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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成千上万盏心形灯笼同时在树上亮了起来,微风一吹,灯笼上的铃铛叮咚作响。

    今日有官方的爱神巡游活动,并不是商人想出来的那种小矮人出巡告白,而是正式的、美丽的少女侧身坐到独角兽身上,对着人群微笑挥手。

    少女打扮成爱神阿佛洛狄忒的样子, 身穿白色轻纱长裙,头戴月桂花环,用手上的金弓向人群发射爱之箭,那些箭并不会伤人,在碰到人之前, 就化作无数金色蝴蝶飞往天际。

    露天咖啡馆已经有无数情侣悄悄靠在一起,吟游诗人拿着基萨拉琴在弹奏《爱之曲》 ,歌声清扬传出去很远,整个王都氛围都很好。

    叶晚非常感兴趣地在看集市上卖的巧克力,那些巧克力与家中自己做的不一样:特别是做成爱心形状的,表面轻轻颤动, 模仿心脏跳动的模样;还有做成复活节彩蛋的巧克力,敲开会出现一只会动的小龙, 那龙还会喷火。

    “喷火的是辣椒口味的巧克力。”摊主对叶晚眨眨眼。

    在广场边的湖泊岸边, 有专门为单身人士设立的活动,单身的人可以在湖边放心愿小船, 当那些心愿小船缓缓流向爱神之塔的时候,爱神能够听到。

    爱神之塔下四处都是摆摊的玫瑰花,空中漂浮着点点金光,因为每过一个小时,爱神塔会洒下金粉。

    叶晚的棕色小包里放着锁,又不想给尤安看到,只好说:“我去趟洗手间,你等我哦!就一会儿。”

    而后带着松饼头也不回地跑上了塔。

    爱神塔的栏杆上已经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锁,最常见的是金属锁,在夕阳光下闪闪发光。

    叶晚还遇到了亚瑟·柏林,他高大雄壮的一个身影,微微弯着腰在那鬼鬼祟祟的扣锁。

    “哦看来你要到琪拉雅的锁了啊。”叶晚在他背后欢快的说。

    亚瑟显然被吓了一跳,他转身看到叶晚,明显放心下来,他不大好意思的说:“其实是大铁块给我的,他们家衣服箱子上有个锁。”

    那是个有年代的木头锁,上面歪歪斜斜被刻了亚瑟和琪拉雅的名字。

    “祝你成功。”叶晚说完,又往上走,想在栏杆上寻个好地方,最后她看上了一个很高的栏杆处,把锁挂了上去。

    那个锁上用可爱的贴纸写着“叶晚想跟尤安一起跳舞”。

    夕阳把她的脸晒得红扑扑的。

    她双手合十,对着锁微微鞠躬:“求爱神保佑啦,只是一支舞而已。”

    “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对吧松饼?”

    “吱!”

    当她着急忙慌的从爱神塔下来的时候,尤安还在原地等她,手上拿着两根棒棒糖。

    “爱神巡游的时候,阿佛洛狄忒撒了一大把下来。”

    他自己吃了一根,又递给叶晚一根,松饼眼巴巴看他。

    “只有两根。”尤安耸耸肩。

    松饼气得背过身不理他。

    “马上吃晚饭的时候再给你买。”尤安无奈的说。

    叶晚接过那个粉色包装的棒棒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哦哦这个真的好甜好好吃。”

    松饼更生气了。

    爱神塔下有不少摊位,都是露天的摊位,可以看到广场拥挤的人群,和塔上热闹的情侣们。

    叶晚难得在小酒馆外面吃,非常认真在挑选今天的晚饭,尤安跟在她身后,偶尔抬头看一眼那个高高的爱神塔。

    “乳酪煎蛋卷、水波蛋苦菊沙拉选什么才好呢,好苦恼哦。”

