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白熙关掉那几张触目惊心的热搜截图和污言秽语的评论, 没有回复那个“1”发来的任何信息。
他冷静地将聊天记录和这个空白账号的基础信息全部截图保存,然后站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吧”声。
天快亮了, 该回去养精蓄锐了。
手机又震动了两下。
是毛小涛发来的微信:【哥!我一想到下午一起播我就太激动了!根本睡不着!】
还有一张站在极速追猎网吧门口, 在晨曦微光中拍的模糊照片。
白熙扶额,立刻起身走出网吧。
果然,毛小涛正跨坐在他那辆小电驴上远远朝他挥手:“哥!这边!我想去染个头发, 毕竟是跟你一起打游戏的首秀, 我得重视一点打扮打扮!”
白熙直接把那几张热搜截图怼到他眼前, 语气严肃:“醒醒, 看看这个。”
“这次真不是闹着玩的,下午开播, 我们会被骂得很惨, 非常惨,比开户还惨……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我不……”
“哎呀哥!”毛小涛不等他说完一把推开手机屏幕, 脸上那点亢奋沉淀下来, 眼神异常认真,“我无所谓!真的!”
“一开始我对你是愧疚, 觉得你被云知晓那孙子坑惨了……但到现在我是真佩服你!你是个爷们儿!敢想敢干,还带着我一起!这浑水我蹚定了!”
他拍了拍后座,咧嘴一笑,“更何况, 黑红也是红嘛!来,上车!我请你染头!新年新气象!”
白熙看着他眼中毫无作伪的信任和决心,心头一暖, 那点劝阻的话咽了回去。
他跨上后座:“行,陪你去。不过我过去得补觉,就不染了。”
“别呀哥!”毛小涛一边拧电门一边嚷嚷,“染头发也能睡!就染一个嘛!换个心情!保证帅翻全场!”
……
小电驴“滴滴奔奔”地驶向城市边缘一家口碑不错的平价理发店。
路过一家早开的奶茶店时,白熙忽然喊停。
那杯夭折的芝芝莓莓像个执念,让“奶茶”这个名词在他脑海中一直盘旋不去。
他下车,在小涛的极力推荐下点了一杯芝士奶盖四季春。
冰凉的茶底混合着咸香浓郁的芝士奶盖,一口下去,清甜与醇厚交织,瞬间俘获了味蕾。
白熙眯起眼,感受着这份简单的快乐。
“好喝!”
他由衷赞叹。
“是吧!”毛小涛得意洋洋,“哥你也不能太辛苦了,得学着享受生活!”
享受生活?
白熙看着玻璃门上自己苍白憔悴的倒影,又看看手里这杯沁甜的饮料。
或许……小涛说得对?
人生重在体验,体验那些没做过的事,没尝过的滋味,没试过的……颜色?
……
“哥你这脸型染浅蓝绝对绝杀!”
“对对对!高冷清新!电竞男神!!”
走进理发店,在托尼老师和毛小涛的极力鼓吹、以及自己那点被“人生体验论”和奶茶甜度勾起来的好胜心驱使下……
他鬼使神差地指向了色板上那个据说“超级难驾驭”的浅冰蓝色。
“就它吧。”
“哥!有魄力!”小涛竖起大拇指,“开赌!我赌你帅到爆炸!”
漫长的漂染过程开始,白熙在刺鼻的化学药剂味中昏昏欲睡,任由托尼老师在他头上施展。
漂了足足七遍浅金色的底色才出来,接着是上色、等待、冲洗……整整六个小时过去。
当吹风机的热风停止,白熙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向镜子时,自己也愣住了。
镜中的人顶着一头如初雪般清透的浅冰蓝碎发,几缕挑染的粉紫、薄荷绿和亮银色等如同流星般点缀其间,在灯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泽。
微分碎盖的造型恰到好处地修饰了脸型,原本那种带着点脆弱感的清秀被这大胆张扬的发色彻底点燃……锋芒毕露,像一把出鞘的寒刃。
“卧槽!绝了哥!”毛小涛顶着一头翻新成功的黄毛,围着白熙啧啧称奇,“这他妈直接出道吧!简直比起夜曜都不虚!”
托尼老师更是激动地拿着手机左拍右拍,嘴里不停念叨:“神作!这绝对是我的神作!帅哥留个联系方式吗?以后给你免费做造型设计!”
白熙笑着婉拒。
两人在托尼老师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走出理发店,时间已近中午。
网上早已骂得天翻地覆,#柏熙滚出直播圈#的词条甚至短暂冲上了热搜前三……
而两人却像没事人一样悠哉哉地去吃了碗加麻加辣的东北麻辣烫,仿佛外面的腥风血雨与他们无关。
吃饱喝足白熙回家补觉,结果刚躺下没多久手机又响了。
是叶耀。
“喂?”
白熙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
“啧,我看到热搜了,阵仗够大的啊。”叶耀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慵懒的戏谑,“真不用我出手帮你摆平?就一个电话的事儿。”
“谢了阿耀,但是真的不用。”
白熙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语气清醒了些:“之前跟你说过的,我有计划……你可以把对你有影响的负面撤下去,不弄管我,我现在需要这个热度。”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叶耀轻笑一声:“行吧,你心里有数就行。”
“不过,”他的声音压低了些,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却说着不正经的话:“小心点,玩火容易尿床。”
“……挂了,补觉。”
下午三点半白熙没有去公司,只是让小涛过去充当“眼线”,自己熟门熟路地去了“极速追猎”网吧,开了个带稍贵一些的安静包间。
毛小涛那边发来的信息和他预料的一样:公司怕立刻开除他反而坐实传闻,官方账号象征性地发了个“已关注,正核实”的声明,试图洗白降温。
但汹涌的黑热搜和源源不断冒出的“爆料”如同溃堤的洪水,根本不是一纸声明能挡住的。
经纪人朱俊也打来电话,语气焦急:“柏熙!我的祖宗!你人呢?赶紧找个地方开直播!好好解释解释!态度诚恳点,哭一哭也行!千万别乱说话!求你了,先把这波压下去!”
白熙满口答应:“好的俊哥,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四点整,【熙熙会唱歌】的直播间准时开启,背景是网吧包间朴素的墙壁。
开播瞬间,早已守候多时的黑子、路人、吃瓜群众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般疯狂涌入,在线人数呈几何级数飙升。
弹幕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疯狂滚动,彻底被污言秽语淹没——
【在外面没卖够吗开播来网上卖?】
【滚啊!污染眼睛!】
【主播开个价?多少钱一晚?】
【实在不行水滴筹吧,多少还能圈点棺材本!】
【去死吧垃圾!】
【XK青椒瞎了眼给你刷火箭!】
……
白熙仿佛没看到那些不堪入目的谩骂,慢条斯理地调试着麦克风,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喂?能听到我说话吗?试个麦。”
弹幕骂得更凶了。
他调整好麦克风位置,然后,在满屏的污秽和诅咒中平静地点开了摄像头。
下一秒——
一张脸毫无预兆地占据了整个直播间画面。
这是一张清俊到极致的脸,彩色挑染的冰蓝碎发如同燃烧的冷焰,张扬地覆在额前。
皮肤在网吧顶灯下显得愈发白皙,眉眼干净,鼻梁挺直,唇形优美。
那双眼睛里也不再是之前的温顺或疲惫,而是近乎锐利的平静,像结了霜的琉璃,通透而冷冽……与之前那个寡淡如白开水的形象判若两人!
【卧槽这谁?我他妈熬夜熬出幻觉了??】
【这主播ID怎么和那个黑料咖一模一样】
【……草,镜头拉近这脸有点好看??等等我是不是该去查查眼科??】
【好帅!!!】
【帅个屁!这蛇精脸看着跟个人妖一样!美颜滤镜开满了吧!】
【换脸了??】
【靠脸洗白?建议查查他银行流水,指不定又傍上哪个金主爸爸了】
【再好看也是卖的!垃圾玩意!!】
……
弹幕出现了短暂的、极其诡异的凝滞,随即又以更加疯狂的态势喷涌而出,污言秽语中夹杂着震惊和无法掩饰的惊艳。
白熙像是没看见,只是随意地揉了揉眼睛,调整了一下摄像头的角度。
这个动作让他锋利的轮廓柔和了一瞬,透出一丝孩子气的慵懒。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无视满屏的“交代”、“去死”,一脸淡定,“人好像还没到齐?那不急,我先和朋友联机打一局游戏,等人齐了再说。”
【这他妈是什么迷惑操作???】
【主播脑子被门夹了?现在还有心情打游戏?】
【以为装疯卖傻就能蒙混过关吗?当观众是傻子?】
【赶紧道歉!别转移话题!】
【举报了!兄弟们一起上,让平台封了这个不要脸的!】
【急死我了!你倒是说句话啊!搁这儿演哑剧呢??】
【坐等翻车,待会儿游戏里必有人骂死你!】
白熙对弹幕置若罔闻,直接拉上毛小涛进入游戏组队,两个直播间也连上了视频。
小涛那边立刻出现在副屏,顶着崭新的黄毛,笑嘻嘻地比了个剪刀手:“哈喽!家人们下午好!”
弹幕瞬间转移火力:
【黄毛狗腿子!这么快就赶来护主了?】
【真是物以类聚!一个卖脸一个舔狗,绝配!】
【笑死,这黄毛是刚从发廊打工回来?颜色丑得我眼睛疼!】
【柏熙给你多少钱?我出双倍,你现在就退队!】
【还剪刀手?手给你剁了信不信!】
白熙完全进入角色扮演状态:“毛毛下士!今天是我们第一次并肩作战!这局就让我看看你的打法,以便取长补短,在以后的战斗中更好地做出配合!”
毛小涛立刻挺直腰板,声音洪亮:“是!保证完成任务!志刚少尉!!”
他的脸上毫无惧色,甚至因极度兴奋而微微颤抖——直播间人数首次破了五千!
五千人!还在往上加!
这是他之前做梦都不敢想的热度!!!
“请跟随我来跳伞!志刚少尉!”
(二更)
两人在航线尽头才慢悠悠跳伞,精准落向地图左上角最偏远、物资贫瘠的Z城。
搜物资,舔包,连个人机都显得弥足珍贵。
毛小涛对着不远处一个呆呆的人机喊道:“报告少尉!发现敌军落单士兵一名!是否击毙?”
白熙:“毛毛下士,这个敌人就交给你亲手解决,积累实战经验!”
毛小涛:“不了不了!少尉!还是您动手吧!您比我更需要这个军功!”
弹幕一片问号:
【油盐不进啊这俩】
【想靠装疯卖傻转移注意力?做梦!】
【#白熙滚出直播圈# 家人们刷屏刷起来!】
【#黄毛狗腿子# 也别忘了!】
白熙沉吟一秒:“这样,公平起见,我们点单发……你打一枪,我打一枪,谁击倒算谁的军功。”
“妙啊!”
毛小涛给自己的野牛冲锋枪换上单发模式。
于是,在Z城寂静的街道上,出现了诡异的一幕:两个装备精良的玩家,对着一个手无寸铁的人机,开始你一枪、我一枪地点射。
枪声单调而规律,像在玩某种荒诞的仪式。
【可怜人机被俩神经病轮流处刑】
【人机:你们清高,拿我玩俄罗斯轮盘是吧??】
【这俩是懂节目效果的】
【强行整活,尴尬癌犯了!脚趾已经抠出三室一厅了!!!】
【Z城新都市传说,午夜双煞の点射仪式[狗头]】
最终人机在白熙精准的最后一枪下含恨倒地,毛小涛混了个助攻,兴奋地挥拳:“欧耶!少尉威武!”
两人就这么一路“苟”一路“演”,硬生生拖了快半个小时才进决赛圈。
而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在荒诞的节目效果和巨大的争议中已经悄然突破了十万,并且还在持续攀升。
场上剩下五个敌人,白熙眼神一凛,闭上嘴巴,只有手指在键盘鼠标上翻飞。
突袭、绕后、精准爆头……短短一分钟内,右上角击杀信息疯狂刷屏!
【使用Groza突击步枪击倒了心动藏风里】
【使用Groza突击步枪淘汰了干脆面】
……
五杀!专属空投奖杯砸落在地!
白熙关闭与小涛的连线,并直接退出了游戏。
画面切回他的主摄像头,那张染着冰蓝发色、漂亮又冷冽的脸再次占据整个屏幕……
背景里嘈杂的游戏音效消失,包间里一片寂静。
“人应该到得差不多了。”
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有什么想问的……加个关注,刷个十块钱的小麦克风再问吧。”
说完,他手指在后台操作,瞬间将直播间发言权限设置为“仅粉丝可发言”。
【你他妈还圈上钱了?臭乞丐穷疯了吧!】
【棺材本都要靠网友施舍了?】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这波是穷途末路开始明抢了??】
【建议改成:刷火箭可解锁视频对线功能,航母获得线下PK资格】
【已录屏投稿315,网络诈骗新素材有了】
【主播是不是觉得网友都是ATM成精啊!!!】
【刚进来,请问这里是网络乞丐职业技术培训现场吗???】
弹幕瞬间炸了锅!辱骂和举报刷得更加疯狂!
但总有看热闹不嫌事大或者不差钱的。很快,一个价值10块的“小麦克风”礼物特效亮起,附带一条极其恶毒的提问:
【用户“正义使者007”:真恶心,你怎么不去死呢?】
白熙看着那条提问,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歪了歪头,用一种近乎天真的语气回答:“不敢死啊,家里还有七十八个孩子要养呢。”
【建议查查是不是在非洲有部落[战术后仰]】
【嫌弃,吹牛逼呢,你们家买奶粉的钱够买下整个蒙牛集团了吧?】
【没那么少】
【管理员呢?这都不封?传播虚假信息啊!】
【已截图,马上发给人口计生委】
又一个“小麦克风”亮起:
【用户“吃瓜不吐籽”:一股子不正经样!能不能别这么不要脸?】
白熙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颊,对着镜头露出一个堪称无辜的笑容:“我没有不要脸啊……我的脸这么漂亮,我怎么舍得不要?”
【我他妈竟无言以对…】
【拳头硬了!!】
【这脸皮厚度建议直接申请吉尼斯纪录】
第三个“小麦克风”:
【用户“看透一切”:你这样做对得起家里那两位吗?】
白熙眼皮都没抬,语气平淡:“哦,都死了。”
【当代带孝子の典范】
【咒爸妈死?牛逼!这波孝出强大!】
【《重生之我的浮木都重开了》】
【这孝心阎王爷看了都落泪】
第四个“小麦克风”:
【用户“真相帝”:你真是出来卖的?】
白熙终于抬眼看向镜头,表情认真:“对啊,我是卖猪头肉的,最近生意太好货都卖空了……老板您那儿有货源吗?能不能找你进点货?量大从优。”
【宁就是菜市场西施?】
【猪头肉:晦气!这代言我不接!】
【熙熙:家人们求求了给我众筹个屠宰场吧[诚恳]】
【我非给你小子送屠宰场】
整个直播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被噎住的沉默。紧接着,是更加山呼海啸般的愤怒和“举报”!
【举报!!!】
【管理员呢!封了他!】
【太恶心了!】
汹涌的举报潮终于起了效果。
直播画面猛地一黑,弹出系统提示:
【检测到直播间存在大量违规举报,暂时关闭整改10分钟】
白熙看着黑掉的屏幕,无所谓地耸耸肩,拿起旁边的矿泉水喝了一口。
不到一分钟,直播间神奇地恢复了。
伴随着弹幕上一片“???”和“后台硬”的猜测,白熙像没事人一样重新打开摄像头:“好了,我们继续。”
他继续梦到那句回那句,效果拔群,直播间热度居高不下,在线人数直逼三十万!
但谩骂也达到了顶点——虽然对在远古时期被贴吧老哥爆破过无数次的白熙来说只是毛毛雨。
终于有人气急败坏地叫嚣着要给他开盒,给他寄恐怖快递,打电话辱骂他全家。
然而,当愤怒的“正义使者”们真正行动起来时,却尴尬地发现:
【查了,没爸没妈,孤儿】
【也没亲戚,户籍上就他一个,直播间里骂两句就等于骂他全家了……】
【小区连个快递站都没有,想寄刀片结果发现要通知那边自提】
【少爷说要冻结他资产,结果银行那边显示账户余额2.38元】
【《无法选中》】
【电话号码?来!爆出来!】
白熙看到弹幕有人爆他号码,直接拿起自己那部旧手机,开了免提,把屏幕对着摄像头:“来,打,我现场接。”
下一秒电话果然响了,白熙淡定接起:“喂?您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气急败坏的怒骂:“柏熙我艹你……”
白熙平静打断:“哦,排队吧,我后台排了快五万人了,你刷个航母我给你插队。”
直播间:“……”
打电话的男人:“……”
白熙把手机丢回桌上,对着镜头摊手:“还有吗?下一个。”
【我骂人还要排队取号?】
【五万人的队,排到明年都骂不上吧??】
【举报了!这属于扰乱网暴市场秩序!】
【主播心理素质绝了!建议直接保送地中海特种部队!】
直播间的观众们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无处使的憋屈感弥漫开来。
弹幕的辱骂虽然依旧汹涌,但节奏明显被带偏了,甚至出现了一些“虽然但是……有点好笑”和“这主播有点东西”的零星弹幕。
在线人数三十万,活跃人数稳定在一万以上……这热度还远远不够。
白熙轻咬嘴唇,眼睛闪闪烁烁,思索着该怎么再把火添的更大一些。
最好让全网都来骂一骂。
毕竟只有热度上来,自己才有足够的资本去和星空传媒那边谈判,使自己从一个随时会被抛弃的棋子变成举足轻重的执棋手,在这场战斗中全胜而退……
他可不想为了报复一个人渣把自己都赔进去。
“唉……”
他忽然收敛了脸上那点玩世不恭,坐直了身体,对着镜头,轻轻叹了口气:“好了,不闹了,大家听我说两句真心话。”
染着冰蓝碎发的少年脸上瞬间笼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脆弱和委屈,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唇微微抿着,仿佛承受了天大的冤屈。
锋利张扬的气场也瞬间切换成了楚楚可怜。
【变脸速度比我家WiFi切换还快!】
【草,这委屈的小表情……我骂人的话在嘴边转了三圈又咽回去了】
【你们清醒一点!这特么是演技啊演技!!】
【但是……他眼眶好像真的红了诶……】
【快说是不是有隐情!我四十米大刀已经收不住了啊!!】
【有金主,但是钱只有那么一点,还住郊区?】
【这剧情走向……感觉有大刀?!】
【全体注意!前方高能虐文剧情预警!!】
整个直播间的弹幕瞬间慢了下来,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屏幕,屏息凝神,等待着“真相”的揭晓。
就在这万众瞩目的寂静时刻,只听白熙带着哽咽的声音悠悠响起:“我真的……好想要一个嘉年华啊。”
他抬起眼,那双刚刚还泫然欲泣的眼睛此刻闪烁着无比真诚的光芒,直勾勾地盯着摄像头:
“也不贵,就3000块一个的那个。”
……
【嘉年华???????????】
【我他妈!!!!!!!!】
【欺骗感情!!!!!!!!】
【刚掏出的纸巾现在用来擦怒火了】
【嘉年华?给你个大嘴巴子要不要啊???】
【果然狗改不了吃!还是想要钱!】
【取关!永黑!】
短暂的死寂后是彻底核爆般的愤怒!弹幕的辱骂瞬间突破天际,密密麻麻糊满了整个屏幕!甚至有人气疯了,直接在弹幕里扬言要去他住的地方堵他!
