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止了话头, 各自酝酿睡意。
上半夜闷热,陆鸢还要摇一会蒲扇才能入睡,但夜半起了风,还下起了小雨, 一下子就冷了, 她便被冻醒了。
正要起来找被子时, 身上便多了一层薄被。
屋里黑漆漆的,无法视物, 可陆鸢还是往祁晟所在的方向望去。
“被我吵醒的,还是一直没睡?”她压低声音问。
这两间屋子不怎么隔音, 夜里安静, 说大声些,隔壁也会听见声。
祁晟也压低了声音:“刚睡一会儿, 听你说冷, 就醒了。”
她可不只是呢喃着冷, 她似还要找到被衾, 一只手还一直往里边探来探去。
她那手在他胸口摸索了好一会, 还要往下,惊得祁晟忙拉住她的手, 给她盖上被衾。
现下,被搅乱的心绪都还未稳住。
陆鸢:“那你还能睡得着吗?”
祁晟默了一下, 应:“缓一会儿就可以。”
先前他一直以为是她给自己擦澡, 那会才惊人,如今不过是被摸了几下胸膛, 也算不得什么。
陆鸢裹了裹被子正要睡,忽然反应过来,问:“为什么要缓, 你被吓到了?”
祁晟:“没有,你睡吧。”
陆鸢这一下子也没法睡着,忽然担心道:“两个孩子会不会冷?”
虽不是亲生的,但被两个乖巧的孩子追着喊了一个月的娘,心也被叫软,叫化了。
祁晟与她道:“祖母会给她们盖被衾的,你莫要担心。”
陆鸢点了点头。
也不知何老婆子是不是喜欢上她这个孙媳了,爱屋及乌之下,对两个孩子也挺好的。
陆鸢闭上眼,好一会都没能睡着,她喊:“你睡着了吗?”
祁晟:“还没,你也睡不着了?”
陆鸢“嗯”了一声,然后道:“你与我说说你以前打猎的事吧。”
祁晟:“打猎的事,有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弄几个陷阱,或是拿弓箭射杀。”
“可我听别人说过,你还猎到过狼呢,可狼不是群居的吗?还是说是头孤狼?”
祁晟应道:“是几头狼,我当时打到了一只野鹿,它们应该是闻着血腥味了,循着气味找了过来,想要抢猎物。我索性就以野鹿为饵,把它们都射杀了。”
陆鸢听着,惊叹了一声:“那你可真厉害。”
还没等祁晟自豪,她皱眉道:“可这打猎的活确实凶险,等你眼睛好了,可不能再去了。”
祁晟暗忖她的情绪变动得可真快。
陆鸢继续道:“以后等我这买卖做大了,你就给我推磨,我给你开工钱。”
祁晟琢磨了一下,问:“如果我给你推磨,你给我开多少工钱,我才能把欠的钱,双倍给你还了?”
“还有,又如何给你换屋子?”
陆鸢一愣,懵了一下:“好像也是,我能给你多少工钱合适?”
想了一会,她道:“你以后想做什么,还是等你身体好了再想。你还得休养,休养的时候就帮我干活,我给你开工钱,至于多少,得看我之后挣多少。”
祁晟笑了笑:“行,不用等我眼睛恢复,我过些时日也能帮你。”
休养了六七日,身体在逐渐在恢复,他也感觉到自己有了些力气。
“干活这种事不用急于一时,得养好身体了,才能够细水长流。”
“别说这些,你赶紧与我说说,那几头狼你卖了多少银子。”
提到银子,她可一点都不困了。
陆鸢缠着祁晟不知聊了多久,两人早上都起晚了。
祁晟难得睡了个饱觉。
陆鸢醒来时,也诧异他竟还再睡着。
不过她一坐起来,祁晟也跟着醒了。
陆鸢起来梳头盘好发,准备出门洗漱。
一开房门,一股子凉气袭来。
不是很冷,但骤然间有冷风袭来,还是让陆鸢缩了缩脖子。
有点冷,但现今还是长袖长裙,也没有多大的影响。
昨夜夜半飘了雨,今早还下着,地面也是脏兮兮的。
陆鸢听到隔壁屋子有说话的声音,她就从屋檐边上走了过去。
进了屋子,何老婆子就与她说:“锅里温有你和祁晟哥儿的肉糜粥。”
“到底有啥好聊了,你们夫妻俩竟还说了大半宿。”
陆鸢讪讪道:“你都听见了?”
何老婆子:“听不见你们说什么,但就听见时不时传来你们悄悄说话的声音。”
陆鸢:……
这都还没夫妻生活呢,说句话都能听得见,这往后处出感情来了,万一干柴烈火咋办呀。
这屋子真得换。
何老婆子:“我就想不明白了,我那孙子,以往话都那么少,你是怎么让他说那么多话的?”
陆鸢想了想,说:“多和他说话,他也不能不应我,话自然就多了。”
何老婆子:“你是话多且密,估摸着哑巴都能让你唠出声了。”
祁晟刚好出屋子,就听见她和祖母的对话,忍俊不禁。
陆鸢听见外便声响,晓得是他,便朝外边说道:“地上湿滑,你小心点,可别摔了。”
想了想,还是出去扶上他:“去茅房?”
祁晟点了点头,陆鸢把他扶到茅房后,才去盥洗,然后去厨房粥端到屋子去。
春花和秋花也跑了过来,陆鸢摸了摸她们俩的手,冰冰的。
她问:“冷不冷?”
春花道:“外头冷,屋子里头不冷。”
陆鸢把她俩都抱到了床上,用被衾盖住了她们的腿脚。
祁晟这会回了屋。
陆鸢喊他:“喝粥了。”
他循声走了过去,摸到床边的杌子才坐下。
秋花忽然从被窝钻出来,在床上爬到了祁晟的身旁。
陆鸢有些诧异,就看到她用小手拉了拉祁晟的衣角。
祁晟也感觉到了有人拉他,问:“秋花?”
秋花拍了拍床沿:“坐。”
陆鸢乐了,解释:“她让你坐床上。”
笑问:“你什么时候和孩子这么熟了?”
祁晟摸到了床边,坐到了上头,摸了摸秋花的脑袋,应她:“孩子心思简单,对她好,她也能对你好。”
陆鸢与秋花道:“后爹对你好不?”
话音才落,从外走进来的何老婆子就道:“叫啥后爹,别人家都没这么叫的,要么叫爹,要么喊叔。”
说到最后,又嘀咕道:“这是生怕别人知道不是亲生的?”
何老婆子拿着纳鞋用的篓子,放到了床边。
拉过杌子,坐下来就开始纳起鞋底。
陆鸢看向秋花,问:“那你想喊叔,还是喊爹?”
秋花只听到后边一个选项,也只听到她娘说喊爹,她张口就喊:“爹。”
几个大人都愣了一下,何老婆子脸上的笑止不住:“不枉曾祖母疼你。”
祁晟没说什么,只揉了揉小秋花的脑袋。
第一回听到有孩子喊他爹,祁晟觉心里有些怪异。可转头想想,他既然都与她们的娘亲成婚了,自然也就成了她们半个父亲。
不管是爹,还是叔,都是一个称呼,没有必要惊。
陆鸢看向春花:“春花呢,要喊什么?”
春花抿唇看了眼妹妹,不说话。
已经明白事理的孩子,能分得清亲爹和后爹的区别,所以这声“爹”是很难喊出来的。
陆鸢道:“没关系的,可以先喊叔,等你什么时候想改称呼,就什么时候改口。”
春花点了点头。
何老婆子也没太在意喊不喊,她与孙媳说:“赶紧把粥喝了,给你男人做双鞋子,两个孩子和你的鞋子,我给你做。”
陆鸢一怔,看了眼祁晟,又看向何老婆子:“真确定要我做呀?”
何老婆子道:“那自然,按习俗,新妇总要给自己郎君做一身衣服和鞋子。衣服就不说了,这鞋子总该做一双。”
陆鸢看向祁晟:“我手艺不太好,你可别嫌弃。”
祁晟道:“我不挑,能穿就行。”
陆鸢心说,真不是挑不挑的问题,而是她怕这第一次做鞋子,做得两只鞋子都不协调。
她边喝着粥,边观察着何老婆子纳鞋底的步骤,默默记在了心底。
等喝完粥,陆鸢看着一篓子的旧布头,陷入了沉默。
何老婆子也不知什么时候给她量的鞋码,做的是她尺寸的鞋子。
更不知是何时开始做的,都已经用破布籽熬的胶黏好了一层层的鞋底,只需要把这些垫子缝上就是鞋底了。
而她,就得从第二步开始。
何老婆子道:“之前给祁晟哥儿做鞋的鞋底板子还留着,你直接按着那个鞋板子裁就成。”
纳鞋底第一步就是量尺寸,有板子可以直接略过,所以是第二步开始。
按着鞋底板子在大块布上,描边剪下来,再用从衣服拆下来的布头一层层粘上去。
黏至多层,再用粗针粗线缝起来,若是厚了,还得用锥子扎洞,再穿线过去缝。
工序麻烦,所以做一双成年人的千层底鞋子,要好几天得工夫。
现在已经是月中了。祁晟这双鞋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在月底穿上。
不过她瞧见何老婆子给自个孙子囤了好几双鞋,祁晟是最不缺鞋子穿的,她这双鞋就是意思意思,年底给他都成。
只是何老婆子肯定得监工,她也磨蹭不了。
陆鸢粘着布头,两个孩子也来帮忙,粘了一手果子胶。
这果子胶纯天然,不仅不危险也容易清洗,她也就让她们随便玩。
就是席子弄脏了些,一会再擦擦。
一个上午,陆鸢都没把一只鞋的鞋底粘好,她有些烦躁了,便借口去做中食了。
等人出了屋子,何老婆子再瞧往她做鞋垫子,不禁摇头笑了笑。
丽娘虽有干劲,但就是耐心差了点。
在何老婆子的陪同下,每日下午日头最大的时候,陆鸢还是乖乖在屋里做鞋底,只是进展还是很慢。
陆鸢不想天天窝在家里做鞋子,再说下了点小雨,是最好的采笋时候,早上她都会喊上黄兰,还有她闺女儿子一块出门挖笋子。
陆鸢让他们把挖到的笋子都卖给她,一根最少三斤重的笋子,她给他们一文钱。
这几日的天气,也就早晨那会凉了一些,晌午还是有日头的,且还是热的。
趁着还没变天,她自然想多挖点笋子晒笋干。
充实且忙碌的两日过去了,又要为摆摊做准备了。
十斤豆子泡了水,都有几十斤了,之前磨两斤都得差不多半个时辰。
这几十斤泡好的豆子,最少得磨两个时辰。
时间久,可也不能提前去磨。豆磨成的浆放不久,容易坏,得太阳快下山才能去磨。
上回就做了七斤多的豆子,她都快累瘫了,这回又多了几斤,她还要去挑山泉水,这忙活下来,明天都起不来了。
这肯定是不行的。
不会带团队,只能干到死。
她等不了祁晟恢复了,得请人,必须得请人!
陆鸢心里有了念头。
她应过里正娘子送豆花,所以就先带了一斤豆子去磨。顺道和里正娘子说了请人磨豆子的事。
里正娘子问:“那你能给多少工钱?”
陆鸢应:“我泡了十斤的豆子,还剩九斤泡好的,估计得磨两个时辰,八文钱够吗?”
里正娘子笑道:“够了,这活有的是人想抢着干。”
陆鸢问:“那里正娘子觉得可以喊谁?”
里正娘子停下针线活,仔细想了想:“咱们村子有一家子,家里也没了劳动力,十四五岁的孩子带着三个弟弟妹妹,过得艰难。弟弟也有十岁了,兄弟俩都是能干活的年纪,倒是可以把这活给他们干,他们肯定会很卖力。”
“你要是同意,我就喊他们过来帮忙。”
里正娘子心肠软,便是有挣钱的活计,也没想着让家里的壮年干。
且他们家多了一些田,耕种都还来不及,自然也不挣这个钱。
陆鸢缺人干这个活,有人能干,也能干得好,她都不挑,是以应道:“可以呀。”
想了想,又补充:“不过,里正娘子你先与他们说好,这豆子得磨得细腻,要是这一回干不好,我下一回可不要他们做了。”
里正娘子笑应:“你不提,我也会与他们说。”
她想了想,又说:“这豆子多,费时间。太早磨了也容易坏,我让他们晚上过来磨,你早上再过来挑回去,你看成不?”
她天蒙蒙亮就过来,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煮豆乳,也是来得及的。
陆鸢应下,随而又道:“我先回去做豆花了,一会再送来给里正娘子尝尝鲜。”
里正娘子笑道:“我先前说笑的,你也别当真,还是留着卖钱,给阿晟治眼吧。”
陆鸢应:“就几碗豆花,不值什么钱的。”
她与里正娘子多唠了几句,便提着豆磨成的浆回了家。
做好了豆花后,分在碗中,陆鸢再兑好糖水一块放。
做好了豆花,陆鸢与老婆子则先送了六碗去黄兰家,然后又送了六碗去里正家。
两户家里的人口都多。里正家就有九口人,肯定是送不了这么多的。所以陆鸢装得满满当当的,到时也能和家里人分一分。
送到里正家,里正娘子尝了一口豆花后,惊喜道:“这豆花可真细腻,可比我以前在县城里吃过的还好喝!”
说着,又道:“这镇上也没有卖豆花的,你这一摆出去卖,生意肯定好。”
说着又继续吃剩下的小半碗豆花,边吃边赞叹。
吃完后,里正娘子问:“那你这一碗豆花卖多少文?”
陆鸢道:“这成本大些,但卖得太贵也没人吃,我琢磨着换成小碗,买两文钱一碗。”
海碗看着碗口大,但底小,实则也装不了多少。换小一点的碗,碗口小一些,再浅点,其实也看不出太大的差别,可分量却少了许多。
里正娘子点头:“也是,买三四文钱一碗,便是用你之前装豆乳的碗,我也舍不得吃,可若是两文钱,便是小碗些,我也想买一碗尝尝。”
“那这之后可还卖豆乳?”
陆鸢应道:“卖的,但肯定会卖少一些。”
她也担心对家的豆乳会降价,所以这回就只做小桶一桶的豆乳,就算亏本,也亏不了多少。
里正娘子望向何老婆子:“老太太明日可还要一块去?”
何老婆子应道:“我不去,她估摸着连歇口气的闲工夫都没有。”
何老婆子心里明清着呢。
能不能治孙子的眼睛,还得看孙媳的生意做得咋样。她自然是盼着生意能做好的,也乐意去帮忙。
早间,醒得早的何老婆子怕丽娘睡过头了,早早就到窗口下喊了。
陆鸢应了声,又发了会呆后,才起床梳头。
祁晟与她说:“我听祖母说,与你对家的摊主对你有了怨气,你可得担心些。”
“若被为难,不要直面应对,便先跑去有客来求助,那儿的掌柜在安平镇开了十几年的食肆,认识的人也多,他能帮总会帮的。”
陆鸢把发髻盘好,疑惑地问他:“你与柳掌柜的交情很深?”
祁晟摇头:“也不算太深,但认识了好几年了,也有几分交情在。”
陆鸢点头应道:“那成,若是我遇上解决不了的麻烦,便去寻柳掌柜。”
“而且要真闹起来,里甲肯定得管,我时常免费请里甲喝豆乳,他应当也会照拂几分。”
祁晟:“你有成算就好,注意些总没错。”
陆鸢应:“晓得了。”
她出了门,准备和何老婆子去里正家把磨好的豆乳挑回来。
但才出院子,就见何老婆子开了栅栏。外头一个十来岁,黑不溜秋的少年挑着两个桶进了院子。
少年身后也跟了个瘦小的男孩,男孩也提了一个小桶进来。
何老婆子道:“不是让你磨好放在里正家么,怎就送过来了?”
少年把两桶豆浆放到厨房外头,道:“想着下回让嫂子继续用咱们,就给送来了。”
陆鸢:……
倒还挺实诚的。
不过能帮忙送来,确实省了她跑一趟,也不用一大早就累得喘不过气。
何老婆子与陆鸢道:“他们家姓武,你喊他们大武小武就成。”
陆鸢朝他们笑了笑,道:“太麻烦你们了。”
大武摇了摇头:“不麻烦,不麻烦。”
陆鸢道:“既然你们来了,我就先把工钱给你们结了。”
说罢朝屋子里喊:“郎君,给我拿八文钱出来。”
祁晟没一会儿就拿了铜板出来。
大武小武看着他,都齐齐地喊了声:“祁晟哥!”
祁晟点了点头,问:“最近过得怎么样了?”
大武应:“和先前差不多。”
陆鸢听到他们喊这声哥,和何老婆子嘀咕:“为什么有的孩子喊他叔,有的喊他哥?”
黄兰家的小虎,就是喊他叔。
何老婆子没好气瞅了眼她:“这辈分能一样么?虽然咱们整个村基本上都不是一个祖宗,但也还是分辈分的。”
陆鸢闻言,大概也能想得明白。
为了团结,不被外头的村子欺负,整个村子即使基本不同姓,可还是叔叔伯伯,婶子嫂子的喊着,感情也就喊出来了。
她从祁晟手中拿过铜板,数了数,然后给到大武手上,说:“嫂子也不白让你送来,等下午申时,你让小武来一趟,我给他弄点豆渣回去。”
“豆渣可以做饼子,也可以和米做蒸饭。”
大武拿到了铜板,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以前祁晟哥去打猎回来,也会拿些肉给我们吃,现在嫂子又请我门做工,我们多帮忙也是应该的。”
陆鸢笑道:“家里豆渣有很多,吃不完的,也会送些给别人,所以你们也不用有太大的负担。”
这豆乳做得多了,豆渣也多了起来。他们家已经好久没吃米糠饼子了,大红和两只母鸡也都能吃上米糠。
吃上好的,母鸡产蛋的个头都大了不少,每天都吃上蛋了。
大武有些不好意思:“那谢谢嫂子了。”
等兄弟俩走了,何老婆子叹道:“都是苦命人。”
陆鸢问:“家里真就一个大人都没了。”
何老婆子:“有呀,爷爷奶奶和小叔都在,但能顶什么用?顾得了自己家就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四个孩子。而且就武家老婆子那尖酸刻薄的厉害性子,不虐待孩子就不错了。”
陆鸢听着,忽然好奇:“老太太,那武家老婆子对上你,谁厉害?”
一旁存在感极低的祁晟:……
她还真敢问。
何老婆子木着脸瞧了她一会:“你还挺敢问。”
陆鸢缩了缩脖子,顿怂:“我错了。”
何老婆子却还是道:“我平日那是旁人不讲理,欺到我头上来了,我才还击回去的。而那武家老婆子真的就是个不讲道理的老泼妇,她有理没理都能闹,还会整个人躺到地上滚着嚎,我可做不了那么不要脸的事。”
都能让何老婆子觉得麻烦的人,遇上那肯定很棘手。
陆鸢和老太太进厨房煮豆乳,一边听着她讲村子里的事,时辰倒是过得很快。
陆鸢这回带了两大桶八分满的豆花,和一小桶的豆乳。
至于小碗和勺子,只能到集市再买。
第42章
至镇上。
陆鸢找到摊位, 阿七便压低声音和她说:“苏娘子,我方才在这占摊位时,后边卖豆乳的摊子便吆喝着一文钱两碗豆乳,可多人去买了。”
她仔细一听, 还真听到有人吆喝着“一文钱两碗的豆乳。”
她走至道中间, 在人流中跳起往后边望去。
视线一会便寻到了对家的位置, 那摊子前确实聚集了很多人,挤着要买豆乳。
陆鸢想了想, 多给阿七一文钱,说:“你找人买两碗尝一尝, 然后再来告诉我, 味道咋样,成不?”