    塔下人声鼎沸,这些摊位大都装饰了粉色缎带和彩绳,唯有边缘的一个小摊子只放了一瓶玫瑰,看上去很安静。

    “好香。”叶晚吸吸鼻子,闻着味就过去了。

    摊主是个老爷爷,他穿着正式的老式西装三件套,一头银发被梳得齐整,身上是一件半褪色的围裙,

    他搅拌一下锅里咕噜冒泡的红色酱汁,番茄香气冒出老远。

    叶晚拉着尤安在摊子边坐下:“我从来没闻到过这么浓郁的番茄香气。”

    这个老爷爷倒是很大方给她分享配方:“首先要选择熟透的番茄、当它味道无比浓郁的时候摘下捣碎,记得去皮去籽让其更细腻,而后往里头加上罗勒叶和橄榄油,将碗密封静置一个小时。”

    番茄酱里加些辣椒粉可以增加风味,油锅里下培根煎出油,再切一些洋葱丝和大蒜,加盐调味。

    老爷爷将浓稠的番茄酱汁倒在面条上,再撒一些黑胡椒粉和欧芹碎,递给叶晚和尤安。

    刚出锅的意面带着滚烫热气,叶晚用叉子让面条在红色的酱汁里拌均匀,每根面条都裹上酱汁,再吸溜一口。

    这番茄酱实在是浓郁,像是窖藏了一整个冬日的酸甜,面条很劲道但是也不会生硬,辣椒恰当好处的缓和了番茄的浓郁,培根煎得焦脆,油脂混合在了酱里,让面更加得美味。

    叶晚和尤安在狂吃,很快吃完了一大盘意面。

    “哦这实在太好吃了,老爷爷,我认为您有这个手艺应该去开店。”叶晚激动地说。

    老爷爷在擦餐车,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会儿,而后叹口气:“我有一家餐馆,只是每年爱神节都会来这儿申摊。”

    他像是沉浸在了回忆里:

    在街边煮面的穷小伙汤姆和贵族小姐丽雅·埃斯顿相爱,他们骑着车在王都逛街,偷偷在爱神之塔下面约会,丽雅小姐总是夸他做的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意面。

    但是丽雅被逼去远方联姻:“若你我有缘,我们还会在爱神之塔下见面。”

    汤姆的街边小摊慢慢壮大成了一个饭店,每年爱审结,他都会申请摊位,在爱神塔下煮意面。

    许多情侣路过摊子,忙着去爱神塔上挂锁,没有人留意这小小的、散发着热气的摊子。

    老爷爷感慨:“其实我只是想再见一见她,当年她爱穿一件宝蓝色的裙子,拿一捧玫瑰花,笑盈盈的向我跑过来,也不知道此生我能不能再见她一面。”

    叶晚付了钱,默默拉着尤安走了:“真是一对可怜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要是我们能帮帮他们就好了。”

    “罗密欧与朱丽叶是什么,巧克力吗?”他问。

    叶晚气笑了:“你怎么跟松饼似的,就知道巧克力。”

    到了黄昏,天空呈现粉色彩霞的时候,爱神塔底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广场摆满了盛开的玫瑰花,今年宣传厅邀请了王国著名魔法歌唱家赛琳娜歌唱一首《祈祷爱神今夜将我眷顾》

    歌声缓缓流淌而下,配上乐队的西林克斯管,声音空灵柔和。

    尤安想起了什么,对叶晚说:“你等等我。”

    他走进了市政厅,不一会儿,有一个穿着制服模样的大背头匆匆出来,趁歌手赛琳娜下台休息的时候占用了麦克风:

    “尊敬的埃斯顿小姐,如果您正在爱神节的节日会场,您的老友在集市的意面摊位等您。”

    叶晚惊奇的抬起头:“天呐,你怎么说服他们帮忙的?”

