都看不清楚,完全没发现男友已经和闺蜜勾搭到一起。你试过劝她分手,她却嫌你管得太宽,和你吵架。”
盛云深:“……?”
“你的哥哥是个没主见的老好人,明明很爱妻子,却没法摆脱其他女人的纠缠,伤害妻子而不自知。你劝他远离白玥,他却恼羞成怒,和你吵架。”
盛云深:“……??”
“你哥哥是渣男,你嫂子也没好到哪里去,是个愚蠢的扶弟魔。为了救治弟弟,她甚至想要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弃盛家血脉于不顾。听起来多伟大啊,但她完全没意识到她的家人们都是豺狼和吸血鬼,只想从她身上获取利益,一旦得不到,立刻翻脸无情。你劝她远离家人,她却觉得委屈,和你吵架。”
盛云深:“……???”
“你名义上的妻子,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真千金,自卑懦弱,被迫替嫁来到你身边,对你充满了恨意。她虽然没有跟你吵架的机会,却总是暗中虐待你,针刺,火烧,窒息……什么恶劣的手段都用过。你难道就不希望末日到来,她被丧尸活活咬死分尸吗?”
盛云深:“……????”
这个最离谱。
机械男声还没说完,就被盛云深打断:“好了,别说了。”
停顿几秒,机械男声有些得意地问:“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世界末日其实也不错?至少你这些面目可憎的家人们都能得到应有的结局……”
“我的家人,是世界上最好的家人。”
盛云深再次打断它的话,沉稳地反驳:“我妹妹至善至纯,x对朋友爱人都付出真心,没有丝毫保留。”
“我哥哥温和良善,从未对白玥动过心思,只是怜悯旧时玩伴的处境不好,想要帮助她。在这件事情上,真正有罪的是受人指使、居心不良的白玥。”
“我嫂子珍爱家人,无私付出,却又不愚善,懂得放弃和止损。是苏家人对不起她,她从来没有对不起苏家人。”
“他们所承受的痛苦,源于他人之恶,而非自身之过。”
“至于我的妻子——”
盛云深停顿片刻,话语里充盈着柔情。
“你的剧情是不是版本太老了?不如你看看最新的版本,看看我何其有幸,能拥有这世间最好的妻子。”
机械男声有一瞬间的茫然,下意识地重复他的话:“最好的妻子……怎么可能?”
它的声音逐渐沉寂,似乎真的按照盛云深所说,去扫描剧情了。
过了几分钟,机械男声气急败坏地回来,平稳的声音终于出现波动:“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对了,扰乱者——我明白了,这个世界出现了扰乱者!难怪锚点会变得脆弱!”
扰乱者……指的是凌姝吗?
盛云深微微笑起来,觉得这个词还挺贴切。
不知不觉中,盛家所有人的命运都被凌姝“扰乱”,就像一阵风吹散所有阴霾。
作为凌姝的丈夫,他也该发挥点作用,让可怕的末日未来彻底消散。
时间依旧静止,他却已经在暗暗蓄力,随时等着撞上末日钟的冰雪表盘。
机械男声察觉到他的意图,更加愤怒,声音里开始出现尖锐的鸣响,带着不稳定的杂音:“盛云深,扰乱者已经剧透了你未来的命运,你明明知道,只有末日到来,你才有重新站起来的可能!”
“盛家人的命运都被扰乱者改变,不会死在末日初期。只要末日到来,你可以成为最强大的丧尸王,恢复自由之身,长长久久地庇佑他们。”
“还有扰乱者,你那么爱她,难道就不想亲自抱抱她吗?”
“你真的甘心就此放弃,永远当一个只能躺在床上的废物?”
盛云深没有回答,反问它:“你不是人类,对吗?”
机械男声安静几秒:“什么意思?”
盛云深轻笑:“你不是人类,所以你不懂人性的重量,更不懂爱与守护的意义。我刚才就说了,这个世界没有人欢迎末日,更重要的是——”
他的目光远眺静止的风雪,仿佛能穿透空间,温柔地落在那个守护在他病床边的身影上。
“我的妻子,她真的很讨厌末日。”
在无数个畅谈的夜里,每次提到曾经经历的末日景象,凌姝看似云淡风轻,声音却总是紧绷的。
那些过往的种种细节,她几乎都避而不谈,偶尔透露出的只言片语,都十分可怕。
凌姝不喜欢,那他也不喜欢。
“如果我为了一己之私,选择将整个世界的人类拖入末日的深渊——”
盛云深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献祭的平静与决绝,“就算我能再次站起来,我的双手又怎么配拥抱她?”
“植物人也好,废物也罢,都是我的选择。”
“我,甘之如饴。”
事已至此,不必再多言。
盛云深收回精力,全心全意地感受着周围的一切。
不管这个机械男声到底是何方神圣,能量终究是有限的,不可能困住他太久,他只需要耐心地等待。
机械男声好像已经词穷,只会翻来覆去说“你会后悔的”“扰乱必将付出代价”“我要上报主脑”之类的话,盛云深只当是苍蝇叫,根本不放在心上。
在某一刻,机械男声突然出现卡顿。
原本凝固在身边的风雪,突然又开始飘散,像是原本天衣无缝的瓷器上出现一丝微不足道的罅隙——
就是现在!
盛云深所有的意念如同被绷紧到极致的弓,猛地收缩凝聚。
那些关于痛苦、坚持、爱与牺牲的情感都被压缩到极致,向着禁锢与注定的命运,发出最终的冲锋。
狠狠往前,撞上末日钟!