阿七拿了铜板, 点头应:“我现在就找人去买豆乳, 一会儿就回来。”
何老婆子过来的时候, 阿七正好回来了, 她也在旁听了一嘴。
阿七道:“那豆乳就淡得和水一样, 和苏娘子卖的豆乳可差多了!”
这和陆鸢先前猜想的没有出入。
这成本上来了,舍不得少挣, 那只能是降低品质。
先前一斤能出三十来碗的豆乳,豆乳还是浓的, 但若是不想少挣, 那就只能多加水。
水一多,味道就淡了。
她笑道:“那没事了, 你能帮我去打一桶水回来吗,我请你喝一碗豆花。”
阿七道:“我现在就去。”
趁着阿七去打水,陆鸢便去买了八副碗勺。
水回来了, 陆鸢洗了碗,舀了两碗豆花,各添一勺糖水,再让阿七和何老婆子站在摊子前吃,以此引客。
见他们开始吃了起来,陆鸢就开始吆喝:“卖豆花了,又甜又滑的豆花,两文钱一碗。”
有老客跑了过来,问:“娘子先前不是卖的豆乳,怎忽然卖起豆花了?”
陆鸢笑盈盈的应道:“豆乳有卖,豆花也有卖。”
“这豆花是加了糖水的,两文钱一碗,可要尝一尝?”
镇上没人卖豆花,爱喝豆乳的,几乎没人能拒绝得了豆花。
“那给我来上一碗。”
陆鸢用勺子又舀了一碗豆花,舀上一勺糖水便递了出去,继续吆喝。
豆花在镇上算是稀罕物了,这一吆喝,确实吆喝来了许多人。
大家伙都是冲着豆花来的,也没几个人要喝豆乳。
陆鸢开摊小半个时辰,就只卖出了两碗豆乳。
不过她倒是听到有人骂那家豆乳,便宜是便宜,可淡得很,只能是当解渴的水。
有刚喝过那摊子豆乳的孩童,赖在陆鸢摊子前,央着他祖母给他买豆花吃。
祖母哄道:“方才不是已经喝过豆乳了吗?咱们不吃豆花了,下回赶集再吃,成不?”
那孩子顿时就不乐意了,立刻就躺到了地上打滚:“不要不要,那豆乳一点都不好喝,好难喝,我就要吃豆花,我就要吃豆花!”
声音吼得大,想要去喝一文钱两碗豆乳的,都止了步子。
大家伙犹豫再三,还是在陆鸢的摊子吃豆花,或是喝豆乳。
人一多,大家伙就容易扎堆。
陆鸢瞧着摊子前的人,也松了一口气。
卖到午时,豆花和豆乳都还剩下小半桶。
何老婆子愁道:“还剩这么多没卖出去,咋办?”
她琢磨了一下,看向丽娘,问:“要不便宜卖了吧?”
陆鸢摇了摇头:“还是不了,吃过一次便宜的,下回大部分人都蹲守到午时再喝,不划算。”
不过带回了围山村,肯定也已经坏了。
陆鸢想了想,道:“咱们去有客来。”
何老婆子疑惑道:“你要卖给有客来?”
陆鸢摇了摇头:“不是卖,是送。”
现在这时,有客来用中食的人最多。
陆鸢到的时候,有客来坐得满满当当。
她寻到柳掌柜,说了来意:“这豆乳和豆花带回村里,肯定也会坏了,但若低价卖出去,下回他们还想喝便宜的,我便琢磨着,送给掌柜用来揽客。”
柳掌柜笑道:“真不花钱。”
陆鸢点头:“不花钱。”
柳掌柜闻言,便喊来了店小二,两个人不知嘀咕了什么,不一会后,店小二就站到食肆中间,大声道:“市集上的祁家豆花豆乳,今日不花钱,免费请大家伙吃豆花喝豆乳。大家伙若是觉得好喝,好吃的,下回可记得去帮衬一二呀。”
用着中食的人都大声应“好”。
柳掌柜看向祁晟媳妇,说:“你便去给他们送去,他们下回真要去吃,也能记着你这个人。”
陆鸢原本还想着送给柳掌柜揽客,多少有些想卖个人情的想法,却不想柳掌柜反倒帮了她一把。
就这情商,怪不得人家能在镇上开这么长久的食肆,生意还这么好呢。
陆鸢感激道:“谢谢掌柜拉拔。”
柳掌柜笑了笑,摆手道:“去吧。”
食肆里有十来个人在用中食,剩下的豆乳和豆花都是够分的,就是再来几桌人,也够分。
送得差不多了,也到了快回去的时辰。
陆鸢去市集买了一斤十文钱的米粉。
待去县里时,可以做饼子在路上吃。
至于黄豆,她这回也不敢要太多了,只买了六斤,这个量足够了。
先前太贪心了,买了十斤豆子,用了九斤做豆花豆乳,现在家里都还剩下一些。
四斤豆子做豆花,两斤豆子做豆乳,刚好。
这对家的豆乳偷工减料,旁人上过一回当,第二回就不会再去喝了,下回她的豆乳生意就能回春了。
菜和旁的也都买好了,陆鸢和何老婆子紧赶慢赶地往镇口跑。
到地方了,刘俊生问:“这回怎么来得这么晚?”
何老婆子应:“豆花豆乳多了,一时卖不完,就多摆了一会。”
回到家里,陆鸢和祁晟打了个招呼后,与何老婆子两个人,连水都没喝,直接就回屋里数铜板了。
祁晟纳闷,也跟着回了屋。
一进屋,就听见他祖母声音激动道:“快数数,今天都挣了多少。”
陆鸢把一钱袋子的铜板都倒了出来。
祁晟虽然看不见,但也能猜得出来她们此刻的心情有多亢奋。
一刻过后,陆鸢喜道:“一百八十七文,咱们还在镇上花了好些铜板,估计今日净挣应该有两百文。”
何老婆子做一个月的刺绣都挣不了这么多,她惊讶道:“你说这豆花用的豆子就比豆乳的豆子多一些,咋就能挣这么多?!”
陆鸢解释:“咱们镇上也没有卖豆花的,好些人最远就只去过镇上,也没去过县里,自然也想尝一下这豆花是什么滋味。”
她想了想,又说:“下回定然挣不了这么多了。”
何老婆子道:“便是折半,只挣一百文,那也很多了。我这先前做一个月的刺绣都挣不上一百文呢!”
说到刺绣,陆鸢道:“老太太你又做了多少方的帕子?”
这段时日,何老婆子都忙得很,又要给一家老小纳鞋,也没怎么做帕子了。
何老婆子:“就四方吧,怎了?”
陆鸢笑道:“后日去县里,我给你拿去卖了,到时候比在镇上高出两文钱给你一方。”
何老婆子挑眉道:“上回卖了不少钱吧?”
陆鸢谄笑道:“还不是老太太你刺绣做工精细,能卖得起价钱。”
何老婆子哼了一声,然后道:“还剩下半方没做完,明日我也给做完了,你一块拿去。”
陆鸢笑应:“行。”
她串着铜板,又道:“那什么时候去和里正说一声?”
何老婆子想了想,说:“我一会去问问,里正不一定收牛车费。那卖帕子的钱,你就用来给喝茶水,吃饭,别不舍得。”
陆鸢点头应:“我省的。”
数了钱,祖母孙媳才去喝水,喝粥。
今日不是特别热,早间煮的粥,现在也还没馊。
喝了粥后,歇了好一会,武家小武就过来了。
何老婆子去装了一碗豆渣给他。
小武要走的时候,何老婆子又喊了他,多给他装了一碗米糠。
等人走了,陆鸢调侃:“老太太你可真大方,先前连几个米糠饼子都得分两顿吃,现在竟舍得送别人一碗米糠。”
何老婆子白了她一眼:“你别说你爱吃米糠饼子,真爱吃我就天天做给你吃。”
陆鸢连忙摇头:“你还是送人吧。”
人的生活一好起来了,就不想再吃苦了。
何老婆子又道:“你不吃,只得是喂鸡,这人吃总好过鸡吃。”
“你去歇晌吧,一会我去一趟里正家。”
陆鸢抱着秋花回了屋,问祁晟:“你今日在家都干了什么?”
祁晟如实道:“看家,看孩子,发呆。”
陆鸢道:“真无聊,那还是早点把眼睛治好吧,就算一下做不了重活,先做点手工活也是好的。”
祁晟闻言,笑问:“嫌我吃干饭了?”
陆鸢把秋花放到床上,又把春花拉了上来,应:“我哪敢,我要敢说你一句,你祖母还不得骂我。”
祁晟笑意更浓,在一旁的杌子坐下:“祖母可舍不得骂你,又是福星,又能挣钱,恨不得把你供着。”
“你骂我,她只当是我做得不好,我骂你,她能指着我鼻子骂。”
陆鸢道:“那可不是这么算的,她对我好,可都是基于我对你好之上。”
“是是是,娘子说得是。”
忽然听见他唤自己娘子,陆鸢来了劲,凑了过去,把双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下巴也搁着手背上。
察觉他腰身不自觉绷直,陆鸢唇角漾起一抹笑,有些坏。
她语调轻缓:“郎君唤我娘子,我心都酥了,再唤一声听听。”
说话间,温热的气息也落在了男人的耳廓上。
祁晟默了一下,抬起手,用食指抵着了她额头,推开。
他的声音沉沉:“正经些,孩子在。”
陆鸢被他抵开,视线落在他那泛红的耳廓,轻“啧”了一声。
真不禁调戏。
她转头看向两个孩子,就见姊妹俩眨巴着眼看她。
陆鸢原本脸皮也厚,但一下也不好意思了起来。
“我与你们的叔,爹闹着玩呢。”
罪过罪过,她刚刚的行为可千万别带坏了孩子。
祁晟觉得屋中闷热,有些待不下去,嗓子颇紧,道:“你们歇晌吧,我出去坐着。”
陆鸢跟着他到了门口,说了句让他脚下一踉跄的话。
“你意思是说,孩子不在,我就可以不正经了?”陆鸢的声音很低,低得只有两人能听得见。
瞧着祁晟踉跄,陆鸢“扑哧”地笑了声。
忙碌中挣点小钱,偶尔调戏一下病弱美男,小日子也不算太枯燥。
明知她是故意的,但祁晟也没法说她,只无奈道:“随你。”
总归是夫妻,便是无甚感情,也没道理让人守一辈子的活寡。
陆鸢笑意一顿,狐疑地瞧了眼他的背影。
他不会还当真了?
陆鸢摇了摇头,她是有贼心但没贼胆。
在可控的范围内,她只负责撩,不负责灭火。
陆鸢耸了耸肩,不甚在意地关上门,转身回床上与两个小床搭子歇午晌。
祁晟灌了一碗水,燥热才消退了一些。
便是知道自个妻子相貌不佳,但方才她在他耳边,捏着嗓子说话,气息落在耳上,他心下竟也躁动了起来。
或是因为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她又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所以才会被她轻易撩拨动。
思及方才她所言,祁晟不禁琢磨了起来。
若是她真想要……
那他是不是应该如了她的愿?
第43章
入了夜, 陆鸢对着铜镜往脸颊抹上油乎乎的紫草油。
抹好后,陆鸢对着铜镜左照右照。
屋中只有一盏油灯,光线太昏暗,也没法看出是否白了。
虽现在是看不出来, 但她白日照的时候, 好像真觉得白了两个度。
不仅白了些, 抹着似乎还滑了些。
等从县城回来后,她再悄摸拿些鸡蛋清和青瓜敷脸。
她瞧了一会, 也没瞧出花来,便放下铜镜, 喝了口茶水正欲熄灭烛火上榻, 却见祁晟还坐在床边上。
“你怎么还没上床,不睡吗?”她问。
祁晟斟酌了一下, 才道:“有些事想与你说。”
陆鸢道:“那你躺上去, 我先熄灯, 等上榻后再说。”
灯油贵, 钱得花在刀刃上, 所以能省一点是一点。
祁晟脱鞋上了床,躺到了里侧。
陆鸢吹了灯, 摸黑上了榻,拉上被衾盖上, 问:“你想说什么?”
祁晟低声道:“我想与你说说咱们夫妻的事。”
陆鸢不明所以:“你说呀。”
祁晟默了片刻, 才言:“你若是想与我做真真切切的夫妻,你便与我说。”
陆鸢眉头皱起, 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档子事。”
陆鸢:“啊?”
平日里嘴上花花,调戏人的把戏一套接着一套的,今天却是迟钝得很。
祁晟一叹, 直言道:“你若是想要了,便直接与我说,我定会……”
一默,没继续往下说。
陆鸢脑子抽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档子的事,到底是什么事了。
她一下没忍住,“扑哧”一声就笑出了声。
隔壁还没睡着的何老婆子听到笑声,说:“大晚上的,赶紧睡觉!”
陆鸢立马捂住了嘴,笑得一抽一抽的。
祁晟有些恼:“你莫笑了。”
陆鸢缓了一下,才呼了一口气,说:“我才没那么的寂寞难耐,再说我便是想,也得你能行的时候呀……”
“呀”字一出,陆鸢就不敢说话了。
黑暗中,祁晟蓦然翻身伏在了她上边,两条结实的手臂就支撑在她脑袋的左右两侧。
他声音又低又沉:“你想,我便能行。”
陆鸢默默地咽了咽唾沫,然后抬手推了推他的胸膛,小声道:“别闹,这屋子可不隔音。”
祁晟:……
她现在想着的,竟只有屋子不隔音?!
屋子不隔音,那她撩拨什么劲!
祁晟翻身躺回了里侧。
重获自由的陆鸢轻拍了拍胸口,呼了一口气。
她压着嗓子继续道:“我与你闹着玩的,你别当真呀。”
“你和我连面都没见着呢,得再等等。再说了,屋子不隔音,咱们说悄悄话都能被听见,你我做那事,声可不小。”
听到后头的话,祁晟一默,气氛有些低。
“我从未做过,自然不如你清楚。”
陆鸢微一抬眉:“你这语气可真酸,我前头嫁过人,那是事实,你若在意,趁着咱们还没圆房,早些和离了好。”
她没嫁过,甚至还是个只看片的大闺女,可在他的眼里,在旁人的眼里,她就是嫁过人,生过两个孩子的苏丽娘。
若是一直都在意这件事,那这日子也就很难过下去了。
祁晟听到她提出“和离”这两个字,愣了片刻,才反应自己方才的话确实过分了。
“丽娘,抱歉,我方才说的话确实过分了。”
陆鸢冷哼了一声。
祁晟又道:“莫恼,你若气不过,可以打回来。”
“我又不是那蛮不讲理,只会打人的泼妇,我打你做甚?”她语气不是很好。
祁晟静默了片刻,问:“你日日操劳,肩颈定然酸痛,我会些推拿,若不然给你按按?”
陆鸢昨日挑了几回山泉水,肩膀确实酸痛得厉害。
她扭动了一下肩膀的位置,痛得她轻抽了一口气。
“按!”她应得铿锵有力。
隔壁当即传来何老婆子气恼的声音:“孩子刚要睡着,听到她们娘的声音,又醒了!”
陆鸢闭上了嘴,声音小得不能再小:“赶紧地。”
黑暗中,祁晟笑了笑,随即探出双手,凭着感觉落在她的肩膀上。
触摸到的是肩膀的位置,准确无误,祁晟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力道适中地揉捏上她的肩膀,祁晟眉头不禁蹙紧。
她的肩膀着实太过薄弱了,就这么瘦弱的肩膀,却是挑起了这个家的大梁。
祁晟想到这,心下便生出了愧疚。
这般好的女子,让他遇上了,也让他娶上了,他日后得好好待她。
陆鸢一会酸痛,一会舒适地轻哼了两声,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早间起来,扭动了一下肩膀,倒是没昨日那么疼了。
她盥洗好,正要进厨房。
却见何老婆子意味不明地瞅了她几眼,然后与她说:“锅里煮了红鸡蛋,你吃两个,再给晟哥儿剥两个。”
陆鸢应了声,进厨房拿了红鸡蛋,敲了敲灶台,边剥边走出厨房,好奇的问:“老太太,今日是谁的生辰吗?”
何老婆子:“没人过生辰。”
她问:“没人过生辰,那怎忽然煮了红鸡蛋?”
何老婆子把笋晒到院子里,没应声。
陆鸢好奇地追问:“有什么不能说的?”
何老婆子没好气地瞅了她一眼:“你过来。”
陆鸢立马小跑了过去,自觉地把耳朵凑了过去。
何老婆子无奈道:“也不知你们老家那边有没有这个说法,这洞房第二日,新人得吃红鸡蛋。”
陆鸢咬了一口鸡蛋,忽然就噎在了嗓子里。
洞房?
她吗?
和祁晟吗?
何老婆子念叨:“你也顾及些晟哥儿的身体,晚上闹到那么晚,他现在的身子骨哪里受得了哟。”
陆鸢:……
她木着脸解释:“老太太,昨晚那是你孙子在给我推拿肩膀,我疼得哼唧。”
何老婆子嘴巴微张,好半晌才道:“敢情我误会了?”
陆鸢点了点头,随即掉头去厨房,给祁晟剥好了鸡蛋,拿进了屋子。
她递到他手边:“祖母煮的红鸡蛋,已经给你剥好了。”
祁晟端着碗,便拿起鸡蛋吃了起来。
陆鸢见他吃了几口,就问:“好吃吗?”
祁晟点头:“尚可。”
陆鸢笑了笑,说:“我听你祖母说,这红鸡蛋是给洞房后的新人吃的,也就是你我,她说我叫一晚上,太折腾你了。”
话音一落,祁晟忽然就被鸡蛋噎着了嗓子,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陆鸢贴心地把手上一直端着的水递给了他。
“我刚也被你祖母的话给噎到了。”她说。
祁晟喝过水,问:“所以你也来噎我一下?”
陆鸢拍了拍他的肩膀:“夫妻嘛,得同甘共苦才叫夫妻。”
祁晟顿时无话可说。
明日就要去县城了,虽然是打算早上去,下午回来,但陆鸢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给自己和祁晟各带了一身换洗的衣服。
她留了五十文在家里应急用,其余的都打算带上。
去的前一日,里正还过来了一趟,和祁晟说话。
陆鸢问了一嘴去县城的时间。
里正以往也要去县城办事,自是知道要多久。
“若是一路顺畅,两个时辰就能到。”
两个时辰,就是四个小时。
这路程是真的远。
里正道:“明儿个天一亮,咱们就出发,午时之前就能到县城,最迟申时出城,入夜前就能赶回围山村。”
聊了一会去县里的路线和时辰,都有谁去后,里正就回去了。
翌日天还未亮,何老婆子就已经起来做饼子了。
陆鸢也起了,进了厨房,说:“我来做吧。”
何老婆子知晓她手艺好,就让了位置,问她:“你咋也这么早醒了?”
陆鸢挠了挠脖子:“蚊子给咬醒的,郎君也醒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何老婆子轻叹了一声:“丽娘,你说晟哥儿的眼睛,若是治不好,咋办?”