    尤安耸耸肩:“以这样那样的理由。”他似乎不愿意多说。

    松饼吃撑了意面,正瘫坐在叶晚肩膀休息,它突然发现了什么,对着叶晚“吱吱”叫了两声。

    而后从她肩膀下跑下来,屁颠屁颠跑到远处一棵高大的榉树下,对着一个穿着灰色斗篷的老妇人摇摇尾巴。

    叶晚跟尤安赶紧跑过去:“抱歉夫人,我不知道我的小豚鼠怎么了,它平常根本懒得动弹”

    老妇人手中抱着一捧玫瑰,慌忙摆摆手想离开,斗篷却不小心勾到花坛里的枝桠上,露出里头蓝色的裙子。

    “是埃斯顿小姐吗?”看她那样慌张,又穿着宝蓝色的裙子,叶晚试探着问。

    老妇人肩膀颤一下:“我我只是路过。”

    叶晚想办法拦住她,尤安会意,很快跑走。

    老爷爷不明所以在尤安的请求下走了过来,他腿脚不好慢了半拍,看到老妇人,脚步猛地顿住:“丽雅?”

    他声音带着些沙哑。

    老妇人浑身一震,缓缓转过身:“汤姆”

    “你过得好吗?”老汤姆问道。

    “其实我每年都会来,偷偷看你煮面,但我无颜站在你面前”

    这场黄昏恋或许能有一个好结果,叶晚赶紧捂住松饼的眼睛偷偷跑远。

    她看着汤姆拉着丽雅走到推车前,重新生火煮面,两人在烟火里相视而笑。

    在爱神的见证下,那个守护了三十年的小摊子终于迎来了最该品尝它的人。

    这可真是迟到的温柔时光。

    叶晚偷偷想。

    在歌手又唱完一首歌以后,市长先生又拎着冗长一篇演讲稿上了台,显然他今年又企图在台子上讲一些废话,但是台下没人搭理他,甚至有一对情侣当他的面就亲吻起来。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于是市长先生脸色通红着在说了两句“祝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废话以后,默默下了台。

    被赶下来的乐队又重新上了台,他们用各色乐器奏起了悠扬舒缓的乐曲,很多情侣自发在广场中心跳起了华尔兹。

    叶晚站在树下,给松饼整理它歪掉的礼帽:“完美。”

    松饼严肃点点头,很快跑出去跟一只系着粉色丝带的荷兰猪跳起了舞。

    叶晚左看右看。

    这跟她设想的不一样啊,尤安人呢。

    一个人从她身后拉住她的手:“多美丽的东方姑娘,你的眼睛真像黑曜石一般闪耀,可以与我共舞吗?”

    来人是个银色头发的男性,他有双红色的眼睛,这么酷的颜色配置,颜值却很一般。

    当然,他再帅叶晚也不想跟他跳舞。

    “呃”叶晚在想一个有礼貌的回绝措施,没想到手腕突然一松,很快她被一阵熟悉的力道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是我的舞伴,请你离她远些。”尤安站在她身后,那双烟晶色的眸子像结满了冰。

    那青年耸耸肩,识趣地离开了。

    叶晚都感受到头顶传来的怒气:“你是笨蛋吗?”

    叶晚也很不高兴:“谁知道你跑哪儿去了。”

    尤安说:“我去找汤姆过来,等回来的时候你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我找你半天,你怎么乱跑,万一我晚来一会儿你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他想去碰碰她的脸,又猛地收回,叶晚只能在闪烁的灯光下看到他泛红的耳朵。

    尤安又叹口气,他退后半步,微微弯腰,左手背到身后,右手掌心朝上,每个动作都很优雅。

    那是贵族最标准的绅士礼。

    他看向叶晚,目光温柔的像春天的暖风:“叶晚小姐,我能有幸请你跳支舞吗?”