撞击的刹那,末日钟发出长长的嗡鸣,仿佛垂死巨兽发出的最后哀嚎,冰雪铸就的巨大钟身剧烈地颤抖着,蛛网般的裂痕瞬间扩大贯穿。
无数巨大的冰棱碎片轰然崩落,在空中翻飞、碰撞、碎裂,发出脆裂的清响。
盛云深镇静地看着末日钟在他眼前破碎崩塌,变成千万片风雪,瞬间被狂风席卷而去,卷向更高、更远、更深邃的虚无深处。
那曾经笼罩天地、昭示末日的巨大身影,就这样湮灭无踪。
天地间一片寂寂,连漫天风雪也渐渐消隐于无形。
机械男声发出刺耳的尖叫。
一切戛然而止-
凌姝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熬夜的疲惫让她沉入了无梦的深海,直到一缕柔和的光芒出现,如同情人轻抚的指尖,悄然将她唤醒。
她有些茫然地睁开双眼,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眼前交握的双手——她的手依旧抓着盛云深的手,睡着时也不曾松开。掌心传来的不再是昨夜异常的高热,而是一种温凉妥帖的温度。
凌姝立刻抬起另外一只手,轻抚上盛云深略显苍白的脸颊。触手温热平稳,那颗悬了整夜的心,在这一刻终于重重落回胸腔,她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盛云深的体温终于正常了。
她的动静惊醒了靠在床边打瞌睡的谢教授,头发花白的老人睁开眼,眼神还带着惺忪,第一反应却是立刻看向病床,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怎么样了,盛总怎么样了?”
凌姝嘴角含笑:“他没有发热了。”
谢教授紧绷的肩膀瞬间松弛下来,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眉心,又接着问:“意识呢,意识恢复了吗?”
意识……
凌姝嘴角的笑意有瞬间凝滞。
盛云深的意识……恢复了吗?
就在这一瞬间,那个无比熟悉的男声在她脑海中响起,带着始终如一的沉稳和温柔:“凌姝,我在。”
凌姝怔了两秒,脸上笑意璀璨,对着谢教授肯定地点点头:“恢复了!”
她没说自己是怎么知道盛云深的意识恢复的。
而经历过昨夜种种的谢教授,也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盛云深,没有追问细节。
他缓缓站直身体,活动着因久坐而僵硬的肩颈关节,嘴角浮起如释重负的笑意:“恢复了就好……恢复了就好啊。折腾了一整夜,我这把老骨头是真有些吃不消了。不过——”
他转头看看窗外,语气变得松快,“正好雨停了,天也亮了,总算是能安心回去睡个好觉。这雨下得人心焦,现在停了,真是好兆头。”
雨停了?
凌姝猛地一愣。
自从醒来后,她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盛云深身上,还来不及去关心其他的事情。
直到谢教授提醒,她转头看向窗外,才恍然惊觉——刚才唤醒她的柔和光芒,竟然是清晨的阳光。
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的厚重雨帘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撤去,铅灰色的云层碎裂消散,露出一片被雨水洗刷得异常澄澈明净的蔚蓝天幕。
远处天地相接的地方,一轮初生的朝阳正冉冉升起,将云霞点燃。
大片大片的瑰丽色泽肆意泼洒渲染,染红半个天幕。
阳光穿透窗棂,慷慨地铺满了病房的地板,洒落在病床边,落在盛云深的枕畔,也落在凌姝和谢教授的身上,温暖得像是神明最温柔的轻触。
窗外的京市,在阳光的眷顾下,重新焕发出温暖而宁静的光辉。
迎着阳光,凌姝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心中翻涌起难以言喻的震惊。
那场原本应该下五天五夜、宣告末日序章的滂沱大雨——在第四个清晨,竟然奇迹般地停了。
凌姝有些恍惚,忍不住在脑海中轻声呢喃:“……盛云深,雨停了。”
男人在她脑中轻笑,云淡风轻地回应:“是啊,雨停了。”
第59章 吻
阳光温柔地穿过落地窗,铺满小明楼一楼的餐厅。窗外,澄澈的天空像蓝宝石般发亮,湿润的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折射出无数光点。
凌姝窝在舒适的椅子里,纤细的手指捏着盛有橙汁的玻璃杯。
盛云深坐在她身边,阳光洒落到他身上,将轮廓勾勒得格外优雅。
旁边的平板电脑里正播放着早间新闻。
女主播脸上洋溢着激动与兴奋,声音高亢:“……这真是难以置信的奇迹!一夜之间,全球所有异常自然灾害悉数消失,我们终于迎来充满希望的早晨……”
屏幕下方滚动着各地x清理废墟、救援安置的即时新闻,画面里所有人难掩疲惫,眼中却都充满希望。
人类仿佛只是经历了一点小小的挫折,又重新迎来希望的曙光。
未来是光明的,只要有这一点,人们就能充满希望,在废墟上重建家园。
凌姝的目光从屏幕移回盛云深脸上,看着他沐浴在阳光中的平静侧颜:“狗子,你说,雨停了,是不是代表未来被改变了?”
盛云深感受着阳光的温暖,声音里含着轻松的笑意,笃定地回答:“是的。”
凌姝眉头微挑:“你的回答很肯定。”
肯定到有点不对劲。
盛云深轻笑:“因为是我亲自把末日打跑的。”
凌姝:“啊?”
打跑?什么意思?
盛云深说得轻描淡写:“昨晚,我跟负责末日的某个东西打了个照面,经过我友好耐心的劝说,它决定迷途知返,弃恶从善,放弃末日,还人类和平。”
“啊?”
凌姝有点不信,“真的友好耐心吗?”
盛云深默了默,如实承认:“好吧,其实……过程不太友好,对方也确实没什么耐心。”
凌姝“哼”一声,神情严肃:“还不快如实交代!”