陆鸢接口道:“县城里治不好,就是州府治,州府治不好,那就去人才济济的皇城治,总能治好的。”
何老婆子望向她:“你倒是想得开,这皇城离岭南数千里路,不知得走多久才能到,太远太远了。”
说到后头,面上也多了些悲戚之色。
陆鸢大概能猜到些什么,但没探究,只道:“我多挣钱,就能租得起马车,坐得起船,到那时,路程就不成问题了。”
何老婆子笑道:“你倒是乐观,似乎是再难的事,到了你这里,总是能有办法解决。”
陆鸢笑了笑:“那还不是因为尚有希望,才能有办法解决。”
就像穿越回去这件事,她根本看不到希望,也没办法解决,只能是接受事实,把余下的日子过好。
第44章
天色渐亮, 何老婆子帮忙把水装到竹筒后,琢磨着孙子孙媳还有什么没带。
瞧到孙子那短发,一下子就想起来有什么忘了。
何老婆子回屋,不一会拿了个幞头样式的帽子出来, 与孙子道:“晟哥儿你低下头, 祖母给你把帽子戴上。”
祁晟也就低下了头。
陆鸢收拾出来, 见状,便说:“这样也好, 他的模样太招摇了,我若与别人说他是我郎君, 别人还当我从哪里拐了个小和尚当郎君。”
小和尚祁晟:……
何老婆子似乎已经习惯了她时常语出惊人, 都没半点反应,只平静地给孙子戴好了幞帽。
陆鸢转头和两个孩子道:“我与你们的爹, 叔去城里找大夫看眼睛, 若是晚上不能回来, 明天也一定能赶回来, 你们在家乖乖听话, 别乱跑,更不许跑到河边, 知道吗?”
春花点了点头:“我会乖乖听曾祖母的话,也会好好照顾好妹妹的。”
陆鸢摸了摸她小脑袋, 欣慰笑道:“咱们家的春花可真乖。”
她又看向秋花:“秋花, 在家好好听曾祖母和姐姐的话,晓得不?”
秋花重重地点了点头:“听话。”
陆鸢笑了笑, 也揉了揉她的脑袋。
等了一会,里正和他那小儿子也到了院子外头。
去县城的路途远,又怕途中下雨, 里正便让儿子用竹子做柱,蒲草编席做顶,在牛车上搭了个棚子。
瞧着那临时搭的棚子,陆鸢沉默了。
既然能搭棚子,怎的不早些搭?
她之前在安平镇与围山村来回坐了那么多趟,不都白被晒了?
陆鸢沉默过后,还是把祁晟扶上了牛车,继而把背篓也放上去。
里正多问了一嘴:“就去一天,咋还带着背篓去?”
陆鸢应道:“带了饼子,带了水,还带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祁晟在心底默默补充。
还带了衣裳,带了蒲扇,薄衾。
她说,衣裳脏了有可换的。
热了可用蒲扇。
太阳落山时,凉了可盖薄衾。
甚至,她还把家里的菌干和陈家二嫂的菌干都带上了。
她用陈家二嫂平日卖出去的价钱收入,从而带到县城里卖。
就她所言,总不能去县城只出不进,更不能白去一趟。
且菌干鲜美,肯定会比镇上卖得还高价钱。
祁晟与她说,他们去不了多久,一日未必能全卖得出去。
她却说她脸皮子够厚,一家家食肆酒楼去问,总能瞎猫碰上死耗子,会有一家要了的。
祁晟一时无言反驳。
她这脑袋里头,真的是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挣钱的法子。
牛车慢,但胜在稳。
四周景色甚美,岭南的秋季如夏季一样,草木山水并不受季节影响,依旧绿意盎然。
但在生活还得奔波不停下,她着实没有心思去欣赏。
也不知去了多久,陆鸢昏昏欲睡,便直接趴着背篓睡了。
一觉醒来,发现还在路上。
她瞧了眼躺在板子车上,盖着草帽睡觉的里正。又转头看向闭眼假寐的祁晟,试探地轻戳了戳他手臂。
想知道他有没有睡。
祁晟睁开眼,朝向她,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咱们走了多长时间了?”
祁晟想了想,应:“应该有一个时辰了。”
陆鸢低低哀嚎了一声:“那还要好久。”
祁晟道:“那你再睡一会儿?”
陆鸢摇了摇头:“不困了。”
她从背篓里头拿出装水的竹筒,递给他:“你喝点水。”
祁晟接过,陆鸢也拿了个竹筒出来喝了一口水。
喝了水,继而拿出饼子,给了祁晟一个,也递了一个给在赶牛车的刘家三郎。
刘俊生道:“我们也带了饼子,不经放,也得吃了,你们吃你们的。”
陆鸢也就收了回来,自个吃了起来。
鸡蛋和米粉,加入麦芽糖糖水搅拌成黏糊糊的糊状,再在锅里刷上一层油,用勺子把面糊糊挖到锅里煎。
煎至金黄,便是放久了,外边还是酥的,而里边则是糯香糯香的。
吃饱喝足,她趴在板儿的凭栏上,迎着凉风眺望着远处。
日头渐渐大了,虽有棚子,但奈何日头斜照入车内,陆鸢挪了挪位置,让祁晟给她挡住日头。
她还很是好心地把蒲扇递给了他:“你若觉得晒,就用扇子遮一遮。”
祁晟接过了扇子,凭着感觉偏了偏身体,为她用背挡了些日照。
陆鸢瞧见了他的动作,眯眼笑了笑,凑近他,小声说:“疼媳妇的男人,容易发财,你离发财也不远了。”
祁晟无奈地笑了。
她这嘴还真会哄人。若是她想哄,估计树上的鸟儿都能叫她给哄了下来。
摇摇晃晃间,大老远,陆鸢便看到了石头垒成的墙。
近了,才发现这进城的人,都得检查过所。
里正拿着过所走到前头,然后与看守的人说明情况。
不一会,里正便招了她过来。
陆鸢走上前,守卫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肃声问:“哪里人氏,叫甚名谁,夫家姓甚名谁,在何地。”
陆鸢应道:“黔州广南府玉安县三水村,叫苏丽娘,黔州干旱,带着两个孩子逃荒到的岭南,今嫁到围山村祁家为妻。”
守卫又问:“此番进城,所为何事?”
陆鸢应道:“我二婚嫁的丈夫有眼疾,镇上治不好,就来城里治,顺道落户。”
“丈夫是哪个?”守卫问。
陆鸢指了指身后侧的人:“这位就是我丈夫。”
守卫看了眼男人,又看了眼她,两人样貌着实不相称。
不过,眼瞎了,娶了这么个媳妇也属正常。
盘问过后,守卫便放了行。
入了城。
里正找人询问过医馆的位置后,便让儿子驱赶牛车而去。
陆鸢坐在牛车上,左瞧瞧右瞧瞧,一双眼都没闲下来过。
城里比镇上热闹得多了,随处可见的店铺,摊子,挑货郎。
街道熙熙攘攘,流量甚大。
要是她能在县里摆个摊子,或是开个小铺子,这日子就能稳定了。
牛车到了医馆外头。
人不是很多,但还是要等。
等了一刻多,才轮到他们。
陆鸢仔细和大夫说了祁晟的情况,大夫听到昏迷过数月,便来了兴趣。
“很多颅内受创,昏睡个把月便就去了,你这昏睡近三个月,还能醒过来的,真的极为少见。”
“你这是怎么醒过来的?又哪个大夫医治的?”
那大夫一副欲探讨学术的神色,陆鸢应道:“是安平县吴记医馆的吴大夫,他道我郎君尚有神志,多与他说话,刺激他,他便能有机会醒来。”
“只是醒来后,他便瞧不见了。”
大夫道:“这种治法倒也常见。”说罢,便起身仔细瞧了瞧病患的双目,问:“可还能视光?”
祁晟点头:“能。”
大夫让他伸手,仔细把脉,随即赞叹道:“你这身体恢复得还挺快。”
随即又查看他头部伤过的位置。
头发短,倒是方便查看。
摸到稍稍鼓起之处,说:“他颅内有淤血,得消去了,才有可能视物。”
陆鸢忙问:“大夫可有法子?!”
大夫应:“头上伤过之处热敷数日,接着每日行针,连施三日后,再看情况。”
里正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那这需要花费多少银钱?”
大夫:“敷头的药是用祛瘀活血的药材,药材也不贵重,约莫三十文钱一副。针灸一回,收费五十文。”
这一疗程下来,可得二百五十文了,后边估计还得继续花钱。
不过,能在一两银子内治好,陆鸢都觉得划算。
里正看向祁晟媳妇,问:“你怎么看。”
陆鸢点头:“治!”
大夫闻言,便道:“那我给你写一张方子去抓药,药材放在布袋里头蒸小半个时辰,取出至温度适宜后再敷到头部,凉了便继续蒸,反复敷至小半个时辰,每日早间,晚上都敷一次。”
“开你四副药,也就是四天的药材,第四天或是第五天再来针灸,都成。”
“另,这双目不能再对着日光,平日用暗色布条裹住。”
陆鸢把这些事都记在了心头。
看诊费五文,药钱八十文。
有了治好的希望,等出了医馆,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轻松了不少。
看了眼疾,便去衙门落户。
只需交付三十文钱,陆鸢和两个孩子的户籍便落到了祁家。
陆鸢拿着新鲜热乎的过所,心下有了底。
总算有了身份,不再是黑户了。
里正与他们道:“老黄牛得歇歇,估摸着还得等一个时辰才能回去,阿晟媳妇你若想逛逛,便去逛逛,一会咱们就在方才进城的城门汇合。”
说着,看向祁晟:“阿晟,你呢?”
祁晟道:“我与丽娘一块。”
这城里人多便杂,他担心她遇上骗子,或是歹人,与她一块也放心些。
陆鸢却与里正道:“都已经快晌午了,我们先去面摊子吃碗面,然后再分开走。”
里正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到了面摊,都说要阳春面,陆鸢趁着他们几人说话,偷偷让摊贩换成肉沫面,也先给了银钱。
一碗八文,四碗便花了陆鸢三十二文。
这一趟下来,陆鸢便花了一百四十七文。
她带了三百二十文来城里,如今还剩下一百五十三文。
钱还真是世上最禁不起消耗的。
面摊小贩把面端上来时,里正愣了,说:“东家,你这面上错了。”
面摊小贩笑道:“没上错,方才你旁边的那位娘子让换的,且已经付过银钱了。”
里正皱眉道:“阿晟媳妇,你这是做什么?”
陆鸢拿出竹筒里的筷子,逐一递给他们:“里正和刘三哥为了咱们家的事操劳奔波,一碗肉面都不舍得,老太太该念我了。”
里正不悦道:“现在最重要的是给阿晟治眼,等治好后,你请我十碗肉面,我都吃,现在能省一点是一点。”
陆鸢点头应:“是是是,以后不这样了。”
说着,把筷子塞进了祁晟的手里,顺道戳了戳他的手心,让他说话。
祁晟会意,开口道:“里正,点都点了,就莫要辜负丽娘的心意,吃吧。”
里正无奈,只得拿起筷子吃起面。
吃过面,便各走各的了。
祁晟问她:“你要去哪里?”
陆鸢看了眼他的眼睛,说:“咱们先去布庄吧,把祖母的帕子卖出去,再给你弄点布遮眼挡光。”
第45章
进城时, 陆鸢四处留意了布庄和酒楼食肆的位置,是以目标明确。
她今日来城里,特意换上何老婆子帮她做的新衣,也就是她和祁晟成婚时穿的那身, 还特地让何老婆子帮她盘了个好看些的发髻。
复杂的发髻, 别说苏丽娘不会了, 便是会,她就是凭着记忆, 也只是脑子会了,可手还是不会。
何老婆子给她梳了高发髻, 还在她头上, 簪了几朵与她衣裳同色的绢花。
毕竟去到城里,她还要去推销帕子和菌干呢, 自然得穿得好些, 不然人家或连门都不想让她进。
她可不想被人围观, 然后与店小二争辩为什么不让她进。
陆鸢入了布庄, 掌柜娘子热情来招呼:“娘子郎君要买什么料子?”
掌柜娘子多瞧了几眼俊俏的郎君, 便收了视线,笑盈盈地看向一同进来的娘子。
陆鸢松开了祁晟的手臂, 把背篓的布包取了出来,递了过去。
“掌柜娘子, 你且看看这几方帕子。”
掌柜娘子接过, 拿起帕子瞧去,喜道:“呀, 这帕子绣得可真精致,绣样也好,就是这料子差了些。”
陆鸢道:“掌柜娘子若能收, 且瞧瞧能值几个钱。”
掌柜娘子笑道:“绣工精湛,可这料子差,卖不出高价,只能给你十二文一方。”
这和陆鸢在市集上卖出去的价钱是一样,当然,人家布庄还得挣钱,开这个价也合理。
掌柜娘子继续道:“不若你从我这拿料子,押下料子的钱,等送来后,绣工与现在无甚差别,我便把料子钱退还,棉布的给你十三文,绸布则给你十五文钱一方,如何?”
陆鸢想应,但又想到何老婆子做得极慢,她道:“做着帕子的是个老人,她做得慢,三天估计才能绣好一方帕子。”
掌柜娘子想了想:“不打紧,物以稀为贵,一多便不稀罕了。”
“这样吧,每个月就送五方帕子过来,等到明年开春,还能绣团扇的花样,到时若卖得紧俏,我便再给你适当加价,可成?”
陆鸢笑着点头:“行。”
掌柜娘子取出了成色较好的棉布和绸布,说:“棉布一尺二十文,绸布一尺四十文,我也不用你按市面上的价钱给,棉布只需十五文,绸布二十五文,若是你敢押钱,我便收你的帕子。”
陆鸢应:“自是要押的,万一我拿了布料一去不返,那掌柜娘子可不就亏本了。”
掌柜娘子笑道:“还是你能体谅咱们做买卖的不易。”
陆鸢道:“那掌柜娘子各给我一尺吧。”
“好嘞。”掌柜娘子利落地裁剪了棉布和绸布。
陆鸢又问:“掌柜娘子有没有多余的暗色布条,我郎君眼睛患了疾,大夫说要用布裹住,不能见光。”
掌柜娘子闻言,诧异地看向一旁不说话,只静静陪着自家娘子身边的郎君。
一瞧,他那双上挑的凤眼确实毫无光彩,顿时露出了可惜之色。
好好的俊俏郎君,双目竟是有疾的。
“你且稍等。”她从一些布头中挑选一条黑色的布条:“这条如何?”
陆鸢接过,问:“这布条多少钱?”
掌柜娘子摆了摆手:“一条无甚用处的布条而已,不用钱。”
陆鸢笑着感谢:“那便谢谢掌柜娘子了。”
她转头道:“郎君,你低头。”
祁晟朝着她低下头,几息后,她双手绕到了他的脑后。
祁晟只觉鼻尖略痒,接着便有皂角掺豆子的气息萦绕在鼻息间,久久不散。
陆鸢绑了个蝴蝶结在他脑后,后退一步仔细打量了一眼。
他的鼻梁本就挺,这一条布条绑上去,显得他的鼻梁更挺了,就是那薄唇瞧着也好看。
若是把他头上那丑兮兮的僕帽摘下,遮着眼再配上他那半长不短的发型,可别说有多禁欲了。
掌柜娘子也打量着,叹道:“小娘子好福气呀。”
陆鸢转头,与掌柜娘子会心一笑。
掌柜娘子把余下的八文钱给了她。
陆鸢厚着脸皮问:“掌柜娘子这里可有有瑕疵,便宜卖的棉布?”
掌柜娘子道:“你倒是问得巧了,先前不是下了暴雨么,放次品的仓库被水淹了,也被泡了一些有瑕疵的布,本想留给相熟的人,你既然问了,便卖些给你。”
说着,她喊了小工去把货拿出来。
不一会,小工便抬了个箩筐出来,她说:“这些布本就是卖八文一尺的。因着有些地方被虫蛀,也有一些洗不掉的污渍,但还是得四文一尺。”
麻布都得六文一尺,棉布比麻布暖和,便是有污渍和虫蛀也是要得的。
陆鸢拿了一块藕色的棉布,摊开来看,约莫有七八尺吧,每隔一处都有些许小洞,在这些小洞上缝上一些小花布,便看不出来损坏的地方。
又拿了一块染色不匀的青色布料,五六尺长,可以给春花做一身衣裳。
陆鸢挑了几块较长的布料,心算大抵有二十尺左右。
她拿给掌柜娘子量尺寸。
晾出来不到二十一尺,掌柜娘子便给她按二十尺算了。
一共是八十文。
出了布庄,陆鸢问祁晟:“你会不会觉得我不重视治你的眼睛,乱花钱呀?”
祁晟忽然好笑道:“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陆鸢:“毕竟我一下子就花了八十文呢,你后边治眼睛可要花不少钱。”
祁晟轻叹了一声,道:“我心胸并没有那么狭隘,且本就是你挣的钱,再者也不能因为治我的眼疾,就让你和孩子连过冬的衣裳都没有。”
“便是在冬日暖如春的岭南,冬日也有不少孩童老人被冻死,所以过冬与眼疾两者都没有轻重之分。”
陆鸢轻笑了笑:“得了,只是试探试探你,你若说在意,我定把你撇下。”
“你的眼疾,不是一下就需得给足银钱,下回我出摊,再怎么样都能挣百来文呢。”
祁晟道:“你只会说说,不会真把我撇下。”
陆鸢调侃道:“要不你试试,瞧我会不会真把你撇下。”
祁晟反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腕:“放心,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说罢,又问:“是不是该去酒楼食肆推销你的菌干了?”
陆鸢:“不急,咱们先去干货铺子了解了解行情。”
“来时我注意过了,离布庄不远有个干货铺子。”
陆鸢拉着他的手就往干货铺子去。
前边他们俩举止亲密引人侧目,如今祁晟眼上蒙了布条,一瞧就知道是个瞎子,倒是没人觉得他们举止有问题了。
寻到干货铺子。
入了铺子,说明来意,掌柜道要先看货,陆鸢只好给他瞧了。
“大红菌、鸡油菌四文钱一两,其它杂菌两文钱一两。”
陆鸢听到价格,很惊讶。
这可比在镇上卖要高多了!
掌柜抬眼看她,道:“你送去酒楼食肆,人家掌柜的不会分辨有毒没毒,断是不敢要你的。”
一句话,把陆鸢想过的路堵死了。
仔细琢磨,还真有可能。
能分辨能吃菌类的人在少数,黄兰还是会分辨有毒没毒,才能摘到这么多的菌子,别人就不一定了。
掌柜抬头看她:“要卖掉吗?”
陆鸢笑道:“自是要卖的。”
黄兰卖的菌子,不管是什么种类,都是二十文一斤。就这些卖出去,她也是暴利!
既然都暴利了,她自是不用觍着脸再去推销。
四斤多重的菌子,卖了一百七十四文!
就算再给黄兰六七十文,她都能有一百文呢。
这简直是一笔意外之财!
陆鸢的钱袋子又重了起来,可别提多高兴了,但在人家铺子里,她只得端着镇定。
但一出了干货铺子,她便激动了起来,与祁晟说:“咱们刚花出去的,又都给挣回来了!”