    叶晚感觉心跳漏了一拍,而后火速把手放进他掌心:“好啊。”

    后者牢牢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坚定走进舞池。

    叶晚有些紧张,脚步都错乱了。

    他微微弯腰,手揽住她的腰:“跟着我的脚步走就好,跳错也没关系,只是个庆典而已。”

    尤安带着她旋转,粉色的裙摆飞扬,像漂亮的花朵,叶晚只能看见他眼中的火光。

    而后她笑了。

    “爱神塔的锁好灵验啊。”叶晚偷偷想。

    整个舞池都笼罩在温暖的光晕中,无数身影在旋律中转动,老汤姆终于等到爱人,珍惜的拉着她在边缘跳舞。

    他们老了,舞蹈动作幅度也小。

    琪拉雅喝了不少酒,拉着亚瑟在舞池横冲直撞,大铁块欣慰的在舞池边点头。

    雷奥作为前圣骑士、王都的英雄,不少女孩排队要跟他跳舞,他看上去很尴尬,当然一部分原因是有人大声在他耳边吟唱:“在我心中,你像发酵过的面团一样膨胀”

    远处高塔顶端的爱神雕像感受到了强烈的爱意们,向着四周洒下金粉雨,那些金粉大把大把飘下来,还带着巧克力混合花的甜香。

    栏杆上的锁们在金粉雨中轻轻晃动,叶晚的那个锁在顶端,上面认真写着:“叶晚想跟尤安一起跳舞。”

    而在很下面的一处栏杆上,也有一个小铜锁,这个锁来自她的卧室门,尤安也提前买了相似的锁,挂到叶晚门上,再把旧的换下了。

    反正神经大条的叶晚不会发现。

    就像她也不会注意到隐藏在众多铜锁间的一把小小的锁,上面写着:

    “尤安想邀请叶晚一起跳舞,希望她能答应。”

    第72章

    春日的暖阳是融化的蜂蜜,懒洋洋地卧化在庭院里。

    因为春日的到来,叶晚的庭院终于有了生机,她跟尤安两个人在院子里埋了不少花种, 如今庭院有了很多小小的、绿色的嫩芽在努力生长。

    或许等来年, 这里就会长出通红的番茄、新鲜的马铃薯和香草。

    叶晚打理完庭院, 很是期待地跑去洗手,尤安已经准备好了挎包:“收拾的差不多了,可以走了。”

    前天他们受到了安妮的野餐邀请,叶晚欢天喜地地用信号鸟个给安妮回了信。

    “我很乐意去,很久没去绿砂丘农场了, 这回想挑一些新鲜的牛乳,做奶油小方肯定很不错。”叶晚很高兴。

    她今天穿了墨绿色的一条裙子,泡泡袖设计,袖子两边都绑着可爱的蝴蝶结,裙摆大概在膝盖这儿,一双黑色的小皮鞋,为了防晒,她还戴了草帽。

    整个人非常可爱,尤安走在她旁边,背着巨大一个棕色的行李包。

    “我们就去一天,不用背这么多东西。”她说。

    可是尤安坚持要带行李包:“因为只要出门, 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这次肯定没问题,你相信我啊。”叶晚自信地说。

    可能是淡季,火车上没什么人,尤安向列车服务员买了一份报纸,而叶晚则要了一袋甘草糖。

    松饼很爱吃这个,那糖很长,它抱着糖用力一拽,劲儿使大了自己往后滚了两滚。

    叶晚拿着甘草糖哈哈大笑。

    “最近有什么有趣的新闻没有。”叶晚问。

    尤安把一份报纸翻完而后摇摇头:“只有克罗夫特勋爵的遗孀发了份公告要脱离这个家族。”

    “无聊,我又我不认识。”