盛云深轻笑起来。
他其实也没打算瞒着她。以前不告诉她,是怕自己做不到,让她失望。现在他已经做到了,某霸总当然要拿来向心上人好好邀功。
不过,这个故事好像有点长。
“这个故事,要从我出车祸后醒来的第一个晚上开始说起……”他的声音沉静下来,带着一丝追忆的悠远,“平时我眼前都是一片黑暗,但当十二点钟声敲响时,我的意识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坠入一片冰天雪地中……”
盛云深慢慢地讲述着,向凌姝说起那片空旷冷寂的雪地,说起雪地上伫立的末日钟,说起末日钟上的刻度每天都会走过一格。
他当时并不知道末日钟的刻度代表着什么。
直到凌姝到来,用心声告诉盛家人,距离末日到来,竟然只剩短短两个月时间。
听他说到这里,凌姝一惊,抬手打断他的话:“等等,你说什么,心声?谁的心声?”
盛云深的话语戛然而止,自己也愣了一下。
他居然说出来了?
以前这件事明明没法告诉凌姝的。
猝不及防之下说出口,连他都花了几秒钟来重新组织语言,坦白道,“对,心声……包括我在内,所有的盛家人,偶尔能听到你的心声。”
凌姝的眼睛越睁越大,以前被她忽略的一些细节渐渐浮出水面。
她恍然大悟:“难怪,难怪筠筠和大哥他们像是未卜先知一样,能提前发现简以诚和白玥的问题!”
当时凌姝还以为一切都是蝴蝶效应,没有多想。
原来竟然是自己的心声提醒了她们啊。
短暂的冲击后,凌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她的表情渐渐松弛下来,眼中重新聚起笑意:“挺好的,至少不是所有想法都被听光光,不然我脑子里一天到晚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岂不是吵死你们了?”
她语气轻快,仿佛只是在讨论一个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她的反应让盛云深有些惊奇:“凌姝,你不害怕?”
“害怕?”凌姝歪歪头,“从一开始,你们就知道我是穿书来的,还是从其他末日世界穿过来的,可你们也没害怕啊。”
从盛竹筠到秦红,每个人在她面前都表现得很自然,从来没被她的心声吓到过。
而且,盛家人对她真的很好。
凌姝不觉得有什么好害怕的。
她把话题拉回正轨:“继续说,你知道末日钟的功能之后,做了什么?”
盛云深的语气恢复平静:“还记得你在拍卖会上为我拍下的红宝石戒指吗?自从戴上它,我就拥有了和你意识交流的能力,同时我还发现,末日钟的表盘上出现了第一缕裂缝。从那时候起,我开始猜想,‘末日’并不像它表面看上去那么不可战胜,它或许……是可以被改变的。”
“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撼动它,所以用尽全部力气,狠狠撞上去——事实证明,这个方法是有效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凌姝的表情却有些奇怪:“等等,你的意思是,你用头撞它?”
盛云深:“……准确来说,是用我的意识,不是躯体。”
凌姝倒吸一口冷气:“每天晚上都撞?”
盛云深:“嗯,每天晚上都撞。”
凌姝眼睛越来越圆:“撞了多久?”
盛云深:“……”
怎么感觉这段对话怪怪的。
他想了想,“一个多月吧。”
最开始是从哪天开始的,他还真有些记不清了。
凌姝不说话了。
盛云深轻咳一声,紧接着解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每天躺着,难得有一件正事可以做,其实挺好……”
“很痛吧?”
凌姝突然问。
盛云深顿住:“……啊?”
凌姝重复她的问题:“我是说,很痛吧?用柔弱的意识去撞击坚固的末日钟,盛云深,很痛吧?”
这下换盛云深沉默了。
痛,其实真的很痛,那种痛楚早已超越了一切物理束缚,是真正作用于灵魂层面的酷刑。
每次撞击后,那感觉就像是被无数根钢针扎进头颅,眼前金星乱冒,整个世界都在剧痛中剧烈摇晃。
可是,凌姝既然问了,他选择淡淡回答:“不怎么痛。”
真男人必须嘴硬。
凌姝说:“骗我就是狗。”
盛云深:“……”
还真是……
他默了默,又默了默,最终选择屈服,低声回答,“……汪。”
额头上突然传来一阵暖意。
凌姝带着温热体温的柔软指尖,小心翼翼地落在了盛云深的额头上。他身体僵硬无知觉,所有的神经末梢却仿佛在这一刻完全苏醒,尖叫着涌向她手指落下的位置。
他能感受到她的指尖抚过他的前额,拨开垂落的黑发,像是羽毛拂过般轻柔。
凌姝又问:“后来呢?”
“后来……”
盛云深轻笑,“就在末日钟快要崩毁的时候,一个奇怪的东西出现,试图阻止我。它没有形体,只有声音,听起来没有人类的感觉,可能是某种意识体。”
他把自己跟机械男声的对话都告诉了凌姝,包括“主线”、“锚点”、“扰乱者”这些机械男声透露的信息。
唯一有所保留的,就是机械男声最后对他的威胁——末日不来,他只能以植物人的形态存在,永远没有重新站起来的可能。对于这一点,盛云深早就做出了选择和取舍,已经成为既定事实的东西,他不打算多说。
“我跟它耗了一段时间,感觉到它力量变弱后,立刻开始行动,彻底撞毁了末日钟。意识回笼的时候,我正好听见你和谢教授在聊天。”撞钟那一刻的惊心动魄,盛云深同样轻描淡写地带过,“凌姝,谢谢你及时请来谢教授,我能感觉到,是谢教授的治疗给我补充了力量,我才有和它对抗的资本。”
盛云深有种预感,如果光靠他自己,恐怕没法对抗机械男声的意志,只会永远被禁锢在那片冰天雪地里,不能移动分毫,眼睁睁看着末日来临。
谢教授的治疗给了他力量,凌姝的关怀和鼓励给了他勇气,被凌姝这个“扰乱者”治愈的家人们,则是他的支柱。
所以他才能以凡人之力,对抗不可测的命运。
凌姝听得啧啧称奇:“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居然给我起了个这么酷的名字。”
扰乱者,听起来就很有拨弄风云的感觉。
昨晚她和谢教授在努力治疗他的同时,盛云深竟然在做着这么重要的事情。冥冥之中,命运交织在一起,共同改变了可怕的未来。
凌姝摸摸盛云深的头,声音温柔:“昨晚辛苦你了。”
“谢谢你赶走了末日。”
额头上,手指的触感轻轻离去,紧接着,温润的气息靠近,带着橙子的清香,和他的额头贴到一起。
盛云深看不见,但能感觉到,凌姝轻轻吻了他的额头。
她的嘴唇所到之处,皮肤无声地战栗着,似乎在叫嚣渴求着更多。
盛云深的嗓音骤然有些发哑:“……凌姝。”
凌姝抬起头,轻声回应:“嗯?”