祁晟也被她的情绪所感染,嘴边噙笑,道:“我觉着,你比我还能挣钱。”
陆鸢被夸,虽然高兴,可也没飘起来。
她说:“你可别恭维我,你以前打猎,一头狼都能卖不少银子呢。我这忙活来忙活去一个月,手里也就只剩下几百文,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是老太太自掏腰包给我做的。”
她掂了掂钱袋,又极为看得开:“不过,凡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咱们日子总归已经慢慢好起来了,不是吗?”
‘咱们’二字,祁晟听得格外地顺耳,嘴角的笑意也不由自主地浓了些。
“是,咱们家的日子慢慢好过起来了。”
‘咱们’二字,在他嘴上过了一遍,音量也重了许多。
陆鸢好似没有忧愁似的,牵着他的手,心情极好,笑盈盈的道:“走吧,咱们去和里正汇合。”
第46章
陆鸢他们是日升时出发, 近乎夜幕降临才归至围山村。
入了围山村,刘俊生庆幸道:“好在入夜前回来了,不然夜路多猛兽,可凶险了。”
牛车停至祁家外。
里正坐了一日的车, 精神有些萎靡, 还是开口与陆鸢夫妻道:“下回你们去城里, 得早些回来了。我就不去了,老骨头折腾不起来了。”
坐了整整四个多时辰的牛车, 别说是里正了,便是陆鸢这副年轻的骨头也都快散架了。
下了牛车, 陆鸢整个人蔫蔫的。牛车一走, 她就立马扒拉住祁晟的手臂,整个人似被抽了骨头一样软绵绵的, 没半点力气地贴在他的身上。
祁晟忙伸手扶住她的胳膊:“要我背你进院子吗?”
陆鸢有气无力的说:“我又不是那丧心病狂的, 要你一个瞎子来背, 我更不想摔了, 我就歇会。”
何老婆子听到声响, 提着油灯出了屋子,看见两个人影, 问:“回来了?”
陆鸢听到声,立马给站直了。
祁晟:……
她这恢复能力, 着实让他始料未及。
陆鸢上前开院子的栅栏门, 应:“是我们。”
何老婆子这才提着油灯走了过去,急问:“今日到城里瞧眼疾, 大夫是怎么说的?”
陆鸢言简意赅:“能治。”
何老婆子捂着胸口长吁了一口气:“能治就好,能治就好!”
庆幸后,又忐忑不安的问:“那这医治的花费呢?”
陆鸢应:“估计一二两银子就能治好, 甚至都不用一两银子。”
祁晟身强体壮的,体质应该是过关了的,治疗也不会太费事。
何老婆子闻言,眼里的喜悦溢于言表。
祁晟道:“祖母,我们先回去再说。”
何老婆子这才反应过来:“是是是,瞧我都糊涂了。你们赶了一天的路,肯定都累了,锅里有粥,也有热水,赶紧喝点粥,洗洗再休息。”
陆鸢进了院子,才问:“孩子们呢?”
何老婆子应:“在屋子里头呢,心心念念她们的娘怎么还没回来,一听到声就想下床,外边蚊虫多,我就没让她们出来。”
走到屋檐下,陆鸢把背篓放下,拿过油灯就赶紧先去了茅房。
出茅房洗了手后,便进了何老婆子的屋子。
一开门,就见两个孩子都在门边蹲守着。
春花秋花一看到她们的娘,一人抱住了一边大腿,抬着头,眼睛扑闪扑闪地喊“娘”。
陆鸢蹲下来,逐一啄了一下两个孩子的脸颊,问:“今天在家里有没有听话呀?”
春花点头:“我们帮忙喂鸡,捡鸡蛋了。”
秋花也应:“听话,捡鸡蛋。”
陆鸢好笑地摸了摸秋花的脑袋:“小秋花现在说话,都利索了,真棒。”
被夸赞的秋花虽然没笑,但下巴微微抬了起来,有点让人不易察觉的小神气。
何老婆子也进来了,与两个孩子说:“你们的娘累了一天了,让她先去喝点粥。”
陆鸢与她们道:“等我喝完粥,洗了澡后,再过来与你们说话。”
她从屋子里退了出来,回到隔壁屋子,粥和菜都已经摆在两张杌子上了。
何老婆子用猪油炒了笋,瞧着就很下饭。
祁晟已经把闷热的僕帽摘了下来,但布条也拆了下来,陆鸢没瞧见戴着布条不戴僕帽的模样,有点可惜。
她在祁晟对面的矮杌子坐了下来,说:“你不累吗?”
瞧着他面上没有半点疲惫,这体质好到根本就瞧不出来半个月前昏迷了几个月。
祁晟给把筷子递给她,说:“只是有点累而已。”
陆鸢瞪圆了眼:“而已?!”
“我都快累趴下了,你才有一点点累?”
祁晟听着她惊讶的声音,都能猜得出来她此时的表情,定是惊讶中带着气愤。
他嘴角不自觉带着丝丝笑意。
就是有些可惜,他不知道她长什么样,无法想象得出来她现在的神色。
陆鸢端起粥,气得喝了两大口。
祁晟不解:“你平日里也做了很多活,推磨,挑水,可今日只是坐了牛车,没做活,可为何我觉得你比平时都累?”
陆鸢仔细想了想,道:“可能是干活的时候只是一个地方累,今儿做牛车,稳归稳,可路上多石头,依旧会颠簸,全身加上五脏六腑都被上下颠了一天了,能不累么。”
外头传来何老婆子的声音:“丽娘,水已经给你提到杂物房了,里边也熏了艾草,吃完了就赶紧去洗漱。”
陆鸢应了一声“诶”,然后快速吃完,与祁晟道:“你慢些吃,我先去洗,明日再蒸药给你敷脑袋。”
说罢,她抱着衣服就出了屋子。
简单洗完澡,陆鸢便去隔壁屋陪孩子,实在是累得不行了,陪了一会儿就回屋了。
躺下没片刻,就径直睡了过去。
祁晟梳洗进屋,摸索到床边时,就听到了匀匀的呼吸声。
平日躺床上还能与他说好一会话,今日话都没说几句,瞧来她是真的累坏了。
床外头留了好些位置,祁晟也就没摸进里边睡,而是躺在了外侧。
夜里寒凉,被衾还没塞芦花,就薄薄的两层布。
陆鸢觉着冷,不由自主地一直往外蹭去。
才躺了一会的祁晟,感觉到了身边紧紧贴在自己身边的丽娘,睁开了双目。
听见她呢喃着“冷”,祁晟迟疑了一会,还是伸出手臂,把人揽在臂弯之中。
他们都是夫妻了,自是不用在意什么男女有别。
说服了自己,又暗暗呼了几息,才闭上眼。
陆鸢睁开眼时,瞧着眼前的胸膛,愣了一下。
她眼珠子转了转,视线往下移动,落在了环在她胳膊上的手臂。
观察一圈,得出结论。
昨晚,是祁晟主动抱着她睡的,不是她睡相差。
她收回目光,转眸看向双眸紧闭的祁晟。
虽然夫妻以上未满,但以他们现在的亲密情况,也算是情侣了。
她这二十几年未脱单,一脱单,竟然还谈了个老祖宗,她可真厉害。
陆鸢抬起手,在他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别装睡,我知道你醒了。”
祁晟睁开眼,无奈道:“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陆鸢推开他的手臂,坐了起来:“你身体绷成那样,我想不知道能难。”
说着,又嘀咕道:“都一块躺了半个月了,你怎么比小姑娘还容易紧张?”
祁晟:……
这话他不爱听,就当作没听到。
陆鸢伸了个懒腰,拍了拍他的手臂:“起来,让我下床。”
祁晟也坐了起来,说:“你昨日那么累,不再歇一会?”
陆鸢往透光的窗口瞧了眼,说:“这会都日上三竿了,还睡,今天都不用干活了。”
祁晟问:“明日也不用去赶集,你今日要做什么?”
陆鸢:“做衣服呀,老太太做刺绣那么挣钱,肯定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做衣服上。”
苏丽娘在做衣服的活上还是有经验的,况且有何老婆子在旁指导,她应该也没多大的问题。
祁晟也随着她起了,摸到布条,裹到了眼上。
寸头稍长了些,裹着黑布,身上的衣裳也是黑色红边的,瞧着就像禁欲的僧侣。
陆鸢欣赏了好一会他这副禁欲的模样,才下床梳头。
祁晟只整理了衣裳,也不用梳头,便径直地出了屋子。
不管是沐发,还是日常,这发长都甚是便捷。
若不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也不太雅观,祁晟真想一直留这个长度。
陆鸢梳头,绾发后从屋子出来,春花殷勤递给她端来漱口用的水,秋花则把柳枝拿过来给她。
陆鸢好奇道:“平时也乖,但今天怎么格外的乖?”
何老婆子晾晒着笋干,说:“早间与她们说,你们昨日太累了,不要吵你们睡觉,想是心疼你了。”
陆鸢笑道:“还是闺女贴心,等我盥洗吃了朝食,就给你们量身做衣裳。”
说着,她与何老婆子道:“老太太,一会给你说点事。”
她盥洗后,和祁晟一同坐下吃朝食。
时不时地掰一点饼子投喂春花秋花吃。
喂着喂着,陆鸢道:“你们两个喝了打虫药后,好像真长了点个子,脸也不皲皮了。”
祁晟给的紫草油还真好用,这才几天,脸上的皲皮都好了。
她转头和祁晟说:“你什么时候再给我多做点紫草枇杷叶的油膏?”
祁晟道:“你后日去市集,买些板油回来,我再给你做。”
陆鸢琢磨了一下,道:“要不等天冷了,咱们也做一点到镇上卖?”
祁晟道:“成本不小,能买得起的人在少数。”
也是,板油那么贵,紫草也要花钱买,还得寻装着油膏的器皿,成本可还真不小。
“我先仔细琢磨,到时候再看能不能卖。”
她吃了朝食,便找何老婆子说事去了。
陆鸢把收帕子的事与何老婆子说了。
何老婆子也不惊讶,只让她把布料拿出来。
陆鸢把背篓拿了过来,找出了那两尺布,说:“就慢慢绣,绣个一两回,挣了点体己钱后,不干了也行。”
何老婆子点了点头,遂看到背篓里头的其他布,问:“要做衣裳?”
她点头,应道:“都是些次品棉布,四文钱一尺,我寻思着棉布比麻布暖和,就买了一些回来,给我自己做一身衣裳,也给两个孩子做两身。”
何老婆子道:“你给我接了刺绣的活,我可没时间给你做衣裳了。”
陆鸢道:“我自己做。”
“你?”何老婆子不太相信地瞧了她一眼,问:“晟哥儿的鞋子,你做怎么样了?”
陆鸢应:“在做了,在做了。”
何老婆子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晟哥儿年前能不能穿上你做的鞋子。”
陆鸢点头,满口应道:“能,肯定能。”
说了一会话,陆鸢拿了八文钱给何老婆子:“这是扣了料子钱后的八文钱。”
何老婆子也没接,道:“你当家,你拿着。”
陆鸢道:“老太太你平日和我去市集摆摊,都没要工钱,这是你挣的辛苦钱,我可不能拿。”
“况且,等年岁还得给我们这些小辈压岁钱呢。”
听到最后的话,何老婆子默默拿过了八文钱。
陆鸢给了钱,又道:“我还得去一趟陈二嫂家,把菌干的银子拿给她。”
“菌干都卖出去了?”相对比帕子能挣钱,何老婆子显然更在意菌干能挣钱的事。
何老婆子一问,陆鸢脸上的笑没憋住,低声说:“不仅卖了,还挣了个大差价呢。”
何老婆子挑了挑眉,道:“你便是挣了,也别说太清楚,省得别人心里不舒服。”
陆鸢点头:“我明白。”
与何老婆子说了事,陆鸢便带着两个孩子一块去找黄兰。
黄兰正在做针线活,见她来了,便问:“你郎君的眼疾,城里的大夫是咋说的?”
陆鸢进了院子,把秋花放下,说:“大夫说能治,但得费些心思。”
黄兰:“那这得花不少钱吧?”
“还成,前边估摸得几百文,后边还不知道要多少,但前边医治的银钱,还是能拿出来的。”
黄兰叹了一口气:“这穷人生一次病,家底都得掏空了。病了都不敢去瞧大夫,只能是硬撑着,生怕去寻了大夫,说是重病。”
不管哪个时代,老百姓依旧都是看病难。
陆鸢也跟着轻叹了一声,随后把串好的铜板给了黄兰:“六十八文钱,嫂子你数一数。”
黄兰接过铜板,讶异道:“都卖出去了呀?”
陆鸢点了点头:“全卖给了干货铺子,价钱比在镇上还高些,我挣了差价。”
黄兰道:“我若是自己拿去卖,估计得卖两三回,摊位费和车费都是钱,还干不了别的活。你大老远帮我带去城里卖,这差价活该你挣。”
说着又缝两针针线,想了想,又停下,抬眼看向她:“那这之后,你和阿晟是不是还得去城里?”
陆鸢点头道:“过几天还得去一趟。”
黄兰道:“那正好,我娘家也晒了菌干,明儿个我回去拿来,你过几天再拿去城里卖了呗,你就按着这个价钱给我们就成。”
陆鸢笑道:“行,有多少我都带去。”
到时候差价挣多了,她也可以分些给黄兰。
看着黄兰在做衣服,她又道:“嫂子,城里的布庄有瑕疵的棉布,四文钱一尺,我买了一些回来,你有没有兴趣?”
黄兰一听,来了兴趣,问:“什么样的?”
“嫂子不如和我回去瞧瞧,若是可以接受,我下回去城里,也帮嫂子带一些回来。”
黄兰立马就站起来:“走,去看看。”
……
黄兰跟着回去,摸了摸料子,说:“这布料没瑕疵,在咱们镇上可要买□□文一尺呢。”
“就这些虫蛀的,用滚烫的水泡泡,再费些心思绣几针,没啥大问题。”
说着,又道:“我家姑娘都快到说亲的年纪了,确实得做两身好衣服了。”
陆鸢一听,想起她家的那个小姑娘,微微蹙眉道:“青丫才多少岁,你就想着给她说亲了?”
黄兰道:“明年开春就十四了,该说亲了,再留两年就该嫁人了。”
陆鸢想说还是太小了,但是看黄兰那一副再也正常不过的神色,她又想起苏丽娘也是差不多这个年纪嫁人生子的,劝说的话就咽了下去。
若是真劝了,留至十八岁再嫁,估摸用这个时代来说,是个老姑娘了,到时候嫁不出去还会赖在她身上。
入乡随俗,不理解,但得尊重。
她低头看了眼春花和秋花。
这俩孩子,就算等不到十八出嫁,也得留到十七。十八再生孩子,身体也能负荷得了。
陆鸢想到这,忽然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她连这事都已经操心起来了,这是真把自己当成她们亲娘了?
再者这两个孩子加起来十岁都还没到,她想这么多也白瞎!
黄兰转头与她道:“你下回去城里时,也给我挑二十五尺适合姑娘穿的料子,另外再要十二尺暗色的料子,我想给小虎也做一身,开春刚好都能穿。”
陆鸢应道:“成,我下回去去城里,问问掌柜还有没有,有的话我就给买回来。”
说着话,陆鸢道要给两个孩子做衣服,不太会量尺寸,让黄兰教一教。
黄兰是个利落的,不仅帮她给量了尺寸,还给她剪裁好。
“你先做着,我一会回家拿针线活过来,与你一块做衣裳,你顺道给我聊聊城里的事,我这把年纪,都还没去过城里呢。”
陆鸢趁着黄兰回去,翻找针线。
之前做鞋子的时候,何老婆子就给了她一些针线,现在都和鞋子放在篓子里呢。
她拿出篓子,看到鞋子的时候,愣了一下。
这鞋底什么时候纳好的?
她记得上一回,就只把垫子做好而已,并没有缝起来的呀?
何老婆子给她缝的?
可不对呀,要是真能帮忙,何老婆子也不至于让她亲手做了。
不是何老婆子,那更不可能是两个孩子了。
祁晟?
他眼睛都看不见了,还能帮她纳鞋底?
因着黄兰刚进屋,祁晟就避嫌出了屋子。
陆鸢撩开窗户上的帷帘,朝他的背影,压低喊了声:“祁晟,你进来一下。”
祁晟闻声,摸到一旁的竹竿,然后敲着地面进了屋子。
“怎了?”他问。
陆鸢受不了他的磨蹭,直接拽起他的手,拉到了床边,把纳好的鞋底塞给他,问:“是不是你干的?”
祁晟摸到鞋底的瞬间,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了。
他脸上有些不自在:“你出摊那日,闲来无事就把鞋底给纳好了。”
陆鸢盯着他脸上不好意思的神色,忽然双眼弯弯:“做得不错,你不发财都难。”
祁晟想到她昨日说的话。
疼媳妇能发大财的言论。
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祁晟拉着她的手,仔细摩挲她的指腹,手心。
陆鸢疑惑间,见他的举动,不明所以,想要抽走,却被他拽住。
“你作甚?”陆鸢问。
素来是她逗着他,可不兴反过来,她招架不住。
祁晟摸到那厚厚的茧子,说:“女子不应该满手都是茧子。”
陆鸢望向手上的茧子,说:“穷人家得讨生活,便是女子,手上都不可能没茧子。”
祁晟默了默,片刻后,道:“等我把眼疾治好,便不用你再干重活。”
陆鸢心弦微微颤动,瞧着他那认真的神色,有些些动容。
但随即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让自己赶紧清醒。
如今都没治好面都没见着呢。他的话,就算时下是真心的,但她不能全信。
这时代的三妻四妾可是合法的,在还没有足够的信任,恋爱可以谈,但绝不能陷进去。
她敛去颤动的心弦,笑问:“你这是给我画饼呢?”
祁晟:“我言而有信,必不能诓你。”
“那我且听着了,等你眼睛好了,给我推磨,给我挑水,砍柴。”
陆鸢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牛翠不耐烦的声音:“何老婆子,今日我可给你们家挑了水,别再去找我婆婆告状了!”
陆鸢乐了,说:“现在还是有人给我挑水砍柴的。”
前两天牛翠偷懒,没给他们家挑水,何老婆子也不惯着她,直接就找到陈家告了状。
正在隔壁偷听墙角的何老婆子忽然被打断,一肚子火,从屋子里走出来,不悦道:“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挑了两担子水么,至于这么嚷嚷么!”
“这当初明明说好挑一缸水,回回就只挑一半就算了,竟还偷懒不干。”
陆鸢看向祁晟,问:“你祖母方才在屋里,你说是不是听到我们说的话了?”
祁晟:“听到便听到了,我们也没说旁的。”
陆鸢把手一抽,说:“怎么就没说旁的了?她听到你帮我纳鞋底,又该念我了!”
祁晟手中落了空,心下也有丝丝莫名的失落。
他道:“也不知祖母有没有听到,只要她不提,你就当作她不知道。”
陆鸢有点怀疑。
但想了想,还是按照他的说法做,反正何老婆子不提,她就当她不知道。
就算提了,她也死不承认。
想明白后,她心里一点压力也没了,反倒得寸进尺的问:“那你能不能把鞋面也做了?”
祁晟沉默了。
须臾后,他才开口反问:“你莫不是忘了我是个瞎子?”
陆鸢理所当然道:“可你这不是把鞋底纳好了?”