    尤安勾起唇角:“你认识。”他把报纸递给叶晚。

    叶晚接过,报纸上一幅照片占了大部分地儿。

    是爱神节见过的丽雅,她虽然年迈,还是很有气质。照片上的她她看上去很高兴,一身轻松地拎着行李箱从气派的别墅走出来。

    爱神节之后叶晚和尤安还去过老汤姆的西餐厅一次,他整个人容光焕发,看上去年轻了十来岁,很高兴地说餐厅要盘给别人,他要带丽雅去环游世界。

    并且把主打菜的配料一股脑儿送给了叶晚。

    其中有个菠菜千层面看上去很好吃,叶晚试着做了一下,获得了食客们的一致好评。

    “这可真是太好了。”叶晚对着报纸点点头。

    火车在山林间缓缓爬,阳光从层层叠叠的叶隙间漏下来,化作小小光斑在车厢里跳跃。

    车轮与铁轨撞击声单调又安稳,当它驶过一条清亮小溪的时候,叶晚已经倒在尤安肩膀上睡着了。

    她睡得香甜,脑袋随着火车的晃动轻轻摇晃,松饼吃完大半甘草糖,也趴在行礼包上呼呼大睡。

    只有尤安没睡着,他无奈帮叶晚调整一下睡姿,而后又看起了他的书。

    戴着小制服帽子的企鹅重新推着一车冰镇南瓜汁过来:“先生,要不要”

    它话没说完,被尤安制止。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朝着侧边偏了偏头。

    企鹅看一眼熟睡的叶晚,忙不叠点点头,推着餐车走了。

    叶晚完全没被影响,还在沉睡。

    火车在山间下一个坡道后,进入暗黑的洞xue里,外头明媚的春光被瞬间抽离,只剩洞xue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和车厢轻微的嗡鸣。

    叶晚刚醒就看到漆黑一片,她还沉浸在困意中,脑子有点蒙:“完了我是不是瞎了?”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上她的眼睛,那修长的手指间又轻轻的薄茧,掌心微凉又柔软,遮盖住所有的光线。

    而后她感受到有人呼吸离近,是淡淡雪松的香气,一个吻极轻地落到她的唇角。

    比羽毛还轻、比春风还柔的吻,似乎生怕惊扰了这短暂的、只属于两个人的漆黑秘境。

    叶晚:“?”

    很快火车从洞xue里出来,叶晚“蹭”一下站起来,脑袋撞到行礼架,睡觉的松饼直接飞到了天花板上。

    她赶紧伸手去接:“抱歉松饼。”

    松饼也在天花板磕到脑袋,整只鼠晕头转向地瘫在她手里。

    叶晚赶紧坐下揉揉它的小脑门,又转头悄悄看尤安,他还在看那份报纸。

    “我说”她轻声开口。

    “嗯?”尤安正襟危坐,拿着报纸的样子看上去十分优雅淡然。

    “你报纸拿反了。”叶晚说。

    他气急败坏地把报纸转过来。

    叶晚憋着笑,还想说什么,火车在轨道上一个猛刹停了下来。

    企鹅列车员扑扇着翅膀来回奔跑:“各位乘客不要惊慌,只是一个小事故!稍等片刻,我们马上再出发!”

    可是等了一个小时,火车还是没能发车。

    列车员只好拿着喇叭道:“各位尊敬的顾客,火车一时半会儿应该修不好了,离这儿一公里的地方有空中列车站台,大家可以去那儿儿返回王都,后续我们有赔偿措施的公告,麻烦啦!”

    这话一出,火车上的人都骂骂咧咧地拿着行李下车,叶晚也不乐意再等:“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修好,我们也走吧。”

    尤安起身拿了那个超大的行李包背到肩膀上:“走吧。”

    卡尔梅特的三月已经有些热了,叶晚边走边擦汗:“苍天呐,究竟为什么连个火车都不靠谱。”

    松饼坐在她肩膀上,看上去也像打蔫儿了。

    “你要喝水吗松饼?”叶晚问道。

    松饼摇摇头,下一秒,它的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

    “我也饿了,早上吃完早饭出来,在路上就吃了一包甘草糖”

    “尤安你也饿了吧,我们歇会吧。”