白熙看着满屏的“问候”,无所谓地耸耸肩,甚至还贴心地补充了一句:“哦,友情提醒,我现在不在家,在网吧。”
“网吧出门右转两百米就是派出所,出警挺快的。”
……
与此同时,叶耀正靠在自家电竞椅上,头疼地揉着太阳穴,看着柏熙直播间这出荒诞至极的“自爆式公关”。
屏幕上那个漂亮得惊心动魄却又气死人不偿命的少年正一脸“无辜”地索要着嘉年华。
“操……”
叶耀低骂一声,实在想不通。
一开始他接近柏熙纯粹是因为这张精致漂亮的脸……可那天晚上,少年耐心帮男孩冲洗泥鞋的侧影确实让他心头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生出了一丝真实的疼惜和心动。
虽说这份刚萌芽的心动马上就因为柏熙“巴结”薛景寒那一幕而蒙上了阴影。
“……”
当时他靠在玛莎拉蒂旁边看着,心里没有幻梦破灭的愤怒,反而升起一种强烈的竞争欲——勾引那个不解风情的木头有什么意思?不如来勾引我啊!
于是之后的日子里,他三番五次暗示,甚至主动创造机会。
可对方全无回应!
甚至主动在直播工作上划清界限,明确表示不蹭他热度!
更让他意外的是,他私下让人查了,柏熙对薛景寒,似乎真的……没有那种心思?送钢笔和贝壳更像是一种纯粹得近乎笨拙的感谢?
像小孩子一样。
叶耀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动摇。
就在他快要说服自己“管他是什么人,脸好看人干净就行”的时候,柏熙那边突然来了消息。
不是诉苦,不是求助,而是一条看似随意的询问:【阿耀,问你个八卦呗?听说星空传媒管理层要大洗牌?真的假的?】
他当时回复:【是啊,不止星空,酷猫TV背后那个熙和集团也要动一动,怎么,你对这个感兴趣?】
对方很快回:
【只是有点好奇,随便问问hhh】
叶耀看着直播间里那个在滔天骂声中依旧“稳如泰山”要嘉年华的漂亮少年,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复杂、带着探究和一丝被愚弄般怒意的笑容。
真的只是“好奇”和“八卦”吗?
集团大洗牌需要负面舆情作为导火索和转移视线的工具……柏熙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主动站到了风口浪尖,引爆了这场足以席卷整个熙和集团、甚至波及全直播界的舆论风暴!
他是想干什么?
用自己当枪当棋子去混一个从龙之功?
要名?要利?还是……想要那个冷冰冰的薛景寒对他另眼相看?
怎么什么都是薛景寒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不爽和被排除在计划之外的憋闷感涌上心头……
叶耀看着屏幕上柏熙那张漂亮得惊人的脸,看着他那双平静得近乎冷酷的眼睛,心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猛地拿起手机,点开置顶那个备注为【薛狗】的微信,手指用力按住屏幕,发送了一条语音。
“薛景寒你这b是真狠啊!阎九那边只是起了个头,你这边就直接火上浇油无法无天了?想一把火烧干净?”
十几秒后,那头回复了,言简意赅,冰冷得没有任何情绪——
【薛:是舆论造势的需要。】
(三更)
冰冷的整改提示在白熙的直播间弹出时,A市另一端的XK战队训练基地小餐厅里,气氛却是难得的松弛。
薛景寒坐在长桌一端,面前摆着几乎没动几筷子的饭菜。
徐若羽坐在他对面,姿态优雅地小口喝着汤。
秦峤则像个饿死鬼投胎,风卷残云般扫荡着第三碗米饭,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
小餐厅墙上的大屏幕正无声播放着酷猫TV的首页推荐,某个角落的小窗里,正是柏熙顶着那冰蓝色炫目发色、在滔天骂声中索要嘉年华的画面。
薛景寒的目光偶尔扫过屏幕,深邃的眼底看不出情绪,只有搭在桌沿的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就在这时,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来自【夜曜Y】的微信语音信息跳了出来。
薛景寒拿起手机,指尖划过屏幕。
叶耀那带着戏谑、此刻却明显压抑着火气的声音在安静的小餐厅里响起,清晰得刺耳:
“你这b是真狠啊!想一把火烧干净?”
语音外放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餐桌旁的两人听得一清二楚。
秦峤扒饭的动作猛地顿住,茫然地抬起头,嘴角还粘着饭粒,眼神在薛景寒和手机之间来回切换,显然没完全理解这没头没尾的指控。
徐若羽放下汤勺,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看向薛景寒,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他拿起旁边的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声音温和地像在讨论天气:
“这么锋利的刀子,心软可就用不好了。”
薛景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将手机屏幕按熄。
他避开徐若羽的视线,目光落在自己面前那盘几乎未动的清炒时蔬上,闷闷地应了一声:“嗯,我知道。”
利用这场由九爷引爆的舆论风暴清洗酷猫TV内部被竞品公司渗透的管理层,本就是他的既定策略。
柏熙的“配合”……或者说,柏熙不作辩解主动跳进风暴中心成为风暴眼的举动,虽然意外,却意外地契合了他的需求,甚至提供了更猛烈的“燃料”。
他不可能现在收手为这无辜的孩子辩驳。
“今晚可以再投入五成。”
徐若羽点头,转而问道:“集团要洗牌是迫在眉睫,星辰TV的渗透太深,但星空传媒……”
“我记得星辰那边并没有直接插手我们子公司的管理层?这次也一起动?”
薛景寒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扫过旁边还在状况外的秦峤,后者正努力把嘴里的饭咽下去,眼神里充满了“我是谁我在哪”的困惑。
“阿峤,”薛景寒开口,声音没什么波澜,“去把我办公室扫一遍。”
秦峤:“……啊?”
他看看景寒哥那张冷冰冰的脸,又看看旁边徐哥那高深莫测的表情,虽然满脑子问号,但“扫办公室”这种离谱要求显然比听他们的加密通话更简单。
秦峤立刻把最后一口饭塞进嘴里,含糊地应了声哦,然后像得了特赦令一样,飞快地起身溜出了小餐厅。
直到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薛景寒才重新看向徐若羽。
小餐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仿佛凝滞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是叶耀。”
徐若羽闻言,抬手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又无奈的神色。
“花枝TV啊……”
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点长辈看晚辈闹别扭的复杂,“你和叶耀明明是朋友,却非要斗得你死我活,你们究竟在图什么?”
薛景寒的嘴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眸中的温度彻底降至冰点:“是他一直在使绊子。”
他的声音毫无起伏,不带一丝感情:“从星空传媒成立初期,他就不断安插眼线试图渗透干扰,甚至想取而代之……”
“而我除了正当的商业反击,什么时候主动针对过他?”
薛景寒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这次也不过是正当防卫,正好借着这场舆论的东风把他安插在XK的眼线和内鬼一并拔掉而已。”
徐若羽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知道再多劝解也是徒劳……他只能将话题转回那个风暴中心的少年。
“那个孩子你准备怎么办?”
薛景寒沉默了。
“我说了你们也不会信啊,有让我自证这闲工夫不如给我刷个嘉年华。”
周围只剩下大屏幕播放的直播里少年清越又带着点胡搅蛮缠的回应声。
薛景寒的目光也落在那小小的直播窗口上。
屏幕里的柏熙,眼神看似平静,深处却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和……孤注一掷的疲惫。
那眼神,莫名地刺了他一下。
徐若羽观察着薛景寒细微的表情变化,镜片后的眸光微微一闪。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语气平稳,却抛出了一个无情到堪称毒辣的建议:
“既然火已经烧起来了,不如……让它烧得更彻底些,物尽其用。”
“??!”
薛景寒猛地抬眼,看向徐若羽,眼中带着一丝疑问。
徐若羽迎着他的目光,字字清晰:“把你那份需要借这次舆论‘清洗’掉的管理层名单……直接加到柏熙的‘乱搞名单’里去。”
他顿了顿,看着薛景寒骤然收缩的瞳孔,一字一句地补充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有这样才能让舆论的矛头精准地对准他们,才能让柏熙这场闹剧发挥出最大的余热。”
“舆论需要靶子,愤怒需要出口。”
“给他一个被迫害者的身份,总好过让他永远背着卖身上位的污名被钉死要好。”
“啧,虽然这依旧是把他架在火上烤,但至少烤的方向变了,价值也榨取得更彻底了……之后你可以给他一笔费用作为补偿。”
徐若羽的语气依旧温和,甚至有点循循善诱的意味,仿佛在讨论一个再合理不过的商业优化方案。
薛景寒彻底怔住了。
“景寒你好好吃饭,我先去监督青训生训练了。”
徐若羽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为朋友分忧的理所当然。
那份隐藏在儒雅外表下的、属于顶级战术大师的冰冷算计和……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一切的狠厉,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薛景寒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那句“他是无辜的”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他知道,在这场他亲手点燃的名为“洗牌”的滔天大火里,柏熙早已不是一个无辜的旁观者。
从他主动踏入风暴中心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棋局上最好用的那颗棋子。
牺牲……余热……
这两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薛景寒的心上。
他眼前似乎又闪过那个在破旧街角路灯下,小心翼翼将流浪猫递给他时的清秀侧脸。
闪过少年在迈巴赫前,捧着钢笔礼盒时紧张又真诚的眼神;也闪过此刻屏幕上,那张在谩骂中强撑平静、却难掩疲惫的漂亮面孔。
他移开视线,重新看向餐厅墙壁上那无声喧嚣的直播画面——冰蓝色的发丝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薛景寒沉默了。
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小餐厅里只剩下屏幕中柏熙直播间里那荒诞又带着一丝悲壮的DJ李白背景音,以及薛景寒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的、几不可闻的“咔哒”轻响。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第24章 哥哥,你刚才叫我什么?
(一更)
“好啦好啦, 大家太客气了,不过我真的得下播了,晚饭还没吃呢。”
晚九点整, 白熙对着摄像头摆摆手, 漂亮的脸上写满疲惫, 声音也软了些,“今天晚上想睡个懒觉,不播了, 明天再见吧。”
说完麻利地按下结束直播的按钮, 将五十万在线人数和近两万活跃观众的喧嚣彻底隔绝在外。
世界瞬间清净了。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 接着从包间的零食柜里翻出一桶泡椒拉面, 撕开包装注入热水,任由辛辣的香气在房中弥漫。
之后才拿起被设置成勿扰模式的旧手机点开微信。
红点爆炸。
消息列表被无数条好友申请和未读信息挤得满满当当, 有谩骂的, 有好奇打探的,有自称媒体的……一片乌烟瘴气。
白熙略过那些垃圾信息, 先点开毛小涛的头像:【你这几天别回出租屋了, 不安全, 可以在公司仓库那个休息室凑合,记得反锁门。】
小涛积极回复:【收到哥!你也小心点!有事立刻call我!】
然后点开经纪人朱俊的对话框。
几十条语音轰炸夹杂着文字, 满屏的“祖宗”、“作死”、“赶紧滚回来解释”、“公司要炸了”……白熙直接拨了语音通话过去。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朱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咆哮,声音嘶哑又气急败坏:“柏熙!你他妈现在马上给我滚回公司来!跟领导去开记者会道歉!不然神仙都保不住你!!”
“俊哥,”白熙等他一口气吼完, 才平静开口:“道歉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麻烦您帮我联系一下韩秘书,就说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和他当面谈,越快越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朱俊似乎被他的冷静噎住了,气急反笑:“韩秘书?你以为你是谁?还想直接对话老板特助?你……”
“俊哥,我不是在求你。”
白熙打断他,语气依旧平稳,却加重了一丝分量,“事关公司能否顺利度过这场舆论危机,也关系到您的前途……帮我递个话,或者……我自己想办法直接联系老板?”
最后那个名词像根针,瞬间扎破了朱俊膨胀的怒气。
他猛地吸了口气,声音低了下来,惊疑不定:“……你什么意思?你手里有什么?”
“您递话就行,别的不用管。”
白熙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泡面已经软了,他机械地吃着,味同嚼蜡。
终于,手机震动,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打了进来。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韩秘书那冷静中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传来。
“你好,我是柏熙。”白熙开门见山,“我有件事想当面跟您聊聊,非常重要,关系到这次舆论风暴的走向和老板想达成的目标……请问您现在有时间吗?”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随即韩秘书的声音立刻变得警觉严肃:“你现在待在原地不要出门!把定位发给我,我打车过去找你!”
……
定位发过去不到十分钟,急促的敲门声就在包间门外响起。
“开门,是我,韩秘书。”
声音压得很低。
白熙透过猫眼谨慎地向外看,走廊灯光昏暗,韩秘书独自一人站在那里。
他西装革履,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挂着熬夜和奔波后的疲惫,手里只拿着一个公文包和一个手机,没有其他可疑物品。
确认安全后,白熙才拧开反锁,拉开一条门缝。
韩秘书侧身迅速闪了进来,反手关上门,“好了,说吧。”
白熙没说话,指指凳子让他坐下,又转身从包里自带的小冰箱里摸出一支绿豆冰棒,撕开包装递过去:“先降降火?”
韩秘书愣了一下,看着少年平静递过来的冰棒,少年清澈坦荡,完全不是他预想中惊慌失措或哭诉求饶的样子。
“谢谢。”他接过冰棒咬了一口,目光依旧紧锁着白熙,“现在可以说了?你找我到底想谈什么?”
白熙拉过另一张椅子坐下,也不与他打哑谜,有话直说道:“老板知道我是无辜的,但他一定会把这个事的热度往上推,对吧?”
韩秘书握着冰棒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老板自然是希望尽快平息事态……”
“韩秘书,”白熙轻轻打断他,“我们时间宝贵,就别绕弯子了。”
“老板想清洗星空传媒的管理层,需要一场足够猛烈的负面舆论作为导火索和转移视线的工具。”
“而我这个‘私生活混乱、疑似金钱交易’的小主播,还有那些指向公司管理混乱的热搜,简直是天赐良机。”
韩秘书彻底僵住了,看着白熙那双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后背竟渗出了一层冷汗……这绝不是一个小主播该有的眼界和心机!
他都知道多少?!
不单单是星空传媒,更重要的是集团那边。
白熙看着他震惊的表情,继续平静地往下说:“我想的不错的话,剧本大概是这样的……”
“让我被全网骂上几天,承受所有火力,等热度达到顶峰,舆论发酵到最顶点,再突然来一个反转——”
“抛出证据,证明我其实是受害者,是被公司某些管理层胁迫、威逼利诱,甚至被当成资源交易的牺牲品。”
“把我塑造成一个无力反抗资本的可怜形象,这样既能引爆公众对‘潜规则’的愤怒,精准打击你们名单上的目标,
又能把我从‘卖身上位’的耻辱柱上‘拯救’下来,给我一个‘被迫’的身份洗白?一石二鸟,对吧?”
韩秘书:“……!”
他拿着冰棒的手微微颤抖,冰水滴落在裤子上都浑然不觉。
这分析几乎分毫不差地复刻了徐教练的计划核心!这已经不是震惊,而是惊骇了!这个柏熙到底是什么人?!
看着韩秘书失态的样子,白熙微微皱起了眉,语气带上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恕我直言,你们这个计划很烂。”
“你……!”韩秘书下意识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有力的词句。
“烂在两点,”白熙竖起两根手指,冷静得像在分析游戏战术,“第一,把我塑造成完全的受害者,太假,也抹杀了我直播中展现出的所有反抗和个性,观众未必买账。”
“第二,打击面不够精准,火力分散……公众的愤怒需要更具体、更可恨的靶子。”
韩秘书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眼神变得无比锐利:“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年找他不是为了求情,而是带着筹码来谈判的!!
(二更)
白熙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计划得逞的光芒:“我是想跟公司做一个交易。”
他拿起自己的旧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解锁,调出相册和录音文件。
“请看,这个是我为老板准备的靶子。”
其中有云知晓抄袭原主柏熙的调色盘对比图,有毛小涛等人提供的小群聊天记录和偷录的音频片段。
还有一段挑衅云知晓那晚,他提前藏在路边草丛里的手机录下的:“九爷!……我被欺负了!……叫柏熙!……威胁我……为我做主啊!”
