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你才没人要!”陈向兵攥紧拳头,大声喊。
“我咋没人要,我妈叫卜大花,你没妈!”
“我妈叫田园!”
“田园是这小瘦猴的妈,你没妈,没人要!”
田向军爬起来站在陈向兵身边,牵住他的手,“他是我弟弟,我们是一家人。”
他没有大喊大叫,声音莫名更有力量。
只小胖子不为所动,许是觉得自己占有绝对力量的优势,伸着舌头做鬼脸,完全不为所动,“反正就是没人要,没人要!”
陈向兵小脸通红,炮弹一样朝着小胖孩冲过去,“我打死你!”
田园跑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没人要的小孩’这句话,击中她心底隐秘的痛,也让她怒火中烧。
她一个箭步跑过去,接住被推倒的陈向兵,把跑过来帮忙的老大拉到自己身后,怒喝,“你干什么!”
另一边,卜大花正在胡同口和几个妇女说闲话,家属院好些人曾经在村里住过,两边都相互认识,对新来的田园,早就打听个清楚。
“看着没,那新上岛的小媳妇,又带着俩娃来碾东西。”
“看着了,你别说,比以前好看不少。”
“好看管啥用”,卜大花撇撇嘴,“之前我听着家属院那赵婆子说过,面上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实际心黑着呢。”
卜大花大刺刺嚼舌根,“向兵那小子,就是个丧门星,原先就爹不疼娘不爱的,他爹死了,娘转头就走,问都不问他一句,他要是个好的,那张美丽能不要他?”
“你看这后娘,也就是面子情,那谁傻啊,放着自己的不疼,疼没人要是娃。”
有人不太信,“那不能,我看着她对俩孩子挺好。”
“你看着,那能让外人看着的,能不好吗,关起门来啥样,谁知道啊”,卜大花一脸你懂啥的模样,“你以为这当兵的就都是好啊,一样有歪心思,就说那家属工厂的捕捞队,那队长咋谁都不选,就选那老宋家呢,还不是因着当年政委媳妇住他家啊,这里面没点猫腻,我不信。”
这话一出,有人兴奋,有人皱眉,“这话不好说。”
这次说话的人多,不是自己惯常围着自己那几个,卜有花说得不尽兴,只摆摆手,“不说那个,反正这新来的啊,也没什么好心思,后面你们看就是。”
她张嘴还要说什么,就听着老远有人喊,“哎呦,二娃妈,咋还在这嚼舌根呢,你家二娃让抓着去大队部了!”
卜大花一听,“咋,我家二娃咋了?”
“还干啥!你家二娃当着向兵那孩子的面,说他没人要,说他妈不要他,你说这不是戳人心窝子吗,他后妈能让?拎着你家二娃要去大队部举报你家!”
“啥!”卜大花还没怎么当回事,“不就是说两句,咋还去大队部,那二娃也没瞎说啊,这说两句都不行?”
有些个心里有点数的,催着她赶紧去看看,“那可是当兵的,你家二娃这么说人家,
怕不是要惹事。”
“惹啥事,那话都不让说啦,咱们可是老百姓,他们当兵当官的,还要和咱们老百姓计较啊,那我可不让。”
“可人家向兵,那是烈士后代,那国家给养着的娃娃,你家二娃这样说,能行?”
这么一说,卜大花心里哆嗦一下,气焰顿时低三分,抬脚朝着大队部走,“那不就是说两句,不疼不痒的,再说,二娃一个娃子,他知道什么,小孩子家家的话,哪能当真。”
这么一说,她又理直气壮起来,叉着腰,“我倒要看看,这新来的小媳妇能举报个啥!”
她心思转一圈,冷笑,“你们看着吧,这不是亲生的,再疼还能怎么着啊,操心落不着好,她也就是咋呼一下,留个面子情,你别说,这小媳妇还真有脑子,这么一闹,他男人知道了,那不得觉着她这后妈当得好啊,以后放心把孩子交给她,那搓圆揉扁的,还不都是她说了算。”
她不说,大家也要去看的,和她亲近的想去看热闹,看不惯她的想看她出洋相。
卜大花不紧不慢,正好撞上着急忙慌朝着大队部赶的王富才。
见着自家男人,卜大花还纳闷,“你不是带着社员修船呢吗,回来干啥。”这幸亏她是记分员,要不然男人今天工分就算不成十个了。
还回来干啥,王富才生吃了卜大花的心都有,他咬牙切齿,“卜大花!你个该死的老娘们,你嚼舌根就嚼,你还让二娃听见,你!咱家早晚让你害死!”
当着自己老姐妹们的面,卜大花哪里受得了被男人这么劈头盖脸骂,“咋,王富才,我说两句能咋,二娃说两句能咋!”
“说两句能咋!人家娃亲爹是为国捐躯,是烈士,你张嘴闭嘴的编排!”,王富才气得眼晕,“有你哭的时候。”
王富才抬脚急急朝着大队部走,还没靠近,就听着自家娃在那哭喊,“我爸是生产队长,你等着,等他来,我让他揍你们!”
再一看板着脸的支书,他那个心啊,说是油煎火烧也不为过,“王二娃!”
他三两步跨过去,抬脚把儿子踹到地上,先对着支书道歉,“这事儿是我家二娃的不对,他不该胡咧咧,我这就教训他。”
支书面上还端得住,其实气得心肝疼,他是真气,他们南马大队在这四方岛算是数得着的,为啥,就是因为挨着军区近,就是因着当年收留过军属,有军民渔水情,因着这,公社高看他们一眼,有啥好事落不下。
可现在呢,蹦出来个崽子,口口声声说人家烈士的孩子没人要,这算个啥!
“我给我说有个屁用,人家妈在这站着呢,你王富才是个死的!”
王富才对上田园平静的眼,心里就是一咯噔,他上前两步刚要开口,冷不丁被撞开,然后就见他媳妇哭天抢地,“哎呦,天杀的啊,二娃,你被打了啊,当兵的打人,当兵的打人啊!”
“行了!”他爆喝一声。
场面一静,一声冷笑传来,田园对着身边两个小家伙现场教育,“看着没,这就叫胡搅蛮缠,这幸亏妈妈没打那王二娃,要不然,咱们有理也说不清。”
陈向兵眼睛炯炯有神,“我知道,所以就要打蛇打七寸!”
当时陈向兵气得要死,小小年纪一副要和人拼命的架势,田园抱住他说了这句话,“向兵,你这样没用,打了他一个,以后还敢有人这么说,今天妈妈教给你,怎么让所有人都闭嘴。”
“打蛇打七寸,妈给你出气。”
田园从来不把两个孩子当小孩,都不是蜜罐里泡大的,心思细想的多,就算是看起来大大咧咧的陈向兵,也有别人不知道的思绪,遇见这种事,息事宁人,不仅孩子心里留疙瘩,别人还会蹬鼻子上脸,你得上去打一巴掌,还得打的疼,打的他记一辈子。
她看支书,“先说好,这孩子我没碰一指头,当时围观的孩子们和几个嫂子能作证。”
“就是,人田妹子没碰二娃一下。”
“这要不是我赶紧喊了田妹子一声,你家二娃还要打人家俩娃呢。”
“卜大花,二娃是你男人踹的,别倒打一耙。”
王富才听着那‘打蛇打七寸’的话,心里感觉更不好,使劲给卜大花一脚让她闭嘴,对着田园笑,“你看看这事闹的,孩子犯错,同志你使劲打就行,千万别客气。”
这要是打了还好说,他们无理也能闹三分,就怕这样不声不响的,他是真害怕啊。
知道孩子是男人打的,卜大花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起身把儿子拉倒自己身后,“你个该死的,打孩子干啥,他有一句说错了吗,再说他是小孩子,能知道什么,随口说那么两句,闹着玩一样,谁还能当真不成!”
她这么一说,原本害怕的王二娃有了依仗,话张嘴就来,“我又没说错,我妈说了,你就是个后妈,陈向兵就是没人要,他妈跑了,他爸……”
‘死了’这两个字,被王富才狠狠一巴掌给打进肚子里,“你个王八羔子,你再胡说!”
支书这次可是维持不住表情,他手指头都哆嗦起来,“你听听,你听听!王富才!我看你们一家子,就是破坏分子!”
田园伸手牵住陈向兵的小拳头,只看支书,“支书,事实您也看见了,不用我多说,您能不能处理,给个准信。”
支书毫不怀疑,她下一句话就是如果不能处理,她就去找公社。
这一家子老鼠屎!支书狠狠瞪一眼王富才,还有那不知悔改还在那咋呼的卜大花,“处理!这件事,严肃处理!”
“王富才、卜大花,这生产队长和记分员你们是别想当了,先把孩子管好!”
一听这话,卜大花大喊,“凭啥,支书,凭啥不让我男人当队长,不让我当记分员,不就是孩子说几句话,那也确实没说错!再说,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说几句话有什么,转头就忘了,偏她计较!”
田园没忽略她眼底的惊慌,笑一声,“小孩子是不懂,可大人懂,小孩子不用负责,可大人有责任,我不计较,以后不知道多少人被你嚼舌根,你以为随便说几句不用负责是吧,今天我就告诉你,造谣犯法。”
她朝前一步,“你大嘴一张想说什么说什么,还觉着挺好是吧,在家教不好孩子,出门给男人扯后腿,对内当不好贤妻良母,对外你破坏社会团结,就你这样的人,怎么有脸说话的。”
卜大花听着这一套套的,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索性坐地上拍大腿,“你,你敢这么说我,我不活了!让我死啊,当兵的欺负人!”
“怎么,说这两句就要死要活的,你说别人的时候没想着别人活不活呢。”
田园转身,看支书,“支书同志,子不教父之过,王二娃造谣生事,惹是生非,污蔑烈士后代,我要求,撤销王富才生产队长职位,撤销卜大花记分员职位,同时,对卜大花进行思想改造,直到她彻底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支书同意了,当场写了处理书,盖了公章,铁板钉钉。
卜大花这回是真知道害怕了,“我不去牛棚,不去牛棚啊,小田同志,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是真错了,我就随口一说,不知道孩子能听着啊,孩子小,他不懂事,你打他,使劲打他,只要你出气,啥都好说,我跪下给你磕头,磕头。”
支书看得烦,“行了,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一点没认识到错误。”
让人把卜大花一家子拉下去,支书看向田园,“小田同志啊,你看这事闹的,不过你放心,咱们南马大队,就这卜大花是个老鼠屎,其他的都是好同志,我保证,以后这种事再不会发生。”
田园看他,“支书,我知道您是有思想有觉悟的,可不是所有人都有。”
她看一眼围着的人群,扬起声音,“我家向兵的亲生父亲,那是为国捐躯,是英雄是烈士,他保护的是他背后的老百姓,可他保护
的人,胡乱编排他儿子。”
众人一阵沉默,好些和卜大花说过闲话的脸上讪讪。
田园看得清楚,“孩子是小,可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伤了心,他一样难过,这话我只说一次,我家向兵,现在有爸疼有妈爱,他爸叫陈海明,妈妈叫田园,谁再敢胡说,自己掂量。”
回去的路上,陈向兵紧紧牵着田园的手。
他不说话,田园还有些不适应,“怎么,还生气?”
“你都给我出气了,我不生气”,陈向兵扬起小脸看田园,“后妈,你抱抱我吧。”
田园半蹲伸手把他抱怀里,“乖。”
怀里的声音闷闷的,“后妈,你和爸永远都不会不要我,对不对。”
“当然了,上次给你哥改名,户口本是不是给你们看了,咱们一家四口的名字都在上面呢,我们是一家人,永远也不分开。”
许是这句话给了小家伙力量,片刻,他张嘴问,“那我妈怎么不要我了,因为我不好吗。”
这句话问出来,让田园眼眶一热,果然,孩子不说,可心里永远忘不掉,她好像看到了上辈子的自己,可她从来没有问出过这句话。
妈妈,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要把我扔到福利院,你组建新家庭,就要扔下我吗。
即使后来给她钱财作为补偿,依旧无法弥补童年的创伤,没人知道,她内心深处最想要的是什么。
念头掐灭,田园伸手摸摸小家伙,“向兵没有不好,每个孩子,都是天底下最珍贵的宝贝,你妈妈做的不对,不过我和爸爸永远喜欢你,不管你是调皮捣蛋还是闯祸,都喜欢你,好不好。”
怀里没有声音,却有小声抽泣,片刻,陈向兵紧紧抱住她脖颈,嚎啕大哭。
田向军赶紧走过来,想要哄弟弟,田园朝他摇摇头,“让他哭吧。”
哭出来,不是坏事。
只她没想到,小家伙这么能哭,好像要把之前一直憋着的眼泪流个干净,进了家属院,他也没停,一直到哭睡过去。
偏巧路上遇见你个家属院的,见向兵抱着田园哭个不停,很是纳闷,“这是咋啦?向兵怎么哭这么厉害。”
田园抱着陈向兵,“跟着我去碾豆粉,有人当着孩子们说瞎话,伤心呢。”
陈向兵抽噎,“才,才不是。”他才不是伤心。
田园对着几个妇女摆摆手继续朝家里走,直到陈向兵睡着,才给放到床上。
田向军一直跟在一边,站在床下看他。
田园伸手摸摸他的头,“今天你和弟弟互相帮助,都很棒,你看着弟弟,妈妈去做饭。”
田向军点头,开口问,“他醒来还会哭吗?”
他从来没见过他哭那么厉害。
田园摇头,“不会,把伤心事哭出来,以后都是开心事。”
拔了那根刺,伤口会慢慢好起来。
田园进锅棚做饭,她做了鸡蛋羹,袅袅炊烟中,家里气氛一片宁静。
可家属院外面,又是一阵波澜。
向兵哭一路,家属院不少人看着了,而且那可不是干打雷不下雨,孩子是真哭,伤心的不轻。
大家自然好奇这是为啥。
赵婆子听得眼睛都亮起来,她正愁着没机会呢,这机会不就来了。
“啊呸!你们看看有这样当娘的吗,这后妈就是后妈,那向兵让人欺负的哇哇哭,她没事人一样,合着不是欺负到她自己身上,不觉着难受是吧!”
这回她这话,好些人说不出来啥,确实,这要是自家娃受了欺负,当爸妈的怎么着也不能干看着,这要不是委屈狠了,也不能哭成这样。
不过还有理智在的,“这里面啥事咱们也不知道,向兵被欺负,这是咱们家属院的事,我看让政委嫂子问问。”
“还问啥,有啥问好问,你说破大天,她这个后妈当得不合格,看看你们一个个的,给点子喂鸡喂鸭的海杂碎,就把她当个宝,一口一个好妹子,这回知道她真面目了吧。”
赵婆子彻底抖起来,“这对着你们,那是笑呵呵的装好人,这人家欺负到向军脸上,她咋不骂回去呢,怕不是连个屁都不敢放,说不定见着向军哭,心里还乐呢,反正不是她自己儿子。”
有人反驳,“赵大娘,你这话说得过分了,田妹子再怎么,也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就是,这田妹子刚来岛上,遇着事没个章程那也正常,要不咱们现在就去找政委嫂子问问,别让向兵受了欺负还憋着。”
“这话是,咱不能忍气吞声。”
赵婆子简直想大笑三声,这是老天爷都帮她老高家啊,闺女这才来家属院,那姓田的就栽跟头,回头闺女和海明见上一面,俩人看对眼,这事儿就成了!
她嗓门更高三分,“我早就说,那姓田的就是个黑心肝,这回你们见着了吧,这事儿必须赶紧告诉海明,让他离婚,有这样遇事儿不敢吱声的妈,咱向兵以后还不知道受多少委屈!”
“啥委屈,啥委屈,赵大娘,您老啥也不知道,可别在这胡说八道了。”
大家听着声音转头,见着来人司务长家范嫂子,她挎着个篮子,看着像是从家属院外头回来,忙不迭问,“范嫂子,你这从外面回来,是不是知道咋回事啊。”
范嫂子名叫范树云,也是家属院里的热心人,她和李守勤两人在家委会一正一副,算是老搭档,只她这人比李守勤性子急,也更看不惯赵婆子。
“可巧,我去渔家换鸡蛋,寻思着回头给我儿媳妇捎过去,回来的时候经过南马大队,他们那闹哄哄的,就说这个事儿呢,我听了一耳朵。”
有人立即接茬,“是不是有孩子欺负咱向兵,田妹子抹不开脸是吧,你就说是哪家的,咱去给出气。”
“就是,咱家孩子不能吃亏。”
范树云把篮子放一边,“成,既然你们想听,我就给你们说说。”
这事儿本来也瞒不住。
“这不是海明田园两口子疼孩子,一人给做个小弹弓,今天田园去碾豆粉,俩孩子拿着弹弓玩,那南马生产三队的队长,王富才他儿子,那个叫王二娃的,他抢孩子弹弓,还笑话向军说他妈跑了,他是个没人要的小孩。”
她张嘴想继续说,赵婆子那嗓门嘎一下,“你听听,你听听!有这样当妈的吗,她还是人吗她,那王二娃子敢那么说向兵,她还不上去撕烂那娃的嘴!”
赵婆子听得是真生气,气势更盛三分,“这个黑心肝的,我早就说她不是个好的,怪不得向兵哭成那样,这得受多大委屈,她就舍得眼睁睁看着,这张美丽也是个该死的,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就舍得扔!”