祁晟:“这乱扎的针,自然能做,鞋面得针线整齐,不然穿不出去。”
陆鸢抿嘴笑,笑得讪讪:“估摸着我做好了,你也穿不出去。”
祁晟应:“穿不出去,便放着,用来看。”
陆鸢把鞋底放回篓子里,说:“真奇了怪了,凭什么只能是女人给男人做鞋子做衣服,男人就不能给女人做鞋子衣服?”
祁晟听出她话里有话,便道:“旁人家里,男人做粗重活,女人便做些轻省的话,咱们家现在的情况……”
他顿了一下,又道:“若是你觉得不公平,等我眼睛好了,也给你做一双鞋子?”
陆鸢低头瞧了眼针脚杂七杂八的鞋垫,果断摇头:“你还是别浪费布料了,干好你的重活就成。”
说着话,陆鸢也拿着篓子出了屋子,等黄兰来了,再一块做针线活。
第47章
陆鸢与黄兰缝了一会衣裳, 猛然间想起还有事没做,蓦地站了起来。
黄兰被她惊得都险些扎到了手,问:“怎地一惊一乍的?”
“郎君得敷药,我给忘了。”她放下手里的活计, 进屋拿药, 还唠叨了一下坐在屋子里的祁晟:“你怎么不提醒点, 你还要敷药呢?”
祁晟愣了几息,才说:“我也忘了。”
陆鸢边翻找在背篓最下头的药, 边嘀咕:“摔过的脑袋,果然是不大好使了。”
祁晟一默。
“你没摔过, 不也没记得?”
他以前不是爱与人争辩的性子, 但对上她,屡屡忍不住想与她拌个几句。
陆鸢把药包取了出来, 应:“是我摔了脑袋要敷药吗?自己的事情一点也不上心, 还要我给你记着呀?”
祁晟:……
拌几句, 也还是说不过。
陆鸢找了特意给他扯的素色麻布, 遂出了屋子, 去了厨房蒸药。
黄兰挪到了厨房外头坐着,说:“阿晟要眼睛好了, 你也算是熬出头了。”
陆鸢往锅里舀水,道:“是呀, 等他好了, 我就熬出头了。”
挑水,推磨, 挑豆乳豆花的重活都有人干了。
黄兰瞧着她忙碌的背影,又压低了声音道:“你是不知道,当初阿晟刚昏迷不醒的时候, 我听说有姑娘想嫁给你男人,何老婆子没允。”
陆鸢闻言,转头看向她:“为啥呀?”
都有大姑娘来照顾祁晟,何老婆子竟然没留下。
黄兰道:“还能为啥,真收留了,这姑娘家里可不得闹上来?”
“不过那会除了那个姑娘外,还有个带着儿子的寡妇,说要把儿子都过继到你男人名下呢。”
陆鸢:……
他还真受欢迎。
如今躺了数月,身形单薄了些,模子都还那么招人,这要是等日后他锻炼回来腹肌,那岂不是便宜了她?
不能想了不能想了,再想就该往成人画面上跑了。
“那为什么没同意,反倒留下了我这个寡妇?”
黄兰讪讪笑道:“那寡妇名声不太好。”
陆鸢觉得这逻辑不对,又说:“可我一个逃荒来的,老太太怎么就敢收留了?”
黄兰想了想,道:“应该瞧着合眼缘吧。”
陆鸢耸耸肩,大概吧。
她烧了水,把包好的药材放进了锅里。
转头问黄兰:“祁家先前的家境不是挺好的,那这以前的房子呢?”
黄兰讶异道:“敢情你都没问过你男人以前的事呀?”
陆鸢点了点头。
黄兰只得与她说:“牛翠家现在住的就是你们家老房子,先前祁晟在镇上也有个小院子,这一昏睡不起后,啥都没有了,”
蒸了有小半个时辰,陆鸢才掀开锅盖,一股子浓郁药味就飘散了出来。
黄兰挥了挥手:“这味真冲。”
陆鸢用竹钳把黄黑色的药包夹出盆中,端起盆和黄兰说:“我估摸一时半会做不了针线活了。”
黄兰道:“你忙去吧,我先回去了,等你得空了,再来找我。”
陆鸢点头:“行,等郎君敷好了药,我就去找嫂子。”
她做衣服的活,没个人在旁边指点着,她还真干不了。
她端着盆进了屋中,与祁晟说:“晾一会,再放到床上,你枕着药包就好。”
祁晟点了点头。
等了好一会,陆鸢期间试探了几回,被烫得手都快要冒泡了,才感觉温度合适了。
她把床头的席子卷了些,直接把药包放到床板上,再扶着祁晟躺下。
“你若觉得太烫了,就自己抬一抬头,缓一缓再睡下。”
祁晟“嗯”了一声,便躺到了药包上。
陆鸢蹲在旁边,问:“会不会太烫?”
祁晟闭着眼,应道:“不会。”
“有什么感觉?会不会很难受?”
对于她的询问,祁晟逐一回道:“温温热热的,很是舒服。”
陆鸢点了点头:“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就喊我,等这药包凉了,也得喊我。”
说着说着,陆鸢觉得自己像是在嘱咐打吊瓶的病人。
老职业病了。
得改。
陆鸢拿着针线活在床边做,然后时不时地观察一下祁晟的神色。
半刻后,祁晟道:“凉了。”
陆鸢又忙把药包放盆里,端去厨房,再次放到还在用炭火烧着的热水里,一揭开锅,还是烟雾弥漫,只需加一把火,等一小会就可以继续敷了。
等了一会,陆鸢复而把药包夹出,继续端进屋中。
祁晟敷了四遍,才陆陆续续地凑够小半个时辰。
等陆鸢再回屋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
她拿起做针线的物件,放轻脚步慢慢地退出屋外。
虽然近来祁晟的睡眠有所改善,但睡得极浅,稍有声响便会醒,除非是真累了,才会睡得久些。
陆鸢轻手轻脚地阖上了房门。
何老婆子带着两个孩子出去串门回来了,陆鸢和她说:“郎君刚敷过药,现在睡着了,莫要唤他,让他睡会。”
何老婆子朝屋子瞧了眼,点了点头,问:“你这要干啥去?”
陆鸢:“把衣裳拿到陈二嫂家一块做。”
何老婆子:“那你去吧,大山媳妇针线活也挺好,你不会也能问问她。”
陆鸢点了头,把两个孩子都带了过去。
祁晟这一觉,睡至午时。
许是补足了先前缺的觉,醒来时,便觉得脑袋一片清明。
祁晟起了身,出了屋子,喊了声:“丽娘?”
厨房里做着中食的何老婆子闻声,走了出来,应:“你媳妇去大山媳妇家做针线活去了。”
祁晟问:“什么时辰了?”
何老婆子:“快午时正了,你坐一会,一会儿就能吃中食了。”
祁晟点了点头,摸索到桌前坐下。
一直静心听着院外的动静。
直到听到清脆欢快的声音传来,嘴角微微勾起。
陆鸢带着两个孩子进院子,说:“好了,玩了半天了,去洗手准备吃中食吧。”
陆鸢路过祁晟,道了声:“醒了呀。”
她把篓子放到屋里,再出来倒了一碗水喝。
喝好了,问他:“你要喝水吗?”
祁晟摇了摇头:“我渴了会自己倒,你忙你的。”
陆鸢喝了水就进了厨房,问:“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何老婆子道:“把粥盛起来,端出去。”
陆鸢便把浓稠的粥盛到碗里,问:“咱们家是不是又要买米了?”
何老婆子应:“还能吃两天。”
陆鸢:“一会我拿六十文钱,再买十斤回来。”
何老婆子愁道:“十斤米,顶多六七天就没了,粮食真费钱。等晟哥儿眼睛好了,咱们再开垦,把田种起来。”
听到种田这两个字,陆鸢想想都觉得害怕。
大热天顶着烈日割稻谷。
踩在软烂泥土里,还有可能被蚂蟥缠上吸血。
想到这些,她顿时打了个冷颤。
她宁愿多累些做买卖,买米吃,也不想下地种田。
她没应,也没反驳。
这事,得和祁晟说,再让祁晟和他祖母说。
陆鸢又出一次摊。
对家摊子还是卖一文钱两碗,只是门可罗雀,没几个人去他家喝豆乳。
倒是陆鸢这处,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一个半时辰,就把带来的豆乳和豆花都卖完了。
陆鸢觉得对家摊主的眼神都可以化为实质利箭,把她射得千疮百孔了。
卖完了豆乳豆花,陆鸢把桶放到牛车上后,就和何老婆子逛起了市集。
去了肉摊,原本只想着买点板油和猪肉就回去,可一看到猪手和排骨,陆鸢可馋了。
猪手和瘦肉一样的价钱,十二文一斤。但有骨头占了重量,有人觉得不划算,也就留到了现在。
陆鸢让屠户对半切,要了一半。
这猪不算大,半只猪手一斤十四两,二十三文钱。
陆鸢想到做紫草膏,家里也没有油,便又买了一斤二十文钱的板油。
灯油和盐也都添了一些。
何老婆子瞅着这一样样,眼里都是心疼,但也没说啥。
陆鸢最后去药材店要了些八角,桂皮,香叶,还有花椒,每样少量。
最后买了豆子,才回去的。
虽然买了这么些东西,花了不少钱。
但等祁晟再去城里前,还会再摆一次摊,她也留够了给祁晟治眼,还有在城里住宿的银钱。
而且还能再卖一次菌干,还能挣些差价,她心里也不慌。
归至家中,陆鸢就开始去焖猪手。
现在买的猪手,可不帮烧猪毛,只能是到家里后,拿着烧得旺地树枝烧上几遍。
烧过的猪手皮又黄又黑,得涮洗两遍才能剁。
剁好了猪手,陆鸢便烧水间拍了几块姜扔进去,水沸腾后放猪手进去焯水。
最后捞起,用一勺麦芽糖炒香了猪手,再放进砂锅里,放盐,放姜蒜,还有买回来的香料,都放了少量。
这时代的猪肉味重,特别是猪手,想做得好吃,就必须加一些祛味香料。
焖着猪手,她又开始炸起了板油。
陆鸢忙活着,身后也跟着两条小尾巴。
小尾巴闻到香味飘出来了,两只鼻子忍不住一拱一拱的,要不是没东西投喂,陆鸢都能把她们投喂得肚圆。
熬好的猪油分了两份,炒菜的油盅里扔了几颗花椒和两个八角的角,能让猪油更香,也能放得更久。
何老婆子瞅了眼厨房里忙活的孙媳,又收回目光赶工帕子。
今日花了那么多的银钱,毕竟都是孙媳自个挣的,她也不好说什么,但她心里还是觉得慌。
这晟哥儿治眼疾,确切要花多少银钱也不清楚。而医治的花费,都得孙媳一个人承担,万一花费多,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银钱,她能挣一文钱是一文钱。
……
近黄昏时,便吃上了暮食。
焖猪手,油渣焖笋,还有一个蛋花汤。
春花认真数了数桌面上的菜,问:“娘,今日过节吗?”
平时最多两个菜,今日她却做了三个菜。
陆鸢道:“对呀,今日是我的生辰,所以得吃好一点。”
何老婆子和祁晟脸上都露出了诧异之色。
祁晟:“你生辰?”
陆鸢点了点头,道:“前两日从城里回来的时候,听里正提了提日子,我算了算也就是今日生辰。”
今日确实是陆鸢的生辰。
春花和秋花姊妹俩都一脸疑惑。
春花问:“娘,什么是生辰。”
苏丽娘的记忆里,从未过过生辰,孩子们也没过过,自然也不知道生辰是什么。
陆鸢解释:“生辰呢,每个人都有,是为了纪念从他娘肚子里生出来的那一日。”
秋花闻言,眼睛望向她娘的肚子,大大的眼睛里,全是疑惑。
何老婆子皱了皱眉,道:“你怎不早些说?”
陆鸢无甚在意地笑了笑:“我这不做了好吃的,说不说都无所谓。”
祁晟却是沉默了。
坐在他对面的陆鸢,夹了一块肉给他,说:“你现在还是得忌点油腻,虽不能多吃肉,但还是能吃两块的。”
何老婆子在旁道:“若知你生辰,我一早就给你煮两个红鸡蛋了。”
想了想,又说:“这生辰就得吃红鸡蛋,不成,一会吃完之后,我再给你去煮两个做夜宵吃。”
陆鸢古怪地瞧了眼何老婆子,说:“那上回的红鸡蛋和这回的红鸡蛋有什么区别?”
祁晟知晓她问的是哪一回,面上顿时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反观桌上的两个女人,却是没有半点的不自在。
何老婆子道:“没啥区别,都是喜事,就连你和晟哥儿以后生了孩子后,也得吃。”
“咳咳咳”祁晟咳嗽了几声。
何老婆子忙道:“咋了,被呛着了,赶紧喝口水。”
说着给他倒了碗水。
陆鸢瞧了他一眼。
心道那里是被呛到了,分明是被他祖母和媳妇的话给噎着了。
相处都快一个月了,自然知道他瞧着沉稳,但实则纯情得很。就是因为他现在还纯情,她才老爱逗着他玩。
等以后不纯情了,那就不好玩了。
祁晟喝了一口水,道:“吃饭吧,旁的别说了。”
瞧瞧,真被她猜中了。
祁晟未听到她说话,以他对她的了解,便知她眼里定然全是揶揄。
何老婆子给两个孩子夹了肉,道:“吃吧吃吧。”
她也尝了一口猪手,眼神骤亮。
入口软烂,满嘴香味,一点猪骚味都没有。
何老婆子道:“丽娘,这个猪手好吃!你这都可以摆摊了,要是能摆摊,就不用那么辛苦做豆乳豆花了。”
被夸厨艺好,就没有人不高兴的,陆鸢不自觉挺了挺腰,看向祁晟:“郎君,你快尝尝,瞧瞧是不是真能摆摊卖?”
祁晟拿着碗,凭着感觉夹了碗里的肉来尝。
尝了一口,他道:“口感确实是很好,只是没有放酱油,少了一味。”
陆鸢后腰顿时耷拉了下来。
祁晟又道:“不过便是没加上酱油,你也比有客来的厨子做的要好吃,若加上酱油,能赶上城里的厨子。”
陆鸢的后腰又挺了起来。
“那你觉得我卖猪手能挣钱吗?”她问。
祁晟点头:“能是能,但不是在镇上。”
感觉到了她的目光,祁晟继续给她分析:“这生猪手本就不便宜,再加上香料价钱,一斤得按十四文钱算,你定价多少钱一斤为好?”
陆鸢琢磨了一下,皱着眉头顺着他的话分析:“卖得贵了,基本上都是家底好一点的人才能买得起,卖出去的量便少了,也就挣不了什么钱。”
这镇上人口也没多少,多的是十里八乡村子里的人。都是庄户人家,哪里舍得这么贵的银钱吃几块猪手?
祁晟笑了笑:“虽镇上卖不动,但城里能卖得动。你便是定价二十五文一斤,也有人买。”
陆鸢听了他的话,不禁认真思考了起来
吃完了饭,给祁晟敷过药,再各自洗漱过后,陆鸢回了屋,也还在琢磨这件事。
祁晟从外进来,也没听见她的声音,摸索到床边,问:“还在想卖猪手的事?”
陆鸢从杌子上站起,坐到了他身旁,道:“我原本想着请李老汉陪你去城里治眼,住上一段时日,但刚刚听了你说的话后,我觉得可以尝试。”
祁晟问:“那你这豆花豆乳的生意呢?”
陆鸢:“可以请人帮忙卖呀。”
“豆乳容易偷师,但豆花就没那么容易了,我教好老太太点好豆花,到时点好后再让人带到镇上卖。”
祁晟听着她想与他一块去城里治眼疾,下意识地对她买卖的事就特别上心了起来。
“可等我治好眼疾,你要留在城里,还是回围山村?”
陆鸢想了想,道:“我倒没想那么远,毕竟手上也没几个钱,去了县里,咱们能住的地方肯定很差,估计挣的,也只够花销。”
“而且这买卖都没办起来呢,谁知道生意怎么样,人家城里可不乏手艺好的厨子。我能做得出来好吃的菜,人家也能做得出来。我能挣的只能是不舍得常下馆子那些人的钱,所以这焖猪手估计也没多大利润。”
祁晟疑惑:“那你还放下镇上的生意,与我一块去城里?”
陆鸢上了床,坐到了里边,很自然地就背靠上了他。
祁晟不由地绷直后背。
温热的热意隔着两层薄薄的衣裳沁到他的后背。
陆鸢感受得出来他的紧绷,却不在意,絮絮叨叨道:“主要我想请李老汉陪你去,但人家不一定能答应,工钱也不知道怎么算。再说我这三天才摆一日摊,其他时日都在家里做针线活。”
“与其浪费这些时间做针线活,那还不如给些银钱陈二嫂,让她帮忙做衣裳,我去城里再摆个小摊,挣点日常花销的银子。”
话到最后,陆鸢问他:“你觉得呢?”
祁晟满脑子都是她怎么能做到自然而然靠在他后背?
他以为她很瘦,但靠着他的后背,一点都不硌,反倒出乎意料的软和。
“我觉得,你想如何都行,只要你想。”他声音有些低。
陆鸢皱了皱眉:“怎觉得你有些敷衍?”
祁晟暗暗呼了一息,应:“因为我觉得,以你的本事,无论是在镇上,还是在城里,总能挣上银子。”
陆鸢嘴角一勾:“这话我爱听。”
说着,她便移开,躺到了床上,瞧着他绷直的腰背,问:“你绷得这么紧,都不累的吗?”
祁晟一默,应:“不累。”
“你总是这么容易紧张,可如何是好?”她摇头,笑得有些促狭。
祁晟:……
这话,他没听见。
他也躺到了她身旁,紧挨着她的手臂,声音微沉:“那多靠一靠,挨一挨,便不会那么容易紧张了。”
陆鸢嫌弃道:“我才不要挨着你,你这脑袋敷了药,都腌入味了。”
床板上也浸入了药汁。是以一躺下都能闻到浓郁的药味。
“你那么嫌弃,方才还贴得那般近?”不由分说,祁晟一把把她拉了回来,用手臂紧紧箍住她的肩膀。
总不能回回都是她逗他,还不能让他将她一军。
陆鸢一愣。
坏了,被反攻了。
陆鸢正欲说话,忽然有人敲了门:“丽娘,红鸡蛋煮好了。”
她顿时乐了,推了推他:“松开,我去拿鸡蛋。”
祁晟:……
他默默松开了手。
陆鸢笑盈盈地应:“来了。”
听到她轻快的声音,祁晟便有种好似一拳头挥在了棉絮上,闷得紧。
陆鸢开了门。
何老婆子手上的碗里有两个鸡蛋。
她只拿了一个,说:“让孩子也吃半个吧。”
何老婆子道:“正在吃呢,你和晟哥儿吃。”
闻言,陆鸢便把碗也拿了过来。
阖上房门,陆鸢转头看到坐床边,抿着唇的男人,说:“闹不过,可不兴生气的。”
祁晟无奈道:“没生气。”
陆鸢笑了:“吃鸡蛋吧。”
祁晟伸手:“我给你剥。”
陆鸢索性把碗都给了他。
祁晟剥好了一个鸡蛋,递向她。
陆鸢正接过,便听他说:“祝愿你生辰吉乐,万事顺遂。”停了停,又多补充:“财源广进。”
陆鸢听到后头的祝福,眉眼都笑弯了,但还是佯装不悦道:“我的生辰礼就是剥个鸡蛋,说几句祝福词?”