盛云深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声线的平静,却依旧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渴望与请求:“我想吻你。”
凌姝忍不住笑着呼应:“来啊。”
她倒是想看看他打算怎么“吻”。
盛云深:“……”
他放软了声音,像是一池春水,“凌姝……求你。”
“求你”两个字,对凌姝来说完全是必杀技,根本就x没法拒绝。
她有些哭笑不得地摇摇头,用目光描摹盛云深的轮廓——这个男人双眼紧闭,如同一尊无知无觉的完美雕塑,连唇形都那么美,让人一看就很有想揉一揉或者亲一亲的欲望。
明明看起来很脆弱易碎,他内里的灵魂却分外璀璨耀眼,胜过世界上大多数庸庸碌碌的人。
阳光将她的影子温柔地投在他脸上。
凌姝缓缓俯身,缩短了彼此呼吸交缠的距离,像两片最柔软的花瓣悄然相接。她的舌尖极其缓慢地划过他的唇线,如同调皮的鱼来回游走。
盛云深的世界轰然炸开一片灼热的白光。
他的身体无法做出任何回应,灵魂深处却已经剧烈震颤起来。
凌姝的气息带着橙子淡淡的清甜味道,侵染了他所有的感官。
他的触感被无限放大,近乎贪婪的感受着她唇瓣丰润柔软的质感。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阳光无声地流淌,将交缠的两人笼罩在一方宁静温暖的光晕里。
直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凌姝才如梦初醒,匆匆抬起头,掩饰地擦了擦唇角。
她继续故作镇定地喝果汁。
从楼上走下来的沈醉。
看见凌姝,他停下脚步,异常尊敬地打招呼:“凌姐早。”
凌姝点头回应:“早。”
昨天晚上光忙着照顾盛云深,差点把沈醉的事情忘记了,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沈醉。
正好今天雨停了,想做什么也更方便。
凌姝站起身:“沈醉,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沈醉没问是什么事,直接干脆地点头,问了个有些突兀的问题:“好的。对了,凌姐,你喝的是热果汁吗?”
凌姝一愣:“嗯?”
什么热果汁?
沈醉一本正经地说:“我看你的脸有些红,是不是喝得太热了?父亲小时候告诉过我,早起后不宜立刻喝太热的东西。”
凌姝:“……”
盛云深:“哈。”
轻声咳了咳,凌姝摆摆手:“快去快去,别影响我喝热果汁。”
莫名有点心虚,不敢明说自己拿的橙汁其实是加冰的。
“哦。”
沈醉没再多说,按照凌姝的嘱咐,老实地离开了-
此时,盛家主楼里也分外热闹。
沈村人都牵挂着家中的情况,这会见雨终于停了,很多人都开始欢天喜地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沈父沈母却没有收拾的心情,两人守在房间里面面相觑。
整整一晚上,沈乐都没有回来,仿佛从盛家消失了一样。
他们从最开始的期待,逐渐变得不安,等到这会,已经开始有些恐慌了。
沈父早上出去打探过一圈,发现不只是沈乐,张哥和另外几个小弟也都失去了踪影,电话打了都没人接。他试着找村民打听,得到的都是“没看到”“不清楚”这种回答。也不能怪村民们冷漠,主要是张哥这伙人简直就是沈村一害,平日里各种惹是生非,根本没村民愿意关注他们。
沈父又问盛家的佣人,佣人们都摇头。
灰溜溜地回到房间,沈父越想越害怕,凑近沈母:“小乐不会是出事了吧?”
沈母也很不安:“不知道啊,他们会不会是混进盛家后被抓了?”
沈父脸色越来越难看。
要是被盛家抓了,那可就麻烦了。以盛家的能力,碾死他们这些平民不就和碾死蚂蚁一样简单?
不,不行,他必须得找个盛家的主事人,好好闹一闹!
沈父刚站起身,房门突然打开了。
他大喜,还以为是沈乐回来了,急忙走上前,没想到进来的人却是沈醉。
刚涌出来的喜色立刻冻结,沈父迅速转变为嫌弃:“你怎么回来了,盛家人居然把你放了?”
沈醉面色沉静,丝毫没在意父亲的嫌弃:“我知道沈乐在哪里——昨晚张哥不慎受伤,被盛家人及时救下。其他人也受惊不小,这会都在医务室里。”
“受伤了?!”沈母惊呼,“小乐没事吧?”
“没事。”沈醉摇头。
沈母这才松了一口气,伸手抚着胸口:“那就好那就好,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可千万别让小乐出什么事啊。”
沈醉静静地打量着她,心中怪异的感觉越来越重。
从小到大,沈母对他基本是视而不见的状态,但对沈乐是真的掏心掏肺地好,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紧着沈乐,把本来性格就恶劣的沈乐惯成了现在这个无法无天的样子。
可是,沈母明明只是继母,为什么对两个继子却不是一视同仁呢?
为什么呢?