听着范树云那话,没人再为田园说一句,有些个心疼孩子的,当场就红了眼眶,“就是,向兵他爸那可是为国捐躯,那是大英雄,敢这么编排向兵,这样的就得使劲揍。”
“向兵哭的眼都肿了,这小子皮实,啥时候见他掉过眼泪。”
“这回田妹子是不像话,太不像话。”
赵婆子一挥手,“离婚,就这样的,必须离婚,海明那么好的大小伙子,啥样的媳妇找不着啊,这样让孩子受窝囊气的,不离婚留着干啥!”
“行了!”范树云让赵婆子嚎的头疼,“离婚啥离婚,我这说个开头,你们听完了吗就这在瞎说。”
赵婆子嗐一声,“这还有啥好说的,小范,就让你说,让孩子受这么大委屈,对不对。”
“让孩子受委屈是不对,可人家小田没让向兵受一点委屈啊。”
“那王二娃就算打一顿有啥用,这话一听知道是他妈在后面嚼舌根,小田当时就找到大队支书,一顿饭功夫没用,那王富才两口子被撸成白板,造谣的卜大花下了牛棚,改造!” !!!!
好家伙,这可真是好家伙。
“那生产队长和记分员的名头没啦?”
“没了。”
“卜大花真下牛棚了?”
“下了。”
赵婆子瞪着眼,活像被掐了脖子的大鹅,张牙舞爪卡在那里。
范
树云见她那模样,心里好笑,“所以我才说,别在那道听途说,人家小田还真没让向兵受一点委屈,那王二娃,咱没动一根手指头,他爹自己就给打个鼻青脸肿,小田说了,向兵是烈士后代,现在有爸疼有妈爱,谁再敢造谣,那就不是下牛棚那么简单。”
她提起篮子,“成了,都散吧。”
散啥啊,范树云一走,剩下几人面面相觑,还不敢信自己耳朵。
让她们说,这王二娃编排向兵,了不起打一顿,或者找他爸妈说一顿,那也就够了,谁能想到,这田妹子把那一家子都收拾了啊,这,这可咋说。
反正不是不疼孩子。
也不是好欺负。
更不是受委屈的人。
赵婆子那口气憋在嘴里,差点没噎死,半晌,她又蹦出一句,“那,那也不能那么狠。”
这话可是没人赞同,“不那么狠,以后就还有人敢说到向兵脸上,孩子得多伤心。”
“这就是那啥,杀鸡儆猴,看谁还敢胡咧咧。”
话毕,几人不约而同看向赵婆子,最能胡咧咧的那个,就在眼前呢,这说向兵两句一家子被撸了,这个说田妹子坏话的,还不知道咋样。
赵婆子气急败坏,“看我干啥!我那是为了向兵好,你们一个个的,狗咬吕洞宾!”
她急急朝家走,哼,就这样得理不饶人的,那也不是个过日子的料!
没人再管赵婆子,大家还处在震惊中。
田园是谁啊,刚上岛的小媳妇,大家对她的印象,还集中在瘦弱,腼腆两个词上,她一个人找上人家大队部,撸了人家生产队长和记分员,这事儿怎么想怎么稀罕。
眨眼功夫,家属院传个遍,就连刚下班的陈海明都知道了情况。
他急急朝家走,想着这事到底是伤了孩子的心,也怪不得孩子哭。
一进家门,满院香气,她在堂屋里间和孩子说话。
陈向兵刚睡醒,田园和田向军陪他说话。
“不哭啦?”田园声音带笑。
陈向兵还有些不好意思,“谁哭了,爸说过,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我才不哭。”
田园煞有其事点头,“不哭就对了。”
陈向兵再没隐藏自己的心事,“她不要我,我也不要她,以后,你就是我妈妈。”
田园一乐,“不让我当后妈啦?”
“不当。”
田园逗他,“那是不是因为我说闯祸捣蛋也喜欢你,你才改的?”
“才不是!是因为你好。”
田园轻咳一声,“我好啊,那行吧,你先夸夸我,我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陈向兵有些萎靡的状态散去,他皱着小眉头,“那怎么夸啊,我不会,反正你好。”
田园很是不满,看向另一个小崽,“向军,你夸妈妈。”
田向军老老实实摇头,“我不会。”
田园不满,“两个小笨蛋,夸人都不会,我教给你们,你们可以这样说,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最温柔的妈妈,最漂亮的妈妈,妈妈做饭天下第一好吃,讲故事天下第一好听。”
见俩小崽子目瞪口呆的,田园扬扬下巴,“听懂了吗,重复一遍。”
“妈。”田向军开口。
“咋?”
“你脸皮真厚。”陈向兵接茬。
田园佯装不满,“好啊,你们两个小崽子,夸我两句都不会,还说我脸皮厚,来,看我无敌痒痒挠!”
几句话的功夫,就让两个孩子咯咯笑起来,一片欢声笑语。
陈海明把心抵在门框上,捂着胸口,无声笑起来。
田园这一手,到底是震慑了不少人,高翠想到老娘那乱说话的性子,忍不住耳提面命,“娘,我可给你说,我哥能到现在的职位不容易,你可把嘴看牢,别惹是生非,给我哥拖后腿。”
赵婆子知道她说的是田园,撇嘴,“我傻啊,你看咱们家属院,谁会说向军的亲爹亲娘啊,我又不是那些个黑心烂肠的,专戳孩子心窝。”
高翠心累,“别的你也少说,别以为我哥是参谋长,大家就让着你,没人欠咱们的,惹急了谁都急眼。”
赵婆子心烦,“行了,我知道知道,你娘我有数。”
那姓田的如今在家属院是个金疙瘩,人人夸,她得赶紧找机会让闺女和陈海明见一面,要不然,这事儿怕是要黄。
该说不说,赵婆子局势看得挺清楚,田园这一手,让不少人觉得畅快,蒋云秀上门说话的时候,很是解气,“活该,一个个的,拿着个孩子嚼舌根。”
她和田园说着听来的事,“咱家属工厂里,捕捞队的队长宋老哥就是南马大队的,他说现在村里可是清净不少,那群妇女同志,有事没事东家长西家短的造谣,这回可知道害怕了,该!就该治。”
家属工厂成立之初,捕捞队人选是个问题,大家伙最后商量,从南马大队找几个人成立捕捞队,算是家属工厂的工人。
下海捕捞,不是简单的活计,家属院不少人都在南马大队渔家借住过,谁家捕捞本事过硬,心里有底,宋有鱼就被选中当这捕捞队队长,给当兵的干活,旱涝保收,比在大队的生产队轻快不少,村里人人羡慕他的活计,自然就有人眼红。
这其中,说得最多的就是卜大花,用旁人的话来说,她就是见不得人好,见天的带头嚼舌根,这回这事一出,村里那些长舌妇都被剪了舌头,宋有鱼和家里婆娘算是解了气。
田园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总归有这一出,孩子耳朵能得个清净。
不过这次小崽子总归是受了委屈,田园又拿出个新玩具。
积木块。
这些积木块,是田园和陈海明早就开始准备的,知道陈海明还会一些简单的木工以后,田园特意从邱芳嫂子那里借来工具,让陈海明有空就给据一些小木块,把边缘打磨光滑。
因为田园说要保密,陈海明中午回家趁着孩子睡觉就会弄一些,木块做得也很精心,长方形正方形圆形三角形梯形,每个形状下木块大小基本一致,很是方便拼搭,原本田园想着做够一百块送个两个孩子,因着陈向兵哭的这一场,她索性提前送个惊喜。
七八十块积木哗啦啦倒在方桌上的时候,两个孩子都爱不释手摸来摸去,陈向兵美的不行,“妈,这是你送我们的新玩具吗?”
田园嗯一声,“我和爸爸做的,喜不喜欢。”
当然会喜欢,特别是田园在展示这些积木块可以拼搭出各种形状,小房子,小城堡,大树,小动物,还可以搭成堡垒做对战游戏的时候,饶是田向军从来喜怒不形于色,也笑得露出小白牙。
原本家属院小孩子们就喜欢聚在田园家玩,这新奇的积木玩具一出来,家里更是孩子扎堆,田园又找木头让邱芳嫂子帮忙做个方桌摆在院子里,这边是做风铃的,那边是玩积木的,空地上还有踢毽子打弹弓的,简直不要太热闹。
大门每天就那么开着,任哪个大人伸头一看,都看的出来,孩子们玩得开心。
不光这样,这一大群娃,还添了个好习惯,那就是睡午觉。
因着田园给两个孩子养成的习惯,每天吃完午饭得睡一觉,这一两个月过去,慢慢形成生物钟,每天不睡还不舒服,因着他俩睡觉,这大门就关着,没法进去玩,孩子们也觉着没意思,索性跟着小哥俩学,回家睡觉去,醒了再一起玩。
可把家属院一众妇女同志们乐得不轻,原本中午孩子满家属院撒欢,大人就得照应着,可现在能跟着歇个晌睡一觉,谁不开心啊。
蒋云秀歇班这天,送俩孩子到田园家玩,都忍不住感慨,“你不知道以前我多累,这白天在服务社闲不着,中午回去着急忙慌给做饭,还得满院的找,吃完饭,这虎子和小凤就和那兔子似的不闲着,这里跑那里钻,让人不放心。”
“现在好了,俩孩子吃完饭就吆喝着要睡觉,说睡醒了再来找你家向军向兵玩,妹子,你可给我帮大忙了。”
田园认下这功劳,“孩子喜欢孩子,只要有好玩的,也能呆的住,虎子和小凤在我家你放心就是。”
蒋云秀只觉着日子从没这么舒坦过,俩人说着说着,她突然就想起来一件事,“哎呦,妹子,你说的那个家属工厂那事儿咋样了,这些天这事那事的,我都给忘光了。”
田园还没说话,外头一个笑声就传过来,“要等着你想起来,那不得耽误事儿啊,你这上回给我说了那一嘴,就没下文了。”
是李守勤和范树云两人一起上门来了。
田园这才知道,蒋云秀已经和范嫂子说过这个事,这事儿她回头也想过,如今算是有点想法,两人来得正好。
开门见山,李守勤也不扭捏,“我是听着老范说的,小田你对家属工厂有点建议,这不,趁着今天有空,过来找你聊聊。”
她也不瞒着,“你说咱们这四方岛,不和外头一样,实在是没个工作的地方,这随军家属三十口子妇女同志,原先就没工作的不说,可原本人家有工作的,不及时给安排工作,实在说不过去。”
因着安排工作困难,这家属工厂应运而生,起初想的,就是组织几个家属院女同志晒点海货,海鱼海虾的,一部分能供应军区伙房,另一部分能联系一下,拉到舟市收购点去,销给国营饭店和供销社。
该有工作的是都安排上了,可这家属工厂实际干起来,各种问题也是层出不穷。
捕捞队是从附近渔村招人成立的,只要是条件允许,每天都下海捕捞,这鱼虾越来越多,营区采购定量,不会多要,剩下的晒是晒好了,可实在是不好卖。
范树云是家属工厂的一把手,她愁得叹气,“咱们这点子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朝里那些省市需求量倒是大,可咱们没法给人家运输过去,这在舟市卖吧,原本还能行,可最近这舟市新成立个海产品加工厂。”
“人家工厂大,设备全,还有冷库,鱼虾蟹螺的啥都有,鲜的干的全乎,还有运输队,不仅朝着全国各地搞运输,还能一气儿包圆整个舟市的海货供应,咱们的东西更不好卖,这上头领导也上心,打电话问了好几个收购点,好歹给找了点销路,可后面还不知道怎么样。”
整个舟市都在靠海吃海,晒海货的大队也数不胜数,不管海产品在别处多么稀缺,可在源头,小打小闹总是没出路。
田园给倒一碗水,范树云端过来喝一口,长出一口气,又笑起来,“不过自打云秀给我提了一嘴小田你的想法,我这心里又敞亮不少,这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只要咱们敢想敢干,总能有出路,现在咱们的加工水平,确实太简单,就是纯晒,晒鱼虾干做咸鱼,这些东西人人能做,没啥技术。”
她又看田园,“小田,你有啥想法说说呗。”
田园想过,做鱼罐头在当下不合适,不说玻璃瓶制品不易运输,就说封盖,消毒问题,在家属工厂那点地方就不好操作,思来想去,还是做零食最简单。
她起身,“你们稍等,我去拿一样东西,你们尝尝味道。”
她走到锅屋,借着橱柜的遮掩,拿出一包烤鱿鱼丝,倒进两个盘子里,这鱿鱼丝是她的最爱,在随身空间里存了好几包,这几天为了哄孩子,也是给自己解馋,拿着烤鱿鱼当借口,已经拿出来吃了两三包。
两盘烤鱿鱼丝端出来,陈向兵一下蹦过来,忙不迭伸手摸一个扯着放嘴里,“后妈,你不是说没有了,我也没闻着啊,你放哪儿啦?”
陈向兵这小崽子是个狗鼻子,家里有点什么好吃的,他一准能闻着味找到,原本田园拿出来的,吃了半包,剩下的装布袋里放橱里了,愣是让他给闻出来了。
田园放一盘到桌上让每个孩子都拿着吃,瞅陈向兵一眼,“别管我放哪儿,反应以后我放的东西,保管你找不到。”
放随身空间呢,你能找到才怪。
见孩子们一个个吃得停不下来,田园拿着剩下的小半盘到李守勤她们旁边,“来,都尝尝看,这是我闲着没事胡乱做出来的,这东西做出来,能放挺长时间,还不用蒸不用煮,拿来就能吃。”
李守勤先捏起一根看了看,这东西一根是一根的,色泽金黄,纹理清晰,“这是,鱿鱼丝?”
田园嗯一声,让其他人都拿着吃,“烤鱿鱼丝。”
蒋云秀拿着一根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海洋气息,夹杂着炭烤的独特香味扑鼻而来,放到嘴里一嚼,她哎呦一声,“这味道,真不赖啊,这东西有嚼劲,喷喷香,和咱们自家那炒鱿鱼味道可不一样。”
范树云到底是为着工厂的事来的,最先反应过来,“咱们家属院要是能做这东西,那指定好卖啊。”
能保存,不怕烂,最关键的,不是那干虾还得泡水,也不是那咸鱼只能当个咸菜,这可是能拿来就吃的东西,味道还好。
她和李守勤对视一眼,眼底都是惊喜。
田园就知道,说一千道一万,不如拿出点真东西来,况且这鱿鱼丝她自己就会做,可操作性也强,“说起来,这烤鱿鱼丝没什么难的,洗净晾晒,重点就是腌制,这调料有很多搭配方式,咱们不仅能做这原汁原味的,还能做麻辣的,五香的,甜香的,这口味一多,大人小孩都能吃,我估摸着,应该不愁卖。”
范树云乐得拍拍大腿,“娘哎,这哪里是不愁卖啊,要是还能做好几种口味,咱这烤鱿鱼丝运到舟市,那收购点还不得抢着要啊。”
李守勤也是喜笑颜开,越想越觉着这事儿能成,她拉着田园的手,“你这个思路,可是给咱们指了条明路,这家属工厂要是能盘活,小田你居首功。”
田园摆手,“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在家里做一盘两盘的能行,到工厂里大量的做还不知道怎么样,还得范嫂子你们慢慢摸索。”
李守勤当机立断,“这事儿少不了你给大家做指导,这样吧,你先指导着工人做一小批的烤鱿鱼丝,然后我给领导打报告,把你安排到咱们家属工厂上班,你别的不用干,就负责你说的这个腌制调料的搭配,然后指导咱们工人腌制烘烤。”
这话一出,蒋云秀喜不自胜,“好好好,李嫂子,那我妹子这可就是正式工了吧。”
虽说现在家属工厂不景气,可到底也是有工资的,而且高低算是正式工,有了这正式工的名额,以后有机会再调动工作,也是正式工,那这后半辈子就有保障了。
李守勤笑起来,“放心,正式工。”
田园还真没想过要进家属工厂上班,她摆出正当理由,“李嫂子,向兵和向军还没上学,我要是上班,他们没人照顾,我不放心。”
没成想李守勤摆摆手,“只要你愿意干,这些都不是事儿,这家属工厂里带着孩子上班的也有,不妨碍工作就成,再说还有个消息没给你们说过,咱们这家属院孩子不少,没上学的总在院里疯跑也不是个事儿,我们家委会几个人商量着,咱们得办个育红班。”
田园和蒋云秀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育红班?”