祁晟轻叹:“你傍晚才说,我哪去给你备生辰礼?总不能给你编几只草蜢敷衍。”
陆鸢拿过鸡蛋,吃了起来,说:“那以后一定得补回来,可不能漏了。”
祁晟轻点了点头:“定然给你补上,以后年年岁岁都不会忘。”
陆鸢顺口就道:“你瞧,第一份生辰礼都没给呢,又给我画饼了。”
祁晟:……
她这嘴呀,有时真的挺气人的。
吃过鸡蛋,简单清水漱口后,也熄灯回到了床上。
夜深人静时,陆鸢脸上的笑意敛去,表情淡淡地望着黑漆漆的屋顶。
若是能许愿,她想托个梦给异世亲人。
告诉他们。
——爸妈,姐,我在异世还活着,也过得挺好的,勿念。
第48章
陆鸢行事雷厉风行, 昨晚才与祁晟说过的安排,今日吃完朝食,就与何老婆子说了。
何老婆子听到让她来做豆花,眉头微拧:“可我这也没做过, 我能行吗?”
陆鸢:“这很简单的, 且行不行, 上手就知道了。”
何老婆子:“就算让我来点豆花,可你想让谁替你去摆摊?不怕到时候人家直接占了你的买卖?”
陆鸢:“让谁替, 我还在琢磨。至于占了买卖,只要方子没透露, 也要瞧他有没有本事占。”
做豆花这项技术, 她都是通过视频才有所了解。若没看过视频,她连盐卤是什么都不知道, 更别说是这个时代的人了。
陆鸢看向祁晟, 视线落在布条遮住的双目上, 道:“而且, 我估摸一个月就能回来了。”
这淤血要是一个月都去不了, 那就证明大夫本事有限,得换人, 不能继续耽搁。
何老婆子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孙子:“一个月时间,真的可以治好眼疾吗?”
陆鸢没应承, 只说:“不管成不成, 一个月后都得回来了。”
何老婆子收回目光,问:“春花秋花呢?”
陆鸢看向在喂鸡的两个孩子, 轻叹了一口气:“让她们留在家里。”
要照看一个眼睛瞧不见的人,还要想法子挣银子讨生活,着实分不了心看两个孩子。
“那你怎么与她说, 还是先去了,我再与她们说?”何老婆子问。
陆鸢:“我与她们说。”
本来两个孩子就被扔过一回了,要是再干先斩后奏的事,往后更没有安全感了。
陆鸢不喜拖拉,所以与何老婆子聊过之后,便让两个孩子过来了。
她蹲下,与她们齐平说话。
“春花,秋花,我要与你们的叔,爹去城里治眼疾,可能要去一个月,也就是三个十天。”
陆鸢这些天都有教两个孩子数数,从一数到十。
春花对时间还没有太准确的概念,说三个十天,她也更好理解。
春花原本还带着光亮的眼睛,在听到她的话后,霎时间黯淡无光,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也空洞了起来。
陆鸢伸手把她和秋花都揽入了怀里:“我不是要把你们丢下,而是陪这个家里的劳动力去城里治病,等你们的爹,叔治好了眼睛,我就不用那么辛苦了,会有人帮忙挑水,推磨,更重要的是,家里有个壮年男人,别人就不敢欺负咱们。”
好半晌后,春花开了口:“娘不会丢下我和妹妹的,对吧?”
春花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陆鸢轻抚了抚姊妹俩的头,说:“永远不会。”
已经接手了苏丽娘人母身份,自然要承担责任。
“那娘你一定一定要回来……”说到最后,春花抱着她娘的脖子,没忍住哭了出来。
“嗯,一定会回来的。”
抚慰了好一会两个孩子后,陆鸢就泡上豆子,等晚点去磨浆,然后让何老婆子练手做豆花。
她琢磨了一天,心里有了想法。
但想了想,觉着还是找祁晟商量一下。
她算是发现了,作为土著的祁晟,他很多观点都是很有参考性的。
且能有个商量的人,心里也更有底。
陆鸢把祁晟拉屋里,然后把门关上。
祁晟听着她关门的声响,说:“说事还要这般神神秘秘?”
陆鸢:“不想让孩子们听到,她们听到了会伤心。”
春花这会现在正情绪低落呢,再在她跟前聊这些,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祁晟摸索到床边的杌子坐定,面朝向她:“你说吧。”
为了方便祁晟活动,屋中陈设一般不会动。便是挪动动了也会很快地恢复原样。
陆鸢道:“最近镇上那家豆乳的摊子,不是生意不好么,我也担心我不在的时候他们使坏,所以我打算先不做豆乳了,就只做豆花。”
对家要是这样都干不下去了,也不能怪是她抢了他的生意。
“再者老太太年纪大了,也不适合太过劳累,所以我打算让大武帮忙挑水砍柴火,煮豆乳。你祖母就负责点豆花,然后让刘家三郎帮忙送到镇上,让阿七叫卖,他的嘴皮子利索,合适摆摊。”
“这样配合,就不用担心真的被取代了。”
说着,她又解释:“阿七,就是帮我占位置的年轻小伙子,比大武大不了几岁。”
祁晟点了点头,随即微一蹙眉,问:“那这钱你怎么分?”
陆鸢:“另外再给十五文钱大武,加上磨豆子,一共是二十三文钱。阿七这边,卖出十碗豆花给他五文钱,也就不给他站摊位的钱了。”
“卖出去七十碗,也还是能有五十文钱挣的,这样家里的开销也不用担心了。”她把所有支出都算了一遍,得出的利润。
一个月就算出摊七八次,也能有几百文钱。
“你觉得咋样?”她问。
祁晟点头:“这样也好,虽然钱少挣了,但做豆花和摆卖分开了,确实不用担心被取代,也还能留住客人。”
陆鸢可惜道:“要不是城里多的是卖豆乳豆花,也没有山泉水,我也想在城里卖豆乳豆花。”
山泉水做出来的豆花豆乳,比普通井水要好喝好吃,就这点肯定能在一众中脱颖而出的。
祁晟道:“若以后真到城里去,我给你想办法解决。”
陆鸢闻言,声音低落道:“可你祖母说要开垦种田。”
“你不想种地?”祁晟听得出来,她不想下地种田。
明明是农户出身,最为看重田地的才是。更别说是经历过逃荒的,就更知道粮食的重要。
可她的反应,却与农户出身的截然不同。
不管是在言谈,还是行事风格,都不似一个农妇。
祁晟感觉得出来,她的身上似藏着秘密。
她这秘密,因与她的来历也有关系。
如今他们不过才成婚月余,信任本就不深,她瞒着他也属正常。
以后就是不想说,但只要与他过好日子,他也不会去探究。
祁晟面上没什么变化,陆鸢也不察他的心思,是以如实道:“不太想。”
祁晟道:“种田不一定要我们自个耕种,以前我也是请人帮忙料理。这样就不用买粮食吃,年年都能囤些粮,也能防天灾人祸。”
听到不用自己下田插秧割稻谷,陆鸢觉得又可以了。
“那等我们条件宽裕些后,再想这个问题吧。”
祁晟笑着轻点了点头。
“那其他事情就这么决定了,等后日去磨豆子时,我再和大武说这件事。然后去镇上,再问阿七说愿不愿意帮忙摆一个月的摊,若不愿意,我再找别人。”
说完,陆鸢一抚掌:“问题解决。”
祁晟听着她轻快的声音,唇角笑意更浓了些。
他忽然道:“你性子是真好。”
陆鸢听见他夸自己,眼弯弯地看着他:“喜欢吗?”
祁晟笑意一滞。
陆鸢笑意顿浓:“我可不是问你喜不喜欢我,我是问你喜不喜欢我的性子。”
祁晟忽地抬手捂住了双眼。
陆鸢见状,问:“怎么了?”
祁晟捂住眼,有些无奈的问:“你一日不调戏我,你是不是吃不下饭?”
陆鸢佯装无辜状:“我有吗?”
祁晟一默,反问道:“你没有吗?”
陆鸢耸肩:“你说有就有吧。”
她转身出了屋子,和何老婆子说这决定。
等人出去后,祁晟才把手松开,耳廓红了一片。
陆鸢和大武说了事,说请他砍柴挑山泉水,帮忙做豆花,多给十五文钱的工钱。
大武生怕她反悔,想都没想就一口同意了。
陆鸢便让他到厨房瞧瞧她怎么煮豆乳,过滤豆乳的。
等点豆花的时候,又让他出去,让何老婆子进来。
她仔细说过了盐卤和水的比例,也记在了布上,以免她忘记。
家里没有笔与纸,便只能是用木炭写在布上。
陆鸢嘱咐:“若是天气冷了,就用厚被裹着桶身到镇上。”
想了想,她又道:“买点麻布回来,做两个可以裹着桶的套子,塞入芦花,这样能暖和更久。”
天凉了,大家伙都想喝点热乎的。
何老婆子认真地听着孙媳的交代,把话都记在了心里头。
今日只卖豆花,不卖豆乳,陆鸢一个人也是能忙得过来的,也就没让何老婆子一块来。
到了市集,陆鸢也与阿七说了请他摆摊卖豆花的事。
阿七琢磨了一下,立刻应下:“成,我回去后就找黄家嫂子说一说,以后等赶集那日,我上午就过来摆半日的摊。”
陆鸢问:“那你今早方便一块摆摊么,好让客人都认认脸,当然了。你帮忙洗碗的话,我可以给你开工钱,一个时辰五文钱。”
阿七点头应道:“那苏娘子你等会我,我得回去说一声才成。”
陆鸢:“行,等我打完水回来你就去。”
阿七拿起了桶,说:“苏娘子你歇着,我来打!”
说着,一溜烟就跑去了。
听到能挣钱,这小伙子积极得不得了。
不用去打水,陆鸢就开始吆喝。
有人过来,说:“苏娘子,来碗豆乳。”
自从先前媒人在市集上,大庭广众之下说要给她说亲后,让陆鸢都成了市集上的名人,常来赶集的人,几乎都知道卖豆乳豆花的苏娘子。
对了。
最近还传出她家那个活死人丈夫,被她冲喜给冲醒了,要不是回回都见一个老婆子跟着,他们还真想仔细打听。
因着她头上顶着个有福气的名头,所以有一部分人都是冲着这点来喝豆乳吃豆花的。
陆鸢回道:“今日没有豆乳,倒是有豆花,要不要换个口味?”
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那来碗豆花吗?”
陆鸢给他盛上豆花。
等有两三个人吃豆花了,正好阿七回来了,陆鸢便道:“这接下来一个月,我得与我郎君去城里瞧大夫。”
有人问:“那这一个月不出摊了?”
陆鸢笑道:“怎可能不出摊,只不过不是我,是我这侄子出摊。今日特意让他过来露露面孔,省得大家伙不知道是我的摊子。”
忽然成了大侄子的阿七,愣了一下后,反应得非常快:“这之后,还请大家关照关照生意,别因不是我家婶子出摊,就不来光顾了。”
客人应道:“只要这味道还是一样的,我们肯定光顾。”
陆鸢转头与阿七道:“你去吧,快去快回。”
阿七点头,随即就跑着离开了。
才过一刻,阿七就去而复返了。
陆鸢就边卖豆花,边与别人介绍阿七是自己的大侄子。
今日也不过是九十来碗的豆花,一个多时辰就卖完了。
卖完了豆花,收拾着摊子,陆鸢又瞧了眼对家的摊子。
许是不敢再掺水了,又恢复了原来的价钱,一文钱一碗。
今日陆鸢没有卖豆乳,也是有个别人去他家卖的。
只是先前太过便宜,现在恢复了原价,客人肯定是有意见。再说先前两次味道变差了,也有所影响,是以生意很差。
陆鸢收了摊,给阿七结了工钱后,就带着他去了一趟镇口,让他和刘俊生打个招呼。
陆鸢说:“之后每日刘三哥都会把豆花送到市集上,你卖完之后,直接把桶和钱送来给他就好。”
关于他挣的钱,陆鸢让他自己拿。
最后,陆鸢嘱咐:“可千万别为了贪图多卖几碗,就减少豆花的量,你瞧瞧对家的豆乳摊子,便是偷工减料,最后去的客人都没几个了。”
“别把名声弄臭了。”
阿七道:“苏娘子你且放心,有他们家做样,我自是不敢做那等小家子气的事。”
陆鸢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与阿七交代后,他便离开了。
刘俊生瞧着人离开了,才问:“你就不怕他贪了一些钱?”
陆鸢:“这一桶豆花基本上都是有定量的,一般多几碗少几碗,只要不减少每碗豆花的量,他就算贪了些钱,也贪不了多少。”
“而且,他能认真卖力地给我卖豆花,让他贪几文钱也无所谓。”
刘俊生:“弟妹你倒是想得开。”
陆鸢:“没法子呀,我得陪着郎君去城里,这买卖还得继续做,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唠嗑了几句话,刘俊生忽然道:“忽然忘说了。”
“柳掌柜听说你要去城里,要一个月才能回来,让我来问你,你家里还有多少笋干,他都要了。”
陆鸢想了想,应:“行,我下回让你帮忙带镇上。”
家里还有二十来斤的笋干,剩下七斤自家吃,十五斤就给柳掌柜。
想了想,又道:“我与郎君不在家,老太太估计舍不得买肉吃,我给刘三哥留些银钱,每回赶集就帮忙称几文钱肉回去。”
说着,她数了五十文钱给刘俊生。
刘俊生道:“你这进城还要花不少钱呢,这不是还要给柳家掌柜送笋干么,到时候买肉就从那里出就成。”
陆鸢想了想,点头:“也行。”
正好可以留点银钱找住处。
与刘俊生说了一会话,陆鸢返回市集,买十斤的豆子,又买了点肉才返回。
临行前一日,陆鸢串了三十枚铜板给何老婆子。
何老婆子道:“你上回给的五十文,我一文都没花,再说这之后不也还有摆摊的银钱么,你便不用再给我了。”
“城里不比村镇,处处都要花钱,且还要治眼疾,你还想做点小买卖,还是带着去吧。”
陆鸢琢磨了一下,家里油盐米都添了,也就把钱收了回去。
随即她拿了两串铜板,每串五文钱,递给春花秋花。
“这是我给你们的零花钱,你们若是和曾祖母去镇上了,可以买你们想要的东西。”
春花本来还在为她娘明天要走的事伤心,看到递到眼前的铜板,愣了好一会,随即惊讶地看向她娘。
“真是给我的吗?”
春花五岁了,从来就没有过一文钱。就算是压岁钱也从来没有过。
陆鸢笑道:“当然是给你的,你可以存着,也可以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以用来买吃的,也可以买玩的。”
何老婆子似乎也干过给小孩子钱花使的事,所以只瞧了眼,也没有插嘴说不好。
秋花把自己的那小串钱拿了过来,然后爬到床里侧,从角落里拿出一个小布包,然后把五文钱放了进去,甚至还拍了两下。
她的举动,让陆鸢和何老婆子忍俊不禁。
何老婆子给两个孩子都缝了一个小挎包,一个绣了春天的桃花,一个绣了秋天的菊花。
两个孩子可宝贝得不行,也因此,对何老婆子才慢慢亲近了起来。
有了这两个小包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们都会往里放。
比如祁晟给她们做的草蜢,还有何老婆子给她们做的绢花。
春花见妹妹都拿了,她也拿了,然后也找出自己的挎包,放了进去。
“娘你放心,我一定不会乱花的。”
秋花也拍了拍小挎包,声音软软地跟着她姐姐说:“不乱花”
陆鸢笑着点了点头:“早点睡,我回屋了。”
春花拉着她的衣服,眼眶红红的。
陆鸢摸了摸她的脸颊,问:“咋了?”
“明天要叫醒我和妹妹。”她瓮声瓮气的说。
陆鸢点头:“行,明天陪你们吃完早饭再走。”
她答应后,春花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陆鸢回了隔壁屋,也有些闷闷不乐。
祁晟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却迟迟不见她说话,问:“怎么了?”
陆鸢把要收拾的衣服都塞进背篓里,说:“有点舍不得孩子。”
一穿越过来,就和两个孩子待在一块。如今相处了两个月,孩子依赖她,她也融入了监护人的角色,还真舍不得。
祁晟:“那若不然半个月还治不好,就回来一趟。”
陆鸢当即拒绝了他的提议:“我觉得,我还是忍得了一个月不见她们的。”
一来一回四个时辰呢,她可禁不住折腾。
祁晟轻叹了一声,颇为愧疚:“没能让你享福,反倒让你先陪着我吃苦了,抱歉。”
陆鸢不怎么在意地摇了摇头:“你也不想的。”
她把需要用到的东西,都装入了背篓中,留足地方放被衾。
他们要去城里,自然不能是一直住客栈,那得多费钱呀。
就是重新做一床,也得花不少钱。
至于菌干,则放在另外一个背篓。
黄兰回娘家带来了差不多一筐的菌干,瞧着有七八斤。
黄家还真是挖菌子大户呀,难怪黄兰能辨认那么多能吃的菌子。
陆鸢没时间做孩子的衣裳,便托了黄兰帮忙做。
孩子的衣裳轻省,不用费多少时间,黄兰也就意思意思地收了三文钱一身衣裳的工费。
收拾好了东西,陆鸢也就熄了灯,摸到了床上和他并肩躺下。
她压低声音道:“其实就带着三百五十文钱进城,我心里也没底。”
祁晟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安抚:“你有本事,不愁挣不了银钱。”
他虽许久未做活,但指腹间依旧还有一层茧子。
两层茧子贴着,连对方的手心的温度都感受得比较迟钝。
陆鸢还是不习惯他的主动,有点别扭,想要抽出来,却再次被他抓住。
他声低低的问:“只兴你握,不许我握?”
陆鸢想起上一回在榻上被他榻咚,不禁抿了抿自己的死嘴。
可别一时嘴比脑子快,再说出刺激到他的话。
等经了脑子后,她才说:“你握你握,你想握多久都成。”
祁晟这才满意,缓缓十指相扣,继续道:“若是你都没本事在城里立足,那城里大部分的人都生存不下去了。”
陆鸢注意力一下子被他扣着的手吸引了去,心跳不禁快了些,便是听到夸她的话,也没法雀跃。
她平时只是嘴上花花,可她也是个纯的,没谈过的。这反被撩了,她有点撑不住呀。
“怎么不说话?”
他声音越发低沉,陆鸢觉得耳朵酥了,趁着他不注意,倏然间用力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你怪肉麻的,让我不习惯。”她的声音的气息有点乱。
黑暗之中,祁晟略一挑眉。
心忖她竟也有惊慌失措的时候,真是少见。
“你平日似乎也没少这般对我。”
听到他的话,陆鸢忽然坐了起来,朝着他,气愤道:“我知道了,你定是觉着我平时总调戏你,你想报复回来!”
祁晟一愣。
他只是这么一说。
事实如此,还不让人说了?
但祁晟晓得她的性子,心虚愧疚不超过小半刻时,转头又理直气壮性子,更知道她爱翻旧账的性子。
不想以后过日子总被翻旧账,祁晟摸索到她的手。被推开后,他又坚定地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回床上躺着。
“没想报复,就真的想与你亲近亲近。”
说到后头,又补充:“我们是夫妻,总不能躺一张床上,还这么生疏。刚刚的话,也就是那么一说,莫恼了。”
陆鸢轻哼了一声:“前些天你还说我一日不调戏你就吃不下饭呢,你还说没有特意报复!?”