沈醉垂眸,压抑住内心涌起的疑问,语气淡淡:“我去医疗室外打探过,盛家不让外人进去,我们可能只能先在这里等着,等沈乐出来跟我们汇合。”
“不让外人进去——”
沈父皱眉,觉得不对劲,“我儿子受伤了,居然不让我们探视?哪有这种道理?!”
沈醉及时解释:“但是盛家人说了,这次受伤的人,他们都会妥善治疗和赔偿,让我们不用担心。”
听说有赔偿,沈父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他重新坐回沙发上,习惯性地想找酒喝,一想到盛家禁酒,又不爽地“啧”了一声。
有钱人就是规矩多!
沈醉又冷冷地开口:“虽然盛家人没明说,但是张哥是为什么受伤的,我想你们心里都清楚。我建议你们乖乖待在房间里不要出门,别去和盛家人闹。”
沈父和沈母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些心虚。
他们当然知道了,肯定是张哥混进盛家失败,反而受伤了,连带着沈乐也被扣了下来。
这都是张哥的主意,跟他们的宝贝儿子没关系,要怪就怪张哥知法犯法!
沈母嘀咕着:“盛家有钱有势,我们当然不敢去惹了……不出门就不出门,只要小乐能回来就行。”
她风湿犯了,脚有点痛,正好还不乐意出门呢。
这里住着也舒服,比家里那破武馆安逸多了。
其他沈村人急着回去,她才不急。
沈父面色沉沉,没有出言反驳,看来也认同了沈母的打算。
这时外面响起引擎声。沈母正好坐在窗边,抬头看过去,发现外面飞过几架黑色直升机,看样子是往盛家庄园里面开过去了。
她不由得嘀咕:“盛家好大的排场,雨才刚停,直升飞机就飞来飞去的。”
沈父闭上眼,冷哼:“有钱人不都这样,排场大事情多。别管了,先去给我搞点吃的来!”
“好,我这就去。”
沈母站起身,想起沈醉刚吩咐他们不要出门,脚步迟疑地停下,看向站在门口的沈醉,“孩啊,我这几天风湿犯了,不然你去帮忙送点吃的上来?”
她和沈父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昨天当着凌姝的面,他们两人是如何大义凛然地表态,让盛家人尽管管教“不听话”的沈醉。
也有可能不是忘记了,而是从来没在乎过沈醉的感受。
沈醉深深看了两个人一眼,默不作声地转身。
关紧房门后,他再也掩饰不住眼眸中的深思和厌恶,握紧拳头,快步往楼下走去。
看好沈父沈母,尽量拖延他们离开盛家的时间,是凌姝安排给沈醉的“任务”。
连沈乐这会在医务室的说法,也是凌姝教给他的。
除此之外,在离开前,凌姝叫住他,神情严肃地说了一番话。
“沈醉,这么多年来你是不是一直在困惑,六岁前和六岁后,为什么你的父亲变化那么大,就像是彻底变了个人?我会告诉你答案,但在这之前,你回到你现在的父亲身边,用你的心好好看一看,好好想一想。”
这番话让沈醉的心沉甸甸的,像是被重石压着,喘不过气来。
刚才面对沈父沈母,他几乎用了所有的克制力,才没有露出任何异常。
沈醉把凌姝的话听进去了,真的用心在认真的看。
这会他沿着台阶缓缓走下楼,在脑海中不断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看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沈母对沈乐的分外在意。
沈乐并不是个孝顺的孩子,平时对沈母也没有多好,经常呼来喝去的。
沈母这么疼爱他,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沈母善良?
那更不可能,沈母懦弱胆小、好吃懒做,平日里跟邻居能为了电瓶车停歪几公分吵上一个月,跟“善良”这个词绝对沾不上边。
当其他可能的原因都被排除,剩下唯一合理却又离谱的解释就是——沈母,是沈乐的亲生母亲。
血缘关系,才是她疼爱沈乐的根本原因。
沈醉目光沉沉,嘴角抿紧,在楼梯上停下脚步,伸x手紧紧攥住扶手。
沈乐出生的时候,沈醉的母亲已经卧病在床一年多了,几乎没见过外人。
那会沈醉年纪还小,对母亲怀孕没有任何印象。在沈乐“出生”前,父亲无微不至地照料着母亲,也从来没对他提过“怀孕”“弟弟”这些字眼。
沈乐是突然出现的,就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没有任何预兆。
幼年的回忆和如今的线索结合,让沈醉得出了这个难以接受的结论——沈乐,从来都不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难怪他们兄弟情一直淡薄。
父亲……记忆里对母亲无微不至,母亲病逝后颓废了好久,扬言绝不再娶的父亲……
竟然在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就背叛了她吗?
等到母亲去世后,更是堂而皇之地把第三者带回家,成为名义上的“继母”?
不——
不可能。
绝不可能!
父亲如果是这样的人,那他从小到大因父亲教育而产生的那些信念和坚守,根本就是笑话!
沈醉眼神有一瞬间失焦,身形踉跄,险些摔倒,幸好他提前抓稳了扶手,只是晃了晃,又再次站直身体。
身体慢慢站直的同时,他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坚定。
在回忆里如山峦般高大的父亲,绝不是这样的无耻小人。
那么——
只有一个可能。
现在的父亲,和六岁前的父亲……是两个人。
第60章 蚂蚁
此时,小明楼一楼,盛家人齐聚一堂。
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客厅中央的凌姝身上。
凌姝站得笔直,双手背在身后,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沉甸甸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脸。
“夫人,大哥大嫂,筠筠,王叔,这次叫你们来,是有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
她的严肃感染了盛家人,大家的表情都变得严肃。
尤其是喜欢脑补的盛竹筠,她脸色微微发白,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不,不会是末日要提前来了吧?我就说雨怎么突然停了,果然有猫腻!”