“……对对对!就是他!……您找人……搞他!往死里搞!就说他卖身!搞烂他!让他滚出直播圈!”
韩秘书难以置信地看着白熙:“这……你在他身上装监控了?!”
白熙耸耸肩,笑道:“总有一些被云知晓挡了出路的人想出人头地,也总有人想提前烧烧冷灶推墙倒。”
韩秘书看着白熙的眼神彻底变了,之前的轻视和公式化的应对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忌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
他迅速拿出自己的手机:“你等我录个音,或者……我能拍几张关键证据的照片吗?你详细讲讲,你准备怎么做?”
“当然可以。”
白熙配合地将关键证据展示在手机屏幕上,方便韩秘书拍摄,同时清晰地说出自己的计划:
“很简单……我继续在直播间讨骂,你们负责维持甚至推高热度,等热度炒到顶点,全网关注度最高、愤怒值最爆棚的时候——”
白熙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光芒,“你们再把我手里的这些证据一次性全方位地曝光出来!”
“重点不是洗白我,而是坐实云知晓的罪行,然后把矛头和预备的脏水精准地引向你们那份名单上的管理层!”
白熙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蛊惑力:“这样老板清洗的目标可以更彻底,理由更充分,舆论支持度更高。”
“而我也会从一个疑似卖身的争议主播,变成一个被抄袭、被霸凌、被恶意网暴、被公司蛀虫迫害……但是勇敢反抗的完美受害者……”
“嗯,反转效果绝对比你们那个‘被迫小白花’的剧本强一百倍!”
韩秘书一边飞快地拍照录音,一边听着白熙条理清晰的计划,后背的冷汗干了又湿。
利用公众的怒火将云知晓和那些管理层一起烧成灰烬……太狠!也太有效了!简直是借刀杀人、釜底抽薪的阳谋!
他看向白熙的眼神已经不仅仅是忌惮,更带上了一丝寒意——这个少年,绝非池中之物!
“精彩!”韩秘书忍不住低声赞叹了一句,随即问道:“那你想从我们这边获得什么?”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白熙毫不遮掩,直视着韩秘书的眼睛:“我需要公司动用法律手段正式起诉云知晓,把他告上法庭,让他获得应有的法律惩罚……”
“我要他身败名裂,付出代价。”
“还有办公室其他人也是,除了毛小涛之外,那些人全都在助纣为虐,我需要公司同样起诉他们。”
“没问题,我会让法务部跟进。”
韩秘书试探地问道:“还有呢?你就不要别的东西吗?名气?金钱?或者……”
被白熙打断:“等等,还会给我钱吗?”
韩秘书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当然,你主动帮了老板大忙,按理说是可以给你一笔感谢费的……你想要多少?”
他已经做好了对方狮子大开口的心理准备,毕竟这计划的价值远非金钱能衡量。
白熙想了想,郑重其事地伸出五根手指,在韩秘书面前晃了晃:“我要这个数。”
韩秘书看着那五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摸了摸下巴,斟酌着开口:“这个数目我需要先跟老板详细汇报,之后看看财务那边能不能特批……”
白熙:“???”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韩秘书:“不是,咱们星空传媒这么大个公司,五万块老板自己都出不起吗?”
韩秘书:“……???”
五万?!
他噎住,看着白熙那张写满“五万块对你们来说很多吗”的真诚脸庞,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表情。
“……可以的!”韩秘书几乎是脱口而出,生怕对方反悔,“完全没问题!加个微信!等到这事儿尘埃落定我立刻给你转!走我个人账都行!”
白熙看着韩秘书爽快得甚至有点迫不及待的模样,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心里咯噔一下。
好像……说少了?
……
(三更)
韩秘书带着满心震撼和一手机的证据匆匆离去,包间里再次只剩下白熙一人。
泡面桶已经凉透,他也没什么胃口了。
刚拿起手机准备清理一下未读,屏幕就亮了起来,是叶耀的微信。
【阿耀:在哪?定位发我,我去接你】
【阿耀:接电话!柏熙!】
【阿耀:看到回话!我很担心!】
【阿耀:别做傻事!你想要什么跟我说!】
一连串的消息,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对方的焦躁。
最后一条是五分钟前发的。
白熙刚敲下【不用了,我很好】还没发送,急促的敲门声再次响起,比韩秘书来时更加用力,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柏熙!开门!我要跟你谈谈!”
白熙无奈,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叶耀浅金色的头发有些凌乱,漂亮的脸紧绷着,桃花眼里盛满了焦急……
他穿着一件略显随意的丝质衬衫,扣子扣错了两颗,显然是匆忙赶来的。
门一开,他根本没给白熙说话的机会,一步跨进来,反手关上门,然后——
一把将白熙紧紧抱进了怀里!
一股清冽的薄荷洗发水味混合着某种高级木质香水的味道瞬间将白熙包围,力道之大,勒得白熙差点喘不过气。
“你吓死我了!”叶耀的声音闷闷地响在白熙耳边,带着后怕和浓重的责备,“我不知道你替你们公司做这些是要向公司要什么,但你可以跟我说啊!”
“名气、资源、钱!我都可以给你!我不需要你站在这种风口浪尖上!”
白熙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和话语弄得一愣,心头泛起一丝暖意。
不愧是哥的好兄弟,这么关心哥。
他抬起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叶耀紧绷的后背,声音温和:“不是的阿耀,我没想要那些,我自己来就可以,真的。”
叶耀却没有松手,反而收紧了手臂,将脸深深埋在白熙颈窝,声音闷闷的:“我们不是朋友吗?但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今天一直在看你的直播,看着那些人骂你……你又不让我处理,我焦虑得什么都做不了!看你下播了才敢联系……你知不知道我快急疯了?”
“好啦好啦,是我不好。”白熙放软了声音:“其实我只是为了向一个欺负我的主播复仇……”
他试图推开叶耀一点,好看着他的眼睛说。
叶耀顺从地松开了一些力道,但依旧揽着白熙的肩膀,两人一起坐到床边。
白熙侧过身,面对着叶耀,脸上挂着温和无害的笑容,将自己的“复仇计划”简化版——主要是针对云知晓的部分——娓娓道来,语气轻松,仿佛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
“……所以,等证据甩出来,他就彻底完蛋了。”
白熙笑着总结,眼神清澈明亮,仿佛在期待着恶人伏诛的正义结局。
然而,叶耀看着他说这话时温柔的笑脸,听着他用轻快的语气描述着如何一步步将对手置于死地,心头却猛地窜起一股寒意!
这感觉……太熟悉了!
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画面瞬间清晰起来——
阳光刺眼的午后,简陋的训练基地里,熙哥也是挂着这样温和甚至有点懒散的笑容,靠在吱呀作响的旧椅子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也是用同样平静甚至带着点笑意的声音,条理清晰地部署着如何反击、如何设局、如何让恶意泄露自家战术的对方战队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
那种隐藏在无害外表下的绝对掌控力和冷酷的算计感……一模一样!
“熙……熙哥……”叶耀无意识地喃喃出声,眼神有些失焦。
“嗯?”白熙心头猛地一跳,脸上迅速表现出出恰到好处的疑惑,“什么?”
叶耀猛地回过神,用力甩了甩头,将那些混乱的念头赶出脑海。
再看眼前的柏熙,对方正一脸无辜和关切地看着自己,眼神清澈温顺,哪有半分熙哥当年那种在绝境中磨砺出的、隐藏在温和下的狠厉?
这是错觉……
一定是自己最近压力太大,太想熙哥了。
“没什么。”
叶耀掩饰性地笑了笑,恢复了那副从容慵懒的姿态,手臂一伸,揽住白熙的肩膀,顺势揽着他一起向后倒在了那张宽大的单人床上。
柔软的床垫凹陷下去,两人挨得很近,白熙甚至能感受到叶耀身上传来的热度和淡淡的香水味。
“……”
“今天还真是累啊。”
那双困倦的眼睛像蒙着水汽的琉璃,亮亮的,配上浅冰蓝色的头发看起来有种毫无防备的纯真感。
而嘴巴……或许是刚吃过泡面和冰棒的缘故,看起来有些微肿,甚至泛着诱人的光泽。
真好看啊,叶耀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下,一股强烈的冲动从心底升起,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想吻下去,想狠狠佔有这具温软的身体,想让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只映着自己……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住翻腾的欲念,坐起身来,动作有些僵硬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衫领口,试图驱散包间里陡然升高的温度。
“咳,”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那这件事做完之后你想干什么?继续直播?还是……”
白熙也跟着坐起来,真诚回答道:“挣钱!然后到处旅游!看看大好河山,吃遍各地美食!”
叶耀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光芒,心头微动,脱口而出:“到时候……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话一出口,又觉得有些唐突,补充道,“我是说……结伴旅行,互相有个照应。”
真是问景寒下落的好机会!
白熙脑海中灵光一闪,立刻顺着话头,装作很自然地说:“好啊,到时候我可能会带上好朋友一起……”
“你要是来的话也可以带上你的好朋友,人多热闹。”
叶耀闻言笑了笑,眼神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徐哥和阿峤忙着后面的世界赛,怕是没空跟我们瞎逛。”
白熙的心跳不自觉地加速,他强作镇定,状似无意地追问:“那……你们队原先的那个狙击手呢?他现在在做什么?有空吗?”
说罢屏住呼吸,等待着那个期盼已久的名字和下落。
叶耀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里那一丝失落瞬间被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取代,像是怀念,又带着点刻意疏离的冷淡。
他扯了扯嘴角,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我不跟他一起。”
白熙的心猛地一沉:“那他……”
“好了好了,”叶耀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再次伸手重新把他按倒在床上,“快休息吧,今晚我就在这儿陪你,外面太乱了。”
*
平静的后半夜,包间里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和空调单调的嗡鸣。
叶耀的手臂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白熙被他圈在怀里,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那挥之不去的淡淡香水味。
白熙望着天花板上昏暗的光斑,无声叹气。
景寒……你到底在哪?你和阿耀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身旁叶耀的嘴唇无意识地动了动,几不可闻地呓语着,带着浓重的、无法化解的委屈和依赖,像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归途:
“……熙哥……别走……”
那声音太轻,太模糊,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白熙的耳畔!
他只觉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黑暗中,叶耀似乎陷入了某种深沉的梦境,眉头紧锁,呼吸变得急促而不稳,圈着他的手臂无意识地又收紧了几分,勒得他肋骨生疼。
带了点湿润潮气的眼睫不安地颤抖着,仿佛在梦魇中挣扎。
“……冷……哥……”
带着哭腔的音节再次从叶耀紧抿的唇缝中溢出,像受伤小兽的呜咽,脆弱得让人心尖发颤。
这声“哥”,比刚才那句更加清晰,包含了刻骨的依赖和恐惧,狠狠撞在白熙的心上。
刹那间,那个总会为战术争得面红耳赤却又无比信赖他的少年身影,与此刻怀中这个在梦魇中无助颤抖的金发青年重叠在了一起。
刻入骨髓的保护欲和心疼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理智……白熙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抬起了没有被禁锢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地落在叶耀凌乱的浅金色发顶。
一下,一下,轻轻顺毛。
“乖,不怕。”
白熙的声音放得极低,像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珍宝,“不怕……小宝不怕……熙哥在的……一直都在……”
指尖的动作温柔而坚定,试图驱散那梦魇中的寒意和恐惧。
话音落下的瞬间,白熙自己都愣住了。
糟了!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想抽回手,想挣脱这危险的怀抱!
然而,已经晚了。
就在他指尖离开叶耀发顶的刹那——怀中原本似乎陷入沉睡的人,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
没有迷茫,没有惺忪。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几乎要将人刺穿的、极其锐利的探究!
他就那样沉沉地、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白熙!
白熙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叶耀眼中倒映着的、自己那张因为极度惊愕和心虚而瞬间褪尽血色的脸。
冰蓝色的碎发有几缕垂落在额前,更衬得他此刻的慌乱无所遁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周围安静的针落可闻,白熙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完了!完蛋了!
叶耀的目光一寸寸地扫过白熙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那瞬间的温柔、抚慰的动作、脱口而出的“小宝”、以及此刻无法掩饰的惊惶和心虚。
他没有动,依旧维持着将人圈在怀里的姿势,只是那双眼睛,越来越沉,越来越深,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得如同风暴来临前的海面。
终于,他薄唇微启,声音低沉沙哑得厉害,一字一顿清晰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也狠狠砸在白熙的心上:
“柏熙……”
他顿了顿,那双紧锁着白熙的眼睛锐利得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
“你刚才……叫我什么?”
第25章 这孩子怎么这么像白熙?!!!
“叫我什么?”
空气凝固成冰, 白熙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轰鸣,大脑在短暂的空白后疯狂运转——
不能慌,不能躲, 越是这种时候, 越要理直气壮。
两秒, 他扯出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笑容,甚至还带点无辜的抱怨:“这么严肃干嘛?”
接着他伸出指尖虚虚点了点叶耀绷紧的下颌线,“我是看你睡着的样子安安静静的, 感觉像小宝宝一样。”
“我很喜欢给朋友起昵称。”白熙耸耸肩, 一副“你不领情就算了”的大度模样, “你要是不喜欢, 那我以后还叫你阿耀好了……”
“嘿嘿,被叫小宝是有点肉麻哈, 理解理解, 难为情嘛。”
叶耀紧锁的眉头没有丝毫放松,深邃的桃花眼里翻涌着审视、困惑, 还有一丝被这过于“合理”的解释噎住的无措。
他盯着白熙看了足足有十几秒, 那平静清澈的眼神坦荡得毫无破绽, 甚至还有点被他“小题大做”困扰的无奈。
最终,那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
叶耀几不可察地吐出一口气, 眼神深处的锐利探究被一层薄薄的疲惫和某种更复杂的东西覆盖。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白熙躺下,声音有些干涩:“嗯,叫我阿耀就好。”
“好嘞,阿耀。”
白熙从善如流, 也翻过身,背对着那片宽阔的脊背。
包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就在这沉默即将蔓延开时,叶耀低沉的声音响起, 他没有转身,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柏熙…我刚才,好像梦到我队长了。”
白熙的心猛地一跳,但这次他稳住了。
叶耀的语气不是试探,而是带着点倾诉的意味,像在分享一个沉重的秘密。
他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叶耀停顿了几秒,似乎在整理情绪,声音有些沙哑:“……梦很模糊,看不清脸,可就是感觉他在……和以前一样,站在那儿看着我。”
这孩子……
“阿耀,你别太难过了。”
白熙叹了口气:“虽然我没见过你的队长,但想来他一定是个特别好的人……能在你梦里出现……说不定是他其实一直没离开过,还在你心里陪着你呢。”
他斟酌着用词,既要安慰叶耀,又不能流露出过分的熟悉感:“记忆和感情是不会消失的,他肯定也希望看到你好好的,开心点,对吧?”
黑暗中叶耀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带着鼻音的“嗯”。
“谢谢你,”叶耀的声音轻了许多,那份沉重的怀念似乎暂时被收拢了起来,“……睡吧。”
“好,晚安。”
刚才那种剑拔弩张的试探氛围被这带着伤感的倾诉和朴素的安慰冲淡,两人躺在床上,之间隔着不到一尺的距离,却仿佛横亘着一条无法逾越的深渊。
白熙疲惫地合上双眼。
小景寒的脸,阿耀梦中那句“熙哥别走”,以及他刚才倾诉时那份深沉的怀念……
无数画面碎片般在脑海中冲撞撕扯,搅得他心口沉甸甸地发闷,像压了一块浸透了水的海绵。
……
*
他几乎一夜未眠,再睁眼时已经快到中午,叶耀提着几个印着高级餐厅logo的纸袋进来,食物的香气瞬间充斥整个包间。
他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惯常的笑容,仿佛昨夜那场无声的试探从未发生。
“醒啦?快,吃点好吃的补补,看你蔫的。”
叶耀边说边利落地把餐盒在桌上摊开,水晶虾饺晶莹剔透,鲍汁捞饭香气浓郁,还有精致的点心。
白熙没什么胃口,但不想拂他好意,勉强吃了几口。
饭后,叶耀也没提走,反而开了旁边一台机子,熟门熟路地登录了游戏。
“看你接了两个晋级赛的单子?号发我,双排快。”
白熙把账号发过去。两人沉默地打了几个小时。
叶耀枪法意识依旧顶尖,白熙状态虽差,凭着刻在骨子里的配合本能,竟也打得有惊无险,分数稳步上升。
只是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交流仅限于“左边房区”、“车来了”、“补枪”之类。
眼看右下角的时间跳到下午三点四十五分,离预定的开播时间越来越近。
白熙清了清嗓子,委婉开口:“那个……阿耀,我待会儿要开播了,环境可能有点……吵?”
“没事。”
叶耀放下鼠标转过来,漂亮的桃花眼中含着笑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知道你现在需要热度,非常高的热度。”
他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现成最好用的‘助燃剂’,不就站在你面前吗?”
白熙心头一跳,立刻摇头,态度坚决:“不行!绝对不行!这事太脏了,我不能连累你下水!”
他太清楚叶耀现身他直播间的后果——那将是核爆级别的舆论风暴,会把叶耀也卷入这场针对他的恶意漩涡中心。
“连累?”叶耀轻笑一声,那笑容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倨傲,“我叶耀什么时候怕过这些?都是家常便饭而已……”
“况且我们不是朋友吗,与你并肩作战是我的使命啊。”
白熙看着他眼中那点真切的光,有一瞬间的动摇。
但理智立刻占了上风:“谢谢你的好意,阿耀,但这是我的战场,我必须自己打完它。”
叶耀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盯着白熙看了几秒,像是要分辨他话里的真伪。
最终肩膀一垮,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好好好,拗不过你。那我不出镜,总行了吧?”