祁晟:……
他说什么来着。
她就是爱翻旧账。
“我错了,我错了,莫恼了。”
陆鸢正要继续念他,隔壁忽然传来几声故意压低的咳嗽,似是在提醒隔壁说夜话的他们,不要再聊了。
陆鸢压低了声音:“今日就放过你,等以后再与你算账。”
拉被子,睡觉!
祁晟无奈地摇头一笑,随即身躯微动,朝她贴近了一些。
第49章
在用过早膳后, 天色已亮,刘俊生也驱赶牛车到了。
陆鸢哄了一会两个孩子,再瞧向谆谆嘱咐孙子的何老婆子,到底没有催促。
何老婆子慈爱地望着孙子, 叮嘱道:“去了城里, 人生地不熟的, 莫要乱走,跟紧你媳妇, 还有切莫轻信旁人,与旁人离开。”
“快要变天了, 天冷了也要记得多添衣裳。”
祁晟无奈笑道:“祖母, 我已不是孩童了。”
何老婆子念叨:“你便是三十,四十了, 在祖母眼里都是孩童。”
说着, 看向了陆鸢:“丽娘, 晟哥儿便交托给你了。”
陆鸢:……
这么个大男人, 只是瞎了, 不是心智坏了,说不准比她这个眼睛好的人还要聪明呢。
为了让何老婆子安心, 陆鸢淡淡一笑,应得甚是真诚:“老太太放心吧, 我会照顾好他的。”
何老婆子这才稍稍放心一些。
上了牛车后, 在两小一老的注视下,牛车渐行渐远。
离得远了, 祁晟才问:“你为何不改口喊祖母?”
陆鸢:“叫顺口了,且你祖母说过,只要把你喊对了, 我便是喊她老太婆,她都能笑着应下。”
祁晟:……
这还真像她与祖母能说出来的话。
刘俊生也笑着调侃:“你们老太太现在可不得把弟妹供起来了。”
陆鸢嘀咕道:“这也没见怎么供,平时也没少念我。”
刘俊生应:“可家中长辈也是关心才会念叨。”
陆鸢笑了笑,道:“我省的,老太太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有时说的话不中听,但心下是好的。”
祁晟听着她对祖母的形容,唇角微勾。
媳妇和祖母能相处融洽,这是以前的祁晟不敢想的,毕竟他也没少见关系不融洽的婆媳。
出了围山村后,刘俊生道:“一会还得到镇上去接两个顺道去城里的人,这一趟可能会久一些。”
本着去城里,能多载一两个人,也能挣一些额外的收入。
祁晟应:“只要不耽搁三哥你回来的时辰就成。”
刘俊生道:“我早些归返,不会耽搁。”
刘俊生又去镇上接了两个人,便多要了小半个时辰。
两个半时辰的路程,路且不平整,哪怕往来过一趟了,陆鸢依旧是没能适应。
到了城里依旧蔫蔫的,得缓缓。
还是到先前吃面的地方,点上肉末面,再撒上一小把香葱,对于赶了半天路的人来说,简直珍馐美味。
吃过了面,歇息时,刘俊生问他们:“你们在城里,之后打算住哪?”
陆鸢应道:“上回来的时候我就仔细瞧过了,除了客栈外,还有一些自家屋子改建的小栈,价格应比客栈要便宜得多,一会儿我们就问问哪里有小栈。”
先落脚,之后再寻别的住处。
刘俊生道:“那我便陪你们去找小栈。”
祁晟道:“三哥忙你自己的去吧,我和丽娘便可以了。”
刘俊生道:“那不成,万一那小栈的掌柜是个黑心的,瞧着你们一个妇人,一个眼睛不好的,指不定得坑你们。”
“而且你们还带这么多东西,也不便找住处,还不如我送你们过去,左右也耽搁不了多长时辰。”
陆鸢想了想,小栈都是家庭客栈,不规范,多个成年男子陪同去,也确实会好些。
她转头问卖面的摊贩:“东家,请问这城里哪里有干净的小栈?”
摊贩擦着桌子仔细想了想,应:“这附近倒是有一家,既干净,掌柜的也好相与。”
随即摊贩便与他们指了地方。
循着摊贩给的地址,过了一条街道,进了一条刚好能过牛车马车的巷子。
进了巷子,一眼便能看到有三处宅子的门楣上挂了面写着“客栈”的小旗子。
近了,才会看到门柱上挂着个木牌子,写着小栈的名字。
照着摊贩所说的小栈名,找到了叫“福来小栈”的小栈。
福来小栈是二层小楼,门面不大,两个成年男人并肩是走不进去的。
陆鸢拉着祁晟,先一步跨进去,提醒:“有门槛,小心些。”
躺在竹椅休憩的中年男人听到声响,立刻睁开了眼睛。
小栈掌柜见到了有客进来,略微发福的脸上露出和气的笑容,可看清楚男人蒙着眼睛,手上还拿着根竹棍,微微愣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笑意。
小栈掌柜问:“郎君娘子可是要住店?”
陆鸢环顾了一眼环境,地方小,一楼似乎就这个正厅,还有两间屋子和一个厨房。
陆鸢问:“这住店要多少银子一日?”
小栈掌柜应道:“楼上十八文一日,楼下十五文一日,押一日房钱,退房时屋中之物无破损可退返。”
陆鸢想了想,问:“能瞧一下房子吗?”
小栈掌柜笑道,当然可以。
他拿上钥匙,说:“楼上楼下都只剩下一间屋子,娘子你瞧瞧住那一间。”
陆鸢扶着祁晟,刘家三郎则随其后,都跟在小栈掌柜后头。
小栈掌柜开了楼梯口下的屋子,陆鸢跟着进去打量了一眼。
屋子和她先前住的杂物间大了些许,一张约莫四尺宽的床,再就是贴墙放着的一张小方桌,三张杌子。
多的东西也摆不下了,但确实收拾得很干净。
小栈掌柜道:“这一楼与二楼的客房是差不多的,比之便宜,是因这梯口和楼上若有人走动,就会吵。”
陆鸢问:“那晚间也还会有人走动吗?”
小栈掌柜道:“城里但凡双日便有夜市,平日住客夜里外出,我也说不准。”
陆鸢手里的银钱不多,若是她自个,住哪都成,但祁晟不同,他睡眠浅。
多花三文钱能睡得好一些,比喝上一副安神药要划算得多。
但还有个问题,住在二楼,祁晟出行不太方便。
她琢磨过后,说:“我上去瞧一下二楼的客房再决定。”
她与祁晟说:“你现在这等着,我上楼瞧一眼就下来。”
祁晟点了点头。
陆鸢跟着小栈掌柜上了二楼。
二楼的客房大小确实与一楼的差不多,只不过多了两间客房,而且采光又会比一楼的好。
小栈掌柜说:“这楼下小厨房可以共用,平时也可以自己做些饭菜吃。”
这点倒是挺方便的。
陆鸢从楼上下来,与祁晟道:“咱们住二楼吧,左右也住不了几日,不会太影响你出行的,总好过楼下吵闹。”
祁晟道:“我们住一楼也成,总不能一宿都吵。”
虽是这么说,但陆鸢还是选择了二楼,付了三天的房钱。
刘俊生帮他们把东西拿到了楼上,便回去了。
他还要到城门口处等等,瞧瞧会不会有顺道回去的人,也能挣回几个钱。
临走时,陆鸢给了他一个用红布包着的红包,说:“这是老太太说要给的,就几个铜板,可不能不收。”
刘俊生接过:“行,我收下了。希望下回回去的时候,阿晟的眼睛能好。”
陆鸢点了点头:“会的。”
送走刘俊生后,陆鸢便回了二楼。
她把窗户推开,巷子传来人声,祁晟听到声音,说:“其实和一楼差不多,明日你与掌柜的说一说,咱们换到一楼去。”
陆鸢道:“就几日,我不想折腾了。”
“一会我得去买张新席,等之后退房再一道带走。”
祁晟不解:“为何?”
陆鸢瞧了眼床。
干净是干净,但被褥已经洗得褪色的了,席子边上也有破损。
“这席子不知睡了多少人,又睡的一些什么人,我睡不下去。”
祁晟心下微诧。
这话,从逃荒数月之人口中说出来,着实让人有些意外。
逃荒的人,能有一隅遮雨便是不错了,哪里会这么挑剔?
仔细回想,一切都有迹可循,她爱干净,平日从集市回来,都要换了一身衣裳才上榻。
他虽看不见,也在她换衣时被屋子里赶出来过,他也听祖母念叨过她没几身换的衣服,还日日换洗,这落水一次,莫不是把习惯都改变了。
就那一句话,让祁晟多了些心思。
“我出去买席子,顺道把菌干送去干货铺子,你便在小栈里等我,成不?”
听到她的询问,祁晟回了神,道:“若你不嫌我走得慢,我想与你一同去。”
陆鸢想了想,说:“天还早,那便一同出门吧,顺道去看看大夫,问他何时可以开始针灸。”
陆鸢拿上装菌子的背篓,祁晟朝她伸手:“给我背吧,我如今身体也恢复六七成了,便是看不见,体力也跟上了。”
陆鸢愣了一下,抬手在他刚把布条拆下来的眼前挥了挥手。
祁晟一默:“有少许的影子。”
陆鸢惊讶道:“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说?!”
祁晟:“今早醒来,除了光亮外,还能瞧到些许阴影,怕让祖母空欢喜,便没说。”
顿了顿,他又解释:“我并不是看到你背起背篓,而是我知道你要带着出去。”
陆鸢点了点头“哦”了一声,随即又道:“不过这大夫还是有些本事的,你只敷了几天药竟就真起作用了。”
祁晟闻言,无奈道:“不起作用,人家大夫也不敢随意乱开。”
陆鸢道:“谁知道呢。”
她把他放下的布条拿起,说:“你把头低下,我给你把眼睛遮上。”
祁晟循着她的方向微一弯腰,低下头。
陆鸢给他系上布条,说:“南方人相对北方人个子相对矮一些,你长得这么高大一个,祖上可是北方人?”
祁晟默了一下,思索片刻,还是决定不瞒她:“我祖父虽是贫苦出身,但后来曾在京中朝中任职,后边被牵连,祁家成年男子被斩首。”
陆鸢手一顿。
若是严重到被斩首,可能涉及到谋逆了。
毕竟谋逆可是诛九族的,但估计牵连得不算深,所以家中还可留下后代,
他的声音多了几分沉重,也多了几分哑意。他继续道:“祁家本就人丁不兴旺,我祖父就我父亲小叔,以及姑姑三个儿女,便是我这一辈也只有四个孙子孙女,流放途中,甚是艰辛,便只有我与祖母活了下来。”
话音落下,忽然被人抱住,祁晟一愣怔。
陆鸢从他的双臂环抱过,在他后背拍了拍。
祁晟回神,温声说:“往事已矣,故人已逝,我已然没有那么脆弱了。”
陆鸢松开了他,并未说过多让他沉浸悲伤的事,只问:“流放后,不是贱籍吗,可为什么你还能买卖田地?”
祁晟:“数年前大赦,被牵连的人恢复了良籍。”
陆鸢觉得自己的遭遇比他又好一些。
虽然与家人生离,但好歹知道亲人是活着的。
她再瞅向长得人高马大的祁晟。
虽然他能长成这么个个头,但没成想他还受过这么些苦,最多以后对他好些就是了。
陆鸢从背篓里拿出装水的竹筒,递给他:“你先喝口水,咱们再出门。”
祁晟仔细听着她的声音,她的声音里似乎多了些心软。
他接过,问:“不后悔嫁于曾是罪臣之后的我?”
陆鸢如实道:“你若还是贱籍,我定然是会后悔的,但你是良籍,也就觉得没有什么。”
“再说,如今你的情况,也不可能再入朝为官了,这岭南离汴京隔着万水千山呢,总不能上头还能想到你们祁家吧?”
祁晟:“罪臣之后,很难再入仕,况且我与祖母都不想再蹚那浑水,小富即安便可。”
陆鸢拿起他手,举着,然后与他击了个掌:“你我所见略同。”
祁晟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陆鸢瞧着他笑,道:“你出门在外可别这么笑,要是勾了别家姑娘的魂,缠着要嫁你,你可就麻烦了。”
祁晟笑意一敛,道:“胡说八道,我都已经娶妻了。便是缠着我,我也会明说不会休妻,但凡有礼义廉耻的,皆不会做出格的事。”
“再说,我如今一个瞎子,也亏得你愿意嫁。”
陆鸢连忙否认他的说辞:“不不不,你错了,你如今就是瞎子,也多的是看脸的姑娘想嫁给你。”
“再说万一人家姑娘不找你说,而是拿了百金找到我面前,让我与你和离,我觉着我可能多少都会有点动心。”
祁晟一听,脸色立即就沉了下去:“我且值不值百金另说。可你就为了百金就要与我和离?百金在你心里,比你夫婿都重要?”
陆鸢瞧着他脸色黑了,忙解释道:“只是心动一下,没说真要和离,你可别恼。”
祁晟沉声道:“心动也不行,想法都不能有!”
说着,又补充:“若是我,便是千金也没人能撼动我的想法!”
陆鸢瞧着他一脸严肃,忽然笑了:“你是觉着对我有责任,还是真有那么些喜欢我?”
本还黑沉着脸的祁晟,一听这话,脸上那恼怒之色顿时一滞,喉间略一滚,继而道:“你我是夫妻,不管责任与否,还是其他,夫妻间最基本的便是患难与共。”
陆鸢把他的不自然全览收进眼中,抿唇朝另一面无声地笑。
“罢了罢了,是我说错话了,是我不对,你莫恼。”
祁晟:“你现在倒是认错得快,但一会从楼上到楼下,你压根就不记得你现在与我认了错,还会再犯。”
陆鸢听了他的话,吃惊地看着他。
不得了了,她与他才生活多久,他竟都能把她的性子摸得透透的了。
她平时与其内耗自己,都是先从别人,外在身上找原因,然后才是自己。
“怎的不说话?”他蹙眉问。
是被他说重,生气了?
陆鸢默了一下,说:“你虽然眼瞎了,可瞧人还挺准。”
祁晟:……
她这与直接承认自己便是他口中那种人有何异?
陆鸢忙不迭地又解释,当然:“我方才说过的话,我以后决然不会再提,你消消气。”
祁晟被她说得都没了脾气,既无奈又气闷道:“不是说要出门,还留在小栈做什么?”
“还有,背篓给我。”
陆鸢“哦”两声,拿起背篓,在旁帮忙,让他背上背篓。随后与他一同出了屋子。
楼梯道狭小,只能通行一人,陆鸢便先行前边,拉着他的手,嘱咐:“你慢些,别踩空了。”
小栈掌柜听到声响,往楼梯上头瞧了眼,心道这小夫妻俩感情还真深厚。
等人下到一楼,小栈掌柜笑问:“郎君与娘子可是要出门?”
陆鸢点头:“出趟门,晚点回来。”
小栈掌柜道:“今日是双日,夜市甚是热闹,若是无聊也可去凑凑热闹。”
陆鸢笑应:“行,晓得了,多谢掌柜的提醒。”
出了门后,在街道上也依旧有不少人打量他们这一对夫妻。
被人瞧习惯了,陆鸢也没太在意。
她循着来时的原路,往回走,看到面摊后,她便记得干货铺子怎么走了。
陆鸢与祁晟找到了原先的干货铺子。
一进去,便与那掌柜打了招呼:“掌柜的,我又来了。”
掌柜也不可能记得每一个往来的人,但就是记住了他们这对夫妻。
无他,丈夫俊逸却瞎,妻子样貌平平。
掌柜问:“又拿了菌干来卖?”
陆鸢点头应:“家中亲眷托我卖的。”
这些菌干,陆鸢已经给黄兰付过四十文的定钱了,算是已经收购了,时下算是先前欠着钱。
掌柜点头:“你且放下让我瞧瞧。”
岭南山地众多,菌类便丰富,只是识得可食用菌类的人很少,且山里凶险,便是菌类丰富,也没多少人敢进深山里捡,所以平时收得不算多。
自然,收来的菌类,掌柜不仅自销,也会托着熟人带去北方贩卖给富贵人家,赚取两地差异的差价,也算得上暴利。
陆鸢把祁晟身上的背篓取下。
掌柜喊来了自家儿子,一块来分这些菌干。
分好后,便说:“你们算来得巧,今年收完这个月,便要等到明年春季再收了。”
陆鸢问:“为何?”
掌柜道:“春秋两季的菌类个头大,更鲜美,晒成的菌干成色也好,等到了冬季和夏季,成色便没有那么好了。”
说着,又给她退了一些:“这些个头就太小了,我这不收。”
陆鸢瞧了眼,退的也不多,半斤左右。
最后结算,陆鸢得了三百六十八文,只消给黄兰一百六十文。
她挣这个差价,挣得着实心虚。
这些铜板加上自己的那些铜板,有六百多枚,想到有四五斤重呢,这么重,提着也累得慌,只得是放到放到背篓底下,上头铺了一层衣物掩盖。
出了干货铺子,陆鸢小声与身边的人说:“我既心虚,又害怕。”
祁晟不解:“为何?”
陆鸢道:“三百多文的菌干,我就挣了两百文的差价,我心里虚得很,总觉得自己不厚道。”
祁晟想了想,道:“就方才收你菌干的掌柜,好似他给了你高价,但实则他转头卖出去,两文钱一两的菌干,他能卖到十来文钱一两,一两百文一斤。而贵一些的菌干转手卖到北方,能挣数百文,甚至是上两银子一斤,这你又如何说?”
陆鸢:“人家有人脉呀,且我与他又没交情,他如何挣是他的事,只是陈家二嫂与我有交情,我心亏得慌。”
祁晟:“你若觉得不踏实,下次便不与熟人做倒卖的买卖了,直接到市集上买来再卖出去。”
陆鸢:“……我还当你让我与他们明说城里的价格呢。”
祁晟:“说不说得看你自己的想法,总归你是从他们手上买过来的,是你自己的,未曾亏欠他们一文钱。他们若是心里觉得不舒服,那也无话可说吗,以后往来少些便可。”
“说起来,他们后来能挣钱,反倒该感谢你,因为你,他们才有生财之道。”
乡下人哪里像她有这么大的胆子,直接就跑人家店铺里头问要不要这,要不要哪的。
大多数都是闷声不响地摆摊卖,或是旁人介绍了,才有的门路。
陆鸢琢磨了一下,说:“总归过了这个月也不收菌干了,且近来也没什么雨,也捡不到新鲜的菌子,说了也只会徒增彼此的不愉快,不如等明年开春的时候再与陈二嫂说,那时时间久了,便不会那么在意了。”
她到底是做不到一直算计对自己好的人,算计那些利益。
想通后,陆鸢心情又恢复了轻松。
祁晟听着她声音轻快了不少,微微一笑。
她素来是个心善且心软的。
一会后,他才再问:“那你又怕什么?”