苏若梦抬手捂住嘴,眼眸里瞬间蒙上了不安,呼吸也变得急促。
一旁眉头紧锁的盛云起立刻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手掌在她肩头轻拍安抚。
最镇定的是秦红,她端坐在沙发中,脊背挺直,下颌微抬,声音沉稳:“没什么好害怕的,盛家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
凌姝认真地看着他们,没有立刻开口,眼中似乎有复杂的情绪在翻涌。
现场气氛更加凝重不安。
一秒,两秒……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连最镇定的秦红眼中都掠过一丝不确定,心想难道是出了什么预料外的情况,盛家还没来得及做准备?
小明楼内的气氛好像被凝固了,每个人的呼吸都轻轻的,等待着凌姝的答案。
就在这份窒息感达到顶点的瞬间——
凌姝扯了扯嘴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背后抽出一根礼花筒,猛地拉开。
“嘣”的一声,无数彩色丝带和金箔纸片飞出,像下雪一样纷纷扬扬,落在目瞪口呆的盛家人身上。
凌姝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在漫天飞舞的彩屑中响起:“这个消息就是——原书的剧情已经被改变了!末日不会再来了!世界和平了!”
“怎么样,家人们,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啊?!”
盛竹筠最先跳起来,顶着一头花花绿绿的纸片,“真的吗?太好了!啊啊啊凌姝,太好了!”
她毫无形象地窜过去,抓着凌姝的手,又跳又闹。
苏若梦和盛云起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激动的泪花。
太好了,他们的孩子可以平平安安地出生,健康快乐地长大,拥抱一个真正充满希望的未来。
就连最稳重的秦红,此刻也无法再掩饰内心激动。她猛地站起身,嘴角向上扬起:“老王,今天必须做点好吃的庆祝一下!”
王管家脸上的笑容简直比礼花还灿烂,眼角的褶子都盛满了喜悦:“好嘞,夫人,要不我再去月湖边挑两只最壮的跑山鸡,再来两条现捞的活鱼?”
秦红一挥手:“随你安排,多准备些菜,整个盛家都一起庆祝!”
“我这就去安排!”
心花怒放的王管家哼着歌走了。
刚才的沉重压抑被一扫而空,整个小明楼里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盛云深看不见,却能听到家人们快乐的声音,仿佛也感同身受,忍不住也想跟着笑。
这一刻,就是他抗争和坚持的全部意义。
开心地庆祝了一会,凌姝突然想起什么,有些不好意思:“既然末日不会来了,那楼下的菜园,月湖的鱼塘和养殖场是不是也要改回去……”
为了囤货,好好的花园和湖泊被改造得面目全非,和盛家庄园富贵的画风格格不入。
“为什么要改?”秦红不解,“现在出门就能摘到最新鲜的瓜果蔬菜,随时能吃点杀跑山鸡和泉水鱼,感觉生活质量都提高了。”
“对啊。”
苏若梦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道,“全靠王叔做的鲜鱼汤,我才能吃下饭。不然现在是吃啥吐啥,可难受了。”
什么鱼子酱蓝鲫金枪鱼都不好使,必须得王管家现捞现杀的鲜鱼。
月湖里养鱼真的是超赞的主意!
盛云起也跟着点头:“我最近经常去小明楼外挖地,都瘦了好几斤,今年体检肯定没有脂肪肝了。小姝,我的身体健康就指着这些菜了啊!”
那可是他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生菜和番茄,当减肥餐吃都来劲。
凌姝:“……”
没想到大家反应比她还大。
盛竹筠也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姝姝,我最喜欢月湖边新修的餐厅了,一家人在那里吃饭特别香,千万不要给我拆了啊嘤嘤嘤!”
凌姝:“…………”
她立刻改口,“我就是开个玩笑,不必在意。”
其实她也很喜欢现在的盛家,感觉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足不出户就能享受到她最向往的田园生活。
“好耶!”
盛竹筠最先欢呼,秦红几人也跟着笑起来。
凌姝想了想,决定泼盛竹筠冷水:“但是,筠筠,你喜欢月湖边的餐厅,是因为现在是夏天,餐厅打开雨帘后很凉爽,等到冬天月湖上刮大风下大雪,可就没那么美咯。”
“对哦!”
盛竹筠仿佛被雷劈到,愣了好几秒。
她眼中的光渐渐熄灭。
完了,怎么办,等到冬天,他们一家人又该在哪里聚餐?又回到主楼那个冷冰冰的宴会厅吗?
不要啊,会影响她的胃口的!
秦红见女儿沮丧,认真想了想,提出建议:“不如——我们再找个花园,修个火塘餐厅,可以烧火烤土豆烤肉的那种?”
“火塘?!”
盛竹筠的眼睛迅速被点亮。
就连盛云起和苏若梦也面露赞成。
火塘餐厅,听起来就很温暖,一家人可以一起坐在火塘边烤火烤肉,喝啤酒!
秦红立刻拿出手机,给王管家打电话:“老王啊,还有个事情……”
他们几个人围着手机,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地把对火塘餐厅的美好想象都表达出来。有王管家在,一定给他们安排得妥妥的!
唯一没围着手机的凌姝:“………”
虽然但是,话说回来,火塘餐厅——
真的不错诶。
突然对今年的冬天有了很多很多期待呢。
和王管家表达完火塘餐厅的事情后,秦红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转头征询凌姝的意见:“小姝,为末日做准备的时候,除了盛家庄园里囤的物资,盛世集团的总部和分公司也在暗中囤积物资,以应对不时之需。现在末日不会来了,这些物资,我想以云深的名义捐出去,帮助那些还在受灾、急需帮助的人。”
没有片刻犹豫,凌姝立刻点头:“好。”
她早上已经在新闻里看到了各地受灾的情况,知道这个世界上依然有很多人需要帮助。在这个时候,盛世集团囤积的物资能提供很大的支持。
秦红嘴角涌出笑意,看向凌姝的目光里满是自豪,一切尽在不言中。
既然已经做下决定,她也离开小明楼,去安排物资捐献的事情了。
苏若梦情绪起伏太大,这会捂着胸口有些难受。盛云起打算带她回去休息,也先一步告辞。
只剩盛竹筠和凌姝两人,左一个右一个瘫在沙发上。
高兴的劲头过了之后,盛竹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追问:“姝姝,末日为什么不会来了呢?”