    他们走在山谷间,穿过一片茂盛的香脂杉树林,空气因为百合、紫罗兰、石竹、木兰的香气而变得芬芳甜美起来。

    最后他们挑了一棵巨大的苹果树,在阴影里坐下,面前是一条清澈的小溪,溪水幽暗澄澈,一直流向远处的山林间。

    叶晚去扒拉那个巨大的行礼包,里面还放着一个小锅:“哦对,我说了要跟安妮露营然后给她露一手。

    叶晚先放出信号鸟,让它给安妮送信,接着拿出水壶去溪边接水,溪水很浅很清,甚至能看到底下圆润五彩的鹅卵石。

    叶晚甚至看到几条肥壮的鲶鱼滑过。

    “哦这里有鲶鱼。”

    “嘿尤安,想不想试试鲶鱼饺子?”她转头看尤安,眼睛亮亮的、期待的看他。

    后者叹口气,认命站起来挽起袖口。

    “鲶鱼很滑很难抓,你小心一点儿哦。”叶晚给他加油,从行李包里拿出面粉,跟松饼一起擀饺子皮儿。

    尤安卷起袖口,小臂肌肉线条利落分明,他低头紧紧盯着水中石头间游动的鱼群,而后悄悄凑近。

    很快他手腕猛地伸出水中,精准扣住一条滑腻的鲶鱼,那鱼剧烈拍打着尾巴,尾部溅起水花打湿他的衣襟。

    他很快把鱼扔到岸上,叶晚用石头简单堆了个小水池,把鱼放进去。

    尤安从水里上来,重新穿好鞋子。

    “辛苦了,马上就可以吃鱼汤饺子了。”叶晚低头给鲶鱼刮鳞片,去骨,把鱼头鱼尾先放进锅里。

    锅底下是松饼四处捡来的柴火。

    “但是鲶鱼土腥味有点重啊”她转身去一堆草丛里摘香草,回来扔到锅里:“这可以有效去除鲶鱼的腥气。”

    鱼肉剁成细腻的鱼糜,混合着切碎的姜末和野葱,叶晚一边搅拌鱼糜一边道:“如果再浇一勺热油在上面,会锁住鱼的鲜美,就会更加好吃,不过在山谷里,就不那么讲究了。”

    尤安擦干净手臂上的水珠,也拿起饺子皮包馅料,他显然已经熟练掌握了包饺子的技巧,只捏住面皮边缘往中间一推,两边的褶皱便叠起来。

    锅里的鱼汤已经炖煮成浓郁的奶白色,叶晚把饺子们一个个滑入沸腾的汤中,很快鱼汤的鲜香飘出来。

    松饼已经捧着肚子在一边流口水了。

    等一个个饺子被煮得白胖饱满浮到汤面上,叶晚就赶紧撤掉底下的火。

    “可以吃了。”

    他们也没有碗、也没带筷子,还是尤安拿刀劈了几个枝桠慢慢磨成不带刺的棍子。

    先喝一口鱼汤,是鲶鱼骨熬透的浓醇鲜美,饺子皮儿擀得很有劲道,轻轻咬开饺子的薄皮儿,滚烫的汤汁儿先流了下来。

    鲶鱼馅儿很是细腻,混着葱姜的鲜香,加上两人今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都默不作声把一大锅鱼汤饺子吃完,汤也喝得一滴不剩。

    “舒服多了。”叶晚长舒口气,开始跟尤安一起收拾厨余垃圾。

    “离车站不远了,我回家要好好泡个澡。”她说。

    他们再次踏上回家的行程,在绕过一条琥珀色的沙丘后,叶晚看到了

    一座废弃的神社。

    “这里怎么会有一座废弃的神社呢?”叶晚感到很震惊。

    荒草蔓延过巨大的鸟居,这鸟居的朱漆剥落了一大半,露出灰白的底色,院内石灯笼挂满青苔。

    这里的树倒是长得茂盛,阳光透过枝桠只能透出些微的光影,只有不知名的鸟儿在树间低低盘旋,给神社带来些许的生气。

    角落摆着一只塑料制的狸猫摆件,圆胖的身体透着憨厚,它头戴一顶草帽,脸颊是浅棕色,一双圆圆眼睛倒是锃亮,除了积攒了灰尘,看上去倒是很可爱。

    它面前供奉了几颗饴糖,那糖似乎有些年份了,都化得差不多了。

    松饼对着那几颗糖蠢蠢欲动。

    叶晚难得严肃地说:“我们可能一不小心踏进了某个结界,进入一个奇幻的世界。”

    她认真看向松饼:“不能碰这里任何的吃的,没准会像千寻的爸妈一样变成猪的。”①

    松饼:“?”