田园恍然,好像就是后世的幼儿园吧,那她还真不好再拒绝,这年头,工作砸头上还不要的人,那是思想有问题,不过如果做技术指导的话,应该还不错。
李守勤点头,“这事早就有计划,办个育红班,把孩子们集中在一起,不求学多少东西,就是图孩子们能一块玩,父母能安心上班。”
她转头看看院子里两个方桌上的一堆孩子,再看看另一旁踢毽子玩石子的小家伙们,朝着田园笑起来,“别的不求,就和现在这样就成,最近这孩子们都聚在你家玩,可是给大家省不少事,连我家老吴都说,孩子们最近没上前头惹事,他们省心不少。”
她一边说,蒋云秀一边点头,她今天来找田园,就是因着孩子在田园这里,还学了睡午觉,她跟着轻松不少。
既然这话题说起来,李守
勤少不得多说几句,“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这育红班办起来是简单,咱们服务社对面的学习室就是给孩子们准备的教室,到时候让邱芳带着几个人打点课桌条凳,再招上几个老师,这育红班就算正式成立。”
不过这难处也不是没有,李守勤示意大家看院子里撒了欢的孩子们,“这些个娃娃,那都是放养的,每天在家属院疯跑,这一下子让他们坐在教室里学习,不是个简单的事儿,这老师一个不留神,跑出去一个两个的发现不了,再没有大人看着,窜到前头惹出点事也是麻烦。”
这倒是真的,范树云看田园,“别的不说,就说你家向兵,我看让他坐一个小时他都坐不住。”
另一边,陈向兵虽然在和小伙伴玩积木,可还支着耳朵听着呢,闻言扬声喊一句,“后妈,我不上育红班!”
他这句话,简直是一呼百应,孩子们拖着长腔,奶声奶气,“我们不上育红班~~~”
把几个大人乐得不轻,蒋云秀笑骂一句,“小兔崽子们。”
李守勤笑着摇头,“你们瞅瞅,咋让娃喜欢上育红班,这才是最难的。”
田园脑筋一动,脱口而出,“我倒是有些想法。”
她这话一出,另外三人眼睛又是一亮。
田园示意大家靠近点,“不能让那群小崽子听见。”
这边几人聊得热火朝天,另一边赵婆子打发了给她报信的小眼线,回屋要拉着闺女去服务社。
高翠不愿意去,“娘,昨天才去过服务社,咱们也没啥要买的,去啥啊,趁着小福和佳佳去田妹子那里玩,我赶紧把这身衣裳给做出来,我嫂子忙着工作也没空,我走之前做出来,省得她再忙活。”
赵婆子过去把那剪刀和针线收起来,“做啥做,回来再做就是。”
“早做完早利索,再说我这来了五六天,你眼看着也没啥事,我也该回去了。”
赵婆子让闺女站好,给她择一下身上的线头,又帮她抻抻衣角,“回去干啥,一直住这家属院不好?”不等高翠再说话,赵婆子拉着她朝外走,“赶紧的,跟着我去服务社。”
这闺女来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有机会和海明碰个面,可不能浪费。
高翠跟着赵婆子朝前走,还想着去服务社到底要买啥,就听着她娘和她说话,“你看看走过来那个,就是陈海明,这人咋样?”
陈海明踏着晚霞回家,他逆光而来,纯色海军蓝的衣服扣到喉结,看起来身姿笔挺。
“挺不赖。”高翠随口应一句。
赵婆子快要忍不住拍大腿,她就说,只要见一面,她闺女指定能看上这大小伙子。
高翠原本想着俩人继续朝服务社走,这还没挪步,就听着她娘一阵高亢的笑声,“哎呦,海明啊,你这从前头回来啦,累不累啊。”
见着赵大娘,陈海明原本有些急迫的脚步停下,点头问好,“赵大娘好。”
赵婆子简直就像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忙不迭摆摆手,“都是一家人,客气啥,我给你介绍,这是我闺女,翠儿。”
陈海明看向高翠,微微点头,“同志你好。”
高翠此刻还没明白啥意思,只觉着见着这个陈海明,她娘好像特别热络,还别说,这人长得是不赖,可赖不赖的,和她也没啥关系啊。
可下一刻,听着赵婆子嘴里的话,高翠一下明白个彻底,险些气个半死。
第17章 聪明宝贝
高翠原本还笑着回应陈海明,“同志你好。”
下一秒,就听着她娘大嘴一张,开始说些乱七八糟的。
赵婆子可没觉着自己说的不对,她眼看着俩小年轻的打招呼,觉着这俩人怎么看怎么般配,一时间笑得和母鸡下蛋似的,一阵咯咯声。
“哎呦,海明你还记得我家翠儿吧,那时候你要找对象,我还撮合你俩来着,就是当时她离着远,要不然,多好一门亲事啊。”
这话听着很不好,高翠在身后扯一下赵婆子的衣裳,让她闭嘴。
偏赵婆子还端着一副我是为你好的模样,给人家明晃晃上眼药,“海明啊,不是我说,这找媳妇啊,还是得睁大眼睛看仔细喽,你说你找的那个,瘦成那样,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这就罢了,还带个小子,这以后不都是你花钱啊,不划算,要我说,你不如找个带闺女的,这样她……”
高翠脸上的笑已经挂不住,她死命扯住赵婆子,僵着脸对陈海明客套一句,“陈同志,我娘说胡话呢,你别当真,我们还要去服务社,你忙着。”
陈海明看一眼赵婆子,嗯一声,大踏步离开,明眼人都知道他什么意思。
赵婆子没想到闺女手劲这么大,眼看着陈海明走远,她晦气,“你这个死妮子,干啥拉我,不知道趁着机会多和海明说说话。”
高翠也看出来了,这根本不是要去服务社,这就是冲着人家陈海明同志去的,她气得冒火,这都啥啊,人家都结婚了,她不乐意在外头吵,索性朝着服务社走,“不是要买东西,赶紧去。”
赵婆子还没意识到闺女的心思,只觉着她傻,“买啥东西,就是让你见个人,不拿个由头,你能跟我出来啊,你看,这一看,你也觉得这海明不赖吧。”
高翠不说话,回身跟着她朝家走,一回家,她实在是忍不住,“妈,你这都是干些什么,你让我以后还有脸来家属院吗。”
“咋,你是我闺女,是明才的妹子,还不是想来就来,再说,要是你能嫁给海明,那以后就能长住家属院呢。”
“你可别说了!”高翠大喊一声。
还没说话,屋门被推开,高明才进来,“咋了,吵啥。”
高翠觉着和她娘简直是无法沟通,“你问咱娘。”
既然见了人,闺女也觉着人家不赖,赵婆子也不瞒着,“这不是带着你妹子去看一眼海明,她也觉着人不错,我这说了两句,她还生气”,她又看高翠,“你说说你,是不是想拿乔,娘给你说掏心窝子的话,这遇着合适的,不用管什么脸皮不脸皮的,这女追男隔层纱。”
高明才听得目瞪口呆,“娘埃,你不是告诉我你歇了这心思了吗?”
打从妹子来,高明才暗地里没少念叨家里老娘,让她别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这事他不愿让妹子蹚浑水,老太太明明答应的好好的。
“我要是不顺着你,你念叨的烦死人,这事儿你们谁说都没用,翠儿和海明,那就合该在一块,般配!”
高明才和高翠对视一眼,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高翠深吸几口气,这要是搁着别人,这么上赶着保媒拉纤的,依着她的脾气,非得给几个嘴巴子,“娘,我都说了,我现在不想结婚,而且,就算要结婚,也不可能和陈海明同志,人家都结婚了,你别再有那种心思,拉着我去丢人现眼,成吗。”
听着高翠说完刚才他们遇见陈海明的情形,高明才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娘,咋就和你说不通呢,人海明和田园同志已经是革命伴侣,打了报告写了申请,那是军婚,你再搞那些个破坏军婚的事儿,他一个举报,你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赵婆子上次被儿子吓住,可这么长时间,她心理防线早就提高,现在对这个是完全没放在心上,“那军婚怎么,军婚不合适也能离婚,国家允许,再说,那咋是我去破坏,那要是海明看上咱翠儿,自己要和那姓田的离婚,关咱们啥事儿啊。”
见俩孩子都气得不轻,她自己也觉着委屈,拍拍自己大腿,“你们两个白眼狼,老娘我是为了谁!我年纪轻轻守寡,累死累活拉扯你们两个,我图什么,翠儿自己带个孩子当寡妇,我知道寡妇的苦!”
她拍着胸口,是真难受,“翠儿你不趁着年轻找个人嫁了,以后还有什么好男人,娘想着你要受娘那时候的罪,这心口就疼,你
说我有错吗,有错吗!”
这一番话,实在把兄妹两个堵个结结实实。
见着儿子闺女不再说话,赵婆子冷哼一声,“我告诉你们,这事咱们不理亏,我闺女是来看她老娘的,那要是和陈海明看对眼,那也是缘分!”
高翠立即反驳,“娘,你就死了这条心,人陈海明同志和田妹子感情好着呢,再说你看看田妹子,会带孩子,长得好看,家属院谁不喜欢她,但凡陈海明同志不是个傻的,也不会整那些乱七八糟的离婚,你听我的,这事以后咱们不提,我明天就带着小福回老家。”
“你敢!”既然说开了,赵婆子说话也不遮掩,“她一个麻杆人,有什么好的,会看孩子算什么本事,她不是会看吗,从明天开始,我给你钱,你去服务社买上一大把的糖,把全家属院的小孩都招来,保管哄得他们乐颠颠的,比她还会看!”
没法沟通,简直没法沟通,高翠一秒都不想呆在这四方岛了。
高明才气的跺脚,“娘,你怎么就说不通呢,你再这样干,给你儿子拖了后腿,咱们一家子都没好日子。”
赵婆子可不信,“我哪有错,再说咱们祖宗八辈的贫农,光荣着呢,我能拖啥后腿,你吓唬我没用。”
八辈贫农就安全?高翠听着他哥那一番话,心底一阵不安,她不是个没脑子的,这年头,不管你什么成分,只要被革委会的盯上,什么帽子都能给你扣,这世道有时候就是没天理。
看来她原先给老娘说的那些,都百搭,没见着人家田园没怎么着,就把大队的生产队长和记分员给撸了,她娘还看不清形势,上赶着找不自在。
高翠给高明才一个眼神,示意这事说不通,回头兄妹俩商量。
晚上,等赵婆子和孩子们睡着,兄妹俩坐在院子里说话。
高明才是真不知道咋办,“你说咱娘怎么就左了性子呢,以前吧,她也就是好说闲话,你是不知道,这家属院家家户户,就没有她说不到的,说这个不好,那个不行,弄得好好的家属院,愣是不清净。”
他愁得不行,“不过那也就罢了,好歹家属院里也没人和她计较,也还安稳,可这回,娘是真糊涂。”
听着那一两个离婚的事,就觉着离婚是个多简单的事儿,还陈海明离婚娶他妹子,别的不说,这事要是真成了,要是有人举报他们家有生活作风问题,一举报一个准。
高明才思来想去,“妹子,这事你别管,你赶紧走,回头我找咱娘好好说。”
高翠哼一声,“哥我告诉你,没用,咱娘认准的事,九头牛拉不回来,她再这样下去,八成得给你惹事。”
要说赵婆子为什么非想让闺女攀高枝,那也不是没点子数,她虽然一辈子守寡,可说到闺女儿子,也是能吹一辈子的,别的不说,儿子谁也不靠,能当上参谋长,那就是本事,闺女也不差,从小就有主意,离了婚回村能当上会计,那不光是沾着自家哥哥的光,还因为她带着生产队搞养猪,实实在在让村里富裕不少,这是有脑子。
就像此刻,高翠也没听高明才的,反而是说出自己思量许久的话,“哥,我带咱娘回老家吧。”
说实在的,高明才还真从没有这个想法,虽然老娘是个事儿精,弄得他在家属院人缘也不好,可就像他娘说的,到底是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就算再生气,他也狠不下那个心。
所以下意识的,他摇头,“那咋成,咱娘年纪大了,有个头疼脑热的那不是拖累你,还得在我这儿。”
高翠止住他的话,“哥你听我说,这几天,我也看明白了,我就敞开了说,咱娘在这家属院,那就是一颗老鼠屎。”
高明才没想到他妹子这么实诚,就算这话是真的,“咋能那样说咱娘。”
高翠没在意,“当着咱娘的面,我也这么说。”
高明才悻悻,这闺女和儿媳妇就是不一样,这话要是她媳妇说,老娘得把天捅个窟窿。
高翠不管他怎么想,继续说话,“哥你是个有福的,咱娘这边给你扯后腿,可架不住你有个好媳妇,你们现在在家属院能过得去,十成十是靠着我嫂子。”
高翠不止一次的羡慕他哥的好福气,那么好的女同志,让他哥娶到手了,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候嫂子一身白色连衣裙出现在她家土屋前,十个指头真的葱白一样,那时候她想着,天上的仙女应该也就这样吧。
“我嫂子人家原本在市里大医院工作,可为了和你团聚,硬生生到这破岛上来,她性子好,本事也够,这些年就算我不问也知道,家属院上上下下,谁家头疼脑热的,受她恩惠的不少吧。”
“有我嫂子在,大家心里就算因着咱娘有点小膈应,也就忍了,可人家没说会一直忍着,咱娘那性子,就会得寸进尺,要是因着口舌给你惹了大祸,咱家以后没有好日子不说,咱娘指定一辈子后悔。”
可偏偏,不见棺材不落泪,现在想不到以后,就可劲儿作。
高明才听得沉默半晌,到底没说出以后指定没事这句话。
高翠既然说,就什么都考虑好,“孩子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今天小福回来,说在向兵家听说以后要有育红班,志鹏也四五岁,育红班上两年就上一年级,上了小学,有佳佳每天领着也不用操心,哥,让咱娘跟我回去吧,这样对谁都好。”
“咱娘哪里肯跟你回去啊”,高明才挠挠头皮,“她要是知道咱因着这件事让她回老家,那还不得闹翻天。”
这件事高翠心里有数,“反正只要你同意就行,我嫂子那边指定没意见,剩下的就交给我,这事我肯定在嫂子回来之前办妥,要不然,只要嫂子在家,咱娘一准说嫂子给你吹枕头风啥的。”
不得不说,不愧是亲闺女,高翠对赵婆子了解实在透彻,隔天高翠刚开口说第一句话,赵婆子眉眼梢就吊起来,“咋,你嫂子要把我赶回老家?!”
高翠强忍着没翻白眼,“你别有事没事扯我嫂子,这事儿是我想的。”
赵婆子摆手,“我跟你回去干啥,养儿防老,我这上了年纪,不跟着你哥跟着谁,他得给我养老,再说,我得看着志鹏呢。”
“还有”,赵婆子补充,“你也不回去,你别听你哥的,他就是怕丢人,怕这怕那,你听你娘的,我一准让海明娶你。”
这话一出,高翠那心,一时间和石头一样坚定下来,她直接放大招,眼泪吧嗒一下就掉下来,也不说话。
这下可把赵婆子吓得不轻,她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不好的念头,一把扯住高翠的手,“咋,闺女,你给我说,村里是不是有人欺负你,这天杀的,我剁了他!”
高翠一看演过了,立马收一下,“娘,没那回事,我又不是吃素的,再说有我哥在,谁敢胡来啊。”
赵婆子见闺女真没啥事的样子,这才把心放肚子里,又忍不住拍她一下,“那你哭个啥,吓死我。”
高翠伸手抹抹眼泪,“那还不是你光管我哥,不管我。”
要不说母女连心,上一秒烦的不行,下一秒也能和好如初,见闺女这么大了还和小时候一样撒娇,赵婆子又忍不住笑起来,“我还不管你,不管你能让你来家属院啊,这事儿要是能成,那以后咱们娘几个不就一直在一起,多好。”
高翠听得心里一酸,老娘对儿子闺女的心是真真的好,就是办事糊涂。
她也不反驳,只说另外的,“娘,我不是真不想结婚,我是不喜欢陈海明同志,我一直没给你说,镇上有个同志一直在和我接触,我,我一直没定下主意。”
这事
是真的,那位男同志也很优秀,不过对方是头婚,她自己是个带孩子的寡妇,实在不般配,当时她就拒绝了,之后就收到电报着急来了四方岛。
虽然不成,可到底也算是个理由,要不然她娘指定不愿意跟着她回去。
赵婆子一听,当即就要打听,“谁,我认识不,长啥样,带不带孩子?”
高翠只透一点,“县政府上班的,你不认识,我是替咱们大队去开会认识的,他比我还小两岁,没孩子,人倒是挺好。”
一听是政府的,赵婆子眼睛一亮,那可是正经铁饭碗,说起来,县城那可是比这小岛强多了,“那你咋想的。”
高翠为难,“我没想好,其实还有个县城粮站的人也找媒婆来过咱家,我也没应。”
赵婆子当时就急了,“你这个死丫头,那么好的条件,你还没应。”
高翠装着没个主心骨的样,“别的事我能成,可这结婚,我是真怕了,那是过一辈子的人,我哪能看出来好孬啊。”
赵婆子一思量,“这倒是,你看人可不如我。”
高翠低头微微撇嘴,不明白她娘怎么大言不惭说出这句话的,抬头,她又一本正经,“娘,原本我是不想再结婚的,你也知道,小福爸一去,我是真伤了心,可你一门心思撮合我和陈海明同志,我就想着,也别瞒着你,你知道我的性子,让我在这岛上我是呆不住,你要是真想让我结婚,就跟我回去,帮我掌掌眼,挑个好的。”
反正什么时候能挑到好的,那是她说了算。
赵婆子看闺女,“你真不想嫁海明?”