凌姝转了转眼珠,在心里回答:“因为你的好二哥很厉害,每天撞钟把末日都撞跑了。”
她想x试试这个心声能不能被盛竹筠听到。
为了保险,凌姝在心里想了好几遍。
盛竹筠眼神清澈地看着她,满脸都是求知欲。
凌姝用力和她“对接”:“你的好二哥可厉害了,别看他是植物人,他可是有意识的哦!”
“当一天植物人撞一天钟,全世界我就服你二哥。”
“听到了吗,是你二哥把末日撞跑的。”
两人一言不发,默默对视。
盛竹筠困惑地眨眨眼:“姝姝?你冲我使什么眼神呢?我看不懂啊。这里又没有外人,有什么就直说呗。”
凌姝抬手揉了揉眼睛,确认盛竹筠什么都听不到。
看来,限制并没有完全松动,某些涉及到最底层运作逻辑的事实,只有她和盛云深可以交流,比如主线,比如末日钟,还有扰乱者。
她换了个想法,在心中没有感情地嘀咕。
【我好口渴,有没有哪位仙女能给我递杯水?】
这次盛竹筠终于有反应了。
她左右看看,起身走到茶水柜旁边,无比自然地倒了一杯水,递到凌姝手里,继续追问:“快说说嘛,到底怎么回事?”
凌姝接过水喝了一口,没忍住脸上的笑意。
感觉好像发现了新大陆诶!
以后她也能拥有自己的哆啦A筠了,甚至都不用张嘴!
暂时甩开逗盛竹筠玩的念头,凌姝想了想,给出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可能是因为有好心人拯救了世界吧。”
盛竹筠斜眼瞅她:“你说的好心人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凌姝摇头:“额,这次真不是。”
盛竹筠满脸写着不信:“我觉得就是你。”
凌姝再次摇头:“不是我。”
盛竹筠继续坚持:“就是你。”
凌姝:“……”
她们俩好像小学生在吵架,有亿点幼稚。
连盛云深都看不下去了,在她脑海中劝说:“反正也没法说出真相,不如你就直接承认是你吧,反正我们夫妻一体,我的事就是你的事。”
既然盛云深本人都开口了,凌姝厚着脸皮承认:“好吧,就是我。”
四舍五入,她也在撞钟行动里出了几分力的,也不算是完全的冒领功劳吧。
盛竹筠这才满意了:“我就说是你,你还不承认,姝姝,你还跟我谦虚上了。”
她重新瘫倒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翻了个身:“末日不会来,实在是太好了——”
幸福地感慨刚开了个头,盛竹筠动作突然僵住,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事,双眼倏地睁大。
“等等!末日不来,我岂不是又得回去上班?!”
“啊啊啊!为什么啊!”
“呜呜呜呜我讨厌上班!”
牛马筠发出了不得不上班的哭嚎声。
凌姝捂着嘴偷笑,没有笑出声,就是她此刻最大的同情。
幸好盛竹筠的自愈能力非常强大,很快就失魂落魄地接受了自己还要回去上班的事实。
她麻木地躺平,双眼里没有了光:“天大的事也明天再说,我的五天休假还没休完呢……”
就在这时,凌姝的手机响了,是警方打来的电话。
她接起电话:“你好……已经找到了?好,好的,人还在盛家,你们过来吧,我们全力配合。”
放下手机,凌姝站起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头跟盛竹筠道别:“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啊?去哪啊?”
盛竹筠好奇地看她。
凌姝捏了捏眉心,神情看起来并不开心:“算是去……替天行道吧。”
末日的事情解决了,沈醉那边的事情也该收尾了。
只是,这个事实该如何告诉沈醉,她要好好想一想。
没有经历过末日残酷的沈醉,现在也只是个性格沉稳的青年人,真相……是否是现在的他能够承受的?-
沈醉坐在主楼外的花园里,神情木然地看着地面。
一队小蚂蚁从他脚边蜿蜒爬过,各自扛着大大小小的东西,可能是雨后放晴,连蚂蚁们都出动搬家了。
他目光无意识地放在这些小生命身上,过了片刻,轻轻嗤笑一声,满是自嘲。
连蚂蚁们都有家,而他呢?
那个地方,真的是他的家吗?
现在他已经有些害怕见到沈父沈母,又惦记着凌姝的吩咐,守着他们不能离开。
沈醉选择远远的守着,隔一会就抬头看一下。二楼的某个窗户边,隐约能看到沈父沈母的身影。
他们让他下来找吃的,结果他一去不回,这会沈父沈母说不定正在骂他。
无所谓了。
估摸着又过去了十分钟,沈醉身形微动,抬头看向二楼。
目光掠过大门时,他看见一行人正直直冲进主楼大门里,目光不由得顿住,多打量了几眼。
这些人穿着黑衣,个个神情端肃,有种不怒而威的杀伐气息。
这不是保安能有的气质。
沈醉坐直了一些,眉头微皱。
是警察?
警察怎么会无声无息地进入盛家?
他们不会是冲着盛家来的吧?
想到这里,他有些不安地站起身,往前走几步,想要看得更清楚。
刚迈出脚步,身后传来凌姝的声音:“沈醉,别过去。”
她的声音清冷,如融化的浮冰,透着无边的寒意。
沈醉立刻停下脚步。
他转头看她:“凌姐,这些人不是冲盛家来的吧?需要我做什么吗?”
