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传言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千牛卫官署前站着一群人,皆身着千牛卫特有的黄绿色花钿绣衣,腰间佩着做工精良的千牛刀。


    千牛卫官署的门吱呀一声响,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从里面慢悠悠地走出来。


    人到中年,男人脸上却没有一点胡须,连发青的胡茬也无——他是御前太监张峰。


    张峰一出来,侍卫们的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在张峰手上那张卷起来的薄薄卷轴。


    经历层层筛选,新一批的千牛卫都有了各自的去处,每个人的结局都写在那张薄纸上。


    台下的众人忍不住一阵骚动。


    “咳咳”张峰清了清嗓子,“御前侍卫——”


    一时间鸦雀无声。


    张峰很得意地笑了一声,故意停顿片刻才继续道“李凌峰,徐海,上官尧,白永昌。”


    个别人失落地低头,但大部分的耳朵仍旧高高竖起,御前侍卫的名额太少,分不到也正常,要是能分到太极宫,紫宸殿,兴庆宫之类的大殿也好。


    “太极殿侍卫,夏奇正,俞兴贤,苗嘉木”


    “紫宸殿侍卫……”


    “兴庆宫侍卫……”


    张峰读得口干舌燥,终于到最后一个了,他故意又停顿了一下,才刚高声道


    “缙云殿侍卫,苏安。”


    语毕,他还特意扫了眼人群边上的小侍卫,和一众魁梧侍卫相比,他显得有些瘦小,像棵刚刚抽条的小松树。


    可是让他失望了,那人一点动静也没有。


    “诸位且记住,三日后上任。”


    张峰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阶梯下的侍卫们瞬时乱作一团。


    一个尖脑袋侍卫从中间蹿到角落,声音里带着焦急


    “苏安,你怎么被分到缙云殿了?那不是冷宫吗?”


    “冷宫也要有人守,不是吗?总不能人人都能挑好地方……”一道声音在苏安身后响起,很是阴阳怪气。


    苏安扭头望向发声者,是上官尧,张峰口中新任的御前侍卫。


    “可是苏安是我们这里用刀用的最好的一个,就应该被分到御前才对。”站在苏安身边的尖脑袋侍卫名叫姚弘光,年纪不大,却和苏安关系很好,很是替苏安不平。


    苏安却不以为意,他没有理会上官尧,只是拉着姚弘光的手走出人群,笑道“这没什么,不过还是要恭喜你,去了你一直想去的紫宸殿。”


    姚弘光脸上的心虚一闪而过,“这也没什么,不过是侥幸罢了。”


    “而且那个装货怎么到了御前?他的武艺不强,而且长得也比你差远了。”姚弘光小声嘟囔道。


    苏安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他知道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他没有给张峰送礼。


    三十个侍卫,二十九个都送了茶水钱。


    张峰也不止一次暗示过苏安给他孝敬茶水钱。


    可是太贵了,一份茶水钱起价要足足三百两白银,那是苏安足足三年的俸禄啊。


    这些侍卫若是家中富裕,便从家里拿钱,若是家中不富裕的,便去借举贷,一年还要额外还六分的利息。


    “其实这么点小钱对我压根不算什么,但谁有心谁没心,谁懂得感恩,谁不懂,这点钱不就试出来了?”张峰眯着眼睛缝,一句话更比一句蛊惑人心。


    “有个好前程比什么都重要,日后平步青云,你们只会觉得这钱花的值。”


    苏安却不愿意。


    凭什么,苏安想。


    凭什么要他那么多钱。


    三百两白银,未来三年不吃不喝的俸禄,扔到水里都有个响,送给张峰,连个保证都买不到。


    要是张峰真看不上这点“小钱”,怎么还频频暗示侍卫们要交这点“小钱”。


    在这场选拔中,即便苏安处处拔得头筹,可最后的去处却最差。


    “其实缙云殿也很好”苏安说,


    “很安静,我巡逻的时候发现缙云殿前有很大一处空地,如果真的有刺客来了,绝对施展得开。”


    “缙云殿,以前都没侍卫的,如今怎么要人看守呢?那可是那个神婆子的住处。”


    苏安低头擦着自己的千牛刀,权当听不到。


    “真的,苏安,你知道新平公主的生母是谁吗?”


    见苏安不答,姚弘光自顾自地抢答道


    “是南诏人,因为美貌被皇帝纳为美人,却在宫中摆弄巫术,诅咒贵妃,被皇帝下令处死。


    宫里人人都说新平是老巫婆肚子里爬出来的小巫婆,谁被她盯上了,这辈子就完了。


    姚弘光素来消息灵通,说话也很大方,从不吝啬于添油加醋。


    “而且”姚弘光的声音低了点,“听说她长得比男人还高,宫里的老嬷嬷说她命硬克夫。”


    “不许你说新平公主坏话。”苏安皱着眉,“你见过她吗,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污蔑人家。”


    “可宫里人人都这么说!”姚弘光的声音又高了点。


    “你说一句,我说一句,越传越离谱,谣言就是这么来的。”


    “又不是我造谣的。”姚弘光觉得自己很无辜,“我就是听说的,就算我不说,宫中照样传的怎么到处都是。你难道能把所有人的嘴都缝上吗?”