“不想。”
赵婆子一时犹豫起来,要是让她没啥事回老家,那她是死活不肯的,可要是回去给闺女挑对象,这事离了她还真不行,闺女在这事上是个实心眼,那要是选不着个好的,她这辈子死都闭不上眼。
高翠一看赵婆子这态度,立马再添一把火,“娘你要是不帮我,我说不准就让人骗了,到时候和小福不知道受多少罪。”
“我看谁敢!”赵婆子一拍桌子,当即就定了,“娘这回跟你回去,等你结了婚,我再回来。”
不过她又两难,“我这一走,那志鹏咋整,没人看我孙子不行啊。”
高翠立马接话,“那怕啥,政委嫂子说了,家属院这就成立育红班,白天专管看孩子,正选人呢,也就几天功夫,这些天先让家属院的嫂子们给照应一下,等人一定,到时候白天把孩子放育红班,中午我哥也能回来,嫂子不在家的时候,我哥做点饭,或者去食堂吃就是,亏不着。”
孙子大了,说实话白天放养都成,可对着儿子,赵婆子不落忍,“那你哥白天那么累,咋能做饭,再说吃食堂多贵。”
那其他白天上班的妇女同志,下班一样做饭,也没见着你鸣不平,再说挣了钱不花,搁着干啥,高翠心里一阵反驳,嘴上倒是老实,“那你在我哥这儿吧,别走,也别管我和小福,让我们娘俩就在老家过活吧。”
赵婆子哎呦一声,“回回回,反正几个月的功夫,你嫂子不在家的功夫,让你哥带着你侄子侄女吃食堂吧,你说你嫂子也不顶用,一个月有半个月不着家,哪家媳妇这样。”
高翠险些没忍住,要不是我嫂子治病救人,你在家属院早就人人喊打。
好歹的,这事是定下来了。
高翠拍板,“等嫂子回来给她说一声,咱就走。”
董风香实在没想到,她这出去一趟再回来,婆婆就要回老家,而且是真心实意回去。
赵婆子自认想得周全,对着儿媳妇也没客气,“现在咱家,你妹子结婚那是头等大事,这死丫头之前也不说,那县城好几个来说亲的,她一股脑的给推了,你说这不是傻吗,我要是不回去,她猴年马月也嫁不出去,等以后老了可咋办。”
“我这回去几个月,把这事办利索,到时候再回来。”
临走前,高翠和董风香透了底,“咱娘那个得罪人的性子,在我哥这里实在让人没法放心,她能来家属院本来就是领导特批的,别家老娘都在老家呆着,偏她能来,再不本分,那不是给你们招事儿吗,志鹏也大了,这回咱娘跟我回去,以后就交给我,不让她再回来。”
讨人嫌的赵大娘竟然走了,这事实在出乎大家伙的意料,田园听到以后,都觉着不可思议,这样的角色,搁着小说里,那必然是恶毒炮灰,下场凄惨,这怎么也没惹出大事就退场了呢。
不过她也不是很在意,总归走了更好,用邱芳嫂子的话说,赵大娘一走,家属院都跟着敞亮不少。
邱芳嫂子三十多岁,随军以后一直没工作,每天就是看孩子做饭,她家里三个孩子,老大老二都在上学,只老三六岁,就是赵婆子嘴里那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名叫卫观旗。
因着这孩子不会说话,赵婆子明里暗里没少说闲话,她原本就因着小儿子不会说话心里难受,赵婆子时不时说两句,她更是不常出门。
还是政委嫂子看不过去,找赵婆子说过好几次,又知道她很会些木匠活,桌椅板凳都能做,让家属院有谁做个桌子修个条凳的都上门找她,她这才算是融入家属院。
不过要说有个知心朋友,还得是田园来以后。
邱芳记得清楚,田园第一次上门的时候,一手抱着一包柳条,一手端着虾肉鸡蛋饼,笑着让她帮忙给孩子编两个小筐,鸡蛋饼她没推辞,因为她家老卫说过,凡事讲个有来有往,你什么都不要,那就是不想来往,那饼她家老二老三回来都说好吃,她心里就想着田园是个心灵手巧的妹子。
让她真正把这妹子放心里的,还是田园拿到两个柳条编筐那不加掩饰的惊喜表情,和真真切切的赞赏,‘芳嫂,你这手艺可真是绝了,这就和工艺品似的!’
那种发自内心的敬佩做不得假,就这一句话,让她高兴好几天,再后来,田园送来那酱海鲜他们一家都喜欢吃,对着观棋和对着其他正常孩子一样,她家老大向军很能和观棋玩到一起。
这一桩桩一件件,在邱芳心里,田园成了她在家属院的知心人。
赵婆子离开家属院的隔天,邱芳带着卫观棋到田园家玩,这次她不是空着手,而是又带来一张方桌。
田园诧异,连忙上手接过来放地上,“芳嫂,你又带方桌干啥,家里两张了。”
而且她也没送木板去啊。
邱芳抿嘴笑笑,“我做了送给你的,家里还有几块木板,闲着也没用,你家里孩子多,我看现在好些姊妹也乐意来玩,再给你搬一张,大人坐着说话。”
依着两人现在的关系,田园也不和她客气,“成,你别说,还真缺张桌子,那我就收下了,回头我送给咱观棋一个好玩的东西。”
一旁的卫观棋跟着抿嘴笑笑,连连摆手,又因着田向军朝他招手,一脸高兴跑过去。
邱芳和田园围着方桌坐下,话题说着说着,不自觉就转到赵婆子身上。
邱芳对这老太太实实在在是有些心里阴影的,“我刚来家属院没两天,出门就碰着她和一群人说我家观棋,说孩子不会说话,这辈子就废了,说我不中用,生的孩子有残疾。”
“我家祖上就是开木匠铺的,成分不好,不给我安排工作我认,可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干,我自己找点木头做个桌子条凳,这她也要说,说我还想开木匠铺当我的大小姐,说我思想不端正。”
即使现在说起来,邱芳还是满眶发红,她这辈子吃过不少苦,可最难受的,就是那种被人指指点点的感觉,“要不是我家老卫一直告诉我,人要活自个儿,别管别人说什么,后来又有政委嫂子帮我,我在家属院真是
待不下去。”
田园拉着她的手拍拍,“以后就好了。”
她朝着邱芳眨眨眼,“赵大娘一走,可不光你高兴,我也高兴,其他那些个嫂子们,你猜她们高不高兴?”
一句话惹得邱芳忍不住笑起来,“那还用说,指定都高兴。”
正说着,李守勤和范树云一起上门,还没进门就听着这句话,两人不约而同笑起来,“今天可是热闹,到处都在说这赵婶子回老家的事。”
让李守勤说,那也是大好事一件。
她一转头,见着董风香带着孩子朝这边走,连忙招手,“我还没去找你呢,赶紧来说说,你这使的啥本事,咋把你婆婆哄走了。”
田园心里一声好家伙,这吃瓜吃到本人身上了。
董风香看着俩孩子钻进孩子堆,又帮着把方桌抬进屋里,屋里听不大着孩子们的叽叽喳喳,还清净些。
这件事她也是有倾诉欲,主要是小姑子太给力,别人不问她都忍不住想说。
这一聊,大家就明白了。
李守勤忍不住夸,“这小姑子做到高翠这份上,没的说,这丫头是个明白事理的。”
董风香说起来也是感慨,“我也这么说,你们是不知道,她事事都想到前头,说怕我婆婆在这里惹了祸,赶紧给弄回老家去,别以后拖累人。”
李守勤叹口气,“赵婶子那个性子,大家伙都了解,就是小田,我也提前给说了,她之前给海明说过她闺女,那也没成啊,谁成想她这念头就放不下,还把你小姑子给弄来,不过也亏的你小姑子是个明白的,要不然这事真不好收场。”
她又看田园,“小田,咱家属院,有事敞开说,这事是你赵大娘不对,你别放心上。”
田园还真没放心上,原本她以为,这赵大娘得是个搅事的,她都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真惹急了让她去牛棚和卜大花作伴呢,没成想,高翠是个会审时度势的,神来之笔,就把老娘带回老家了,让她说,这赵大娘回到老家,那是享福的。
现在这个阶段,靠着儿子高明才参谋长的名头,她在村里也吃不着亏,还人人巴结,等再过几年,依着高翠的性格,必然是第一批富起来的人,她又能享闺女的福。
田园还没说话,董风香连忙保证,“妹子你放心,这事就是我婆婆糊涂,我小姑子可是一丁点心思都没有,她在老家有看对眼的人。”
田园一下笑起来,“我说的你们可能不信,你们就看吧,我像是那不放心的样吗?”
其实就算赵大娘作妖,顶多是给家属院增加点话题度,让她说,陈海明干不出来那样的事,就昨天晚上,说起赵大娘回老家了,他还破天荒发表了个‘很好’的意见,看得出来,赵大娘在他眼里风评实在不行,更别提当她女婿。
田园要是费劲巴拉解释,说不得大家还真得琢磨琢磨,可她就这么云淡风轻,笑眯眯的随口一说,大家还真就觉着,这事在她那里,真不是个事儿。
政委嫂子李守勤当即一拍手,“成,这事儿就让它过去,来来来,小田,上次你那育红班的想法说到一半,你说要给孩子弄点玩具,赶紧的,再说说。”
董风香一听来了精神,“不光给看孩子,还有玩具玩啊?”
这话一出来,算是打开了话匣子,没等田园说话,大家七嘴八舌就说起来之前田园说的话。
“风香,上次你没来,你是不知道,田妹子说的太好了,这育红班,不仅要有教室,那还得有游戏室,连场地都选好啦。”
“对对对,就是咱们服务社对面那俩屋,学习室就是教室,另一个空着的两间屋,就当游戏室。”
“小田说,这育红班要想管住孩子,那就得对症下药,小孩子稀罕什么,不就是玩,这游戏室,咱们弄上好些个玩意,到时候孩子朝里一放,那还不撒了欢,乐乐呵呵就把这育红班上了。”
就是那天天晚,男人下班,孩子也要吃饭,大家就散了,今天这才又抽时间聚在一起说话。
听着大家兴致勃勃,田园先问,“你们觉得,要给孩子们准备些什么呢。”
这事儿得充分参考大家的意见。
这也不是没人想过,蒋云秀先开口,“我看孩子们经常玩的那些都弄上点,什么滚铁环啊,踢毽子啊,跳绳扔石头啥的。”
田园点头,“那当然得有。”
董风香想了想,“你家这个积木块也能弄点,我看孩子们稀罕的很。”
田园肯定,“这个也得安排。”
然后大家就没啥话了,田园左看右看,“没啦?”
李守勤嗔怪,“这不是就到你家来,听你的想法来着,就知道你点子多,赶紧说说有啥计划,赶明儿咱们就开始布置起来。”
她最近这几天,简直是心花怒放,讨人嫌的赵婶子走了,家属院风气眼看着更好,最关键的,家属工厂那边,也是一切顺利。
她也不瞒着,“我和老范先给你们透个底,咱家属工厂的捕捞队,那都是好手,这几天下海专打鱿鱼,收上来不少,工厂工人都加紧处理晾晒了,小田这边也给调了第一批的腌料,回头这鱿鱼丝的事儿要是能成,咱家属工厂那得忙活起来,到时候孩子就顾不上,所以这育红班,咱们得赶紧办起来,真忙不过来,说不得还得招人。”
到时候孩子放在育红班,大人该上班上班,该干活干活,这才是红红火火的好日子。
这话一出,一桌子人都忍不住笑起来,邱芳原本安静坐在桌子一角,听着这句话,实在没忍住,“李嫂,真有可能招工?”
她从来是个话不多的,这话能问出来,可见她是真激动。
李守勤握住她的手拍一下,“咋不能,你是不知道那烤鱿鱼丝多好吃,我们几个估摸着得好卖,这收购点要是订货多,忙不过来就得招工,家属院人人都有机会,说不准还得去渔家招人呢,你写得那些信,我都给领导看过,我也给领导打过包票,你思想觉悟是绝对没问题的,你就放心,到时候真招工,你就堂堂正正去参加考试,只要考上,保准要。”
范树云也在一边点头保证,“就是,要是咱真招工,邱芳你就大大方方的去考试,咱们一块住这么多年,都知道你是啥人。”
这话一处来,邱芳哎哎几声,连着点头,“成成成,要是真有招工,我一准去参加考试,一准好好考。”
话题又回到育红班,大家伙都等着听田园的想法,让她别卖关子。
田园点子确实是不少,她总结几个关键点,洋洋洒洒说了不少。
大家伙那眼睛是越听越亮,最后李守勤一拍大腿,“着啊,咱就按小田说的准备,这就整起来。”
接下来,田园一下成了两个团队的核心人物,家属工厂这边,她配制腌料,改进配方,育红班这边有啥问题,她也能及时给点意见。
陈向兵小朋友很是惊讶,和田向军分享自己的发现,“哥,后妈是不是当官啦。”
这一天到晚的,好些大娘都来找后妈,有时候还拿着纸又写又画的,有时候哭丧着脸进来,又笑眯眯的出去,总是有人夸她。
他学着自己听来的话,“‘哎呀,田妹子,你可太聪明啦’、‘呦呦呦,小田,你这脑瓜子怎么长的呢,我咋就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你就是咱们家属院的大功臣’。”
陈向兵摇头晃脑的,“那要是不当官,咋那么多人听后妈的,还总是夸她。”
相比于弟弟的一知半解,哥哥倒是明白的更多,虽然不知道具体都说了些什么,可田向军明白,“妈给那些人出主意呢,让育红班和家属工厂办的
更好。”
说到育红班,陈向兵很有些自己的小想法,他凑到田向军身边,“哥,那育红班有什么好的,肯定不如现在好玩,你看咱们有那么多玩具,还能跟着咱妈去赶海做贝壳风铃,跟虎子他们在咱家玩,还能跟着后妈去家属工厂,那些大娘都喜欢咱们两个。”
说到这个,陈向兵美滋滋的,他现在可是越来越厉害啦,以前的时候,不管他去哪儿,那些大娘婶子的,都觉着他惹事,有些人还吓唬他,可现在呢,大家都喜欢他,还夸他呢。
屋里两个小孩睡醒了凑在一起说话,陈向兵声音不小,早他们一步起来的田园在外头应一声,“哎呦,可把你骄傲坏了,你是谁啊,家属院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陈向兵小朋友,厉害着呢。”
田园一说话,俩孩子也不躺着了,麻溜起来穿好衣服,掀开帘子出了里间,凑到田园身边。
因着陈海明坐在田园一边,陈向兵一屁股把他撅开坐下,他挺一下小胸脯,明显被刚才田园的话哄得心花怒放,偏还要假模假样的端着,“后妈,你不是说做人要低调,我也没你说的那么好,在家里说说就行啦,出去别那么说,要不然别人以为你吹牛呢。”
这话一出,田园和陈海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起来,田园装模作样嗯一声,“成,听你的,低调。”
陈向兵嘿嘿一笑,扭扭屁股靠她更近,“妈你这写的啥?”
现在他喊田园,‘后妈’、‘好后妈’、‘坏后妈’、‘妈’几个词轮着来,最开始陈海明还想给纠正,还是田园没让,这不同称呼,代表不同心情,和感情上的亲近疏远没啥关系,没必要非喊妈妈。
田园指着最上面几个字,“最近教了你们不少,这上面的字,认识多少?”
陈向兵大眼睛一扫,指着几个简单的字一通说,把陈海明惊得不轻,只觉这小子有出息。
田园又看向田向军,“你呢,认识几个字?”
田向军声音平稳,“配料表,花椒二十一斤,辣椒三斤、虾米十五斤……”
陈海明呆愣一瞬,老大更厉害,他这俩儿子,都是好样的。
田园让他别太激动,“最近跟着我,没少看这些配料表,知道几个字没啥。”
那怎么是没啥,陈海明还有些激动,老大先不说,要知道,这老二在以前,每天就是追鸡撵鸭,满家属院疯跑,别说认识几个字,一首诗都不会背,这才几个月,都认识不少字了。
这简直比陈海明自己学会认字还让人激动,他看向田园,“还是你教的厉害。”
田园不知道他为啥反应那么大,认俩字就厉害,这才哪儿到哪儿,她转头给陈海明一个眼神,“淡定。”
偏向军向兵俩娃也跟着妈妈学,小身子板板正正,转过来头看他一眼,异口同声,“爸,淡定。”
怎么看怎么有趣,一时间,陈海明忍不住嘴角挂上笑意,和田园说话,“淡定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俩电灯泡相当积极,陈向兵立马举手,“我知道我知道,淡定就是,就是别激动。”
“放轻松。”田向军补充。
陈向兵总结,“对,放轻松,别激动。”
说完就看向田园,田园看一眼忍俊不禁的陈海明,又左右给俩娃分别一个摸摸头,“说得对。”
嘿嘿,陈向兵屁股又扭两下,又开始积极发言,“妈,那家属工厂多好啊,以后我们还和现在一样,天天跟着你去呗。”
田园撇他一眼,“我看你不是想去家属工厂,是想吃那些个鱿鱼丝吧?”