他指了指摄像头拍不到的床尾,“你播你的,我就坐那儿,我保证不发出一点声音不给你添乱……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白熙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以叶耀的性子,真强硬赶人指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他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保证,绝对绝对,不能出现在镜头里,也不能出声!”
“我发誓!”
叶耀立刻眉开眼笑,麻溜地搬了把椅子缩进角落阴影里,像个准备看戏的乖宝宝。
……
四点整,直播间准时开启。
汹涌的谩骂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屏幕。
白熙面无表情,直接开启“仅粉丝发言”限制,将那些污言秽语暂时屏蔽在门外。
他熟练地调试设备,点开游戏:“下午好。”
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态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把那些刷礼物的人提出的恶毒问题用更气死人不偿命的回答噎回去。
“这次就算了,下次不许把自己当回事了。”
三个小时高强度对线下来,嗓子干得冒烟。
白熙习惯性地伸手去摸桌角的矿泉水瓶,却摸了个空——水喝完了。
与此同时一瓶新的矿泉水突兀地从镜头外伸了进来,稳稳地递到他面前。
“说了这么久,喝点水润润嗓子吧。”
叶耀那辨识度极高的、带着磁性和慵懒笑意的声音,清晰地透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直播间。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秒,弹幕彻底核爆!
【我艹!!!这声音???夜曜???】
【曜神??】
【主播和夜曜的传言是真的?!!】
【曜哥你糊涂啊!!】
【作为夜曜十年老粉,我可以证明这颜狗他就是这样的[点烟]】
【渣曜又在等着救风尘了hhh】
【卧槽卧槽卧槽!正主下场???】
【星空传媒高层呢?死了吗?自家主播被这么搞?】
原本一面倒的辱骂狂潮瞬间被撕裂!无数叶耀的粉丝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疯狂涌入直播间!
在线人数呈几何级数疯狂飙升!服务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白熙整个人僵在椅子上,难以置信地扭过头,瞪着阴影里那个笑吟吟的金发青年。
不是说好不添乱吗?!不是说好不出声吗?!
他眼神里的震惊和无声的控诉几乎要化为实质:哥!求你了!快走吧!别闹了!
叶耀仿佛完全没接收到他的信号,脸上笑容不变,甚至还有点无辜的促狭:“嗯?是拧不开盖子吗?”
他手腕微微一动拧开瓶盖,然后更近地递了递,语气温柔得像哄小孩,“喝吧,乖。”
白熙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脸颊滚烫。
“谢谢。
他僵硬地接过水瓶仰头灌了一大口,冰水滑过灼痛的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火气。
叶耀似乎很满意,手不仅没收回去,反而极其自然地伸过来,用指腹在白熙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
指尖触到脸颊的瞬间,白熙条件反射般瑟缩了一下。
他的反应取悦了叶耀,他变本加厉地用拇指摩挲对方发烫的耳垂,像逗弄受惊的兔子。
这个动作他曾在无数人身上实践过,却唯独此刻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香味——与记忆里训练赛后拥抱的气息诡异地重合,让他突然怔忡。
虽然不过只是短暂两秒。
……
“这边的人都在欺负你。”
叶耀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直播间,语气漫不经心,但却极具分量:“实在不想在这儿待了就跟我说,花枝TV永远欢迎你来。”
轰——!!!
这句话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彻底炸开了锅!
【花枝TV???挖墙脚???】
【我真服了,老鼠TV也要来蹭这口烂流量吗?】
【老鼠:黑红也是红!柏熙: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曜神霸气护妻(暂时版)】
【虽然但是……曜哥审美宇宙统一了,这次的小蛋糕看起来格外合他口味?】
【等等!曜哥都直接下场站队了!是不是说明这边才是清白的?】
【星辰传媒和酷猫TV你们死了吗?!自家主播被这么泼脏水屁都不放一个?】
【细思极恐,曜神背后有花枝的股份,他敢刚正面说明手里有锤啊!】
【笑死,酷猫高层现在怕不是在天台排队】
弹幕瞬间分裂成几大阵营:
依旧疯狂辱骂的键盘侠;为叶耀冲锋陷阵的洗衣粉;被这反转惊呆的吃瓜群众;以及开始动摇、质疑酷猫TV不作为的小部分人。
热度轰然达到一个恐怖的数字!小小的直播间彻底成为了这场席卷全网风暴无可争议的风暴眼!!
白熙只觉得眼前发黑,下意识想要逃避:“感谢大家关注,今天的直播先到这里,我们明天……”
话未说完,直播画面猛地一黑!
【检测到直播间存在大量异常流量冲击及争议内容,暂时关闭进行技术维护与内容核查。】
*
白熙看着黑掉的屏幕,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我是不是很机智帮了你大忙快夸我”表情的叶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
几乎在直播被掐断的同一时间,叶耀的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
他看了一眼,脸上那点玩味的笑意淡了下去,对白熙做了个“接个电话”的口型,拿着手机走出了包间。
电话刚一接通,徐若羽温和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阿耀,你现在回基地一趟。”
叶耀懒洋洋地“啧”了一声:“徐哥,我……”
“阿峤在你楼下,”徐若羽打断他,语气加重,“要么你自己下来,要么他上去‘请’你下来,选一个。”
叶耀走到走廊窗边往下瞥了一眼。
果然,秦峤那辆改装得极其扎眼的墨绿色宝马M8就停在门口路边,秦峤本人正抱着胳膊靠在车边,一脸“你丫再磨蹭老子就上去拆了你”的不耐烦。
“行吧。”
叶耀回到包间,对白熙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我有点急事,得先走了……你不要乱跑,自己小心点。”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补了一句,“别怕,热度起来了是好事。”
白熙疲惫地点点头,连客套话都懒得说,只盼着他赶紧走。
叶耀刚走出网吧门口,秦峤就大步流星地冲上来,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他往副驾驶塞。
“轻点!”
叶耀吃痛,挣扎了一下。
秦峤也不理会,砰地关上车门一脚油门,墨绿色跑车发出刺耳的咆哮,朝着XK战队训练基地的方向狂飙而去。
车子一路风驰电掣开进基地内部停车场,秦峤拽着叶耀下车,几乎是一路拖行穿过空旷的训练大厅,无视青训生们惊愕的目光,径直推开了主教练办公室厚重的木门。
“薛景寒呢?”叶耀甩开秦峤的手,环顾空荡荡的办公室,只看到徐若羽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
“他说要去处理一些事,先走了。”徐若羽揉了揉眉心,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深深的疲惫,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叶耀拉过转椅大喇喇地坐下,翘起二郎腿,“你们有点太草木皆兵了吧,我只是心疼那小朋友,想替他分担点战火而已……深情又有什么错?”
“深情?”秦峤气得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指着叶耀的鼻子,声音都在抖,“我他妈真是无语!见一个爱一个还给你谈上深情了!”
徐若羽放下揉眉心的手,声音不高,却直击要害:“别把自己的私心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叶耀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这件事对你,对你背后的花枝TV,确实没什么实质性影响。”
徐若羽缓缓说道,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无非是多几条花边新闻,对你的人设甚至算锦上添花。但是对那个孩子呢?”
他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洞悉一切的清明:“你把他和你彻底绑在了一起,把他架在了一个更高更显眼、也更危险的靶子上。”
“你那些‘深情’向来保质期不长,热度过去,你拍拍屁股走了,留给他的是什么?是‘你玩腻的旧情人’?还是‘攀上高枝又摔下来的小丑’?你考虑过吗?”
叶耀沉默了。
他对柏熙的情绪确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那张清秀干净的脸是他一贯偏好的类型,那可爱的性格也让他觉得新鲜有趣,还有……就是不想看到他那双酷似熙哥的眼睛里映出薛景寒的影子!
他不想在任何方面输给薛景寒!
最让他心头发紧的,是柏熙偶尔流露出的那种眼神——专注,执着,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狠劲儿。
像极了当年在赛场上无论顺境逆境都死死咬住眼前对手不放的熙哥……
叶耀烦躁地抓了抓自己那头耀眼的金发,试图理清这团乱麻:“徐哥,我……”
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低沉下去,“我这次是真的想认真跟他试试。”
徐若羽端起桌上的白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抬眼看向叶耀,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却透出一丝极其隐晦的痛楚。
“谈了这么多,每一个身上都有熙哥的影子。”徐若羽的声音很轻,像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阿耀,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熙哥知道……”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秦峤在一旁听得火冒三丈,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书柜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操!老子听不下去了!”
他狠狠剜了叶耀一眼,摔门而去,巨大的声响在走廊里回荡。
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人,沉默弥漫。
“这是你的个人私事,按理说我不该管,也管不了。”
徐若羽放下茶杯,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但这几天是景寒那边收网的关键时刻,牵扯很大,星辰TV,九爷,还有公司内部……牵一发而动全身。”
“你安分一点,等景寒把这档子事彻底处理干净,”他目光扫了一下侧边桌柜上的照片,叹气:“之后你想怎么闹腾都随你。”
叶耀沉默着起身走到那个靠墙摆放的小柜子前,柜子最上层安静地立着一个精致的相框——
照片里,穿着黑红色队服的少年笑容灿烂,眼神明亮,仿佛盛着永不熄灭的光。
叶耀从桌上那个装奶糖的玻璃罐里抓了一把,小心翼翼地摆在相框前面。
“知道了,徐哥。”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轻快,转身朝门口走去,拉开门,“你相信我,我做事有分寸的。”
办公室的门轻轻合上。
徐若羽没有动,静静地看着柜子上那张定妆照。
那孩子的确太像了。
不只是眉眼轮廓那点模糊的相似,是那种偶尔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劲儿,专注时微微抿起的嘴角,被逼到角落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狠厉……
每每看到,都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进他心底最深处那道从未愈合的旧伤疤,带来一阵尖锐绵密的痛楚,和一种他根本不敢深究的恐慌。
他甚至不敢去看柏熙的直播和回放。
徐若羽靠在宽大的椅背上,闭上眼睛,任由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好了,景寒。”
片刻后,他睁开眼,对着办公室内侧一扇与墙壁同色的暗门方向说道,“他已经走了,你出来吧。”
暗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谢谢你,徐哥。”
目光扫过相框前那几颗碍眼的奶糖,薛景寒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伸手将那些红白相间的糖果全部扫落,任由它们滚进柜子下方不起眼的垃圾桶里。
接着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边缘镶嵌着极细铂金线的黑色卡片,动作近乎虔诚地将这张黑卡放了上去。
冰冷的黑卡取代了甜腻的奶糖,仿佛在无声地宣示着某种主权。
“星辰TV和九爷那边已经反应过来了,正在疯狂砸钱压热搜。”
薛景寒隔着玻璃摸了摸照片,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叶耀他……我只是不想让他把花枝TV也卷进来,把事情搅得更浑。”
徐若羽看了眼相框前的黑卡,感觉自己头更痛了:“先不说阿耀了,现在最关键的是那个柏熙。”
“决定输赢的砝码现在在他手中,你一定要派人保护好他,绝不能让他出事。”
薛景寒点了点头,神色凝重:“昨晚叶耀过去之后我就加派了人手在网吧附近,今天中午又紧急调了一批更专业的过去,三班倒盯着,应该没……”
他冷静的汇报被一阵极其刺耳的急促铃声打断!
薛景寒的话音戛然而止。
办公室里瞬间陷入死寂,那尖锐的铃声像不详的丧钟,狠狠敲在两人心头。
薛景寒迅速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保镖队长的名字。
他划开接听键,将手机贴到耳边。
下一秒,电话那头传来带着剧烈喘息和电流杂音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薛景寒耳膜上:
“不好了,董事长!目标……目标柏熙他……在……在商业街那边,人太多,拐了几个弯……我们……我们把他跟丢了!”
第26章 队友修罗场2.0
“云知晓约我, 说是良心上过意不去,想当面给我道歉,地点在商业街的‘慢时光’咖啡。”
白熙挂了电话, 对着旁边忧心忡忡的毛小涛扯了扯嘴角, “黄鼠狼给鸡拜年。”
毛小涛急得直跺脚:“哥!这明显是鸿门宴啊!不能去!谁知道那孙子憋的什么坏水!”
“我知道他没安好心。”
白熙眼神沉静, 从背包里取出上周买的纽扣定位器和一枚伪装成卡通挂件的微型录音器。
他将定位器连上毛小涛的手机,塞进裤脚内侧特制的暗袋;
又把录音挂件别在不起眼的腰带内侧,指尖在挂件底部一个微小的凸起上用力一按——指示灯亮起微弱的绿光。
“录音开始了。”
他抬头, 对着小涛认真嘱咐, “你这边盯紧定位, 只要我移动速度超过正常步行, 或者定位长时间停留在一个非公共区域,立刻报警, 别犹豫。”
“真不跟老板那边透个气?”毛小涛还是不放心, “韩秘书昨天还特意叮嘱……”
“试探过了,他们那边不让冒险。”
白熙打断他, 语气急切, “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光靠之前的那些料根本不可能把九爷他们彻底钉死。”
“如果这次能拿到云知晓亲口承认指使人网暴,甚至威胁人身安全的直接证据……最好能牵扯上九爷那边, 那才是真正的一击毙命。”
毛小涛擦擦额头冷汗:“哥我还是有点害怕。”
白熙站起身,套上一件宽松的黑色T恤,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没事的,九爷那边现在焦头烂额忙着压热搜, 只有云知晓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跳出来搞事。”
“一个蠢货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
夜晚的商业街华灯初上,人潮涌动, 喧嚣声浪裹挟着食物的香气和霓虹的光污染扑面而来。
白熙的脚步看似随意,却精准地利用几个大型广告牌的视觉死角和一个突然涌出的旅游团轻易甩掉了不远处那几个穿着便装的保镖身影。
来到一个僻静的消防通道口,他迅速脱掉外面的黑色T恤,露出里面一件普通的白色短袖。
帽子重新压好,他身形一闪,拐进一条飘着烤串油烟味的小巷,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了“慢时光”咖啡略显冷清的木质招牌下。
玻璃门内光线昏黄,只有零星两三个客人。
白熙推门而入。
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几乎是同时,“咔哒”一声轻响从身后传来——是门锁落下的声音!
紧接着两道黑影从门后和旁边的卡座阴影里猛地扑出,一左一右死死钳制住他的手臂。
风铃清脆的声响还在空气中回荡,白熙只感到脸被一张湿漉漉的毛巾捂上,他下意识想要转身,却发现自己的四肢突然变得无比沉重,像是灌了铅。
“你们——”
他只来得及说出这两个字,视线就开始模糊,咖啡店昏黄的灯光在眼前分裂成无数光点,耳边传来模糊的说话声,像是隔着厚厚的棉被。
“动作快点,药效只有十五分钟。”
有人粗暴地抓住他的肩膀,白熙感到一个粗糙的布料袋子套在了自己头上……
黑暗瞬间笼罩了他的世界,连同最后一丝意识一起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白熙被一阵说话声惊醒,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在一间废弃仓库内,双手被塑料扎带绑在椅子后。
“呵,他真去了?比我想的还蠢一点。”
云知晓慢悠悠地从外面踱步进来,他脸上带着明显的憔悴,眼下一片青黑,但此刻却挂着一副扭曲的得意,像是终于抓住了猎物的鬣狗。
“威胁我的时候不是很得意吗?那股劲儿呢?”云知晓凑近一把掀掉白熙的鸭舌帽,得意道:“现在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滋味怎么样?”
白熙压下心头翻涌的恶心,强迫自己装出一点被欺骗的惊惶和愤怒,声音微微发颤:“你……你不是说要道歉吗?你这是干什么?!”
“道歉?哈哈哈!”
云知晓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尖利刺耳,“你还真信啊?原本看你最近手段挺狠,以为变聪明了,没想到还是这么天真!”
他绕着被制住的白熙走了一圈,语气充满恶毒的嘲讽:“被骂得不敢开弹幕了吧?早识相点自己辞职滚蛋不就什么事都没了?非要跟我争?你配吗?”
“为什么我要辞职?!明明是你抄袭我的直播创意!”
白熙继续表演,声情并茂地背诵台词:“你火了之后我找过你麻烦吗?!你为什么要让你的粉丝污蔑我抄袭?为什么要颠倒黑白?!”
“那又怎样?”云知晓满脸不屑,“谁火谁就是王道!这个圈子就这么现实!懂吗,废物!”
白熙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地将发生在原主身上的事实复述:“你知不知道我本来可以靠这个挣点钱?!”
“有钱的话我妈说不定就不会耽误治疗……我也就不用去借那要命的高利贷!都怪你!我现在家破人亡了你知道吗?!”
“关我屁事!”云知晓不耐烦地挥手打断,“是你自己没本事!活该穷命!”
白熙沉默。
虽说本来就不信云知晓会“浪子回头”,但他这也太畜生了点。
“哦,差点忘了正事。”
云知晓俯下身凑到白熙耳边,压低的声音里满是威胁:“听着,把你背后金主的联系方式给我,让他立刻把你那些黑热搜的热度给我压下去……不然……他就别想见到完整的你了。”
白熙挣扎几下挣脱不开,叹气出声:“你这样是在犯罪,会被抓进去吃牢饭的!”
“知不知道我背后靠的是谁?我就算杀了你都没——”
耀武扬威的话戛然而止,云知晓震惊地看着白熙,指着他响起尖锐报警声的裤脚支支吾吾不说一字。
此时的白熙也不再与他装腔,表情嘲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清晰无比的弧度。
“哦?杀了我也没事吗?”
就在这一刹那——
“滴呜——滴呜——滴呜——!”
尖锐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惊雷般撕裂了咖啡店的死寂!紧接着是刺目的红蓝警灯透过玻璃门疯狂闪烁!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开人质!双手抱头走出来!”
“重复!立刻放开人质!双手抱头走出来!”高音喇叭的喊话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云知晓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眼中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填满!