    第73章

    叶晚已经开始畅想, 当他们迈过神社高高的石梯之后,一个精妙绝伦的异世界就会出现在眼前。

    然而尤安抬手抚一下树上褪色的注连绳:“这个神社是扶桑人建的,百年前就在了,没人维修导致破败了。”

    叶晚:“哦”

    幻想就此破灭,但是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叶晚还是拉着尤安踏过高高的石阶上了正殿。

    “尤安,你说这个地方真的有神明吗?”

    正殿边上是一座稻荷神狐狸使者雕像,据说狐狸被视为稻荷神的使者,雕像脖子上戴着褪色的红围巾,嘴里衔着稻穗。

    象征着希望来年的丰收。

    “算了,来都来了, 见神则拜嘛。”叶晚口袋里摸出两枚星铜币,想了想又放回去换成月银币,塞了一枚给尤安。

    尤安无奈地接过。

    月银币闪闪发光的划过半空,落入布满灰尘的钱箱, 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叶晚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睫毛在阳光下微微颤动。她侧头跟尤安暗示:“愣着干嘛,许愿啊。”

    尤安看着她认真的侧脸,迟疑了一下,也默默合掌。

    “亲爱的神明大人,保佑我的小酒馆顺顺利利吧。”

    风忽然变大了,破旧的御守轻轻摇晃,像是回应着什么。

    “你许了什么愿?”

    “说出来就不灵了。”尤安别过脸,又转过来看她红扑扑的侧脸:

    “反正跟你有关。”他想。

    那包甘草糖还剩一些,叶晚把它们留给了可爱的狸猫雕像,松饼流着口水眼巴巴地看着。

    “好了松饼,等回了王都我给你买一篮子甘草糖。”

    远处,野鸟掠过低空的树梢,让地上那些光斑惊地飞速跳跃起来,又很快归于平静。

    回到王都时候已经很晚了,叶晚觉得身上黏糊糊的,迫不及待跑上楼洗澡,松饼跟在她身后,像个炮弹一样挤进浴室。

    昏黄的灯光下,叶晚拿个小盆接温水,把松饼放进去。

    松饼脑袋上顶着小毛巾,惬意泡着热水。

    叶晚躺在浴缸里搓搓泡泡,无意隔着百叶窗往外看了一眼,酒馆外好像立了个胖墩墩矮矮的身影。

    “是错觉吧,这个点有谁会来啊。”叶晚这么想,双手搓一堆泡沫抹在松饼脸上。

    “吱!”它把脸上泡沫甩掉一些,只在下巴上留了一点儿,看上去很像圣诞老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

    嚣张的笑声从楼上传来,尤安在沙发上坐着,无奈摇摇头。

    他突然又觉得不对劲起来,小酒馆外头亮着一盏感应小灯,明明没有路人路过,却突然一直亮着,就好像有个人在外面站着。

    尤安警惕地站起来,去取墙上的银剑,而后猛一下打开门。

    门外空无一人。

    他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了一些错觉,刚松口气准备关门,一阵响动从鼻子底下传来。

    他低下头。

    剑掉了下来。

    叶晚舒舒服服写完澡,换上纯棉的睡衣,又给松饼擦干净,它像个膨胀的毛团子。

    她一边拿毛巾擦头发一边下了楼:“我洗好澡了,尤安你”

    她顿住。

    尤安撑着脑袋,看上去难得有些苦恼。

    沙发对面规规矩矩坐一只狸猫,头上戴着斗笠,眼睛上两个大黑眼圈,手上还提着一个酒壶。

    叶晚手上的毛巾掉在地上。

    “狸狸猫?”