她手里那几包鱿鱼丝,早吃个精光,不过家属工厂那边,已经试着做出来一个口味的,如今她当着个临时指导的工作,免不了试吃,虽然家属工厂有自己的管理条例,不能吃拿,可只要她带着俩孩子,那些个嫂子们少不了给孩子拿一些。
偏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着这个时代的鱿鱼品质好,还是这个时代的调料味道足,这烤出来的鱿鱼丝,比她自己买的那几包好吃许多,每次陈向兵都吃得停不下嘴,可不就乐意跟着她去。
听着田园这么一问,陈向兵又开始为自己正名,“才不是,我是想给你帮忙的,我可是好孩子。”
田园喜欢夸孩子,只要做的对,好孩子好宝贝挂在嘴边,陈向兵如今已经以好孩子自居。
田园略一思索,嗯一声,“成,你要是不想去育红班,就不去。”
“再说,有我在,我……?”陈向兵听着田园轻轻松松说出不去育红班的话,先嘎一声,又开始欢呼,朝着田向军伸脑袋,“哥,哥,听着没,咱不用去育红班。”
相比跟着那群孩子玩,如今两个娃明显是乐意跟着妈妈玩,听着不用去育红班,田向军心里也是一喜,不过他到底心眼多一些,不去育红班好像是不对的事情,可是妈妈答应那么爽快。
田向军看看一脸高深莫测的田园,又看一眼傻乐的弟弟,慢吞吞回一句,“我没有不想去育红班。”
陈向兵看傻子一样看他哥,“哥,那你去育红班吧,那我可自己跟着咱妈,有好玩的都给我,你可别不乐意。”
这事一想就美得不行,他立马有了主意,“妈,你说了不让我去育红班,到时候不能让我去,拉钩!”
哈哈哈,他可真是个聪明宝贝。
第18章 抢人
田园看他一眼,伸出小手指头,“好啊,先说好,拉钩以后,可不能反悔。”
到时候非得为难一下这小子不行。
陈向兵晃晃脑袋,一脸你在说啥的样子,“让我去我都不去,拉钩!”
他刚伸手,陈海明和田向军不约而同喊他。
“向兵。”
“咋了,爸,哥,啥事?”
陈海明这回不觉着儿子以后会有出息了,这小子在田园手上吃过这么多亏,还没长出点心眼子,“爸看你再想想。”
陈向兵反驳的那叫一个有理有据,他挥挥拳头,“妈说过,有机会就要紧紧抓住,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
田向军补充,“妈也说过,遇事三思而后行。”
陈向兵眼里哪还有那些,“反正我不要去育红班”,他乐颠颠的伸手,一大一小两个小指扣紧,“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陈海明忍不住想抚额,他这儿子,咋透出这么多傻气呢,这回他不用想都知道,到时候这小子指定后悔。
孩子们不知道,他这个作为参与者的大人可是知道,田园那些主意层出不穷,育红班到时候会多么有趣。
这小子到时候想去,少不得又得被她逗得厉害。
陈海明眼底闪过笑意,突然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对于育红班,孩子们还真不知道都筹备了些什么,因为田园给了一个概念。
要给孩子们准备一个惊喜。
‘惊喜’这个词,在家属院算是个新鲜词,在这个物资匮乏,精神贫瘠的时代,没有人会萌生出这样的想法,他们家属院全体大人,要给孩子们准备的一个惊喜。
是的,一个育红班的筹备,李守勤听从田园的建议,让全体家长都参与进来。
最开始,很多人听得莫名其妙,不就是给孩子们打些个桌子,准备几个玩意,用得着那么多人吗,没得浪费时间。
可这件事在政委嫂子的推动下真正进行起来,大人们好似也找到一种童年的乐趣,那是一种隐秘的快乐。
为什么呢,因为家属院所有家长的行动,都要瞒着孩子,这种感觉,好像在和孩子们做打游击战。
一次次的地下碰头进行下来,所有人好似都被激活了被封印的童年细胞,对着自己的任务指标,那叫一个用心。
趁着孩子睡午觉,赶紧把那布片拿出来,缝几针沙包,这布片每一片都是不同的颜色,是各家各户用碎布头凑出来的,大人看着都觉着新鲜,别说孩子。
跟着孩子出去玩,见着那圆圆的石子,赶紧装作不经意捡起来,还不能让孩子发现,他们的目标是上百颗的石子,让所有孩子能一起玩。
去赶海的,
也开始学着田园,捡那些个不大不小的贝壳,这贝壳拿回去,还要用跟着孩子们学的那一招,一个个的磨出小孔,这东西数量上不封顶,到时候让孩子们串风铃玩。
特别是等着晚上孩子们睡了觉,各家父母对视一眼,隐秘一笑,起身到外间拿出那一个个锯好的小木块,一手磨刀石,一手小木块,蹭蹭蹭磨个不停。
这木块每家都有指标,是邱芳和其他几个人抽空给锯出来的,每家分一些,用磨刀石打磨边角,不能有刺,光滑更好。
这一桩桩一件件,在孩子们看不到的地方悄悄进行,好像一种游戏,手里动着的时候,脑袋里不自觉就开始想,当孩子们看到这些玩具放到一起,听到能每天随便玩的时候,得高兴成什么样。
李守勤都没想到,家属院能有这么团结一致的时候,这种感觉很新奇,好像回到家属院建成以前,那时候和现在一样,所有人都有着一股劲,每天睁眼就是搞建设,目的就一个,早日建成家属院,一家子住到一起,真正实现一家团聚。
现在又是那样,因着准备惊喜这件事,大家伙的心又贴到一起,家属院关系更和谐不说,大家还每天暗自兴奋得不行,所有人都在期待育红班正式开班的那一天。
她来找田园的时候都忍不住说,“小田,你这点子真是绝了,简直比专门做团结同志的思想教育还有用啊。”
田园微微一笑,那还是用说,所有人共同保守一个秘密,这本来就是一件刺激的事情,在加上准备惊喜时候那种期待感,没人会觉得无聊,当一件事让人有了期待感和新鲜感,就能让人喜欢做下去。
期待,就是最好的推动力,它让这件事变得就有仪式感,给孩子们的仪式感。
她看李守勤,“嫂子,你这一直夸我,我可不好意思,这几天不大见你的人影,今天来有事?”
李守勤还真有事,“这不是太高兴吗,有事有事,今天还真有事。”
这事儿吧,说起来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还没说,大门又被敲响,范树云一脸喜色进来,看也没看李守勤,对着田园那就是一顿夸。
“哎呦,大妹子,这新口味的烤鱿鱼丝成了,赶紧尝尝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味。”
他们已经做出来一种原味的烤鱿鱼丝,鲜香可口,正批量生产准备拿到舟市开卖,可只有一种口味,卖起来确实单调,田园这段时间摸索着给了个麻辣味道的,范树云这两天正带着工人上手烤,今天一出成品,大家伙尝了尝,她迫不及待拿着一包来找田园。
“这味道绝了,微麻微辣的,越嚼越香,直接吃好吃,就是卷到煎饼馒头里,那也好吃的不得了啊,大家都说,这个一准好卖。”
说了一通,她才看见李守勤,忙又把那包烤鱿鱼丝递过去,“老李,你尝尝,这个口味的烤鱿鱼丝,我们可是一次成功的,这可是都亏了小田,你尝尝,咋样。”
能让她这么迫不及待来分享这个好消息,那味道自不必说。
得到两人的肯定,范树云更是开心,“这下可好了,咱们家属工厂指定能盘活”,她兴冲冲坐下,见李守勤还在那吃,那胳膊推她一下,“老李,你那个申请整的咋样了,赶紧批下来啊,等小田成了我们工厂的正式职工,我们开发更多的口味。”
李守勤咳嗽一下,有些迟疑,“我觉着吧,这事儿还得再商量。”
这句话可把范树云整得差点急眼,“咋,商量啥,老李,你可别说给小田来个考试什么的,特事特办,她这可是相当于带着技术入厂,再说她成分也没问题,符合直接成为正式员工的条件,你还想商量啥。”
她是个急性子,话音一落,接着站起来又是一顿输出,“你是不知道,小田是个有能力的好同志,这烤鱿鱼丝,咱们厂里每个人可都信心百倍,憋着一包劲儿大干一场呢,这腌料不是别的,那是技术关键,我们少了小田不行,这事儿你得赶紧给办。”
李守勤安抚她先坐好,“你听我说,听我说,我是觉着吧,小田她适合当育红班的老师。”
不等范树云再说什么,她也开始有理有据摆事实,“你看看咱们这育红班的准备,都不用想,到时候孩子们指定是乐得一蹦三尺高,这些个点子,可都是小田想出来的,你再想想家属院的孩子们,这没上学的娃,现在天天睁眼就往这里跑,那是因着这里玩意多吗,是也不是,还是小田会和孩子玩。”
她也是越说越上头,“光我来的这几回就发现了,孩子们在这里玩,那一个个的可是听话,天天进来出去眉开眼笑的,这还不说明问题?领导人都说,这教育要从娃娃抓起,你就说,为了咱们育红班的孩子们,是不是得让小田当老师。”
“那,那”,范树云一哽,“那小田当老师指定也是不差,可我们这工厂也少不得她啊,就说这腌料,哪个磨哪个切,哪个烤哪个炒,还有混合的比例,我们可是两眼一抹黑,还有这烤鱿鱼丝的温度和时间,那也是关键,我们自己琢磨着烤了一回,糊一半,是,这些个东西我们能慢慢做熟练,可这一时半会的是真不成,那工厂效益你也看着了,再这么两三个月,指定倒闭,就指着这烤鱿鱼丝呢。”
田园听着他们这左一句右一句的,简直哭笑不得,“嫂子,两位好嫂子,你们倒是问问我的意见啊。”
一句话把李守勤和范树云整的有点不好意思。
李守勤更是连连道歉,“小田,这事儿吧,是我这个老嫂子做的不对,原本给你打包票,让你当这工厂的正式工,可是吧,你看后来咱们这育红班,筹办的红红火火,你那些个点子,大家都说好,关键这家属院好些个家长觉着你当老师合适,都找我说让你当老师,我这也动了心,就没把那正式工的申请交上去。”
她又问田园,“小田,你自己选,你是乐意当工厂的技术指导,还是相当育红班的老师?”
范树云也跟着问,“就是,小田,你自己选,我们尊重你的意见。”
田园先问一句,“当老师不用考试吗?”
李守勤点头,“那咋不用考,这大小是个老师呢,虽然这育红班属于咱们家属院,可该有的流程不能少,不过这对你来说,那还不是手拿把攥,你选就是。”
“能不能两个都不选。”
“不能!”俩人同时板脸。
好凶的嫂子们,那既然必须选,田园觉得还是陪孩子们玩更有趣。
“我选当老师。”
李守勤喜不自胜,“哎!成成成,回头你可得来参加考试。”
她是高兴了,范树云有些着急,“那咱们家属工厂咋整,老李我可给你说,这家属工厂关系到那么多工人呢,你把我技术指导抢走,必须给我个解决方案,要不然我们这没个章法,得浪费多少钱啊。”
虽说现在有点产量,那也不大,因着烤盘现在还有限,要说积攒起来去卖,还得有些日子,就算那些个流程工人都熟悉起来,可后面再出点什么事,她总觉得还是田园靠谱。
田园既然选了当老师,这边总也不会扔下不管,“别急,范嫂子,其实后面只要熟悉起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而且我看你和柳琴嫂子都不成问题,这技术我手把手教给你们,有事我再去给帮忙就是。”
要是真能学会技术,那倒是能行,可是范树云是有一说一的性子,“本来你要是带着技术进厂,那评级都得高几级的,可你现在平白把技术让出来,没个章法可不成。”
她略一思索,“老李,我看回头咱俩就打个报告,小田把技术转到工厂,那就算是技术入股,再加上小田这脑子活,她说的那些个五香味、甜辣味的,还得靠着她给琢磨,她得在家属工厂拿红利的。”
李守勤就笑起来,“你这个厂长没意见,那我更是乐意,只要让小田当我们育红班老师就成。”
田园就发现,这个时代的女性,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她们勤劳朴实,有一说一,活得很是敞亮,她自己都没想
到,能在家属工厂拿到红利,不过有钱拿谁不开心呢。
二选一,她既然选了带孩子玩,不,选了当个正经育红班老师,那态度就得端正一点,空闲的时候,还是要根据政委嫂子说的考试范围列一下知识点,也算考前复习。
她不知道的是,因着育红班要招老师和家属工厂后面可能招工人这个消息,可是让家属院没工作的人都激动起来。
因着不少人都打听这件事,李守勤索性在服务社旁边的宣传栏上贴了个考试范围,让大家可以准备起来。
这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邱芳,工作是她的执念,如果真能有个工作,她觉着自己做梦都能笑醒。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少见的话多,和卫方竹说着自己的打算,“李嫂子说家属工厂那边还不确定招不招人,可我得早早准备起来,要是真招人,我学得比旁人好,机会就比旁人多。”
她少见的没有避讳自己每周写信的事情,“那信我还是每周都写,领导总能看到我的进步。”
当年她带着孩子住乡下,那一年一切都变得飞快,因着祖辈传下来的木匠铺,她家被判成有问题,那些人在她家进进出出,恨不能拿着放大镜看她,最绝望的时候,她想过和卫方竹离婚,他们是娃娃亲,婚前没见过几次,婚后的见面也寥寥无几,他就算是想离婚也是应该的。
可没想到,电话里他没应,他请了探亲假,回来不知道去大队做了什么,打那以后,家里清净了,可写信不能停,这是公社统一要求,和她情况一样的人,每周都得交思想汇报信。
最开始她觉着压抑,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让她觉着自己是个另类,可她得写,她怕给家里男人拖后腿,怕孩子被人家指指点点,如果被举报,指定会影响在部队的他,她最怕的就是看到那副场景。
这一写就写了很多年,等搬到家属院,她还是有这个习惯,不过这次多了一封加入组织申请书,她想的很简单,她态度端正,积极申请加入组织,总得让领导看到她的觉悟。
只她的申请书,每次都会被退回。
听她说这个话题,卫方竹并不回应,邱芳也不在乎,关于写信这个话题,最开始知道的时候,他在电话里沉默很久,只应一句知道了,打那以后,他再没多说过一句,不会让她好好写,也没法说出不用写这句话。
卫方竹不说话,可老二卫家园挺有话想说,从她记事起,妈妈每周都会写信,以前交给大队,现在交给领导,还会被退回来。
她见卫方竹不说话,咽下一口米粥,“妈,你写那玩意有啥用啊,就你那个申请书每回都被退回来,积极分子都当不着,没用。”
话音一落,屋里就是一静。
邱芳定定看一眼闺女,半晌,放下筷子进了里间。
卫方竹少见的板了脸,“卫家园!”
气氛不对,卫家圆瑟缩一下,嘟囔,“爸,我又没说错,那么多年,妈都在做无用功。”
“你也知道你妈写了这么多年!”卫方竹额角微跳,“出去站着。”
邱芳听着男人低沉又愤怒的声音,眼泪不自觉流下来,见着他进来,她顾不得掩饰,只一味想着以前的事。
“老卫,要是我家不开木匠铺就好了,那样就不会拖累你。”
卫方竹递过去手帕,“没什么拖累的。”
“怎么不拖累,你喜欢船舰,喜欢海。”要不是因为她,她男人不会从海上退下来做宣传工作。
“当主任还不好?和你没一点关系,要是真拖累,我该卷铺盖回家。”
“不是的”,邱芳摇头,她从来不多说,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老实本分不惹事,从前在老家好好种地,随军以后好好看孩子,她愿意吃苦,她告诉孩子们一定不许惹事,不许给爸爸拖后腿,可怎么都不对,“还是我不对……”
卫方竹骤然打断她,“阿芳!”
他靠近些,看着她的眼睛,“你没有不对,没有任何不对,不对的不是你。”
邱芳愣住。
卫方竹伸手抚上她眼角皱纹,心里一片酸,面上却恢复平静,“真想参加考试,就好好准备,你不是说小田同志脑子灵活,可以找她问问。”
说到田园,邱芳又放松下来,抿嘴露出个笑,“嗯,田妹子确实脑子活,你说她怎么想出来的,那些小木头,我据的时候心里就在想,到时候这一个个的磨好,孩子们得多开心,我自己都跟着开心。”
说到孩子,她赶紧擦擦眼角的泪,“你别凶家园,她知道什么,又不是故意的,这孩子懂事,也知道帮着我照顾观棋。”
卫方竹放松些,对闺女却不手软,“站一个小时,让她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邱芳隔天找田园说话,忍不住说自家男人太严厉,“这么点小事,让家园生生站一个小时。”
不知道为什么,田园突然觉得,即使在这个淳朴又艰苦的年代,这两个人的爱情故事也有些甜,她听蒋嫂子说过,卫主任的名字,就是邱芳嫂子的爷爷给取的,带着一股孤正的傲气,他年轻的时候很拼,周边大大小小的守卫战征兵,他都报名参加过,也曾九死一生,只为了早点晋升,让家里老婆孩子随军。
更细节的她不知道,不过想也知道,卫主任心底,邱芳嫂子肯定占有很重的分量,她微微一笑,应一句,“孩子就得教,要不然他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邱芳听得一呆,“我家老卫也是说这话,他说得让孩子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别说你俩还真有点像。”
田园眨眼,“所以邱芳嫂子你稀罕我呗。”
一句打趣的话,惹得邱芳嫂子脸红起来,她嗔怪,“我都多大年纪了,你还开这种玩笑。”
田园不服,“那有什么,嫂子你才不到四十,再说就算五六十,这话也能说。”
邱芳一辈子腼腆内向,从没有把喜欢这样的词挂在嘴上过,她说不过田园,连忙换个话题,“不说这个,我来是想问问你,我这想参加家属工厂的考试,你脑子活,给我出出主意,咋才能学得更好。”
说到考试,田园倒是有别的看法,“嫂子,你有没有想过,当育红班的老师?”