“操!!”他猛地扭头看向门口,又惊怒交加地瞪向被绑在椅子上的白熙,眼神怨毒得几乎要滴出血,“你他妈阴我?!”
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猛地朝白熙扑去!
“砰!”
咖啡店的门被强力破开!
*
警局做笔录的房间灯光惨白。
白熙揉着被麻绳勒出红痕的手腕,将那个不起眼的卡通挂件从腰带扣上解下,轻轻放在负责记录的警官面前:
“警官,这是录音。从进门开始,到他们动手绑我,还有他威胁我的话,都在里面。”
警官拿起挂件,仔细看了看,又抬眼看向眼前这个过分年轻也过分镇定的报案人,眼神复杂。
毛小涛在外面走廊急得团团转,看到白熙出来,一个箭步冲上去:“哥!吓死我了!你没事吧?伤着哪儿没有?”
他上上下下地检查,声音都带着后怕的颤音。
白熙拍拍他的肩:“没事,小场面。”
走出警局大门,清冷的夜风裹挟着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
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到底,两束极其刺眼的车灯就直直打了过来,晃得人睁不开眼。
一辆纯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如同沉默的巨兽,静静停在警局正前方。
旁边,一辆嚣张跋扈的紫色兰博基尼Sian,如同它的主人一样张扬,以一个极其挑衅的角度斜插着,几乎要蹭到劳斯莱斯的车头。
车门几乎同时打开。
劳斯莱斯后座,大老板迈步下车。
蓝黑与浅蓝的叠搭一丝不苟,衬得他身形挺拔冷峻,路灯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薄唇紧抿,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韩秘书紧跟在他身后,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兰博基尼那边,叶耀像一阵风般冲了过来。
浅金色的头发在警局门口惨白的灯光下有些凌乱,漂亮的脸上写满了惊魂未定和后怕。
他冲到白熙面前,不由分说,一把将人狠狠搂进怀里!
那力道大得惊人,勒得白熙肋骨生疼。
“你真的是吓死我了!”叶耀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灼热的呼吸喷在白熙颈侧,身体甚至还在微微发抖,“你要是出点什么事……”
韩秘书也终于挤了过来,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小祖宗!!!你这孩子!!!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大老板站在原地,没有上前。他只是隔着几步的距离,沉默地看着被叶耀紧紧抱在怀里的白熙。
那目光沉甸甸的,仿佛带着千钧重量,让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白熙被勒得快要喘不过气,艰难地侧过头,视线越过叶耀的肩膀,撞上老板那深不见底的目光……
他头皮一麻,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把抓住旁边还处于懵逼状态的毛小涛的胳膊,用力把他拽到自己身前。
毛小涛:“……???”
又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修罗场气氛即将凝固成冰时,大老板低沉冰冷的声音终于响起,打破了沉默:
“上车,直接回公司,有要事。”
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白熙立刻如蒙大赦,赶紧从叶耀怀里挣脱出来,指了指被当盾牌的毛小涛:“……能带上他吗?”
老板的目光在毛小涛那张写满“我是谁我在哪”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几不可察地颔首:“嗯。”
韩秘书赶紧拉开后排的车门示意他们上车。
“那阿耀我先走了……”
白熙拖着还在状况外的毛小涛几乎是逃也似的钻进了劳斯莱斯宽敞的后座。
车门关闭,隔绝了外面叶耀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和那辆紫色兰博基尼不甘的引擎轰鸣声。
*
车厢内死寂得能听到空调出风口的细微气流声,车载香薰的冷香混合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毛小涛缩在宽大的座椅角落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大气都不敢出。
白熙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尚未消退的红痕。
“你为了什么这么冒险?”
副驾驶那边大老板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沉寂。
毛小涛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立刻挺直腰板坐得笔直。
白熙抬起头,对上大老板从后视镜里投来的深不见底的目光,抿了抿唇解释道:
“我拿到了他们犯罪的直接录音证据,有了这个,加上之前搜集的,我们就能……”
他斟酌着用词,“……更彻底地打赢这场仗,指控也能更有力。”
他没直接点出九爷的名字,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老板沉默了几秒,镜片中的眼神锐利如刀,似乎在审视他话里的每一个字。
他大概想说,胡闹。
仅凭云知晓这种小角色的口供,很难直接撼动九爷这样的老狐狸,甚至可能打草惊蛇。
还有这以身犯险的行为也是蠢得没边。
但看着少年眼中那近乎执拗的亮光,以及手腕上刺目的红痕,那些权衡利弊的冰冷话语在喉咙里转了一圈,最终没有出口。
他只是微微蹙了下眉,语气听不出喜怒:“录音证据呢?”
白熙:“……给警察了。”
大老板:“……”
他极轻地“呵”了一声,像是无奈,又像是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移开视线,不再说话。
车子平稳行驶,窗外的街景渐渐熟悉又变得陌生。白熙看着掠过高耸入云的大楼,愣了一下:“等等,公司楼区刚刚已经过了啊?”
韩秘书一边开车一边解释:“我们现在去熙和集团总部……关于你这件事的澄清发布会会安排在总部进行,规模更大,影响力更强。”
大老板的目光依旧看着前方,淡淡补充:“集团公关部会接手后续。”
白熙:?
毛小涛:?
两人目瞪口呆。
熙和……集团?!
那个运营着酷猫TV和零度禁区国服等一众热门软件的大型财阀企业?!!
“我把事情闹大了吗……”
韩秘书叹气:“不是的,星空传媒属于熙和集团的一部分,公司那边是小事,老板借你这个东风主要清洗的是集团的蛀虫。”
白熙:……
小事?!!!
白熙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掌心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昨晚说的话有多可笑——自己居然在和掌控了小半个互联网帝国的熙和集团做交易?而且只要了区区五万块钱?!
脑海中闪过谈判时韩秘书爽快答应的表情,那完全是在看小孩子过家家般的宽容……白熙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喉咙发紧,仿佛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炭。
亏大了
这个念头像毒蛇般缠绕上来,错失良机的懊悔感让他胃部绞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成功人士总说“格局决定结局”——他输就输在根本想象不到对方的手笔能有多大。
……
*
熙和集团总部大厦楼群泛着凌冽的冷光,矗立在A市最繁华的核心地带。
劳斯莱斯直接驶入地下专属通道,停稳时,车门外早已等候着一群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
“公关预案已就位!”
“法务部已收到警方同步的证据链!”
“直播平台技术保障已确认!”
“星辰TV那边几个关键间谍的动向……”
七嘴八舌的汇报瞬间将大老板包围,他神色冷峻,步伐沉稳地走在最前面,不时简短地发出指令或点头示意。
白熙和毛小涛被这阵仗弄得有些无措,站在原地。
大老板走出几步,忽然停下,在一片恭敬的注视中回过头,目光精准地落在白熙身上。
少年站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身形单薄,脸上带着长途奔波和惊魂未定的疲惫,手腕的红痕在明亮的灯光下格外刺眼。
“先发集团官方通告,”大老板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库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通知媒体,发布会晚上十点准时开始。”
抬腕看了眼时间,现在刚过八点半,他转向韩秘书:“你带他们去休息。”
韩秘书立刻应声:“好的,安排去十九楼?”
大老板正被一个法务总监急切地汇报着某个项目流程的合法性,眉头微蹙,有些不耐地挥了下手:“嗯,你看着办。”
说完便被众人簇拥着,走向直达顶层的专属电梯。
韩秘书松了口气,转身对白熙和毛小涛露出职业化的笑容。
“跟我来吧。”
*
十九楼,电梯门无声滑开,给人一种与楼下繁忙截然不同的安静冷清之感。
深灰色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味。
韩秘书将他们带到董事长办公室旁边的一间休息室门口,刷开厚重的实木门:“两位请在这里休息。”
“桌上有内线电话,需要什么随时叫我……发布会前半个小时我来接你们。”
他交代完,便匆匆离开。
大门关闭的瞬间,毛小涛长长地“哇”了一声,眼睛瞪得像铜铃,惊奇地打量着这个房间。
……与其说是休息室,不如说是一个低调奢华的私人会客厅。
整面墙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灰蓝色的布艺沙发触感柔软得像云朵,角落里的恒温酒柜陈列着晶莹剔透的水晶杯和看不出年份的洋酒。
巨大的曲面电视屏幕嵌在墙里,旁边还有一个设计感十足的小型吧台。
“熙哥……这……这得多少钱啊……”毛小涛摸着光可鉴人的黑胡桃木桌面,声音都飘了。
白熙也有些恍惚。
前世打比赛最好的待遇也就是五星级酒店的套房,跟眼前这种透着权力与财富气息的私密空间比起来,显得格外寒酸。
白熙来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如同星河般流淌的车流,沉默不语。
毛小涛在房间里好奇地转悠,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他走到靠墙的一个简约置物架前,目光被上面摆放的几个相框吸引。
其中一个银灰色的金属相框里,嵌着一张色彩略显陈旧的照片。
“诶,熙哥,你看这个人……”
第27章 你居然是景寒?!!!
“这个人还有点像你嘞。”
毛小涛话音未落, 只听落地窗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
他猛地扭头,只见白熙脸色惨白如纸,身体软软地顺着冰冷的玻璃滑倒在地, 额头磕在厚重的地毯边缘, 发出令人心惊的闷响。
“哥——!!!”
*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 白熙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
周围围了一圈模糊的人影,见他醒来, 几道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叹息声同时响起。
“醒了醒了!”
“还有十分钟发布会开始, 时间刚好!”
“快把温水拿过来!”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俯身, 用手电筒快速检查了一下他的瞳孔, 语气平静:
“身体没有器质性损伤,初步判断是吸入性麻醉剂□□的后续反应, 加上精神高度紧张和低血糖导致的短暂晕厥。”
“补充点电解质水, 这几天注意休息观察。”
他正说着,周围人群自觉分开一条缝隙, 让老板走了进来, 停在沙发床边。
他换了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蓝黑色双排扣西装, 雪白的衬衫领口系着银灰色领带,灯光勾勒出他冷峻的轮廓。
大老板看着白熙, 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思:“如果身体撑不住,发布会可以不出席。”
白熙挣扎着用手肘撑起上半身,眩晕感阵阵袭来, 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不……我一定要去。”
“哥你不要……”
他的目光越过薛景寒的肩膀投向门口焦急张望的毛小涛,嘴角扯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
“没事。”
*
熙和集团总部顶层, 巨大的环形会议厅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空气里弥漫着紧张与山雨欲来的凝重……长枪短炮般的摄像机从各个角度对准偏左的发言席,冰冷的镜头反射着刺目的光。
台下黑压压坐满了神情各异的记者,交头接耳的嗡嗡声在肃穆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白熙被韩秘书和毛小涛一左一右扶着坐上了发言席最左侧的位置。
他换上了一套韩秘书临时准备的深灰色修身西装,略有些宽松,衬得他身形愈发单薄。
大老板神情严肃地坐在他旁边。
十点整,秒针归位。
巨大的环形屏幕亮起,同步开启的线上直播间,在线人数如同失控的火箭,瞬间冲破百万大关,数字还在疯狂跳动!
弹幕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淹没了屏幕一侧的实时反馈区:
【来了来了!世纪大戏开场!】
【前排出售瓜子饮料,看戏养生两不误】
【洗白大会?坐等打脸!】
【刚从热搜滚进来!谁能告诉我第几章剧情了?!】
【这波是真的资本博弈现场直播啊!这可比商战剧刺激多了!】
【熙宝脸色好差啊!手腕怎么了?!心疼!】
【云狗死不死啊!能不能给个准话!】
【弹幕刷慢点啊家人们!我特么要看不清熙宝的脸了!】
熙和集团首席执行官陆知白起身走到位于右侧的主持台,他面容儒雅,语调平稳,却自带一股无形的威压。
他简要陈述了集团调查结果:
确认旗下主播柏熙遭受了有组织的网络暴力、名誉侵害及人身威胁,始作俑者云知晓已被警方刑事拘留,集团法务部将以诽谤、寻衅滋事及故意伤害等罪名正式对其提起诉讼。
话音一落,台下哗然!弹幕更是瞬间爆炸:
【?实锤了???】
【笑死,之前洗地的云腿毛呢?出来走两步啊!】
【云狗进去吃牢饭吧!普天同庆!】
【只有云狗?怎么可能?糊弄鬼呢?!】
【就是!这么大的网暴规模是一个小主播能搞出来的?骗傻子呢!】
【呵呵,就抓一个云知晓?背后资本当网友瞎?】
【熙和集团粉饰太平也要讲基本法吧?】
【求公开完整调查报告!我们要真相!】
【楼上水军味儿太冲,叉出去!】
【熙宝快看妈妈!妈妈就知道你是清白的!!![大哭][大哭]】
陆知白双手虚按,压下现场的骚动,目光扫过台下:“接下来是提问环节,关于此次事件的后续处理及责任认定,由星空传媒总负责人为大家答疑解惑。”
话音未落,台下前排一个神情激动的年轻男记者“唰”地站了起来,抢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声音带着明显的质问:
“陆总!这么大的集团性丑闻,涉及旗下核心子公司和主播的严重名誉侵害,为什么只让一个子公司负责人出来回应?”
“熙和集团的董事长呢?他难道不应该亲自出面给公众给受害者一个交代吗?这是不是代表集团对此事不够重视,打算轻拿轻放?!”
他的问题尖锐,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
镜头瞬间聚焦到他身上,也扫过白熙。
白熙下意识看向身边的大老板,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强烈的同情涌了上来——难道苗总现在是被推出来为集团顶锅的?
这简直是过河拆桥啊!!
弹幕风向和他一样瞬间被记者带偏:
【问得好!董事长人呢?】
【这么大个集团连个正经回应都没有?坟头烧报纸你糊弄鬼呢!】
【轻拿轻放实锤了呗?资本护资本!】
【呵呵,果然还是高高在上,主播死活算什么?】
【不是……上面的几位……你们真的不查一下的吗?[笑哭]】
【现在做记者都不需要做背调的吗?】
【科普君来了:薛景寒,26岁,熙和集团董事长,同时是旗下星空传媒有限公司最大股东及实际控制人】
【苗总年少有为(指掌控千亿帝国)】
【不懂就问,为啥都叫他苗总?】
【因为他爱捡流浪猫,公司里都喊喵总,传开了hhh】
全场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随即是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和几声低笑。
那年轻记者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和不安,但仍梗着脖子不依不饶:“董事长本人为什么不露面?是心虚吗?”
薛景寒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抬手刚准备示意,结果韩秘书已快步从侧后方推着一个接近两米高的精致立牌走了出来。
那立牌上的人物正是他本人!
“大家安静!”
韩秘书动作麻利地将立牌稳稳地立在薛景寒原本的空座位旁,然后调整好耳麦一本正经地对着全场宣布:“我们熙和集团董事长——到了!”
“噗——”
“哈哈哈哈!”
短暂的死寂后,台下爆发出一阵再也压抑不住的哄堂大笑!连线上直播间的弹幕也瞬间被“哈哈哈”刷屏:
【韩秘书:这活我熟![墨镜]】
【立牌:本董事长将保持沉默直到散会】
【年度最佳公关(物理)!】
【这操作太骚了哈哈哈哈!熙和集团人均喜剧人吗?!】
【求问立牌同款链接!想get霸总周边!】
【记者小哥: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站起来?[裂开]】
气氛瞬间从凝重转向一种荒诞的轻松,韩秘书憋着笑走到薛景寒身边,对着话筒煞有介事地问:“老板,董事长来了,您要不要……给他让个位置?”
满场笑声更大了。
老板,是董事长?
白熙呆滞的靠着椅背,这段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他的还在晕眩的脑袋根本处理不动。
“……”
薛景寒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在无数镜头和全场目光的聚焦下绕过发言席,径直走到了没有任何遮挡的舞台正中央。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最后落在那位已经面红耳赤恨不得钻进地缝的年轻记者身上,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全场,也透过直播传到每一个角落:
“现在,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那记者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灰溜溜地坐了下去。
台下瞬间安静,所有的目光,所有的镜头,都集中在舞台中央那个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的年轻男人身上。
白熙坐在发言席,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着聚光灯下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他举手投足间那份掌控全局的从容与威仪,听着他清晰无比地吐出那三个字——
“我是熙和集团董事长,薛景寒。”
轰——!
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狠狠劈在白熙的天灵盖上!
薛景寒……景寒……薛景寒!
剧烈的眩晕感再次凶猛袭来,眼前薛景寒的身影变得模糊、晃动、分裂……
他的景寒……那个在训练室里沉默寡言、眼神却总是追随着他的苍白少年……
竟然是他?!
他一直就在自己身边!他收养了他喂过的小橘猫,在他被九爷拖走时精准定位救下他,在他被网暴时不动声色地推波助澜只为清洗集团毒瘤……还被他傻乎乎地送过廉价的糖果和钢笔!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尖锐的疼痛伴随着排山倒海的酸楚和荒谬感瞬间将他淹没……
白熙眼前阵阵发黑,薛景寒沉稳有力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听起来遥远而模糊:
“……今晚,我将代表熙和集团,对社会关切的所有问题做出负责任的回应。”
白熙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翻涌的哽咽和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
就在这时,台下一位气质干练的棕发女记者起身提问,声音清晰有力:薛董,我们质疑云知晓的个人能力……如此大规模、有组织的网络暴力,绝不可能凭他一己之力完成。”
“这背后是否涉及星空传媒乃至熙和集团内部的管理失职,甚至其他更深层次的势力干预?集团是否已掌握相关证据?”
薛景寒微微颔首:“你的质疑非常关键。”
他抬手,对着控制台方向做了个手势。
唰——!
他身后巨大的环形屏幕瞬间切换画面,五页密密麻麻的PPT清晰呈现!
上面罗列着二十几个姓名、职位,以及旁边标注的“泄露内部信息”、“收受贿赂引导舆论”、“滥用权限打压异己”、“与竞品公司存在不正当往来”等详细指控!