    苏安沉默了,他性子慢,面对姚弘光的质问,也说不出什么长篇大论,低头想了半天才道


    “我也不知道,但我想,你不说,我不说,那这种谣言不就少了两句吗?这……总比说了要好吧。”


    姚弘光还想反驳,但他肚子里的墨水也少的可怜,想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哼唧两声,转头便走了。


    如今已至日暮,千牛卫们走的七七八八


    四周很安静,苏安很细致地擦着刀,直到刀刃亮的可以照清自己的眼睛。


    他心里早有了主意。


    无论是在缙云殿当差,还是当御前侍卫,对苏安来说都无所谓。


    寻常人来当千牛卫,是为升官发财。


    可他来当千牛卫另有目的。


    苏安把手里的千牛刀擦干净,慢慢送回刀鞘,方才站起身,去了练武场。


    侍卫的分配结果结果已经出来了,一切尘埃落定,没人愿意再在练武场耗费时间。


    昔日里热闹的练武场空无一人。


    苏安轻轻拂过练武场兵器架上的红缨枪,把自己的刀放在兵器架上。


    他对着木桩开始打起拳,宫里的木桩是用酸枝木做的,不仅结实耐打,而且结构精巧,手脚做的如同真人一般,民间很难寻到这种木人。


    平日里苏安总也抢不上,如今总算能打个痛快。


    转眼日落,姚弘光匆匆忙忙跑到练武场前,嘴边还蹭着点可疑的油渍,冲着练武场的苏安喊道


    “苏安,该巡夜啦!”


    苏安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木桩,拿起千牛刀,同姚弘光一同巡夜。


    今日是中秋节,阖家团圆的节日,可是苏安和姚弘光却得在宫里巡夜。


    “气死我了,凭什么中秋节安排我们巡夜?都怪张峰那个贱人……”姚弘光边走边骂。


    苏安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油纸上印着知味两个红字,里面躺着两个玲珑小巧的月饼。


    月饼皮是淡棕色的酥皮,奶香味很浓,除了奶香外,还有一股淡淡的松子香,相比其中馅料是加了不少新鲜松子。


    他把月饼送到姚弘光面前


    “刚才偷吃烧鸡咸不咸?吃点甜的吧。”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的,苏安?”姚弘光止住话头,看着苏安手里的点心,眼睛都直了。


    知味观,京城最有名的糕点铺子。每年中秋的时候都会做一批月饼,用料精良,其中一味,产量很少,所以每年中秋知味观的月饼都供不应求,想吃这一口,得排了很久的队才能买到。


    “苏安!”姚弘光喊了一声,眯着眼品味口中的月饼,脸上露出迷醉的神情,身子几乎要扭成蛆,“你怎么知道我想要吃知味观月饼的?”


    苏安笑笑,上次他和姚弘光去宫中时,经过知味观,正逢知味观新出炉了一批糕点,香飘十里,姚弘光盯着知味观,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姚弘光两三口就把手里的一块月饼全塞进肚,咂摸两口,“该死,别人的月饼就是好吃。”


    他很不舍地把手里的另一块月饼推回去“苏安,这块给你吃吧。”


    苏安义正言辞地推拒,“你吃吧,我不爱吃这些。”


    苏安确实不常吃这些糕点,这些零嘴他吃的少,吃饭吃的多。


    更重要的是,苏安觉得吃这些甜腻腻的糕点太有损他的男子气概了。


    历史上留名的武将没一个爱吃零嘴的,苏安想。


    “哦,那好吧”姚弘光露出得逞的微笑,迅速把另一块月饼吞进肚,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中秋佳节不管是宫内还是宫外,家家都有点灯的习俗。


    两人巡逻的路上,各殿的宫女太监们忙着点宫灯。


    “再高点,再高点”宫女叉着腰指挥着挂灯的小太监


    “要我说,新送来的兔子灯,雕着白尾巴画着红眼睛,才漂亮。”小宫女艳羡道,“站在宫灯下,正好能看到兔子在啃月亮。”


    “别想了,整个皇宫中只有安阳公主才有的,除非你能进惠开宫。”


    “安阳公主”姚弘光听到宫人谈话,刚才被月饼塞住的嘴又开始叭叭,


    “哎,苏安,要是你去的是安阳公主的惠开宫就好了,你长得这么乖,她就喜欢你兔子一样的乖仔,哎……可惜啊,怎么偏偏是……”


    “对了”姚弘光想起什么,很是神秘地低声道“我跟你说,今日我新鲜打听到的消息,有关那个小巫女的,你听不听。”


    苏安摇头,“不听。”


    姚弘光很不满意苏安的态度,“不行,你必须得听!这这消息绝对可靠,不是谣言,是我今天听宫里最本分的老实人说的。”


    苏安心想,一个老实人还谈论一个不受宠的可怜公主的是非,可见这老实人成分掺假,水分很足。


    “你发现了没,咱们入宫三月有余,却一次都没见到过这个新平公主。”


    “前几年她还偶尔出来缙云殿,宫人们见过她,说她长得妖艳异常,一定是用了邪法才长得这么美。


    苏安很奇怪,“公主生的美,怎么就是邪法了?”


    “她根本是妖精面孔,蛇蝎心肠!坏的很!前年她故意推安阳公主落水,被皇帝禁足了三月,此后躲在缙云殿深居简出,再不出来。人人都说她是巫术失效,脸毁了,才不敢见人的。


    我跟你说,据说去年半夜里一个小宫女从缙云殿前经过……结果缙云殿的殿门一开,那宫女登时摔倒,手里的宫灯掉在地上,原来缙云殿殿门前站着……”


    苏安咳嗽两声,示意姚弘光止住声——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缙云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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