“育红班老师?”邱芳听得一呆,她是真没敢想过这个,“那咋成,那可是老师,教书育人的,我,我这种的,不成不成。”
田园知道她又忍不住朝着成分那方面想,开口打断她,“没什么不成的,李嫂子都说了,只要能考上就能去,不讲别的,我觉着嫂子你适合当育红班老师。”
她把自己以前的想法拿出来,“嫂子你不光能读会写有知识,而且有耐心,脾气也好,你很优秀。”
见邱芳一脸不赞同的神色,显然不觉得自己这点东西算什么优秀,田园索性改口,“嫂子你想,到时候你家观棋也得去育红班吧,如果你能当老师,那就能在育红班照应着他,这刚开始孩子们不适应,肯定会有小矛盾,有你在,你家观棋怎么也吃不着亏吧。”
不得不说,田园很是能摸着邱芳的脉,她这么一说,邱芳显然迟疑起来,“这倒是,观棋虽然听不见,可能听见也能写字,指定是能上育红班的,就是我,我真能成吗?”
田园给她个鼓励的眼神,“指定能成,我也要考老师的,要不咱俩一块学习。”
这话一出,邱芳心底一下就有了底,她不明白,“你不去家属工厂?”
田园点头,“不去啦,说实在的,我还是觉着和孩子们在一起更有趣,怎么样,要不要试试考育红班老师?”
邱芳思量一会,狠狠点头,“成,我试试。”
田园见她一副破釜沉舟的模样,又忍不住笑起来,“嫂子你别担心,家属工厂那边一时半会的不会招人,你这边老师真考不上,再准备那边也来得及。”
邱芳回家的时候,心里止不住高兴,她这两头抓,指不定就能抓住一个,要是真能有个工作,以后她也是能挣钱的人了。
送走
邱芳,田园琢磨着写了个考试复习大纲,根据公布的考试范围来看,这育红班的老师招聘考试,问题不大,复习内容填充好,田园又想起别的,如果真要当育红班的老师,新职业新气象,她怎么也得做身新衣服吧。
正好,托范嫂子从舟市买的布也给送来了,她票给的足,带回来的布不少,的确良、华达呢那些虽然没有,可深蓝色的劳动布,灰白棉布,亚麻织布,足够一家人用的,她做衣服的时候还能夹带点自己带来的私货。
这事说干就干,她给两个孩子量了身高,宣布要给他们做新衣服。
做新衣服,就是在富裕家庭,那也是过年才有的待遇,对孩子们来说,一切被冠名“新”的东西,都值得兴奋。
见田园拿着个木尺,一块白石灰,这样那样划几道,咔嚓咔嚓就剪出来好几块布片,陈向兵还有些担心,“后妈,你会裁衣裳不,要不让蒋大娘来帮你。”
虎子和小凤过年穿的新衣裳,就是蒋大娘给做的,可好看。
田园见他一脸担忧,忍不住好笑,“放心,回头衣裳做好,指定让你当家属院最靓的崽。”
陈向兵迅速提炼关键词,“靓崽,真的?”
他最近享受不少家属院孩子的羡慕,不过这东西不嫌多,他美得很。
田园手上不停,给他个放心的眼神,两身布片,田园一下午功夫就弄个差不离,先用布条分开系好,等陈海明回来,就要给他量尺寸。
布买了不少,第一次做,总得把家里这个挣钱的带上。
陈海明有些惊讶,“给我做?”
他又摇头,“不用,我有工作服,不用单独给我做衣服。”
在部队,每年都会发常服和作战服,衣服鞋帽袜都齐全,有时候磨损的厉害,也是打几个补丁接着穿,等发了新的,旧的改一下给孩子穿,整个家属院,没男同志再单独做衣服。
田园也没想给他做外套,这次买的灰白棉布不少,这东西在这个时代也就夏天做个背心,用来做外套算是个鸡肋,虽然柔软,可不耐磨不抗造,劳动强度稍微大一点,穿个几天就磨破,所以好些人只用当棉袄里衬,做褥子,或者绣上几朵花,铺在橱柜台面上防尘装饰。
她知道陈海明不缺衣服,所以打算给他做一套秋衣秋裤。
她一说,陈海明还有些不明白,“秋衣秋裤?”
田园猜着他可能不知道,因为这个家里,压根就没有秋衣秋裤这东西,她约摸着,大家秋天应该就是多穿几条裤子,再冷就套棉裤。
在后世没觉着这东西多重要,可眼看着秋风凉起来,这时候田园是真觉得,秋衣秋裤得有。
她也不多解释,“反正要给你做,今天我裁好我们娘仨的衣裳,向兵说我说我偏心,不给他爸做衣裳。”
两个小崽子正在看田园给画的连环画,陈向兵一听这话,狠狠点头,“爸,后妈不疼你,我疼你。”
田园示意陈海明抬手,凑过去把一根麻绳从他腋下绕过,转头逗着陈向兵玩,“你疼你爸,那你给你爸做衣裳呗,可别拿我做人情。”
陈向兵很是认真,“后妈,我是请你帮忙的,等以后我长大,做一百套衣服还给你。”
田园手上不停,约莫着长度,在那个麻绳上打个结,又低头量陈海明的腰,听着陈向兵的话,她忍不住笑起来,“别给你妈画大饼,我可不吃这一套,不求你以后做一百套衣服,接下来刷一个月的碗筷就成。”
惹得陈向兵吱哇乱叫,又把不公平挂在嘴上。
她低垂着眉眼,从陈海明的角度看过去,睫毛很长,唇角弯起,一派温柔,偏她并不自知,自顾自量着尺寸。
田园量完,又打个结,两相比较一下,忍不住小声惊呼,“陈海明,你倒三角身材耶。”
平常他穿常服都是直筒着下来的,身材一点也看不出来,只觉着人挺拔,这么一量才知道,他身材这么有料。
她抬眼,眼睛里都是小惊喜,好像盛着星星,陈海明看她,疑惑,“倒三角是什么意思?”
田园后知后觉,两人好像靠的有些近,而且这个话题,好像并不太适合。
怎么解释,你腰比肩窄,身材贼棒?在当下,妥妥的流氓语言。
她迟疑一瞬,另一边俩电灯泡又开始积极发言,田向军小朋友开始发挥自己的超绝观察力,“爸,妈先量你肩宽,又量你腰的长度,倒三角,就是说腰比肩细。”
他冷静理智,头头是道,偏陈向兵还很捧场,“哇,我怎么没想到,三角形倒过来,就是倒三角,后妈,倒三角是不是很好,我长大了也要有倒三角!”
田园轻咳一声,看一遍屋里那三双求知的眼睛,到底是没顶住,“嗯,反正就是不错。”
“哇”,陈向兵像个称职的捧哏,“我就说倒三角很好吧,爸,后妈夸你。”
田园有些脸热,示意陈海明转过去,给他量上身高,然后瞪陈向兵一眼,“你可真能。”
陈向兵傻乎乎的领了这夸奖,还要拍拍小胸脯,扬起小下巴,“那当然!”
转过身的陈海明忍不住,一声轻笑传来。
田园又莫名脸红,看抿嘴笑的田向军,“多教教你弟,让他长点心眼。”
陈海明很是赞同,“嗯。”
陈向兵才不认为自己没心眼,他又开始为自己那个拉钩得意,“我可是顶聪明的,哥,到时候你去育红班,我就跟着妈到处玩,哈哈,眼红吧。”
说起这个,田园看他一眼,扯回最开始的话题,“一个月的碗,真不乐意刷?”
傻子才愿意呢,陈向兵脑袋摇成拨浪鼓。
“早晚有你乐意的时候。”
田园留给他高深莫测一句话。
陈向兵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因为他很快就只顾着显摆新衣服了。
新衣服做起来并没有很费事,因着四方岛镇子上,公社里有个缝纫机生产队,一共三台缝纫机,几乎日夜不停,生产队的妇女同志们轮班踩缝纫机,他们制作抗造的灰蓝劳动布衣裳,没什么款式,不过卖得好,范树云说家属工厂里工人穿的劳动服都是从这里买的。
田园跟着范树云到生产队借了缝纫机,五毛钱,可以用俩小时。
俩小时,田园脚下不停,蹬蹬蹬把各个布片严丝合缝缝纫起来,范树云看得眼花缭乱。
她原本是没顾上看田园做的什么,左不过就是褂子裤子,没什么稀罕的,可回到家,俩孩子一穿上,别说孩子们羡慕,连她都觉着这衣裳挺不错。
其实让田园来说,真没什么款式,她就是想着以后天冷,单独做裤子外套穿起来容易进风,就给整了个带抽绳的背带裤款式,秋衣秋裤穿里面,背带裤和褂子穿外面,保暖不透风。
可她这点简单的款式,那在家属院就成了风潮。
这多好看啊,里面一个灰白色的长袖背心,外头穿着深蓝色的背带裤,罩着个深蓝色的褂子,那腰上的抽绳一系,显得精精神神,怎么看怎么气派。
自打做好这新衣裳,要不是田园拦着,陈向兵简直想睡觉都穿着,每天就像那巡山的小妖怪,恨不能敲锣打鼓让大家都来看他的新衣裳,摇头摆尾的简直不要太显摆。
只要有人问,他必得把从田园那里听来的东西讲一遍。
“看着了吧,我们这背带裤和外套可是一套的,这叫同色系。”
“这里面穿个浅色的背心,看着简单干净,还好看。”
“腰上这抽绳系起来,一点不进风,我们不怕冷。”
“还有我这裤子,你看看底下,还是收口的呢,穿上可暖和。”
“你问我这背心咋有袖子,这个和我们里面的裤子也是一套的,这叫,叫……”
田向军虽然不会大刺刺显摆,可是总能在弟弟卡壳的时候及时给与提示,“秋衣秋裤。”
陈向兵立即应一声,“对,秋衣秋裤,就是和夏天那背心裤衩一样,就是做长,嘿嘿,穿起来可舒服啦,软软和和的,贴在身上不怕一点冷。”
简单来说,传达出两个中心思想,这衣裳,
好看还不怕冷。
可把家属院孩子们馋的不轻,这新玩具他们能随便玩,可这新衣服,可是不能随便穿,一个个回家念叨爸妈,想要想要想要。
就是几尺深蓝劳动布和土棉布,这东西不算很值钱,家属院每家都能拿出来,那啥子秋衣秋裤大家会,可这背带裤,是真不会裁啊。
于是,在陈向兵不遗余力的宣传下,田园成功多了个活计,帮忙给家属院的孩子们裁衣服。
田园倒是无所谓,只陈向兵很有些不满意,朝着田向军抱怨,“那他们都有新衣裳,不就显不着咱俩了。”
主要是显不着他,不过这种可能会挨批的话,他总要带上他哥的。
田园一天功夫就给裁了好几件,就这还没耽误和邱芳一块学习,晚上没电灯,是彻彻底底的休息时间,田园正有一搭没一搭和陈海明说话,听着他这话,回一句,“怎么显不着你,你可是咱家属院的显眼包。”
这回陈向兵听出来这不是好话,立即反驳,“我才不是显眼包,大家都喜欢我。”
他眼珠一转,凑到田园身边怂恿,“妈,你不是也做那个背带裤啦,你明天就穿吧,咱们三个都穿上背带裤,一模一样,我和我哥就一左一右跟着你,就像你故事里那个左右护法一样,走出去,指定拉风。”
他跟着田园的故事学了好些新鲜词,显然,用得也不错。
田园老神在在,“不穿。”
陈向兵有些急眼,“那做了就是穿的,你现在不穿,什么时候穿啊。”
田园看着他一笑,“当然是重要场合再穿。”
很快,陈向兵就知道田园嘴里的重要场合是啥了,家属院育红班老师考试这天,他眼睁睁看着田园穿上崭崭新的好看背带裤,参加考试去了。
背带裤他是顾不上了,见着田园进了考场,陈向兵满脑子的问题。
他拉着田向军,“哥,哥,咱妈不是要去家属工厂工作吗,这咋考老师来啦。”
一时间,小家伙很是纠结,那要是后妈真考上老师,他到底还要不要跟着后妈啊,他可是拉过勾,说过不会上育红班的。
很快,他连这点纠结都没了,在育红班正式开班这天,他简直要撒泼打滚把十八班武艺都用上,只一个目的,我要上育红班。
谁也不许拦着我上育红班。
呜呜,我要上育红班。
第19章 欢乐海洋
最开始,一大早,见着田园穿上背带裤,陈向兵还是兴奋的,“嘿嘿,你穿这个背带裤真好看,后妈,咱们去看育红班的老师考试吧。”
他目的明确,今天育红班老师考试,肯定很多人都在那里,只要去,一定好多人看见他们的衣服,那就会有人夸夸。
关键陈向兵又从田园嘴里学到个新词儿,“后妈,我敢肯定,咱们家属院,就咱们一家穿的亲子装最好看。”
田园装着不懂,“为啥啊,一样的孩子一样的妈,咱们怎么就最好看。”
陈向兵一脸我最聪明的模样,“因为咱们都好看啊,我和我哥好看,后妈你也好看。”
田园可终于听到一句受用的,又问一句,“你说后妈什么?”
“后妈好……”好看啊,陈向兵卡住,又开始吐舌头,“后妈真丢,还要让人夸你好看,我才不说呢,略略略。”
臭小子,田园瞪他一眼,看身边的田向军,“乖宝,你夸妈妈。”
田向军抿嘴一笑,老老实实的,“妈,你今天真好看。”
田园一脸满足,“棒棒的,回头妈再给你做身新衣服,比这背带裤还好看。”
陈向兵原本不以为意,听着这话可是一下就急了,“妈,也得给我做,不许偏心!”
田园啊一声,“为啥给你做啊,让你夸我一句,还说我丢丢。”
陈向兵吃亏吃多了,能屈能伸的本事已经练习的炉火纯青,“后妈,好后妈,你就是最好看的后妈。”
田园装着不满意,“不够。”
“妈,你就是最好的妈妈,最好看的妈妈啦,给我也做新衣裳吧。”
田园越发娇气,抱住双臂,“没诚意。”
“你”,陈向兵憋住,使劲动动小脑筋,又来个升级版,“后妈,你长白白的好看,脸蛋红红的好看,头发黑黑的好看,眼睛大大的好看,鼻子高高的好看,哪里哪里都好看!”
田园实在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嗯,马马虎虎,那也给你做身新衣服吧。”
哎呦,陈向兵摸摸头上不存在的虚汗,朝着田向军嘟囔一句,“咱妈比蒋大娘家的小凤还难缠。”
田向军看他一眼,示意他闭嘴吧,不然新衣服没了。
陈向兵蹦跳一下,不可能,只要后妈答应的,都会说到做到。
他原本还想动员田园去学习室那边看热闹,没想到田园收拾一番,主动就带着哥俩去了。
陈向兵一路上嘿嘿笑,“后妈,到时候咱们就闪亮登场!”
他如今时髦词越来越多,运用自如,乐呵呵的跟在田园后面当小跟班。
场面是如他所料的,田园一左一右带着俩孩子一出现,就吸引不少人的目光,无他,田园这身衣服,是真挺好看。
她原本那些衣服,都是最基础的土布褂,土布裤,除开那些补丁摞补丁的让她扔了,剩下的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件衣服,毫无美感。
可现在这蓝布背带裤不一样,抽绳的设计在视觉上一下突出高腰长腿,简单的外套穿在外面,清清爽爽,两个麻花辫垂下来,显得像个大姑娘。
蒋云秀一看就喜欢上了,拉着她上下打量,“娘埃,怪不得向兵给我显摆,说你也有一身背带裤,可好看,这小子这回没吹牛,这咋一看就和那小闺女似的,你看看你现在多好,这脸也白净红润了,走路也是大大方方的,让人一看就喜欢。”
考试还没开始,听着蒋云秀的话,好几个凑过来说话,“还真是,这普普通通的劳动布,你别说,让你这么一做,还真好看不少。”
“就是,妹子,回头我也做一身,你可得帮我裁剪。”
这年头,没人有那撞衫的概念,实惠还好看的东西,自然都想要。
田园应的爽快,“成。”
另一边小哥俩也被围住,一个个的叽叽喳喳,小孩子们的语言更加纯粹。
“哇,向兵,你真没骗人,田婶穿上背带裤,好看耶。”
“嗯嗯,好看好看。”
“这就是亲子装啊,我也要让我妈和我做一样的衣裳,我们也要亲子装。”
孩子们一通吹捧,陈向兵美得很,一会给这个出主意,一会给那个说想法的,忙得不轻。
直到田园和邱芳结伴进了学习室的考场。
他一下傻了眼。
“哥,哥,咱妈不是要去家属工厂工作吗,这咋考进去考试啦。”
田向军没有丝毫惊讶,“你没见妈一直在和邱大娘学习考老师吗?”
陈向兵傻乎乎,“她俩不是都要考家属工厂吗?”