“经集团监察审计部及法务部联合调查取证,”薛景寒的声音冰冷如刃,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会议厅,“现已查明,酷猫TV以及星空传媒内部部分管理层及员工存在严重失职及违法违规行为。”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台下:“熙和集团的态度是严肃的,也是坚决的……对于名单上的人员,集团将根据其违规情节及造成的后果,予以降职、开除、移交司法机关等不同层级的处理,绝不姑息!”
“同时,我们已向相关执法部门提交了星辰TV及其关联方涉嫌不正当竞争、商业贿赂及组织网络暴力的完整证据链!”
全场哗然!闪光灯瞬间亮成一片!弹幕彻底疯了:
【卧槽!五页PPT!真是一网打尽!】
【这名单……好几个都是星空的高管啊!薛董狠起来自己人都杀!】
【熙和法务部:今年奖金稳了[墨镜]】
【雷霆手段!这才叫肃清!薛董牛逼!】
【法务部集体加班警告!快来接一下这泼天的富贵!】
【移交司法机关=查得太深不能公开说】
【居然还有死鸭子在嘴硬】
【洗啊继续洗!看看是你们键盘快还是警方手铐快!】
又一位记者迫不及待地站起来,语气带着质疑:“薛董!既然集团早已掌握这些情况,为何昨天和今天白天没有任何动作,任由舆论发酵,让柏熙先生承受如此巨大的网络暴力?”
“这是否也是一种不负责任?!”
薛景寒的目光转向发言席左侧的白熙,深邃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声音低沉了些许:
“收集足以将整个利益链条彻底摧毁的证据需要时间和周密的部署,在这个过程中,柏熙先生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勇气和智慧……”
“他主动配合,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为最终揭露真相、清除集团毒瘤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聚光灯和镜头随着薛景寒的话语,瞬间聚焦到白熙身上。
高清特写镜头下,少年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在强光照射下闪闪发亮。
他紧抿着唇,身体因为强忍不适而微微颤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旁人无法解读的、极其复杂的情绪——
震惊过后的茫然,面对旧识的酸楚,看到对方如今成就的欣慰,更有无法言说的巨大痛苦和……愧疚。
弹幕瞬间被心疼淹没:
【熙熙!!![爆哭][爆哭][爆哭]】
【天啊脸色太吓人了!快叫医生啊!!!】
【他还在发抖……手腕还有伤……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为了配合集团抓坏人独自承受了所有火力……我的熙熙啊![心碎]】
【别拦我我要爬进屏幕抱走熙宝!】
【导播死了吗?这时候还拍什么全景!】
薛景寒的目光落在白熙毫无血色的脸上,眉头骤然锁紧,立刻对着麦克风沉声道:“叫医生上来……”
“不用了!董事长!”
白熙猛地站起身!
动作快得让旁边的毛小涛和韩秘书都来不及反应!
他朝着舞台中央的薛景寒,标准地鞠了一躬。
头颅低垂的瞬间,滚烫的泪水终于再也无法控制,汹涌地冲出眼眶,砸在光洁的地板上,洇开两小片透明的水渍。
他死死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才让声音不至于崩溃颤抖,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我……我没事……谢谢董事长,谢谢集团为我主持公道……熙和集团公正严明,薛董您……雷厉风行,令人敬佩。”
“能……能为集团肃清环境尽一份力,是我的荣幸。”
白熙的声音哽咽,带着浓重的鼻音,断断续续地说着这些官方又漂亮的场面话。
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割在他自己的心上。
他不敢抬头,不敢看聚光灯下那个耀眼夺目的身影。
他的小孩……如今已长成了如此光芒万丈、足以撑起一片商业帝国的参天大树。
他应该欣慰的。
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高清镜头将他强忍泪水的脆弱模样、苍白的脸色、微微颤抖的身体清晰地传递给了每一个观看直播的人。
弹幕彻底失控:
【他在哭啊!!!我的天!!!】
【心疼到无法呼吸了!熙宝别说了!快坐下!】
【这鞠躬太心酸了!他明明才是受害者啊!】
【是我的荣幸……这句话听得我眼泪掉下来!他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保安呢!医生呢!快把他带下去啊!别让他硬撑了!】
薛景寒回以一个深深地九十度鞠躬:“是集团要谢谢您,柏熙先生,请您先坐下吧。”
白熙直起身坐下,眼前已是天旋地转。
薛景寒的身影在强光下模糊成一片耀眼的光晕,台下记者后续的提问声、薛景寒沉稳有力的回应声都变成了遥远模糊的背景噪音。
他的世界在崩塌,在沉沦。
“……”
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十年前那昏暗破败的画面,如同老旧电影般一帧帧回放,带着令人窒息的痛苦和绝望:
简陋的训练室里弥漫着劣质烟草的气息,徐徐抱着膝盖缩在角落无声哭泣,眼泪浸湿了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阿耀红着眼睛,一遍遍徒劳地打着赞助商的电话,声音嘶哑;年纪最小的阿峤像头暴怒的小狮子,狠狠踹着吱呀作响的铁皮柜,发出刺耳的噪音。
小景寒坐在掉漆木桌旁,他低垂着头,额发遮住了眼睛,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笼罩在一片死寂的阴影里。
自己呢?
自己已经感觉不到肝区磨人的钝痛了,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疲惫。
……
不能带着他们一起坠入深渊。
“走,景寒,我先送你回家。”
从A市到东省老家八百多公里,他租了一辆快要散架的面包车,用口袋里仅剩的钱加了油。
小景寒沉默地坐在副驾驶,脸一直朝着窗外。
白熙忍着腹腔里一阵阵翻江倒海的绞痛,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服……他偷偷吞下大把的止痛药,药瓶在颠簸中滚落到脚垫上,空了。
十七个小时,仿佛十七年那么漫长。
窗外景色从城市的钢筋水泥,变成灰蒙蒙的工业区,再变成荒凉的田野,只有发动机不堪重负的嘶吼和车轮碾过路面的噪音作伴。
终于,车停在东省某个小县城一条破败的巷子口,夕阳将斑驳的墙壁染成一片凄凉的橘红。
小景寒推开车门,脚步有些踉跄,他站在车边,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倔强:“哥你拉到赞助一定要找我,我……我永远会跟着你。”
白熙先是一愣,反应过来猛地推开车门冲下去,死死抓住景寒单薄的肩膀,嘶吼的声音因为剧痛和绝望而扭曲变形:
“不!打比赛是没有出路的!你看看我们现在的下场!我要你发誓!发誓以后好好上学!好好读书!这辈子都不要再碰这个游戏!!!”
景寒被他摇得站立不稳,却固执地仰起头,红肿的眼睛里盛满破碎的光和不肯熄灭的执念:“我不!我就要打!就要跟你一起!”
看着少年眼中那不顾一切的信任和依赖,白熙只觉得胸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不行!必须断了他的念想!必须让他恨自己!必须让他离开这个没有希望的泥潭!
一个无比残忍的念头在绝望中滋生。
他猛地扬起手!
啪——!!!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在寂静的巷子里如同惊雷炸响!
景寒的头被打得狠狠偏向一边,白皙的脸颊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痕……
他整个人都懵了,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他视若神祇、亦兄亦师的队长。
白熙强迫自己露出一副厌恶的表情,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恶毒的不像话:
“滚啊!废物!这次全球总决赛都是因为你打的菜才失利的!如果不是你拖后腿我们早就拿冠军了!战队就不会解散!大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一无所有!”
“都是你的错!你有什么脸说要跟我一起打职业?!”
他喘着粗气,胸腔剧烈起伏,腹腔的剧痛几乎让他晕厥,但他死死撑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吼出那句足以将他彻底击垮的诅咒:
“我就是死!也绝不会和你这种人一起!!!”
吼完这句话,他不敢再看景寒瞬间死寂的眼神,猛地转身拉开车门上车,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踩下油门。
破旧的面包车发出垂死的咆哮,歪歪扭扭地冲了出去。
后视镜里,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外套的瘦弱身影像一尊被遗弃的石像,僵立在巷口越来越浓重的暮色里,越来越小,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一语成谶。
他真的死了。
死在了那个潮湿阴暗的地下室里,至死都没能再见到他的小孩一面。
“……集团将持续推动行业自律,营造公平、健康的竞争环境……”
薛景寒沉稳有力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
白熙如梦初醒般猛地睁开眼。
舞台中央,聚光灯下,那个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的年轻男人正冷静而强势地回应着质疑。
他身姿挺拔面容冷峻,举手投足间是绝对的自信与掌控力,仿佛天生的王者,光芒万丈。
他的景寒再也不需要他保护了。
真好。
可紧随其后的,是更汹涌、更尖锐的痛苦和铺天盖地的愧疚!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灵魂的最深处!
他对不起他!他当年用最残忍的方式摧毁了他的梦想,推开了他伸出的手……他有什么资格再去相认?有什么资格去享受他如今的荣光?
心脏再次疯狂地抽紧、绞痛!比任何一次都要剧烈!眼前薛景寒耀眼的身影开始剧烈地晃动、旋转、破碎……刺目的白光吞噬了一切!!
白熙的身体晃了晃,最后一丝力气被彻底抽空。
在无数惊呼声和闪光灯的疯狂闪烁中,他像一片被狂风折断的落叶,猝不及防连人带椅子都倒在了地上。
“柏熙——!!!”
第28章 聪明的孩子已经开始试探哥哥了
急救车的蓝光撕裂了发布会现场的混乱, 尖锐的鸣笛声是唯一的背景音。
白熙被迅速抬上担架,那张在聚光灯下骤然惨白如纸的脸,深深烙进薛景寒紧缩的瞳孔里……
他下意识向前一步, 却被集团监事徐若羽不动声色地抬手拦住。
“他交给我处理, 你必须留下来稳住局面。”
徐若羽沉声说,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迅速扫过台下骚动的人群和闪烁的镜头,“事情还没有盖棺定论, 发布会不能中断。”
薛景寒的脚步钉在原地。
他看着救护车的门关上, 隔绝了里面毫无生气的苍白面容, 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最终只是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徐若羽立刻接过韩秘书递来的麦克风,步伐沉稳地走向舞台中央。
温和而极具掌控力的声音瞬间安抚了现场的惊惶, 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那场尚未落幕的资本风暴之中。
“接下来交给你了, 景寒。”
……
“吸入性□□中毒后续反应,严重应激反应叠加低血压、低血糖导致的晕厥……先补液观察, 之后……”
冰冷的点滴针头刺入手背青色的血管, 透明的液体无声滴落……白熙安静躺在病床上, 眉头紧锁,呼吸急促而灼热。
没过多久, 低烧悄然攀上,体温计的水银柱固执地停在38.5℃的刻度线上。
护士刚换上一袋新的退烧药,病房的门就被猛地推开。
叶耀几乎是撞进来的,往里几步冲到床边。
看到白熙烧得通红的双颊和手腕上刺目的红痕, 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猛地扭头瞪向紧随其后进来的薛景寒。
“看看!薛景寒你他妈看看!”
叶耀的声音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指责, “为了你那破集团的大局,为了清洗几个蛀虫,就把人推到风口浪尖当靶子!你他妈跟那些人有什么区别?啊?!”
薛景寒沉默地站在病床另一侧,目光沉甸甸地落在白熙痛苦蜷缩的脸上。
叶耀的每一句质问都像鞭子抽在他心口,他无法反驳……
那些冰冷的算计,那些“余热”、“牺牲”的字眼,此刻在少年病弱的躯体前,显得如此卑劣而苍白。
“……滚出去。”
薛景寒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是对叶耀,也像是对自己内心翻腾的某种情绪。
“该滚的是你!”叶耀寸步不让。
病床上的人似乎被这压抑的争执声惊扰,不安地扭动了一下,烧得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模糊而痛苦的呓语,断断续续,像溺水者的挣扎:
“……阿许……阿许我好累……回家……想……爷爷奶奶……”
“阿许?”
叶耀的怒火被这陌生的称呼打断,下意识看向薛景寒,对方同样眉头紧锁。
“够了。”徐若羽起身挡在两人之间,“这里是病房,病人需要绝对的安静……景寒你回去吧,集团后续公关需要你去主持。”
叶耀梗着脖子还想说什么,被他一个眼神止住:“你也先去冷静一下。”
薛景寒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转身沉默地离开了病房,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
叶耀狠狠瞪了一眼他的背影,不甘心地跟着出去。
“……”
病房门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徐若羽回到床边,小心地将一条湿毛巾敷在少年滚烫的额头上。
冰凉的触感似乎带来一丝慰藉,白熙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没有输液的右手无意识地抬起,摸索着,一把抓住了徐若羽正要收回的手腕。
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病中脆弱的执拗。
“阿许……”白熙的声音带着高烧的黏腻和浓重的委屈,“……你为什么……不用青柠味道了……我好难过啊……”
“什么?!”
徐若羽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低下头死死盯着白熙烧得通红的脸颊。
这张脸年轻、清秀,带着瓷娃娃般的脆弱和精致,可此刻,在这昏暗的病房灯光中,在那因痛苦而轻微颤抖的眼睫上,一丝模糊却足以撼动灵魂的熟悉感从记忆的深海轰然上浮!
阿许……是阿栩吗?
徐若栩,这是他刻在老家族谱上的名字,是他十六岁以前扎根在穷困山村里的印记。
可这个名字在跟着熙哥走出村庄那年就已经被他自己改掉,除了熙哥…这世上不该有第二个人知道才是……
一股夹杂着剧烈痛苦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徐若羽的心脏,他反手紧紧握住白熙那只滚烫的手,指尖带着明显的颤抖,指腹轻轻摩挲着对方手背上冰凉的肌肤,试图传递一点安稳的力量。
“不怕,”徐若羽的声音压得极低,像在哄人睡觉一般,“已经没事了,都过去了……安心睡吧。”
……
仿佛听到了这些来自故人的温柔承诺,白熙紧绷的身体奇迹般松弛下来,抓着他的手也缓缓卸了力。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安稳,沉入了药物带来的昏睡深渊。
可徐若羽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他握着那只手,目光沉沉地锁在白熙脸上。
理智在疯狂叫嚣着不可能——人死岂能复生?可“阿栩”、“青柠味沐浴露”、“后山”……
这些少年在梦话中无意识吐露出的细节如同菟丝子藤蔓般缠绕着他的心脏。
是烧糊涂了?是巧合?还是……
病房外隐约传来叶耀压低的争执声和薛景寒冰冷的回应,徐若羽充耳不闻,轻轻抽回手走到窗边,凌晨的夜色浓稠如墨。
他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求证欲,输入关键词“柏熙 直播切片”。
综合排序的第一条视频标题跳入眼帘:
【特种兵白志刚在线整活!蛇精脸主播竟是隐藏战神?】
“白志刚?!”
徐若羽的呼吸猛地一窒!
这个带着浓浓乡土气息、甚至有点滑稽的小名,是白熙小时候跟着爷爷看战争片时自己给自己封的“官衔”,除了他和几个在村里一起掏鸟窝滚泥潭的发小,谁会用这种称呼?
一股电流般的战栗瞬间窜过脊椎,他点开视频,直接拉到白熙开全麦的片段。
“大家好!我是特种兵白志刚少尉!今天带大家体验战场的残酷!都给我精神点!”
徐若羽死死地盯着屏幕,盯着那双漂亮眼睛里偶尔会一闪而过的带着不耐烦却又强压着去配合的眼神……这绝不是资料里那个唯唯诺诺的小主播柏熙会有的眼神!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要挣脱束缚。
徐若羽手指发颤,又点开柏熙更早期的直播录像。
画面里的少年唱歌声音轻柔,说话细声细气,眼神躲闪,带着浓重的怯懦和疲惫,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而时间线跳到他“因病”断播两天后复播的第一场游戏……那个坐在电脑前,眼神沉静、枪法精准、偶尔蹦出冷幽默解说词的少年,虽然顶着同一张脸,但精气神已判若云泥!
那专注时微微抿起的嘴角,那面对困境时眼底闪烁的破釜沉舟般的亮光……像!太像了!
荒谬的猜想在心中疯狂滋长,徐若羽猛地关掉手机屏幕,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他自己粗重的呼吸。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目光死死锁住病床上沉睡的人,那张苍白脆弱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轮廓模糊,似乎要与记忆深处那个永远带着爽朗笑容的队长重叠。
这怎么可能?!
理智与情感在脑中激烈厮杀,徐若羽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沉冷的决断。
——他不能仅凭直觉和几个称呼就下结论,这太疯狂,也太危险。
他需要证据,需要更确凿的东西。
窗外,天色已泛起灰白。
徐若羽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点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备注为“陈知遇”的名字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
“是我,徐若羽。”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
“给你发了一个加密包,看过后帮我查几件事,越细越好,尤其是他断播那两天前后的所有动向……”
*
三天后。
持续的低烧终于在体内偃旗息鼓,白熙费力地掀开眼帘,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
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病房里一片寂静。
他稍稍转动沉重的脑袋,看到徐若羽就趴在床边,似乎是睡着了,但眉头依旧微蹙着,眼下是浓重的乌青。
白熙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想开口叫“徐徐”,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剩下干涩的一句:“谢……谢谢。”
“醒了?”徐若羽瞬间直起身,动作自然地伸手探了探白熙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的颈侧动脉,“感觉怎么样?头晕想吐吗?先别动。”
白熙张了张嘴,喉咙里只发出嘶哑的气音。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最终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徐若羽没再多问,拿出电子体温计动作熟稔地在他耳后测了一下:“37.2℃,还有点低烧,但比之前好多了。”
医生很快被叫来,一番检查后,确认各项指标趋于平稳:“需要再观察半天,下午没什么反复就能出院,回去注意休息,补充营养,情绪别太激动。”
“好的。”
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白熙靠在升起的床头,目光有些失焦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
薛景寒……景寒……那个在聚光灯下冷峻威严的男人与记忆中苍白沉默的少年重叠,重逢的冲击远未平息,愧疚与无措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徐若羽什么也没问,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陪着他。
半个小时后房门被轻轻敲响,徐若羽起身开门,之后拎着两个外卖袋回来。
他走到床边的小桌板前将袋子里的东西一一取出——两个精致的打包盒,盖子掀开,浓郁的香气顿时在消毒水味中弥漫开来。
一盒是点缀着鲜虾仁和蟹柳的海鲜粥,另一盒是散发着红枣莲子清甜的八宝粥。
徐若羽将八宝粥的盖子打开,拿起木制勺子用纸巾仔细擦干净,然后连同粥盒一起递到白熙面前,声音温和:“喝点热粥垫垫肚子,胃会舒服些。”
白熙心头微暖,低声说了句谢谢。
接过勺子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温热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确实缓解了胃里的空乏。
他小口小口地吃着,病房里只有细微的碗勺碰撞声。
徐若羽则打开了那盒海鲜粥,拿起勺子随意地搅动了一下,浓郁的海鲜气息瞬间扩散开。
白熙正喝着八宝粥,眼角余光瞥见徐若羽的动作,心头猛地一跳!