陆鸢拍了拍他后背的背篓,声音压得更低了:“日日揣着这么多铜板走街串巷,我害怕被人抢了。”
说着还环顾了一眼四周,生怕遇上扒手。
祁晟不禁好笑:“这好几斤重呢,又不是那些富贵人家的荷包,轻便得能让扒手悄无声息地一扯就走,扒手想要抢走咱们的铜板,得费好大的力气呢。”
他这么一说,陆鸢胸一挺:“也是,我怎就糊涂了。”
祁晟本就高,她要从他背篓里拿东西都觉得困难,更别说还是好几斤重的铜板。
再者他也警惕,旁人很难做到在他不知道的情况,把铜板都偷摸走了。
这么一想,陆鸢顿时就不慌了。
第50章
医馆内, 大夫仔细给祁晟诊脉,查看双目视物的程度。
小半刻后,大夫才收手,道:“今晚继续敷药, 明日一早到了医馆在敷药, 然后下针。”
陆鸢追问:“那我郎君双目能恢复视物的成算有多少?”
祁晟放在膝上的手也暗暗握了拳。
他远没有看起来那般平静。
或许一开始, 觉得便是瞎了,也比能醒来要好。
可日子久了, 又尤为想恢复光明。
大夫道:“以你郎君时下可视物影而言,再以针灸配合敷药祛瘀血一段时日后, 有八九成是能视物, 但能恢复的程度有几成,说不准。”
“有可能开始视野模糊, 慢慢清晰, 也有可能视物后会一直模糊。”
陆鸢听来, 心说这与近视也差不多, 虽然瞧不清楚, 但好歹能不瞎,这也是一个好消息了。
祁晟膝上的手略一松。
陆鸢又道:“大夫, 我想问问,这得持续医治多少日?”
“因着我们是从安平镇来的, 来回都要四个时辰, 路程不便,所以只能住在城里, 但城里住宿贵,我琢磨着知道个大概时间,我也能再另觅住处。”
大夫思索了片刻, 说:“少则半月余,多则月余,往后只需半个月来瞧一瞧,无甚问题就不用再来了。”
知道大概天数后,陆鸢道了谢。
大夫又给祁晟多开了几副药,只在每日就寝前热敷。
从医馆离开,陆鸢瞧向沉默不语的祁晟,脸上神色淡淡,瞧不出半点情绪。
她问:“你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
祁晟轻呼了一口气,应:“是开心的。”
陆宇摇了摇头:“可我是瞧不出来你是开心的。”
祁晟笑笑,道:“在听到可视物时,并没有太多喜悦,只是松了一口气,觉着自己终于不再是拖累。”
陆鸢眉心微拧。
他这话就有些自卑了。
但毕竟眼瞎了,自卑也是正常的,等好了,自卑是什么,估摸着都被别人捧得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便是不认识以前的祁晟,也从认识他的那些人口中,听到不少对他的夸赞。
无论谁在夸赞滋养下,自信的小种子几乎都能萌芽。
陆鸢轻笑了一声:“也别想那么多了,咱们还有一堆事情要做呢。”
她边抓着他的手腕带路,边道:“要买草席,要买风炉和罐子,总不能用小栈厨房来熬药。这之后还要找住所呢。”
满满都是事呢。
陆鸢又道:“大夫都说了,要待上半个多月,咱们也不能总住小栈,费钱,咱们一会再去寻寻庄宅牙行,瞧瞧有没有便宜的月赁屋。”
“明日我再去观察在何处开始摆摊讨生活。”
祁晟闻言,问:“真打算做卤猪脚的买卖?”
一说起这个,陆鸢就犯愁。
“不一定呢,这成本太高了,我先打探打探行情再决定。”
真不知穿越女主做卤肉发家致富那么简单,怎的到她这就这么难了?
陆鸢与祁晟逛了许久西市,都不见有风炉和席子买,问过路上的小摊贩,才知道买生活所需,得去东市。
一路问着人,慢腾腾地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找到的东市。
陆鸢买了两副碗筷,两个碟子。风炉和锅,以及要用到的炭,
她那时代便宜的炭,在这个时代却贵得很,最便宜的一斤也要十八文。
两斤炭,加上这些所需,便花去了八十八文。
今早看诊与药钱花去了四十八文。
一张席子十五文。
就这么一会会,便已然花去了一百五十一文了。
陆鸢觉着她的心在滴血,肉也钝疼钝疼的。
若是方才从干货铺子出来时,觉得身怀巨款,如今却觉得这点钱都不够在城里花销的。
挣钱,必须得赶紧挣钱了!
最后又买了几斤米和一斤鸡蛋后,才寻去庄宅牙行。
若不想逐渐去找去问何处有房屋租赁,便直接庄宅牙行,交付两文钱,便按照要求提供两处房子让你选,再交付两文钱,便带你去寻。
祁晟一听,便带着陆鸢出来了。
陆鸢问:“怎了?”
祁晟道:“这牙行的人不老实。”
陆鸢疑惑不解道:“怎么说?”
祁晟与她解释:“只靠四文钱的挣头,怎可能维持得住店面?怕是从租金中赚去了一部分。”
陆鸢一琢磨,也是觉得有道理。
她那里的中介,若介绍房子,中介费收取的是一个月租金百分多少。这牙行只要几文钱,便把房源提供出来,怕不是从每月租金中扣了许多。
祁晟又道:“我们换一家牙行去问。”
陆鸢想了想,却道:“不用去问了,我自己去寻。”
祁晟微微蹙眉:“你对城里不熟悉,要去哪里寻?”
陆鸢笑了笑,应道:“自然是觉得哪处位置的租金便宜,就去那处问。”
她继而道:“这临近东西两市的房屋定是贵的,靠近城门的位置也不能选,咱们只能选一些偏僻的位置。若是赁不起,那就去城外,到最近的村落找户人家租个能住人的屋子也行,实在找不到,那就先住着小栈也行。”
她几乎把最差的结果也设想了进去。
她的一路奔波,全然是因为他。
祁晟心头有万般复杂的情绪。
她心下大抵也是非常在意他的,不然也不能做到这个地步。
今日在小栈中说的那些什么百金,估摸也是故意气一气他。
若真有人拿着百金给她,让她与他和离,她肯定是不会动摇的。
回到小栈,陆鸢便开始做卫生。
虽然小栈看着干净,但一些边边角角还是要收拾收拾的。
她把小栈的席子和被衾放到杌子上,然后把新买的席子铺上,用布巾湿水擦了一遍,便是桌面和椅子都擦了一遍。
等席子晾干了,陆鸢把塞了一层薄薄芦花的被衾拿出放到床上,随之整个人也呈大字瘫在了床上,长吁了一口气。
好累。
祁晟道:“你趴下来,我给你按按。”
陆鸢翻了身,有气无力:“你按归按,可别乱摸。”
祁晟:……
每当这个时候,都格外地想把她的嘴给堵上。
他摸到床边站定,伸手:“把你手给我。”
陆鸢抬起了手,放到他的掌中。
祁晟顺着她的手臂,双手落在了她的肩头上。
按了好一会,陆鸢道:“我腰也酸,你也给我按按。”
祁晟手一顿,又听她嘀咕:“又酸又涨,难受死了。”
他默了一下,手从她肩上微一抬起,莫一丈量后,喉间上下一滚,数息后才落下。
他声音稍沉,问:“是这吗?”
陆鸢:“往下一点。”
祁晟指腹在她后腰上缓缓往下移动了半寸。
“就是这个地方。”她道。
祁晟落手按压,努力摒弃脑子里的所有不合时宜的想法,可还是抵挡不住手下传递来的触感,让人胡思乱想。
她的腰很细,且很软,半分多余的赘肉都没有。
男人呼吸在不自觉中逐渐加重。
陆鸢舒适得昏昏欲睡间,忽然惊醒,猛地坐起。
祁晟以为是自己按疼了她,忙问:“怎了?!”
陆鸢:“差些忘了一件事。”
祁晟:“忘了什么。”
她:“女人的事。”
到这个时代两个多月了,因为身体太差,她都还没有来过月事呢!
她先前喝了一些药,吃食也跟上来了,身体机能自然是逐渐恢复正常了。
今日腰酸胀了半日也就没多想,更没反应过来,一静下来后,就觉得这感觉似曾相识,一琢磨就想起来还有月事这么件事呢。
祁晟不解,迟疑地问:“女人的事,是何事?”
陆鸢直截了当:“月事。”
祁晟嘴张了张,到底没接触过这些,本来觉得应该避讳,但转念一想,他们是夫妻,她都不介意,他为何要介意?
数息后,他问:“要准备些什么?”
陆鸢被他逗乐了:“你以为要生孩子么,还要准备些什么。”
不过也确实要准备月事带了。
想到这个年代底层妇女所用的月事带,内夹草木灰,便是知道草木灰干净,但还是接受不了。
她琢磨了一下,从床上站起,与他说:“我出门一趟,你别跟着我出去了,我快去快回。”
趁着月事还未至,赶紧把月事带准备好。
祁晟稍稍沉默,才缓声道:“天色暗了,快些回来。”
陆鸢点了点头,拿了三十文钱就跑了出去。
陆鸢跑了一趟布庄,让掌柜买了些柔软的棉布布头给她。三条月事带的布量,不仅是外边,便是夹层也要塞一些,掌柜只要了她八文钱。
加上针线,正好十文。
陆鸢又跑了一趟杂货铺,买了五文钱十张的油纸。
油纸纸质硬实,且也有防水效果,用来做最底层防漏垫再也合适不过,缺点可能就是得次抛。
一张油纸,剪过能做两次用。
左右不过也是几日,也用不了多少油纸,她也就没那么心疼了。
祁晟坐在屋中的门边上,听着外头的动静。
丽娘外出有小半个时辰了,许久不见回来。
忽然听到属于女子又轻又快的步子上着楼梯的声响,祁晟唇角露出了笑意,起身打开房门。
“丽娘,是你回来了吗?”
他忽然打开门,把刚上来的人吓得轻抽了一口气,然后又没了声。
祁晟听到了轻微的抽气声,知道了不是丽娘。
他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笑意敛去,道:“抱歉,认错人了。”
说着,正要关门。
“郎君且稍等。”
是个女子的声音。
祁晟动作微顿,道:“娘子有何事?”
对方观察了眼他眼上的布条,目光顺着鼻梁打量下来,缓步走近数步,轻软的声音带了笑:“郎君是今日新搬进来的客人吧,我是住在你对门的客人,我叫黄鹂,独自居住,不知郎君怎么称呼?”
祁晟冷淡道:“过路客,不便告知。”
说着,就把门阖上了。
被拒之门外的女子一愣。
陆鸢拿着所需回到福来小栈,正扶着酸胀的腰上楼,却看到了楼梯口上方站着一个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瞧着二十来岁的模样,一袭胭脂红裙,梳着高髻,发髻中簪着绒花。
只见侧面,隐约可见上了妆。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站的位置微妙,望向的方向也微妙。
她上到二楼,女子才回过神来,四目相对了片刻,陆鸢开口:“娘子且让让。”
正面瞧来,女子妆容搭着长像,甚是艳丽。
女子听到她说“让让”,眼中露出惊讶之色,问:“你住在这屋?”
陆鸢点了点头。
那女子忽然笑了:“难怪那郎君方才听到声响,便开门出来,还唤了一声丽娘,我还当时唤我呢。”
“对了,我也叫鹂娘,不过是黄鹂的鹂。”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对面女子,脸上笑意不变,继而道:“娘子想是不识字,应该也不知道是哪个鹂。”
陆鸢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茶香,她一笑:“怎么不知道呢,不过是美丽多了个鸟的鹂,也是鸮心鹂舌的鹂。”
对面的女子,笑容微微一滞,应该是没想到乡下农妇打扮的妇人还是识字的。
同时她眼里也多了丝丝疑惑。似乎不懂她说的那个成语是何意思。
陆鸢见她发愣,没让,就略过她,推开房门进了屋子。
阖上房门,挺直的腰一松,伸手揉按了几下,没好气地看着倒水的祁晟。
她就要来月事了,心情烦得紧,偏生他还招蜂引蝶。
祁晟倒了水,递给她:“喝口水。”
陆鸢接过,问:“门口那女子是什么情况?”
她仔细一听,还能听到对面传来开门关门的声响,却没有下楼的声响,想来就是住在对门的。
祁晟解释:“我方才以为是你,便开了门,不承想认错人了。”
说罢,又问:“鸮心鹂舌是何意思?”
陆鸢眉心微蹙:“你不知道?”
祁晟几岁便启蒙,家道中落的时候都已经有六七岁了,怎么可能不知道?
是觉着她就算识字,也不可能认识这么深奥的成语,从而想试探她?
陆鸢一哂,应:“怎么不知道,以前村子里有个酸秀才,他娘子面上说的话好听,私下却苛刻老母,他便经常用这个词骂他娘子。”
“不就是说话好听,心思坏的意思么?难道不是?”
祁晟笑了笑:“我觉得应该是这个意思,可你怎忽然说那娘子鸮心鹂舌?”
陆鸢喝了口水:“她讽刺我,我不信你没听出来?”
谁家好人一上来就说你不识字的,这不是讽刺,还能是啥?
祁晟:“莫要搭理就是了。”
陆鸢喝了水,把杯子放到他手上,然后把东西摆出来,准备做自己的月事带。
“我也奇怪了,那女子总不能是见了你一眼,就看上你,然后对我有了恶意,这太没道理了。”
便是一见钟情,都得缓缓,才会慢慢对所喜欢之人身边的异性生出复杂的情绪。
祁晟把杯子谨慎放回桌面上,应她:“有些自负的人,本就觉得高人一等,对觉得不如自己的人,本就没什么善意可言。”
陆鸢点了一下头,忽然反应过来:“我哪里不如她了?”
祁晟心一提,正欲解释,又听她自顾自地说:“不过说实话,人家长得还真好看,白得似会发亮一般。”
祁晟:……
他听出了她话里的艳羡。
她可还记得刚刚那女子讽刺了她?
陆鸢开始裁剪布料,开始拼接,也不再想那什么鹂娘。
对面传来开门关门声,随之是下楼梯的声响,应是那黄鹂出门了。
陆鸢也没留什么心思,只一心把这月事带做完。
天色渐暗,她做好后,便感觉小腹有热流涌出。
得,刚好派上用场了。
陆鸢把祁晟赶出了屋外,好一会才让他进来。
然后开始煮水蒸药给他敷头。
祁晟枕着药包时,陆鸢坐在旁,轻揉着坠疼坠疼的小腹。
以前身为护理人员,最注重身体了,她也很少会在来事时腹痛。
不是特别疼,就是时不时的疼一下,让人难受。
等祁晟敷了药,陆鸢才换上用来煮粥煮饭的瓦锅,下楼淘了米,端到楼上,往风炉添了两块炭后,就往陶罐往上放。
做完这些后,她爬上床,交代祁晟:“小半个时辰应该就熬好了,等凉一些,你就自己弄来吃,我有点不舒服,就睡了。”
丽娘素来都是干劲十足,全身上下都是鲜活的气息,这还是祁晟第一回感觉到她这么地无精打采。
“等粥熬好,我喊你起来吃点,会好些。”
陆鸢想了想,应:“行吧。”
她抱住被子闭上眼,身体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弄脏了衣裳和席子。
祁晟在旁坐着,时不时听着她不舒服地呻吟几声。
思索了片刻,他取了些银钱出了屋子,扶着凭栏下了楼。
小栈掌柜见着他下来,问:“郎君怎的自己下来了?”
这要是在他这小栈摔了,可就麻烦了。
祁晟循声走到柜台,问:“我想请问一下掌柜,妇人来月事,腹痛难忍,可有什么解决的法子?”
小栈掌柜了然地“哦”了一声,随即道:“我家婆娘也有这个毛病,往往都用汤婆子热敷小腹。”
说着,小栈掌柜道:“我这杂物房里正巧有一个,借你使使,你们离店了可要还回来。”
冬日寒冷,得看铺子,手里没个汤婆子还真不行。
祁晟心道那面摊小贩说得没错,这家掌柜的确实是个好相与的。
他谢道:“谢谢掌柜的。”
小栈掌柜道:“郎君且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着,就往小厨房走去。
小厨房有个隔间,是用来放杂物的。
小栈掌柜把汤婆子找出来,擦拭干净灰尘后,就从厨房的锅里舀了热水进去。
小半刻后,小栈掌柜才拿着汤婆子给祁晟,说:“正好厨房里烧了水,我已经给你装好了,你拿上去便可。”
“多谢。”祁晟再次道了谢,转身摸索上楼。
小栈掌柜瞧得心惊,提醒:“郎君小心些脚下,别着急,慢慢来。”
看着人安全上了二楼,才松了一口气。
这眼睛不好的人,偏生要住在二楼,也真是麻烦。
祁晟回了屋,放轻动作阖上房门,循着记忆走到床边坐下,伸手略一探,触碰到陆鸢的手,顺着到肩头,轻拍了拍:“丽娘,我给你借了个汤婆子,你捂一捂。”
陆鸢迷迷瞪瞪地听着祁晟的话,没听清他说什么,随后小腹上就多了个暖烘烘的物件,也不知道是啥,她下意识地抱住,然后呢喃地问:“你怎么还不睡?”
她有些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祁晟怕她担忧他睡不着,便脱了鞋上榻,睡在她身旁,低声道:“你继续睡吧。”
陆鸢“嗯”了声,依旧记得自己来事了,不能动弹,便继续抱着腹上的汤婆子睡。
腹上有团暖源,陆鸢感觉全身都暖烘烘的,疼意也渐渐减缓,不过片刻又睡了过去。
祁晟循着声,抬起手,指腹触碰到了她的脸。
动作非常轻地在她的脸上描绘,想知道她的轮廓模样是什么样的。
脸似乎只有他巴掌大小,鼻梁微挺,鼻子小巧,嘴唇……
五官似乎都很小巧。
有这样的五官,怎会难看?
祁晟怎么样都想象不出来她究竟是什么样的,虽想象不出来,但那双眼睛的眼神却是很具体。
定然很灵动且明亮,还总含着笑。
陆鸢睡着,觉着脸上有些痒,便以为是那蚊虫,抬起手就是一掌挥去。
祁晟瞧不到,手背被打了个正着。
“啪”的一声,在屋中格外响亮。
心头一跳,他立马收回了手。
久久未听见她说话,便知她没醒。
祁晟暗暗松了一口气。
若是被她知道在自个熟睡时,他轻薄似地抚摸了她的脸,日后必然会成为她调侃他的话料。
不过,便是如此,日子也是有趣的。
祁晟笑了笑,靠近妻子,也闭上了眼就寝。
翌日,陆鸢一觉醒来,第一件事就检查了衣裳和床铺,见没有任何的痕迹后,也就松了一口气。
瞧来量不是特别多,她能安心了。
来事的第二日,陆鸢依旧浑身不舒服,胸口和腰身都胀疼胀疼的。
祁晟也起了,与她说:“今日除了去医馆外,就别出门了,在屋中好好歇一歇。”
陆鸢从床尾下床,应:“瞧情况吧。”
她走到风炉旁,打开了瓦锅,看着里边似乎没动过的粥,转头看向祁晟,问:“你昨晚没喝粥呀?”
祁晟坐在床边整理衣襟,应道:“昨日我也有些累,便也睡了。”
陆鸢道:“那正好,热一下,早间也不用准备朝食了。”
夜里凉,粥放一宿也不会坏。
生炭太麻烦了,陆鸢便捧着粥下了楼,打算在小栈的小厨房里热一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