凌姝摇摇头,脸上没有笑意:“不用管那些人,你跟我来。”
说完这句话,她先一步转身,往外面走去。
沈醉犹疑地回头看一眼,最终选择听从凌姝的话,快步跟上她。
两人一路向外,走到停车场,上了一辆越野车。
司机早就在车上等待,等他们上车后,车子立刻发动,开出盛家庄园。
在车上,凌姝侧头问坐在身边的沈醉:“我今天让你用心去看,你有什么感受吗?”
沈醉沉默片刻,说出了那些让他无比煎熬的猜想:“我父亲……是不是已经死了?现在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我父亲,对不对?”
“嗯?你继续说。”
凌姝抬眸打量他,心中有些惊讶。
没想到沈醉竟然这么敏锐,她不过是给了一点提示,想要撬动他心中的怀疑和思考,结果他直接把正确答案给算出来了。
沈醉接下来的话让她更加惊喜:“我名义上的父母……是沈乐的亲生父母,对不对?”
凌姝沉默几秒,点头承认:“你说的,都对。”
悬在头顶的利剑终于落下,沈醉靠在靠背上,沉默地闭上眼,眼中似有晶莹的泪光闪过。
他的语气像是划过寒冰的刀刃般锐利冰冷:“这个男人跟我父亲有八分相似,又会我们家祖传的拳法……应该是我叔叔。”
“我爷爷有个弟弟,从小两兄弟一起跟着祖爷爷学武,爷爷性格沉稳,他弟弟却是个叛逆跳脱的性格,长大后跟祖爷爷闹翻,再也没回过家。想来,他应该是在外面成了家,还有了儿子。”
“我叔叔……不,他不配我这一声叔叔,他就是个畜生。这畜生大概在外面混得不怎么样,不小心搞出了孩子,又没法养活。他想到了我爸爸,把刚出生不久的沈乐送来了我家。我爸爸念在血脉同源的份上,收留了沈乐。”
“六岁那年,这畜生又再次出现,可能是想借钱,可能是想让我爸爸收留他。两人没有谈拢,畜生一怒之下动手害了我爸爸,他的手和腿应该是在动手的时候受伤的。”
“他杀了爸爸后,动了鸠占鹊巢的心思,于是装作受伤生病,在家里躲了几个月。等病好后,他便顶替了我爸爸的身份,用受伤来掩饰两人长相声音的不同。等到站稳脚跟后,他又把曾经的姘头也接了过来,扮演我的继母……”
沈醉扯了扯嘴角,抬眸看向凌姝,眼中一片死寂,“凌姐,我猜,这就是真相。”
从怀疑滋生的那一刻开始,他搜寻着童年的每一分记忆,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角落。
像是拼拼图一样,一点一点拼凑出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人是个畜生,而他则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对父亲的死一无所觉,还伺候了仇人这么多年。
沈醉抬起自己的手,沉默地打量着,目光冰冷而嫌弃。
凌姝沉默了几秒。
本来还以为要在车上跟他解释真相,让他先有个心理准备。没想到沈醉什么都想清楚了,甚至连曾经发生的事情都推理了出来。
这就是末日文男主角的实力吗?
就连她都是靠着几份亲子鉴定,才能猜出当初的真相的。
她轻轻叹息:“沈醉,你父亲的尸骸已经找到了。刚才你看到的那些人就是去逮捕凶x手的。”
这个时候,想必沈父沈母都已经戴上了专属玫瑰金“手镯”。
她伸出手,温柔地握住沈醉的手臂:“你当时才六岁。一个六岁的孩子能懂什么?答应我,不要自厌自弃,坏人会得到应有的惩罚,而你也该走出困住你这么多年的武馆,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沈醉茫然地抬头,眼中闪过微微泪光。他失神地低声呢喃:“可是,我还有资格吗?”
凌姝弯了弯嘴角:“如果下个月就是世界末日,你难道甘心就这样怀抱着充满怨恨的回忆死去?”
在原书里,沈醉很坚强,是关梦醒最可靠的后盾,两人相互扶持,度过了一次又一次生死危机。
凌姝想,他会想通的。
或许需要一些时间,但他最终会想通的。
就在这时,越野车停下了。
凌姝往车窗外看了看,收回手,开门下车:“我们到了。”
沈醉有些恍惚地抬眼,发现他们来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地方。
熟悉的黑色大门,熟悉的白色照壁。越过照壁,就能看到一方小院,院角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树……
此刻,大门外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几个警察在外面守着,看见凌姝下车,冲着她点头打招呼。
雨刚停,断掉的山路还没有修好,积水的隧道也不满足通车条件,这些警察都是凌姝安排直升飞机送上来的。
沈醉的目光从黄色警戒线上掠过,看向武馆大门深处。
父亲……父亲!
他飞快下车,毫不犹豫地往里面冲去。
武馆的小院已经面目全非,四处都有挖掘的痕迹。在墙角桂花树下有一个大大的坑,里面躺着一具白色骸骨,看起来很破旧,显然已经有年头了。
沈醉冲进院子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因为还需要取证,几个警察拦住他,不让他靠得太近。
他也没有争执,只是呆呆站在另外一个角落,目光仿佛瞬间失去了焦距。
不知为何,眼前又闪回了刚才看到的那一队搬家的小蚂蚁。
蚂蚁尚且有家,而他……没有家了。
他没有家了。
凌姝没有进去,她站在院子外面,双手背在身后,抬头看晴朗的天空,眼中满是悲悯。
过了不知多久,院中响起年轻人撕心裂肺的喊声,在半空回荡,惊起无数鸟雀。
“爸爸——爸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