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去,只见徐若羽已经舀起一勺混着虾仁和蟹柳的粥,正要往自己嘴边送!
“你干什么?!”
白熙的声音因为惊骇瞬间拔高,他想也没想,几乎是本能地猛地伸出手,用尽此刻能调动的力气,“啪”地一声狠狠打在徐若羽的手腕上!
勺子脱手飞出,带着那勺海鲜粥“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板上,溅开一小片狼藉。
白熙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
他惊恐未定地看着徐若羽手背上的红痕,大脑一片空白。
徐若羽的动作僵在半空。
他缓缓地抬头看向白熙,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意,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平静。
镜片后的目光深不见底,像两口幽深的寒潭,真实地映照出白熙现在惊慌失措的脸。
“为什么这么做?”
白熙被他看得心头发毛,巨大的恐慌和后怕让他语无伦次:“因……因为……”
他大脑一片空白,冷汗瞬间从额角渗出,“因为……你在战队官方健康档案里……有、有标注!你对海鲜严重过敏!我在公司内网看到的!”
徐若羽静静地听着,之后轻笑,抽出几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把地上的污渍擦干净。
然后,他走到病床边坐了下来。
他没有看白熙的眼睛,目光落在少年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紧抓着被单的手上。
那只手纤细,骨节分明,指节因用力泛起苍白。
“这样会受伤的,放轻松。”
徐若羽缓缓抬起手,微凉的手指没有半分犹豫,无比坚定地抚上了白熙滚烫的脸颊。
指尖触碰到肌肤的瞬间,白熙猛地一颤,他下意识地想躲,却被徐若羽另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档案里没有过敏记录,一直都没有。”
徐若羽温和的目光穿透镜片直直刺入白熙眼底,那里面翻涌着太多东西——恐惧、愧疚、无法言说的秘密,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茫然。
他的一切全部无处遁形。
病房里死寂一片,只有两人交错的、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徐若羽微微倾身拉近距离,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白熙的耳廓……他的指腹在白熙脸颊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声音里带着愉悦的笑意:
“柏熙……或者,我该叫你别的什么?”
“我想听你说实话。”
第29章 哥,我们回家 “你是谁?”
“你是谁?”
病房里死寂一片, 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自己的心跳在耳边轰鸣。
白熙看着徐若羽镜片后那双洞穿一切的眼睛,所有的辩解、伪装、仓促编造的借口,都在那目光下土崩瓦解。
最终,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在那令人窒息的沉默里倾身向前, 伸出手臂抱住了病床边坐着的徐若羽。
这个拥抱很轻, 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
却让前一秒还镇定自若的徐若羽身体一僵,之后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了十年的悲痛、迷茫、刻骨的思念和此刻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破所有堤坝!
“哥……哥……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回来了……”
滚烫的泪水瞬间汹涌而出, 浸湿了白熙病号服的肩头。
徐若羽死死攥住白熙后背的衣料, 像个终于找到家的迷路孩子, 哭得撕心裂肺, 泣不成声。
所有的克制,所有的体面, 在确认的这一刻荡然无存。
白熙只觉得鼻子发酸, 眼眶发热,但他强忍着没有落泪, 只是更紧地回抱住怀里颤抖的身体, 一只手笨拙却坚定地拍着他的后背。
“好了好了, 不哭了……徐徐不哭……”他放低声音轻哄,努力挤出一点笑意, “本来是想等你夏季总决赛打完主动找你的……怕影响你状态。”
徐若羽在他肩窝里拼命摇头,哽咽着:“不影响的……一点都不……哥……你这段时间受这么多苦……都怪我!我还……我还出主意让景寒利用你那件事……”
“说什么傻话。”
白熙打断他,语气里甚至带着点骄傲,“我们的徐徐小哭包现在可不得了, 这手腕,这魄力,啧啧, 颇有我当年的风范啊!一点没给我丢脸!”
“乖,没事的,都过去了,哥这不是好好的吗?”
他摸索着从旁边床头柜上抽了几张纸巾,小心地给徐若羽擦拭糊了满脸的泪水。
徐若羽被他笨拙又认真的擦拭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情绪稍稍平复,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哭成小花猫了。”
白熙笑着伸手用纸巾的边角轻轻沾掉。
徐若羽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眼前这张年轻却透着熟悉神采的脸,忽然想起什么,急切地抓住白熙为他擦泪的手腕,
“哥!你……你告诉阿耀了吗?或者景寒他……”
白熙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轻轻摇头:“没有,只有你认出我了……景寒他……”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是发布会那天才知道他是谁。”
徐若羽沉默了几秒,睫毛上的泪珠终于承受不住重量滚落下来,在白熙的手背上洇开一点微凉。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艰难地开口:“哥……你能不能……先别告诉他们?谁都别说……尤其是景寒。”
白熙愣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苦涩:“是因为……当年战队解散,我不辞而别的事?他们还恨我吗?”
“不是!没有人恨你!”徐若羽立刻摇头,急切地解释,“真的!大家……都很想你,非常非常想!但是……”
他欲言又止,眉头紧紧蹙起,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带着忧虑低声道:“阿耀他……做事太过狂悖,随心所欲,我怕他知道了……会不管不顾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景寒他……”
提到这个名字,徐若羽的忧虑更深。
“他太极端,太偏执,这些年他把所有东西都抓得太紧,我怕他承受不住……也怕他会把你锁起来,关在他认为安全的地方,那对你……不好。”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阿峤,他性子太直藏不住事,得先瞒住他。”
白熙听着他条理清晰的分析,看着那张尚带泪痕却已恢复冷静、处处为自己着想的年轻脸庞,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涩涌上心头。
他伸手揉了揉徐若羽柔软的头发,语气轻松下来:
“好,听你的……其实我也没打算这么快就打扰他们的,现在这样……能跟你相认,已经很好了。”
看徐若羽似乎又要被愧疚和心疼淹没,眼眶泛红,白熙连忙端起那碗还温热的八宝粥塞进他手里:
“别哭,再哭又要变成小花猫了……来喝点甜的压压惊,喝完咱们就出院,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说着,他自己也捧起那碗海鲜粥,舀了一大勺送进嘴里,连连赞叹好吃,试图用行动驱散这悲情的氛围。
徐若羽看着他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心头暖融融的。他依言低头喝粥,刚咽下一口温热的甜粥——
“砰!”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叶耀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浅金色的发丝随着动作扬起。
“你终于醒了!”他几步冲到床边,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关切,目光在白熙脸上逡巡,“头晕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感觉怎么样?”
白熙放下粥碗,笑着摇摇头:“没事了没事了,真没事了。”
叶耀松了口气,立刻顺势坐在了白熙床边,动作自然得仿佛那是他的专属位置,“你那件事的热搜撤了个干净,舆论也彻底反转……且放宽心,后续有任何麻烦我都会给你处理好。”
他眼神热切地看着白熙,“怎么样?考虑好了吗?来花枝TV吧,别在他们这黑心公司待着了,我保证给你最好的资源和待遇!”
一旁的徐若羽:“……”
他默默放下粥碗,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无声的谴责:
你这孩子……能不能有点眼力见?
他话音未落,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薛景寒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抱着一个大果篮和几个精致礼盒的韩秘书。
他穿着一件灰棕色的半袖衬衫,面容依旧冷峻,只是在看到叶耀几乎贴着白熙坐下的姿态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扫过叶耀,带着一丝冰冷的审视。
韩秘书立刻上前一步,脸上挂着职业化的恭敬笑容,用汇报公事的口吻清晰地说道:
“柏熙先生,关于您之前的债务问题,集团已经为您一次性结清。您要求的五万元补偿金也已全额汇入您预留的个人银行账户,请注意查收。”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诚恳他微微躬身,态度恭敬得近乎小心翼翼。
“对于您在本次事件中承受的压力和委屈,我们深感歉意……您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出,我们会尽力满足,算是一点微不足道的补救。”
“五万?”
叶耀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将身体又往白熙那边靠了靠,几乎是贴着他耳语,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整个病房的人听清。
“熙熙,你这生意做得也太亏本了!你知道你帮他们挽回了多少吗?保守估计市值至少稳住了两百个亿!”
“两百亿!他们就给你五万?哈哈,薛董,您这资本家当得可真够‘厚道’啊!”
薛景寒的目光终于从白熙脸上移开,看向叶耀,眼神依旧深不见底,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平稳:
“是我们考虑不周,柏熙先生的价值远非金钱可以衡量……请给我们一个补救的机会。”
白熙看着眼前这两人无形的针锋相对,一个热切地要把他拉走,一个冷静地试图弥补,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闷闷地发痛。
他看着薛景寒那张轮廓分明、却毫无表情的脸,看着他眼底深不见底的寒潭,那里没有一丝一毫属于他的小孩儿的痕迹。
巨大的失落和酸楚瞬间淹没心房……
白熙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微微垂下眼睑,避开那令人心碎的目光,声音平静:“不用了,薛董,这样就很好……我原本……也不是为了这些。”
韩秘书连忙接话,试图缓和气氛:“云知晓和其他人的案子已经正式移交司法机关,正在等待开庭审理……星辰TV及其关联方因不正当竞争和商业贿赂等行为,也受到了相关部门的严厉查处。”
“原本计划与星辰TV进行深度合作的WET集团,已主动终止合作,并表达了与我们熙和集团接洽的意向……”
白熙点点头,对这些资本层面的博弈显得意兴阑珊,只抓住自己关心的重点:“别的我也不太懂,云知晓恶人有恶报我就很满意了。”
“谢谢薛董,谢谢韩秘书。”
薛景寒看着白熙平静的侧脸,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没能开口。
“……”
徐若羽适时地放下粥碗,出声打破了这微妙的沉默:“阎九那边虽然暂时受挫,但毕竟根基未动,他们狗急跳墙之下不知道会使什么腌臜手段。”
“为了柏熙的安全着想,在彻底尘埃落定之前,我建议他不要单独行动,最好有人能提供一段时间的保护。”
“来我家!”叶耀立刻举手,像课堂上抢答问题的学生,桃花眼亮晶晶地看着白熙,“我家安保绝对顶级,环境也好,保证你住得舒舒服服!”
薛景寒和徐若羽同时看向他,眼神里的含义复杂得难以言喻——是嫌弃,是警告,还带着一丝“你认真的吗”的无语。
薛景寒轻咳一声,目光转向白熙,“柏熙先生,如果您愿意的话,和徐教练一起更为稳妥……当然,如果您有其他顾虑,集团会立刻加派专业安保人员,二十四小时在您附近提供保护。”
白熙和徐若羽飞快地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彼此都看到对方眼底压下的那点小小的“得逞”的雀跃。
白熙压下心中的激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嗯,这段时间就麻烦徐教练了,住在您那里应该不会太打扰您吧。”
徐若羽立刻摆出他一贯的温和礼貌的样子:“不麻烦,正好我上班会路过星空传媒,接送你也方便。”
叶耀夸张的扶着额头,一脸受伤:“去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家里住哪有去朋友家住安全舒心啊?熙熙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白熙不动声色地避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解释道:“我主要是想和徐教练多聊聊游戏战术的事,你也知道他是XK的首席教练嘛,机会难得。”
徐若羽也适时地打圆场:“是啊,今天上午他醒来精神还不错,我们就随便聊了会儿《零度禁区》新版本的战术思路,发现还挺投缘的。”
“一见如故啊哈哈哈!”
白熙赶紧补充,一脸灿烂的笑着,试图掩饰脸上藏不住的心虚。
薛景寒站在门口,看着病床上笑容温和的白熙,再看看坐在床边一脸无奈又宠溺的徐若羽,最后扫过被排除在外、明显有些吃味的叶耀……
他心里不知为何忽然堵得厉害,像被塞进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闷闷地透不过气。
熙哥……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划过他混乱的思绪,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薛景寒猛地移开视线,不再看那刺眼的和谐,转身,声音冷硬地告辞:“既然柏熙先生已有安排,我就不打扰了。后续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韩秘书。”
说完他不等回应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病房,背影挺直却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僵硬。
韩秘书连忙将带来的昂贵补品堆放在墙角,对着他们恭敬地欠了欠身,也快步跟了出去。
叶耀看着薛景寒离开的背影,撇了撇嘴,转回头,又伸手揉了揉白熙柔软的发顶,语气认真:“行吧,既然你决定了……”
“不过记住啊,要是那姓薛的狗东西敢威胁你,或者让你受半点委屈,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有我在,谁都别想欺负你!”
白熙哭笑不得:“没有没有,真的没有!薛董他……人挺好的。”
徐若羽轻咳一声,站起身:“阿耀,你先回去忙吧,我待会儿要带柏熙去做个详细点的检查,没事的话就带他回家认一下路。”
叶耀歪歪头,笑着问:“徐哥,我们之前说的还算吗?”
还惦记……
徐若羽无奈抬手揉揉眉心,语气凝重:“那些你暂时先不要乱想了,他现在很危险,阎九一天不倒台他就一天不得安宁……”
叶耀脸上的嬉笑淡了些,他看了看白熙还有些苍白的脸色,又看了看徐若羽认真的表情,最终点了点头,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我知道了,你好好照顾他。”
他站起身,又用力揉了揉白熙的头发,“好好休息,有事随时call我!走了!”
……
病房里终于只剩下两人,白熙长长舒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他好笑地伸出手,像揉面团一样报复性地揉了揉徐若羽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语气带着久违的调侃。
“行啊,我们徐徐真长大了!刚才那话术,啧啧,滴水不漏!”
徐若羽被他揉乱了发型,也不生气,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着,耳根微微泛红。
他知道白熙看出来了——他故意点出阎九的威胁,就是在给叶耀和薛景寒之间制造一个不得不暂时合作的“共同目标”。
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希望至少在这件事上他们能放下隔阂,最好和好如初不要让熙哥操心了。
“走吧!”
徐若羽站起身,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不管他们了!咱们收拾收拾,回家!”
*
办完出院手续走出医院大门时已经正午,天气不错,阳光有些晃眼。
白熙坐在徐若羽那辆丁香紫色的帕拉梅拉副驾上好奇地东摸摸西看看,眼睛亮晶晶的。
“哇!好酷好酷!这颜色帅炸了!这内饰!这手感!徐徐,我也有驾照的!等我好了能不能给我开开?就开一小段!我保证小心!”
看着他瞬间焕发的神采,徐若羽的心软得一塌糊涂,笑着发动车子,宠溺地应道:“好,没问题。”
“等你把身体彻底养好,车钥匙就归你保管,想开多久开多久。”
“好耶!徐徐万岁!”
白熙开心地比了个胜利的手势,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里,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风景。
虽然心底深处关于景寒的失落和酸楚依旧沉甸甸的,但他向来是个擅长向前看的人。
毕竟现在最大的仇人倒了,压死人的债务没了,还和最重要的发小重逢了……
阳光正好,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新的生活,似乎真的可以开始了!
“午饭我们去吃火锅吧?”白熙兴致勃勃地提议,“重生……啊不是,住院这么久,嘴里都快淡出鸟了!超想吃麻辣火锅!”
徐若羽想到医生“饮食清淡”的叮嘱,有点犹豫,但看着白熙那充满希冀的眼神,实在不忍拒绝。
他提议道:“要不我们去超市买点新鲜的食材,回家自己做?”
“好!”白熙眼睛更亮了,双手举过头顶表示双手双脚赞成,“走走走!我们出发去超市!”
两人先去了一家大型精品超市,推着购物车穿梭在琳琅满目的货架间。
白熙看到什么都想拿,徐若羽则一边把他拿的膨化食品和碳酸饮料悄悄放回去,一边往车里塞各种新鲜的蔬菜、菌菇,和他指名的肉卷虾滑。
“应该可以了,等我再拿一个冬瓜!”
“……”
回到徐若羽位于北郊的独栋小别墅,公寓是开阔的大平层,装修风格简约大气,视野极佳。
洗菜、切菜、调蘸料……两人在宽敞明亮的开放式厨房里忙碌,说说笑笑,气氛轻松又温馨。
白熙自重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放松,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家”的温暖和食物的纯粹快乐。
热气腾腾的锅子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弥漫了整个空间,他胃口大开,仿佛要把过去几个星期亏欠的都补回来,筷子几乎没停过。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徐若羽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见他摸着肚子直哼哼,赶紧去翻药箱,“来,吃点消食片。”
白熙接过徐若羽递来的消食片,像吃糖果似的嘎嘣嘎嘣嚼碎了一板,“这个也好吃!嗝儿!”
徐若羽无奈,看他确实撑得难受,提议道:“走吧,带你到小花园散散步,消消食。”
“好!”