“所以你傻。”田向军毫不客气。
陈向兵顾不得反驳,因为他想到一个大事,“那你觉着,咱妈能考上不?”
“你觉着呢?”
嗯,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后妈讲的那些故事,带着他们学习的那些字,还有她脑袋里那么多知识,即使只招两个人当老师,他也实在说不出后妈考不上老师这句话。
“能考上”,陈向兵期期艾艾,“那,那你说,要是后妈真考上老师,我要不要跟她上育红班啊,我都拉钩说不上的。”
田向军看他一眼,有句话没说,就算妈不当育红班的老师,这育红班,他们俩肯定也必须上。
他张嘴,搬出田园说过的话,“自己的事,自己决定。”
陈向兵此刻完全不知道后面的无限冲击,只自顾自思考,“好难决定哦,要是我想上育红班,后妈会不会觉着我是个跟屁虫呢。”
现在就是,田向军无声回应,他们俩都是。
不得不说,俩娃判断能力还是有的,考试成绩
公布的时候,田园郝然高居榜首。
第一名。
这下把陈向兵能的,一时都顾不上什么纠结,就和自己得了第一名似的,简直不要太兴奋,“后妈,你可真厉害啊,第一名!”
田园对他眨眨眼,“那当然啦。”
如今田园也察觉出被人夸夸的好处来,怪不得陈向兵这小崽子最喜欢显摆,那种被人羡慕夸奖的感觉是真不赖,她又看家里剩下两个男人,“你俩,没啥要说的?”
田向军已经习惯,“妈你很厉害。”
陈海明还不是很习惯,看一眼言笑晏晏的田园,轻咳一声,“厉害。”
田园微微不满,“你俩这情绪给的不够,不如向兵,向兵,再给表演一个怎么夸我的。”
只要比别人好,陈向兵就高兴,当下也顾不得有啥叛逆情绪,反而更是夸张,“妈,你考第一名,简直是太厉害啦~你就是家属院最最厉害的妈妈~”
说完还拿眼看看陈海明和田向军,拍拍胸脯,“跟我学着点~”
另外俩人一时间不知道摆出个啥表情,因为这么夸张的表演,他们做不出来。
好在有人救了他们,邱芳突然上门来,还在院子里就忍不住喊起来,“田妹子,你在吗?”
这是午饭的时间点,如今都知道田园中午带着孩子们睡午觉,除非有急事,这段时间,几乎没人来找。
田园知道她为什么来,陈海明也知道,他起身,“我去前头了。”
他是趁着午饭时间回来的,算是专门来送上祝贺,不过被儿子抢了戏,临走前,他又看田园,“祝贺你。”
又是那种很认真的眼神,实在很让人顶不住,田园哎呀一声,“知道啦,谢谢你哦,陈海明同志,下午要不要早点回来帮我做饭,我们庆祝一下?”
陈海明还没说话,陈向兵已经开始拍手,“庆祝,庆祝!”
陈海明第一次觉得,儿子是在是太能说,不过邱芳嫂子就在外头,他不好再说什么,只点头,“好。”
突然的,很想送给她东西。
送走陈海明,田园拉着邱芳进门,“嫂子,恭喜恭喜啊。”
她话音一落,陈向兵和田向军两个小的很有眼力,“邱大娘,恭喜恭喜啊。”
第一次,邱芳脸上绽放出毫无阴霾的笑容,“谢谢,谢谢!”
她握住田园的手,说出一路上止不住的想法,“都是你的功劳,这辈子我都没想过我能当老师,那可是老师,为人师表,受人尊敬,真的,我……”
她一时说不下去,田园知道她的心情,朝田向军使个眼色,让俩娃去里间准备睡觉,她轻拍邱芳手背,“嫂子,我就说你行的,你不比任何人差。”
邱芳眼泪一时没忍住,却又破涕为笑,“我家老卫也这么说,他说我不比任何人差。”
看到自己的名字在公示单上的时候,她都不知道怎么回的家,再回神,她家老卫回来,就站在那里着看她,眼底都是笑意,说她不比任何人差。
田园看着眼角爬上皱纹,却依旧带着些书香气息的邱芳,心里叹息,面上却是俏皮一笑,“英雄所见略同,所以嫂子你喜欢我啊,爱屋及乌呗。”
惹得邱芳又是嗔怪,“你看你,又说这些让人难为情的话。”
即使三十多岁,说起这些,她依旧有少女的羞涩,不过到底是从那种情绪中摆脱出来,知道田园要睡觉,拉着她说了好些感谢的话才离开。
田园进里间的时候,俩小崽已经乖乖躺下,陈向兵嘴不闲着,“妈,邱大娘是不是特别高兴啊。”
田园嗯一声,“高兴啊,能当老师是一件光荣的事情,当然值得高兴,不过等以后她当上老师,教你们这群调皮捣蛋的娃,可能就不高兴啦。”
陈向军心里一惊,难道后妈已经知道他想去跟着上育红班的事情?心里想着,嘴上立马反驳,“咱们可是拉过勾的,我不用上育红班。”
田园哦一声,“说顺嘴了,知道你不去,想去也不让你去。”
陈向兵此刻还很是自信反驳,“让我去我都不去。”
很快,他就开始后悔,各种后悔。
因为确定了老师,很快,家属院育红班正式开班了。
开班这天,家属院很是热闹,因着这育红班的筹备,算是家属院所有人一起准备的,可想而知,人不少。
团长龙海潮作为家属院的大家长,在学习室门口简单说了几句话。
他年纪不小,四十多岁,几乎和田园他们差着辈分,不过家属院里的所有人,都有着兄弟情,大家喜欢喊他老大哥。
他上过战场,因着面黑,总让人孩子们有些害怕,不过如今他笑呵呵站在人群最前面,还算和蔼可亲。
“简单讲两句,咱们家属院的成立,可以说是克服千难万阻,不过啊,我们还是把它建起来了,实现了小家的团聚,现在,咱们家属院发展越来越好,这育红班今天正式开班,以后,男同志保家卫国,女同志认真工作,娃娃们好好上学,咱们所有人,安居乐业!”
热烈的鼓掌爆发开来,在这个奋斗的年代,看着所有事情在一点点变好,任谁都会感到自豪。
龙海潮一抬手,掌声骤停,他看不远处站着的李守勤,“接下来,让孩子们玩起来?”
这句话简直就像一句暗号,人群躁动起来,所有大人都知道,揭晓惊喜的时间到了。
两间屋子,学习室的门是开着的,孩子们每天都能看到,里面挂了黑板,贴了标语,有了桌凳,可另一边的空屋子,一如以前锁着门,没有孩子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巨变。
李守勤哎一声,招呼早就准备好的两个人,“咱们先把牌子挂上!”
牌子上盖着个大红布,鲜鲜亮亮的,一下把孩子们的兴趣勾起来。
“什么呀?”
“牌子,上面写的什么?”
“不知道,盖着呢。”
那牌子被挂在早就砸好钉子的空屋门梁上,团长和政委俩人一左一右,干脆利索扯下了红布。
和学习室的牌子一样大小,简单朴素,不过上面的字不一样。
不认字的还在琢磨是啥,认字的已经脱口而出。
“游戏室!”
龙海潮乐呵呵的,“对,游戏室,这个屋里啊,是咱们育红班娃娃们的游戏室。”
他招手,“孩子们,到前面来。”
孩子们还不明白有什么样的惊喜等着他们,就被身边父母的大掌推出去。
“去,到前面去。”
“你们一块去。”
“到门口去。”
陈向兵不明所以,跟着田向军一步步挪到前面,齐齐看向那间闭紧的门。
“开吧?”
“开吧。”
“开!”
钥匙进锁孔,两扇紧闭的门被打开,门被推开的一瞬,孩子们齐齐呆住。
那是什么样的场景呢,阳光顺着门口穿进屋里,照射着空气中淡淡的尘埃,屋里的一切尽在眼底。
最先印入眼帘的,是墙角那张大大的矮桌,桌子很矮,适合席地而坐,外面加了一圈挡板,里面,几百上千块小木块堆成小山一样,可以随便搭出想要的任何东西。
和矮方桌南北相对的墙角,同样是一堆小山,这次是小石子,一个个圆滚滚,小巧趁手。
另一边,一连四个小些的矮方桌分开放置,让人无法挪开视线的,是靠墙的三层架子,架子并不高,最高层小孩伸手就能碰到。
每一层,都是玩具。
第一层,七八个的大沙包和五六个毽子安静躺着,沙包的每一面颜色都不相同,和鸡毛毽子的鲜艳羽毛并在一起,看着就觉着热闹。
第二层,是一个个的毛绒玩具,有呆呆笨笨的企鹅,白白胖胖的小狗,脖子长长的长颈鹿,圆滚滚的大熊猫,还有丑萌丑萌的仙人掌盆栽,这是纳鞋底小分队的妇女同志按照田园裁剪的布片做的,排排靠墙坐着,可爱到不行。
第三层上摆着一个个的扁平的大筐,每个筐子里东西都不一样,小弹弓,小木
枪,跳绳皮筋,折纸包,木头数字牌,琳琅满目。
不知道是哪个孩子嗷一声,带头冲进去。
紧接着,整个家属院都能听到孩子们的尖叫和欢呼。
“哇!!!”
“啊啊啊啊,好多玩具!”
“哈哈哈哈,都是我们的!”
“我喜欢育红班!”
“游戏室,我来啦!!!!”
孩子们彻底撒了欢,连背影都透着欢乐,那股子兴奋劲,从脚趾头到头发丝,每一寸都在说着自己的高兴。
高兴,真高兴啊。
“真好。”游戏室外,蒋云秀深深感慨一句。
“是啊,真好。”
好几个日夜的奋战,在这一刻达到满足,看着孩子们带笑的脸蛋,所有人脸上不自觉挂上笑,这份惊喜,足够震撼吧,小崽子们。
那必须是足够震撼的,孩子们从没想过,在这个家属院,这个大人所掌控的区域,有一个地方,是完完全全属于他们,里面的一切都是自己喜欢的东西,这种惊喜,谁能懂呢。
听着里面时不时传来的惊呼和欢笑,龙海潮嘿嘿一笑,“这群娃娃,可比咱们幸福的多。”
他转头看看人群,摆摆手,“成,这回可放心吧,别说娃跑出去捣蛋,你拉都拉不出来,散了,大家该干啥干啥,明天开始,孩子们正式上育红班。”
是真拉不出来,连养成生物钟的陈向兵和田向军都向田园打申请,中午吃完饭就要回游戏室玩,田园似笑非笑看一眼眼神躲躲闪闪的陈向兵,应一声,“成,今天让你们玩一整天。”
去游戏室的路上,陈向兵和他哥咬耳朵,“你说,咱妈是不是忘了我们拉钩的事啦,她都没说不让我玩呢。”
田向军看一眼心存侥幸的弟弟,“反正今天能玩,你先玩着。”
至于明天正式上课能不能来,那还得两说。
陈向兵想不到那么多,他很是认真点点头,“对,反正现在能玩,我先玩一整天。”
那可不是一整天的事,等在镇上上学的孩子们回来,更大一波欢乐声迸发出来。
大家下班的下班,放学的放学,吃过饭,大人不约而同带着孩子们到游戏室玩,他们坐在游戏室外边的空地上看热闹,听着打孩子们发出没见识的感叹声。
被弟弟妹妹们拉着一通介绍,谁能不羡慕啊。
“这游戏室咋不早弄出来啊,我都上一年级,玩不成啦。”
“我都不想上学了,真好玩,哪里都好玩。”
“田婶说游戏室每天都开放,以后咱们放学早点来玩吧。”
“哇,那可太好了吧。”
不得不说,这个游戏室一下让整个家属院都热闹起来,晚上很晚,孩子们才拖拖拉拉朝家里走,身体离开,心里可还念叨着,晚上的话题,自然也围着游戏室。
每家的对话几乎大同小异。
“爸、妈,游戏室什么时候造好啊,我怎么不知道。”
“要是让你知道了,哪还有什么惊喜啊。”
这时候就是开始大人揭晓秘密的时候,“我们啊,都是趁着你们睡觉的时候,把那些玩具一点点做好的,家属院所有人都有参与制作,所以你们玩的那些玩具里,有一些可是在咱们家做出来的。”
孩子们免不了会一阵激动,孩子都是敏感的,大人用不用心,他们都知道。
田园家,今天晚上没有故事,陈向兵和其他孩子一样,缠着田园想知道这些玩具的准备过程。
“妈,我每天都和你在一起,怎么就没发现你们的秘密呢。”
在他看来,这是个好玩的游戏,是大人们瞒着他们进行的一个秘密活动,他们那么多小孩,竟然都没有发现。
他又看田向军,“哥,你发现没?”
田向军摇头,他隐约觉得大人有事瞒着他们,可没想到是这个。
田园得意,“那当然了,既然是惊喜,就得绝对保密,其实有空的时候很多,比如中午你们大部分孩子都要睡觉,白天玩一天,晚上总是睡得比大人早一些,这些时间,足够准备了。”
陈向兵想到游戏室数不清的玩具,“妈,那些玩具,是不是都是你的主意啊,就是那个小布狗,咱家就有。”
做衣服的时候,田园给俩娃随手一人做了一个小布狗,把俩娃稀罕得不轻,每天晚上都要抱着睡觉,白天还要把它们放在被子里藏起来,谁也没给看过,今天见着那一层的小布玩偶,陈向兵觉得,肯定是他后妈的主意。
陈海明作为整个育红班筹备的参与人,忍不住为田园正名,“大部分的玩具,都是你妈的主意。”
积木块,小石子,六面体彩虹沙包,小布偶,一个一个,层出不穷。
陈向军听得嘿嘿笑起来,这次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妈,你可真厉害,明天一去育红班,我就告诉虎子他们,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
田园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那不用,拉钩说好的,你不用上育红班。”
第20章 孩子们的表演
一听这话,陈向兵就是一呆,他试图插科打诨,“有吗,妈,我们小孩子记性不好,我怎么不记得。”
田园游刃有余,“不记得没事,你爸你哥都记得,是不是。”
最里面和最边上分别传来肯定的声音,“嗯。”
讨厌的爸爸讨厌的哥!陈向兵哼哼两声,“那我还是小孩,我可以说话不算数。”
这个就更好对付,“是谁天天拍着胸脯说自己男子汉大丈夫来着,这男子汉都能说话不算数,那我也能。”
这对陈向兵来说可不能接受,后妈可是答应他好多事情呢,要是真说话不算数,那可都没啦,他期期艾艾的,“可是,可是我想上育红班,而且龙伯伯都说了,所有小孩都得上育红班。”
田园语气轻松,“没事,你不愿意上,我去给你龙伯伯说。”
“不,我愿意!”可愿意啦。
知道这茬没那么容易过去,陈向兵索性放弃垂死挣扎,“那你说,咋样才能让我去,我答应还不成吗。”坏蛋后妈。
田园无声一笑,“这才棒棒的嘛,记得之前妈妈说过的,刷碗扫地一个月吧。”
陈向兵顿时变成个苦瓜脸,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第二天吃过早饭,看着田向军在一边慢悠悠翻看小人书,陈向兵气鼓鼓,“我干活,你在那玩。”
田向军接话,“不公平?”
“对!”可不就是不公平。
田向军又翻一页,“当初你死活要和妈拉钩,我和爸都不让来着。”
一说这个,陈向兵偃旗息鼓,拿着扫帚扫地,“那我咋知道游戏室那么好玩啊,我以为咱妈去家属工厂上班的。”
田向军看他一眼,“妈是要教你,遇事别冲动。”
留个教训。
“哼哼哼”,陈向兵碎碎念,“别人都能直接去育红班,就我,还得拿着打扫卫生换,我好命苦。”
田园从外面进屋,就听着这句怨妇一样的念叨,笑着应一句,“哎呦,这谁啊,大早晨的在这抱怨,我看看,哦,原来是咱们天下第一聪明蛋陈向兵小朋友啊。”
田园这么一夸,陈向兵那心情,立即就雨过天晴,明媚三分,他扭扭屁股,试图讲情,“妈,那我能不能只扫地半个月。”
“不能。”
“我都那么聪明了,你还让我扫地,要是我一伤心,变傻了咋办,你就没有那么聪明的儿子了。”
田园快要憋不住笑出来,“你都那么聪明,还随便和我拉钩拉来一个月的扫地,看来还是不够聪明,再说,你变傻了没事,我还有你哥这个聪明儿子呢。”
这话一出,立即把陈向兵的胜负欲给激出来,他扫地又卖三分力气,“哼,你看着吧,我以后肯定能当你最最聪明的儿子,比我哥还聪明!”
因着这句豪言壮志,他跟着田园,雄赳赳气昂昂朝着育红班走,他要好好学习 ,超过哥哥,当家里最棒的崽!
