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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番外】

    第183章 番外 “鬼啊——”……

    最后一道符文在刑台四周绘制完毕, 接下来只欠东风——待明日午时三刻一到,狱卒将死囚押上刑场问斩,鲜血泼洒在刑台上, 无论那女人身在天涯海角,此地的刑罚血阵都能将她生擒。

    到时候,他凭借血阵将白冤拘于密州, 死怨会在血阵中化作刑枷, 给她戴上无法挣脱的镣铐,像在北屈和风陵渡口那样, 绝对万无一失。而听风知追着痋师远涉海域秘境,就算给他周雅人插上十对翅膀,他也赶不回密州碍手碍脚。

    徐福筹谋着, 这将是他除掉白冤的最好时机,前提是必须将这俩人分开来逐一击杀。

    他败在了那个女人手中, 葬送了得来不易的长生寿数, 千年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 徐福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而今他死成罔象,他还没有彻底败。

    既然要见老朋友,最好是以真面目示人, 他要以徐章房, 哦不, 以徐福的身份杀个回马枪, 打算给她一个巨大的意外惊喜。

    可是他的肉身早在暑热中化成一滩尸液, 而今顶着张“面目全非”的人皮尸囊衣,还不能开口言明真身,鬼认得他是张三或者李四。

    徐福思来想去, 决定戴上面具。

    奈何之前那张笑面熔化在了中条山的火海里,徐福只好用两个蒸馍在小摊前换了张木雕的面具,蒸馍还是衙署西门那位善心泛滥的小贩硬塞给他的。

    离午时三刻还剩一个半日的时辰,他闲来无事,往马路牙子上一坐,开始削那张龇牙咧嘴的面具。

    他亲自动手,修修改改,裤腿和地上落满了木屑,一刀刀将那副龇牙咧嘴削成一张笑面。

    徐福改改画画,面具就算不能一模一样,神韵也要达到九分相像。他之前顶着这张笑面跟那女人和听风知混熟了,保准他们见到自己,能够一见如故。

    嗯对,还有秋决刀,这是标配,缺一不可。

    得亏他在黄河捞回了这把秋决刀。

    秋决刀插在身旁缝隙中,只等一个出鞘的时机。

    徐福终于削好了面具,他吹干净粉尘木屑,摩挲着端详须臾,非常满意地扣在了自己脸上。

    等除掉白冤,他可以顶着这张笑面去找徐乾——树倒猢狲散,也不知道这不争气的蠢东西散到了哪里?

    徐福拍了拍大腿上的木屑,差点被尖利的碎屑扎了手。徐福立刻小心缩了缩手,仅此一张的人皮可不能破,于是他谨慎地用衣袖扫落。

    徐福正欲起身,忽然人群一阵哄闹嘈杂的骚动。

    有人高喊:“抓贼啊!抓贼啊!”

    “别跑,站住。”

    “快抓住他!”

    “让开,滚开!”

    就见一个人横冲直撞,逢人便推,推得一个挑担的菜贩子原地打转,挑子甩出去,噼里啪啦撞倒一片。

    徐福蓦地闪身避开,谁知一辆拉柴火的驴车受了惊,惊叫着横撞过来,徐福连连急退,后腰猛地撞上了什么。

    此人拎着把菜刀从厨房冲出来,嘴里叫嚷着“抓贼啊”,另一只脚还没来得及迈出来,就被一个背脊堵住了。

    而他手里那把菜刀,正正好插在这人后腰上。

    鲜血喷了他一手,厨子一低头,就见喷他一手的并非鲜血,而是浑浊的腥液。

    “啊——杀人啦——”

    平地一声尖叫,人群再次炸了锅。

    厨子吓得猛一哆嗦,刀抽出来,浑浊的水液猛地涌出,挨了刀的徐福慌不择路,朝着前方一处沸腾冒泡的汤锅扑去,然而他只来得及冲出几步,漏空的尸囊衣立刻委顿在地,成了件空空瘪瘪的人皮。

    目睹这一幕的厨子彻底吓傻了,直到被人们一声“杀人啦”的嚎叫惊回神魂,厨子屁滚尿流地开了嗓:“鬼啊——”

    流年不利,还没适应当只罔象的徐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英明一世,居然会被一个厨子攮一刀。

    区区一个厨子……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了一起杀人案,哦不,杀鬼案。

    听说近日有群太行道修士来到密州城,无论如何都要请诸位道长开坛做法,尤其这位不小心捅死鬼的厨子,第一个闻讯赶来。

    戴着笑面具的人皮让几个太行道少年脸色大变,当初白冤和听风知被徐章房一路追杀,简直给几个少年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此事谁都不敢大意,李流云亲自跑了趟衙署过问此事,不仅带回了人皮和笑面具,还有一把秋决刀。

    林木脸都吓白了,因为他曾在平陆带着报死伞去而复返,亲历过黄河天险那场大战,更是亲眼目睹白冤斩下徐章房的头颅。

    他们都知道杀这贼子太不容易了,加上昨天夜里,他们跟着听风知一路追到密州城西的刑场……

    几个少年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刑台上看见披刑戴枷的白冤。

    她抬眸扫了眼这群浩浩荡荡赶来的太行道弟子,口气和在北屈初见时一样嚣张。

    “哟,这么大阵仗,又是来插旗子捉邪的吗?”