别墅的后花园被打理得精致而生机勃勃,小鸟叽叽喳喳,几棵满枝金黄的橙子树散发着清新的果香……
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占据了花园大半空间的、一片金灿灿的向日葵花海。
它们齐刷刷地朝着太阳的方向,硕大的花盘在午后阳光下闪耀着温暖的光泽,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哇!你种这么多向日葵干嘛?”
白熙走进花丛,惊讶地问。
他记得徐若羽小时候对这些花花草草并不怎么热衷。
跟在他身后的徐若羽脚步顿了一下。
阳光穿过橙子树的枝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徐若羽沉默了几秒,才用一种极其平淡、仿佛在说别人故事的语调开口:
“当年……我一直找不到你,最后接到医院电话,让我去……给你签字。”
他省略了“处理后事”这几个字,声音有些发涩。
“房东也催我去整理你的东西……出租屋很小,很空,窗台上就孤零零地种了两株向日葵花苗,蔫蔫的,但还活着。”
徐若羽轻轻抚过身边一株向日葵宽大的叶片,目光悠远:“我想着这是你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就把它们挖出来带走了。”
“……后来它们结了籽,我就一轮一轮地种下去……不知不觉,就这么多了。”
“徐徐……”
白熙站在那片灿烂得有些灼目的金色花海里,看着徐若羽凝视着花盘时那专注而哀伤的眼神,一股迟来的悲伤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眼前这片生机勃勃的向日葵,每一株,每一片叶子,每一颗种子,都浸透了徐若羽找不到他、失去他后,那漫长十年里的孤独、绝望,和无声的思念。
他又想起了阿耀那总带着玩世不恭笑容下偶尔流露的落寞,想起了阿峤咋咋呼呼背后可能藏着的遗憾,更想起了……景寒。
想起发布会上那个光芒万丈却无比陌生的薛董事长,想起当年那个巷口被打了一耳光后,僵立在暮色里、眼神彻底死寂的苍白少年。
他的小孩们啊……在他缺席的十年里,各自长成了参天大树,却也各自背负着他留下的沉重过往。
“大家都辛苦了。”
“对不起……”
第30章 董事长你来了?(心虚)
沉默在向日葵花田里弥漫, 带着阳光烘烤叶片和泥土的暖烘烘气息。
黑金似的花盘沉甸甸地低垂着,饱满的籽粒在阳光下排列得整齐又诱人。
白熙盯着其中一株出神。
忽然,他伸出手, 干脆利落地“咔吧”一声, 折断了那株向日葵硕大的花盘。
徐若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 有些愕然地看着他。
看白熙熟练地用手指抠下几粒饱满的葵花籽,放在门牙上一嗑,“咔嚓”一声, 两片深褐色的壳应声而开。
“愣着干嘛?”白熙扬了扬手里分量不轻的花盘, 阳光落在他挑染的像烟花炸开一般的冰蓝色发梢上, 跳跃着细碎的光, “我种这个就是为了嗑瓜子啊!”
徐若羽看着他那理所当然又带着点小得意的表情,无奈地摇摇头, 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最终化作一声释然的轻笑。
他学着白熙的样子也挑了一株饱满的花盘折断,两人就这样肩并肩坐在茂盛的橙子树下, 背靠着身后那片生机勃勃的金色花海, 有一搭没一搭地嗑着瓜子。
“这十年你变化可真大啊。”
“哪里……”
“哪里都变了啊, 变帅了,变成熟了, 还变得更招人喜欢了哈哈哈。”
阳光透过树缝暖融融地晒着脊背,微风拂过花田,带来沙沙的轻响……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周围是嗑瓜子的细碎声响和偶尔吹过的风声。
白熙的身体终究还没完全恢复元气, 没过一会儿一阵熟悉的的疲惫感就卷土重来,眼皮也开始打架。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沁出一点生理性的水光。
“困了?”
徐若羽立刻察觉。
白熙揉揉眼睛, 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嗯,有点顶不住了。”
“走吧,”徐若羽利落地把两人手里啃了一半的花盘放在旁边干净的石头上,扶着他站起身,“我带你回去休息。”
……
主卧空调开到凉爽的二十二度,机身发出微不可察的嗡鸣。
冲澡,吹干头发。
穿了白色居家T恤的徐若羽从冰箱里拿出一瓶葡萄汽水递给白熙,玻璃瓶身沁出薄薄的水雾,握在手里冰凉舒爽。
白熙贪婪地喝了一大口,酸甜冰凉的汽水裹挟着细密的气泡滑过喉咙,驱散了最后一点燥热,“舒服……”
他满足地喟叹一声,踢掉拖鞋飞扑进柔软的水波纹大床里,顺便拉过夏凉被盖到腰间。
旁边徐若羽的目光一直落在白熙脸上,带着一种失而复得后生怕再次弄丢的专注,靠坐在床边安静地描摹着他的眉眼、鼻梁,还有微微泛白的嘴唇。
白熙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眼皮沉重得打架,但还是从被子里伸出一条胳膊,懒洋洋地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声音含混:
“看我干嘛?睡啊……喏,胳膊给你当枕头。”
徐若羽顺从躺下,小心翼翼地将头枕在白熙伸出的手臂上。
白熙另一条胳膊自然地环过来,松松地搭在他的腰侧,像小时候无数个夜晚那样,将他圈进一个安全的领地。
“乖,睡吧。”
白熙的声音已经低得几不可闻,带着浓浓的睡意,下巴蹭了蹭徐若羽柔软的发顶。
徐若羽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瞬,随即彻底放松下来,将自己埋进这久违的温暖怀抱里。
耳畔响起均匀的呼吸,鼻尖萦绕着青柠沐浴露和香皂混合的味道。
十年辗转难眠的夜,仿佛在这一下午终于找到了归处。
“叮叮叮叮叮——”
可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安逸仅仅维持了不到三分钟就被刺耳的手机铃声打断。
徐若羽的身体瞬间绷紧,尽量不惊动白熙小心地抽出身子,接着飞快抓起床头柜上震个不停的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副教练的名字,他皱眉,起身走到卧室外的客厅接通。
“喂?徐教练!实在对不起!打扰您休息了!”
电话那头副教练的声音充满焦灼和歉意,“训练营这边出事了!青训生那边几个刺头不服管,跟教练组顶起来,差点动手!”
“现场有点失控,我实在压不住场子了……能不能请您……”
徐若羽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卧室门口,白熙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正靠在门框上,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被打扰的不悦,只有理解。
“吵醒你了?”
徐若羽捂着话筒,低声问。
白熙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无所谓地朝他摆摆手:“去吧去吧,工作要紧。”
看着徐若羽脸上明显的犹豫和不放心,他又补充道:“我保证哪儿都不去就在家里等你回来,真的,困死了,你走我就去睡觉。”
徐若羽看着他确实困得东倒西歪的样子,又看看电话那头火烧眉毛的催促,最终只得妥协,对着电话那头快速应道:“好,我马上过去。”
他挂断电话,又不放心的对着白熙交代:“冰箱里有吃的,饿了就自己拿,但是要热一热,吃太凉的东西不好……或者也可以点外卖,不会的发消息问我……我尽快回来。”
“知道了。”
白熙笑着答应。
徐若羽换完衣服一步三回头地走到玄关换鞋,直到大门“咔哒”一声轻轻关上,隔绝了他最后担忧的一瞥……
白熙长长舒了口气,整个人松懈下来,重新倒回柔软的被褥里。
*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变了,炽烈的阳光被温柔的暮色取代,橙红色的霞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泼洒进来,给室内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
白熙拥着被子坐起身,发了一会儿呆,混沌的思绪才慢慢回笼。
他抓过床头柜上充着电的旧手机,屏幕解锁,未读信息提示灯闪烁不停。
【小涛:哥你那边怎么样?出院了吗?安全不?】
白熙回复:【已出院,安全得很,在徐教练家猫着呢,别担心。】
毛小涛几乎是秒回:【太好了哥!韩秘书给我在公司腾了间临时宿舍,环境还行,让我这段时间就住公司,安全第一!你安心养着!有事叫我!】
白熙看着信息,心头一暖:【好,你也注意安全。】
接着是房管小柔发来的好几条关心:【熙熙你还好吗?看到新闻吓死了!那些人太坏了!你身体怎么样?我们都好想你!![大哭][大哭]】
白熙嘴角弯了弯,指尖敲击回复:【没事啦,小伤,睡一觉满血复活!不出意外明天下午就复播!等我!】
小柔也回得飞快:【明天?!不行不行!太早了!再歇两天!听话![生气]】
白熙回了个可爱的[没事.jpg]表情包,一个Q版小人拍着胸脯打包票。
他放下手机掀开被子下床。
窗外,徐若羽那片金灿灿的向日葵花海在夕阳的余晖下仿佛燃烧起来,壮丽又温暖。
“人活一世,挣大钱!”
白熙对着窗外的晚霞无声地宣言,眼底重新燃起斗志。
虽然身边有徐徐可以依靠,但他白熙从来不是靠兄弟养的废物点心。
流量就是钱,风口就在眼前。
躺平?不存在的!
精神松懈下来倒有点饿了,白熙快步走到冰箱前,打算随便吃点等徐若羽回来。
结果刚打开还没伸手,一阵清脆悦耳却的门铃声便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叮咚——叮咚——叮咚——”
徐徐说他要忙到凌晨……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食指指尖传来一阵刺痛,白熙几乎是屏着呼吸,蹑手蹑脚一步一步挪到玄关墙壁内嵌的智能门禁显示屏前,轻轻点开屏幕。
高清的夜视画面立刻显现。
一辆通体纯白的宾利欧陆GT静静地停在别墅门口,车身在路灯灯光下泛着昂贵而冰冷的光泽。
车旁站着一个挺拔冷峻的身影——
薛景寒。
他今天穿着棕色系衬衫叠穿白衣打底,下身是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长裤,老钱风的穿搭将他衬托得愈发矜贵沉稳,英俊得无可挑剔。
可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眼眸隔着冰冷的屏幕,仿佛能穿透这层障碍,直直地刺进来。
轰——!
白熙只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肋骨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声响。
他来了!他怎么会来?他来这里做什么?!
巨大的恐慌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重逢发布会那天的冲击、心底深处不可言说的愧疚、还有对故人如今陌生又强大的敬畏……
所有情绪混杂在一起拧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碎!
显示屏上,薛景寒修长的手指再次按响了门铃。
“叮咚——叮咚——”
声音在寂静的玄关里回荡,如同催命的符咒。
白熙像被钉在地上一般移动不得,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
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开门!不能见他!……绝对不能!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身体紧紧贴着冰凉的墙壁,仿佛这样就能隐形,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祈祷着薛景寒以为家里没人,快点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门外的薛景寒等待了片刻,似乎有些疑惑。
他微微蹙眉,抬手,指尖在门禁系统下方一个不太起眼的通话按钮上轻轻按了下去。
“柏熙先生?”低沉平稳的声音清晰地通过门禁系统内置的扬声器传进了安静的玄关,“你好,很抱歉没有预约就前来叨扰。”
白熙猛地一颤,冷汗瞬间爬满了背脊。
薛景寒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那份克制下极力压抑的某种情绪隐约可闻:“但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须当面问您。”
很重要的事?什么事?!
白熙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想要点击屏蔽接听但却戳偏了位置——按到了旁边一个标注着“迎宾灯光”的触控键!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电子音响起。
下一秒,原本投射在宾利车身上和薛景寒脚下的冷白色灯光瞬间切换成了暖黄色!
完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白熙像被那暖黄的光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整个人脸色惨白地僵在原地。
人怎么可以这么蠢啊……
门外的薛景寒显然也看到了灯光的变化,他深邃的眼眸微微一凝,目光锐利地投向门禁摄像头的位置,仿佛隔着屏幕与门内惊慌失措的白熙对视。
避无可避。
白熙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认命的麻木……冰凉的指尖带颤抖,抬起,放下,最终还是按在了沉重的门把手锁扣上。
“咔哒。”
一声轻响,厚重的实木大门被缓缓拉开一道缝隙。
夏夜闷热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门外薛景寒高大的身影几乎填满了整个门框的视野……
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带着雪松木质调的气息无声地侵袭而来,带着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薛董……”白熙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明显的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您……有事?”
薛景寒的目光沉沉地落在白熙脸上。
少年低垂着眼睑,冰蓝色的碎发遮住了部分额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不安的阴影。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病后的苍白,唇色很淡,整个人像一张绷紧到极致的弓弦,脆弱又倔强。
“……”
薛景寒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像是在积攒某种巨大的勇气,又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最终,他开口了。
如同在冰层下奔涌多年的暗河终于寻到一丝裂缝,带着孤注一掷的试探和……某种不敢深究的希冀,穿透了寂静的夜色:
“熙哥……”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轰然炸响在白熙耳边!
“……你回来了?”
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静止。
白熙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声“熙哥”在耳边疯狂回荡。
他不敢抬头,瞳孔因为极度的惊骇而骤然收缩!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种近乎绝望的惨白!
薛景寒……他知道了?!他认出他了?!
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关上门逃离这让他无所遁形的目光,然而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电光火石之间,他又记起了前世那个阴暗破败的巷口,记起了少年死寂绝望的眼神和他自己恶毒刻薄的诅咒……
——都是你的错!你有什么脸说要跟我一起打职业?!
——我就是死!也绝不会和你这种人一起!!!
不能认!绝对不能认!
自己当年那么决绝地推开了他,用最残忍的方式斩断了他的梦想和依赖……现在哪有资格以这样一副落魄的姿态再次闯入他早已截然不同的人生?
白熙猛地深吸一口气,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刺痛终于让他找回了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
他强迫自己扯出一个极其茫然、甚至带着点困惑和受宠若惊的表情,声音因为强行压抑而微微发颤,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和惶恐。
“薛、薛董……”
他顿了顿,像是被这个称呼烫了一下,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薛景寒那双洞穿一切的眼睛。
“虽然……虽然这件事确实对集团挺有用的……但我真的……真的担不起您这声‘哥’。”
白熙艰难说完后飞快地低下头去,瘦削的肩头微微颤抖着,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真实的局促和卑微,像极了被突如其来的大人物垂青而惶恐不安的小主播。
薛景寒脸上的表情在听到他那句“担不起您这声哥”时,瞬间凝固了。
他深邃的眼眸死死锁住白熙的脸,试图从那茫然无措的表情里,从那双低垂着的剧烈颤抖的眼睫下,找出一丝一毫属于那个人的、哪怕最微小的痕迹。
然而,没有。
少年身上只有纯粹的被上位者突兀“亲近”所带来的惶恐和不解。
时间被这份沉默拉得无限漫长,夜风吹拂着庭院里的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薛景寒眼底那丝微弱的希冀如同风中残烛,在白熙惶恐的拒绝下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空洞,还有一丝立刻散发出的疏离。
“……对不起。”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冰冷平稳,甚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是我冒昧了。”
“因为先生您……”
薛景寒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白熙苍白的脸,擦了调色板似的冰蓝色头发在门厅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最终落回那双低垂的、透着惶恐的眼睛上。
“您很像一位我失去很久的故人,一时恍惚……今晚失态找来实在抱歉,还请您见谅。”
他解释得清晰而疏离,仿佛刚才那声带着颤抖的“熙哥”真的只是一次无关紧要的误认。
白熙心头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下,闷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却只能强撑着,顺着他的话,努力挤出一个理解又带着点尴尬的笑容,声音干涩:
“没、没关系……这话阿耀也说过,”他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试图化解这令人窒息的氛围,“可能就是……长得都很帅吧?哈哈……”
干巴巴的笑声在寂静的门口显得格外突兀和苍白。
薛景寒没有再回应这拙劣的解释,最后深深地看了白熙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像要穿透这层脆弱的伪装,看到更深的地方。
但最终他只是微微颔首,薄唇吐出两个冰冷的字:“告辞。”
他利落转身,没有任何留恋。
引擎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启动声,车灯划破夜色,白色的车身很快消失在别墅区幽静的道路尽头,只留下两道渐渐淡去的红色尾灯光晕。
“咔哒。”
厚重的实木大门被白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合上、反锁。
当最后一道机械锁扣落下的清脆声响在死寂的玄关里回荡时,白熙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啪”地一声断裂。
他转身想回房间里去,眼前却猛地一昏,接着只感觉天旋地转……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凉坚硬的实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身体沿着光滑的木纹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地滑落下去,白熙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般,瘫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暮色四合,最后一点霞光透过院墙斜斜地照射进来,将玄关地段分割成明暗交织的几何图形。
柔和的夕阳光辉泼洒在身上,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凉的衣物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白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喉咙却像被这窒息一般的痛苦扼住,感觉不到丝毫氧气。
视野一片模糊,滚烫的液体终于再也无法控制,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从眼眶中滚落。
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又一小片透明的水渍。
“景寒……”
刚才……差一点……只差一点……
白熙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但却压不住喉咙深处那破碎的呜咽。
当年那个巷口,夕阳如血,少年苍白死寂的脸,红肿脸颊上清晰的指痕,还有那双盛满了破碎星光、最终彻底熄灭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眼前闪现。
是自己亲手推开了他!是自己用最恶毒的语言斩断了他所有的希望和依赖!是自己在他最需要信任和依靠的时候,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
那句死也不会一起的恶毒诅咒如今像一把开了刃的匕首,狠狠回刺,扎得他心口血肉模糊。
他有什么资格?他有什么脸面?
在十年之后,在对方已经走出深渊,成长为足以俯瞰众生的参天大树时,再突然出现去打扰他早已平静的生活?
去揭开那早已结痂……或许依旧鲜血淋漓的伤疤?
自己带给他的只有痛苦和抛弃,哪怕是重生了,自己这幅普通平凡的样子也不能帮助他什么……除了再次的混乱和可能的伤害,一无所有。
……
“资料发给你了,去给我查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