可
第一节课,他就坐不住,这学习什么的有啥意思,不如玩具好玩。
对于育红班的教学,安排的很是简单,上午一节课下午一节课,教些识字和数学,再穿着这安排些别的,剩下的时间,就是游戏室和小操场玩耍,轻松的很。
田园和邱芳商量着,这第一天孩子们的心都在游戏室,这第一堂课,就简单认认数字,之后就让他们玩去,等慢慢孩子们新鲜劲过去,再开始正式上课。
就这半个小时的认数字时间,陈向兵只觉着度秒如年。
开学第一堂课,邱芳实在有些拿不准,她让田园先讲,自己也不去隔壁游戏室角落的办公桌前坐,就在教室后面跟着听,她得多学习。
田园随她去,总得有个过程,她认真讲自己的,认识数字,怎么认的又快又好,后世的老师们已经研究得透透的。
黑板上上下两排十个数字,后面跟着个象形图画,不管有没有基础,田园都从头讲起,就用后世最常见的形象识字法。
‘一向铅笔细又长、二像小鸭水上游、三像耳朵听声音……’
这对孩子们来说,这完全是新奇又有趣的形容词,一个个听得聚精会神。
老师和孩子们都没注意,学习室外,好几个人探头探脑,同样听得连连点头。
气氛一片大好,偏有个小孩,他屁股上长钉子一样左摇又摆,引得周围几个孩子注意力都不集中了。
育红班的孩子不是小学,暗示提醒那一套根本不管用,田园索性问出来,“陈向兵同学,你为什么不好好听课。”
陈向兵猛地站起来,“报告田老师,这些我都会!”
出门前被叮嘱,陈向兵记得喊老师,而且他没说谎,这些妈妈都讲过,他都知道。
田园嗯一声,“那你说一遍我听听。”
陈向兵立马做个立正的姿势,从头到尾,一字不错讲出来,姿态那叫一个骄傲。
田园又问一句,“那给你难度升个级,你还会吗?”
这点数字有什么难的,他都能认到一百,陈向军拍拍胸脯,“会!”
田园伸手,“好,同学们安静,陈向兵同学,你看着老师的手,快速回答老师的问题。”
一根手指,“这是几?”
“一!”
两根手指,“这是几?”
“二!”
三根手指,“这是几?”
“三!”
四根手指,“一加一等于几?”
“四!”
田园放下手,又问一遍,“一加一等于几?”
陈向兵一下瞪圆眼睛,他,他怎么说成四啦。
田园看向已经跟着反应过来的同学们,“来,同学们告诉老师,一加一等于几呀?”
孩子们觉得惊奇,笑着统一声音,“二~~”
田园满意点头,“嗯,同学们都很棒,陈向兵同学,虽然老师讲的认识数字你都会,可是还有很多的知识你还学过,之后,好好听老师讲课,好不好?”
陈向兵还有些不好意思,“好。”
田园做总结,“不过呢,陈向兵同学在认识数字中确实学得又快又好,背诵的清楚又明白,同学们说,这是不是很棒?”
“是~”
“那大家给他鼓掌,希望陈向兵同学以后越来越厉害好不好?”
啪啪啪啪,稚嫩但热情的掌声响起来,陈向兵心里那劲头就别提了,这一坐下,小身子板板正正,听得那叫一个认真。
窗外,李守勤和家委会几个人,相互使个眼色,退到对面的服务社。
蒋云秀大气都没敢出,见着几人回来,忙忙凑上去问,“咋样咋样,我家妹子讲的还行吧。”
李守勤轻轻鼓掌,脸上都是笑,“好,好得不得了。”
别看认识数字这个课简单,可真正能讲好,可不容易,李守勤心里满意的不得了,“我看啊,咱们这育红班差不了,回头我找小田说说,等孩子们都适应下来,得让领导来听听课,也让他们看看,咱们这小小的育红班,也是办的有声有色。”
范树云跟着点头,“可不是,这育红班正式开起来,可是大好事,最近咱们家属工厂,也赶出来第一批的烤鱿鱼丝,这前前后后小一个月,不容易,今天就能到舟市那边的收购点,回头要是真的好卖,大家伙可就正式忙起来,这孩子有人照应,大家就能认真投入工作。”
说起这家属工厂,不少人都知道出了个新产品,特别是蒋云秀,她问一句,“咋样,你们觉着能好卖不?”
这话问完,她自己先答一句,“反正我觉着是好吃,劲道又好咬,有海味又不腥,有点闲钱,我乐意给孩子买着吃。”
做的时候满腔火热,这一朝外卖的时候,心里又有些没底,范树云其实也担着心,可她是家属工厂的带头人,不能自己给自己扯后腿,她攥攥拳头,“我们也讨论过,这到底是个新东西,我们整了两种,一种小包的孩子能吃,卖价两毛钱一包,大包的那是实打实的一斤,八毛一斤,不管是哪种,只要有一种好卖的就成。”
李守勤知道她担着心,她也思量着这事儿呢,可到底怎么样,还得好几天才能知道,“我想着没问题,你就说咱家属院但凡尝过的,谁吃了不说好,那外头的人就算吃过的东西多些,可到底也就那些,咱这东西新鲜又好吃,不愁卖。”
这边说着,那边学习室已经传出孩子们的欢呼声,第一堂课结束,到了游戏时间。
呼啦啦一群孩子,小燕一样飞出来,又呼啦啦飞进隔壁房间,紧接着,嘻嘻哈哈声传出来,笑声像一阵风,把范树云心底那些个担忧彻底吹走。
她看着田园的身影,忍不住笑起来,“这也不知道怎么弄的,一见着小田,我这心里说不出的安心,就觉着敞亮。”
第一天上课,田园还是穿着那身亲子装的背带裤,相比于邱芳些微的紧张,她看起来优哉游哉,自在的很。
李守勤索性把她喊过来,把要带着领导来听课的消息告诉她。
田园点头,明白,领导视察,“好的,欢迎领导来指导我们的教学工作。”
李守勤笑,要不她愿意和田园打交道呢,这姑娘随口几句话都这么漂亮,“指导谈不上,你看看这育红班还缺什么,该提的就提,虽然咱们条件有限,可事在人为。”
田园眼睛一亮,她还真有些要求,“李嫂子,我想着这室外也给孩子们弄点东西,不要什么精致复杂的,就弄俩跷跷板,整两个摇摇马就行。”
这些有长木头和木桩基本就能做,是真没啥难度,不过对孩子们来说,也是新奇东西,李守勤没迟疑,“成,回头我找咱家属院的人给做几个。”
这话题说完,不自觉又转到家属工厂,田园对烤鱿鱼丝的信心比她们大的多,那可是历经几十年,在后世那么多口味各异的零食中都能脱颖而出的东西,在现在这个时代,绝对能占据制霸地位。
“放心吧,绝对好卖。”
范树云只能也这么想,总归还得好几天才能有消息。
不过,这种焦虑的心情很快就被另外的喜悦淹没,上头下来通知,电影放映队要进家属工厂放电影了。
能够看电影这件事,在孩子甚至大人那里的分量,不亚于过年,蒋云秀都上门来专门给田园传授经验,“到时候你中午留点饭就成,不用再做,吃过饭立马就带着孩子们去,这要是去晚了,可就排到后面,看得不过瘾。”
田园还没什么感觉,陈向兵立马保证,“蒋大娘,我们都和虎子商量好啦,一放学我们就搬着马扎去等着,指定在前面。”
蒋云秀笑,“那你们不吃饭了?”
陈向兵一脸还吃啥的模样,“饭啥时候不能
吃啊,看电影要紧。”
田园刚想说不吃饭不成,没想到蒋云秀竟然跟着点点头,“这倒是”,她又抬头看田园,“妹子,要不咱们也别吃饭,早早去等着呗。”
田园刚想说不至于,可又一想,在这个文化封禁,思想禁锢的年代,很多人唯一知道外界的渠道,大概就是看电影的时候,即使是最简单的游击战电影,也能看的津津有味。
她说不出不至于这句话,想了想,“成,到时候我做些个饭团带着,孩子们饿了在小操场吃。”
可他们还是小看了电影对大家的吸引力,育红班还不到放学的时间,路另一边的操场上,已经传来稀稀拉拉的说话声,孩子们伸头一看,好家伙,已经有人放凳子坐那儿等着了。
这可把早就商量好的孩子们急得不轻,一向最有吸引力的玩具都不玩了,一个个都要出去玩,说是出去玩,就是要去排队占位置。
田园和邱芳一看,这玩都没心思,索性就放学吧。
孩子们欢呼一声,开始有序整理玩具。
几天功夫,田园已经给他们养成习惯,每个孩子玩了什么,最后结束的时候不能随便丢,要放回原处,这样才能保持游戏室的整洁。
对于这些玩具,孩子们也很珍惜,特别是那些毛绒玩偶,每次玩之前还知道要好好洗洗手,别把它们弄脏。
同学们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田园和邱芳检查以后,见没什么问题,摆摆手让大家放学。
小家伙们一个个兴高采烈朝外跑,陈向兵一左一右拉着田向军和卫观棋走过来,后面还跟着虎子小凤几个,“妈,邱老师,咱们赶紧去拿板凳占位置吧。”
他带头朝外走,一边走还一边点评,“哥,还是你机灵,要不是想着早晨把凳子放到蒋大娘那边,咱们还得回去再回来,到时候好位置都没啦。”
小凤扎着两个朝天辫,嘴巴翘着,满脸的高兴,“就是,向军你可真聪明,赶紧的,咱们节省时间啦,要是选班长,我就选你。”
都顾不得和蒋云秀说话,几个娃抱着条凳就朝操场冲,等在第二排坐下,陈向军才表达自己的不服,“为啥选我哥,应该选我,你看我长得多高,我能保护我哥,也能保护你们,班长就是找我这样厉害的。”
小凤摇头,“才不是,咱们育红班还有比你高比你壮的呢,要是按照个子选,更选不着你,我爸说过,班长那是按照脑子选的,向军脑子最好使。”
关于育红班的班长,孩子们都很好奇,因为几乎每家都有哥哥姐姐,他们在小学都是有班长的,理所当然的,他们觉着育红班也得有班长才行,田园作为班主任的存在,没少被孩子们缠着问这个问题。
田园心里早就有想法,也和邱芳通过气,不过她不急着说,先让同学们想想谁适合当班长,这才有了这个讨论。
不一会,其他放学回家搬凳子的孩子都聚过来,第二排第三排依次坐着,场面更是热闹。
不到一小时,操场坐得满满当当,孩子们欢声笑语,大人们虽然没有大声喧哗的,可也是有说有笑,就等着电影开始。
不过时间还早,这天才六点,还没黑透,据说那电影放映员七点才到呢,还早。
孩子们的话题一转再转,已经从谁能当班长,转到谁的本领强。
会写字会画画,会游泳会跳皮筋,只要是有一个擅长的东西,那都拿出来跟别人比,比来比去,没谁胜出,总之谁都挺厉害。
这时候又显着陈向兵了,他兴奋站起来,做总结,“大家不用比啦,我妈说过,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咱们每个人,各有所长,各有所长。”
他一边说还抬两只手朝下压做个安静的动作,十足有派头。
这话说得不赖,孙报国和陈海明端坐在最后,听着这句话,孙报国哎呦一声,“你别说,这小子现在说话一套套的,是真变了。”
谁说不是呢,陈海明是眼睁睁看着两个孩子,从最开始一个调皮捣蛋,一个单薄内向走到现在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他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说田园的任何事情,只点头,“是越来越好。”
孙报国嘿嘿笑,拿肩膀推他,“你看看你,那时候死活不结婚,现在怎么着,知道结婚的好了吧。”
陈海明不多说,“那也得找对人。”
这话很是,孙报国想想自己,“我就是找对你嫂子,才有现在的好日子。”
两人都不是太热络的性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可前面有些人,可是闲不住。
李守勤和范树云是家属院家委会一正一副的带头人,两人的丈夫,也是关系不错的老战友,政委吴永清和司务长张粮乐呵呵听着。
两人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家里孩子工作的工作,上学的上学,没这股子窜天的劲头,听着陈向兵说这话,吴永清忍不住应一声好,“向军这话说得好,那你有没有啥长处,好好给大家说说呗。”
那陈向兵可就来劲了,架势一端,“吴伯伯,我的长处要是一个个说出来,那可是说来话长啊。”
他拉着长腔,把一众大人惹得哈哈笑,有人说一句,“没事,这放电影还早呢,你给大家说说。”
陈向兵伸出十个隐有发胖趋势的小短指头,“就这么说吧,十个指头数不过来,往简单说,吃饭我一个顶俩,睡觉我睡得最快,往难了说,在学习上,我语文数学唱歌画画那都是相当厉害,在游戏上,我堆积木,玩数字牌,踢毽子跳皮筋那是样样精通。”
他越说越美,一挺小肚子,没等别人说什么,自己先夸上了,“我怎么就这么厉害呢。”
哈哈哈哈,听这小子说话,比看电影还有意思。
司务长张粮也是乐得不轻,“那向兵你给我们表演一个。”
“就是,这光说不练假把式,表演一个。”
这谁怕谁啊,陈向兵张嘴就要来一个,转念一想,又开口,“我们老师说过,一个人优秀不叫优秀,一群人优秀才是真的优秀呢,这样吧。”
他喊一嗓子,“育红班的同学们,谁愿意和我一起表演啊。”
四五岁的年纪,不知道什么是害羞,正是爱表现的时候,也是最爱听夸奖的时候,他这么一说,大家纷纷举手,响应号召。
小凤最快,“那咱们就唱个数鸭子的歌曲吧。”
这是田园这两天教的,大家都喜欢唱。
她起个调,一群稚嫩又认真的声音就齐齐唱起来。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歌声清脆,伴着微微海风,落日余晖,让所有人都不自觉露出笑来。
一曲完毕,满院掌声,气氛实在是好。
大人们喊着再来一个,孩子们更是在兴头上,陈向兵几个叽叽喳喳说再表演个啥,田向军在一边说一句,“表演个军体拳。”
对啊,虎子几个眼睛一亮,“我们表演军体拳。”
这话一出,在场的男同志们可是眼睛一亮,育红班还教孩子们军体拳了,这不错啊。
“来来来,表演给叔叔伯伯们看看。”
“上前面去,都排开,打一套看看。”
小家伙们可是积极,陈向兵拉着卫观棋,“观棋,你军体拳打的最好,这回还是你给我们带头。”
没用任何人指挥,孩子们很快就各就各位,看得出来,这个方阵他们摆过不止一次。
卫观棋站在最前面,离着人群最近,他抿嘴一笑,举起右手,伸出三根手指,而后变成两根一根,最后变成握拳。
仿佛一声号令,所有孩子们齐齐气势,弓步,出拳,“哈!”
一个动作,一句口号,‘哈!’‘嘿!’交替中,那小小的身影,仿佛也充满大大的力量,让人满身热血,心生骄傲。
这次结束,掌声久久不绝。
参谋长高明才和卫方竹坐在一起,雷鸣掌声中,他感叹,“头一次见你家观棋笑这么开心,这小子好样
的,这军体拳打的好。”
卫方竹看向前面和其他妇女同志坐在一起的邱芳,看着她从满脸激动到低头偷偷擦眼泪,知道她同样骄傲又自豪,他心绪翻滚,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声音认真,“他平常挺喜欢打这个,也是老师教的好。”他媳妇说的没错,小田同志确实是个好同志。
一个人总归是没有气势的,人多且齐,才能气吞山河。
老师教得好,这话不仅是卫方竹想说的,还是在场所有大人都想说的。
李守勤还是第一次这么直观的看孩子们站在一起打军体拳,心里那股高兴劲儿就别提了,拉着田园和邱芳的手夸个不停。
“你看看,看看咱们育红班孩子们这气势,不输他们老子,你们这老师当的好。”
田园给邱芳请功,“李嫂子,军体拳我可不会,还是这几天跟着孩子们学着打个差不离,这套拳,是邱老师带着孩子们打的,效果不错吧。”
“那何止是不错啊”,李守勤看着邱芳,“以前光知道你手工活做得好,哪成想你还有这本事,孩子们打的这么好,不用说,你这个老师打的更好。”
邱芳只觉得自从当老师后,就没有不顺心的事,她每天心情好,跟着笑的也多,想到刚才小儿子的笑,心里止不住的高兴,还有对田园的感激,“我就会打,别的也不会,还是田园说要教给孩子们军体拳。”
还让他家观棋站在最前面带着大家一块打,打那以后,她儿子每天上育红班,都高高兴兴的。
田园原本是想着,每天带孩子们做一下广播体操的,可这时代,广播体操都取消了,没人敢明目张胆的做,孩子们到底需要活动量,田园灵机一动,想到军体拳,正好,邱芳嫂子会,小观棋也会,就让这一大一小当领队,从各方面来说,简直完美。
她拉着邱芳的手,笑,“所以咱们两个,才是完美搭档组合啊。”
李守勤听得止不住笑,听着田园说话,就没有不乐呵的时候,她忍不住打趣一句,“我看向兵这跳脱劲儿,就是随你。”走到哪里都是开心果。
这次巨大的掌声和大声叫好,可把孩子们给彻底整激动了,接下来一连表演好几个,要不是因着放电影的来了,一个个的还止不住。
这晚上,对育红班的孩子们来说,电影都没那么有吸引力了,他们想着,啥时候再表演一次,他们指定比这次表演的更好。
对于大人们来说,孩子们的表演带来欢声笑语,电影带来新的视觉刺激,这是久违的放松。
可对于范树云来说,这放松没持续两天,因为外面很快递过来消息,他们那烤鱿鱼丝,好几个供销社一连两天,一包没卖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