    林木万分错愕:“你……”

    李流云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略微迟疑:“你没事?”

    几个没眼力见的,没看她被枷锁拴着吗,白冤轻笑,套着刑链的手朝周雅人伸过去:“能帮个忙吗。”

    束手束脚的实在不太好看。

    而今,几个少年拥簇着李流云,将从衙署带回来的人皮、笑面具以及秋决刀一一摊在听风知和白冤面前。

    白冤的鬓边挂着寒霜,看上去好似几茬白发。

    林木很清楚,白冤之前被秋决刀重伤后,养在平陆那方小院中也会时常显露这副状态,掩不住她外泄的寒气。

    几名少年踏进这间屋子,明显感觉从夏末踏进了初冬。

    她肯定伤得不轻。

    林木很担心:“徐章房没死吗?”

    “死了。”白冤非常笃定,她亲手斩杀的,因此她身上有关徐福所造的冤孽才会尽数消解。

    连钊说:“这显然是一只罔象。”

    于和气道:“可是罔象怎么会戴着跟徐章房一模一样的笑面,还有秋决刀。”

    林木:“这把秋决刀就是徐章房随身的那把。”

    “如果徐章房已经死了,密州刑场上的这处血阵又是谁布的?”李流云开口,“他身边的人?”

    周雅人伸手,指尖触摸到那张笑面具,他有一个猜测:“这只罔象,可能就是徐章房。”

    几名少年惊震地看向他:“什么?”

    “这只罔象怎么会是徐章房?”

    “徐章房怎么会变成罔象?”

    自几个少年带回人皮笑面具,白冤差不多也料到了。

    陕州三门天险的时候,痋师跟周雅人说过:“方仙道将不死民投入丹炉,活活炼制成丹,然后给那些试药的童男童女服下。哦,便是那些随徐福出海寻仙的童男童女,他们在试药的过程中中毒、暴毙、大多落了个不得好死,方仙道为了掩人耳目,秘密将他们的尸体扔进河冢。试药的童男童女服下被炼化成丹的不死民,暴毙之后骨肉烂在河冢里,未被吸收消化的丹药融在尸水中,从腐烂的尸身中分解出来,一滴滴淌进大河,变成而今的罔象。”

    痋师说得非常清楚,也很好理解。

    周雅人一想就能明白:“徐福服食过以不死民烧炼的丹药,死后便跟那些童男童女一样,变成了罔象。”

    “可是我有个问题,”林木说,“罔象是不死民的遗形,所以跟着痋师的那群罔象,是不死民的意识,而不认为自己生前是那些童男童女,并且希望回到故土。但是这个徐章房,死成罔象后却没有加入它们,反而单独留在密州……戴着面具和秋决刀,还在利用冤案和血阵对付白冤。所以即便他成了罔象,我感觉他还是那个徐章房,而没有认为自己生前是不死民。”

    连钊点头:“对啊,从这些行为上看得出来,这个变成罔象的徐章房跟痋师身边那群罔象不一样。”

    徐章房这只罔象好像没有恢复不死民的意识。

    白冤分析:“按痋师话里的意思,未被吸收消化的丹药融在尸水中,从腐烂的尸身中分解出来,一滴滴淌进大河,变成罔象。重点应该是未被吸收消化,徐章房服食丹药后长寿至今,早就已经将丹药吸收消化殆尽了,所以他死后化作罔象,理所当然就成了徐章房的遗形,而并非只是不死民的遗形。”

    李流云表示:“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解释得通了。”

    于和气:“所以徐章房现在……”

    他欲言又止,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桌上这张干瘪下去的人皮,一切不言而喻。

    林木试试探探地接话:“……又死了?”

    没死的话,白冤被血阵拘于密州刑台之后,这老东西早就该跳出来,之所以迟迟没有出现——不对,现在已经出现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嗯。”白冤说,“被那厨子给杀了。”

    众少年面对这张疑似徐章房披过的人皮,简直难以置信,又很一言难尽。

    白冤忽然想起来,转而抬眼问:“那厨子不是叫你们去做场法事?”

    林木好似被噎了一下,硬着头皮点头:“……嗯。”

    白冤摆手示意他们:“去做吧。”

    众少年:“……”

    见他们一动不动,白冤问:“站这儿不冷吗?一会儿别受了寒。”

    她这明摆着是赶人的意思,众少年纷纷识趣地抱起“徐福三件套”退出门去,吊在最末尾的林木脚下一滞,转头问满身冷霜的白冤:“你要不要出来晒太阳?”

    白冤扬着嘴角:“不用。”

    林木看了看还站在原地的听风知,迟疑地“哦”了一声,他两只脚刚踏出去,身后蓦地掀起一阵风,“啪”地拍上了房门,将一室寒气关在了屋内。

    ……

    这天夜里,李流云长久地坐在屋檐下发怔,想着这一路的所遇所见,听风知、徐章房、不死民、罔象……

    李流云喃喃自问:“若人可得长生,王朝是否也能长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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