    那只狸猫火速拿了酒馆的记菜单和圆珠笔,火速在纸上写道:

    “我是被弃养的小狗,求收留。”

    叶晚:“ 你怎么看也不像是小狗。”

    外面突然下起了雨,极细的雨丝轻悄悄落在玻璃上。湿润的、混着泥土甜气的空气悄悄从半开的窗户挤进来。

    看叶晚沉默,狸猫从沙发上爬下来,打开门出去,而后缩在屋檐底下唯一干净的一角站着,假装自己是个雕塑,看上去很是可怜。

    隔壁跳舞的桃乐丝正好回来,冲着叶晚喊:“可不要遗弃动物啊,这样是会被卫兵团抓走审判的。”

    叶晚百口莫辩,只好让狸猫重新进来,它还挺礼貌,在门口的地毯上把脚擦擦再进来。

    她叹口气,想到夜深,只好仓促去找了个干净纸箱,铺了柔软的碎花垫子,狸猫很上道的躺进纸箱里打了个哈欠。

    “算了吧,先睡觉吧。”叶晚想。

    松饼好奇地趴在碗柜上盯着狸猫看,那狸猫四仰八叉地躺在软乎乎的垫子上睡觉,而后鼻子上的大鼻涕泡“啪”一下碎掉。

    给松饼吓一跳,它赶忙转身上了楼,回到自己的吊篮里头。

    第二天一早,叶晚打着哈欠下楼,发现狸猫已经穿着围裙在桌子边上等着了,看叶晚下楼,还认真给她鞠了个躬。

    “使不得使不得。”叶晚赶紧伸手虚虚扶了它一把。

    桌上放了一大盘三角饭团,看上去热气腾腾的很好吃的样子。

    尤安也从楼梯上下来,打趣道:“难得你今天竟然起来做早餐。”

    叶晚幽幽地看他:“不是我做的。”

    狸猫默默举起了爪子。

    “这个看上去很好吃啊。”叶晚伸手拿起一个,捏成饱满三角的饭团,外层裹一层烤过的、浓稠发亮的浓郁酱汁,因为烤过,吃起来焦焦脆脆的,酱汁有些黏糯感,米饭包得很扎实,咬起来很有韧劲。

    狸猫穿着碎花围裙,拎着铜壶给她倒一杯清茶,叶晚不太好意思,赶紧说:“你也坐你也坐。”

    “这个饭团真的很好吃,你手艺真棒。”叶晚夸奖道。

    狸猫脸红了一下,不好意思挠挠头,而后手舞足蹈给她演示。

    它伸出爪子比划比划:首先,把煮好的米饭分成几等份,把米饭捏成饱满的三角。

    它又拿出一个碗一个刷子,模拟用刷子涂饭团的动作:在碗中调好美味的照烧酱汁,均匀涂到饭团上。

    它指了指平底锅:把涂好酱汁的饭团拿到平底锅上小火煎制。

    叶晚给它鼓鼓掌:“好棒啊。”

    狸猫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松饼跺跺脚。

    “松饼也很棒啊。”叶晚摸摸松饼脑袋:“你也有很大用处,比如、比如”

    松饼一脸期待地看向叶晚,她心虚地站起来,去墙上拿了挂着的菜篮子:“我去买菜了。”

    叶晚急匆匆出门,挎着篮子走了。

    叶晚走了几步,发现狸猫悄悄跟在后头。

    “你也想去吗?”叶晚问。

    狸猫点点头。

    “那一起吧。”

    狸猫看上去很高兴。

    叶晚的靴子踩在石板路上,狸猫还戴着它那个破烂的斗笠,亦趋亦步跟在她身后往集市上走。

    叶晚轻车熟路的走到集市西侧一顶褪了色的帐篷下,老板娘宽厚的手掌正把案板上的面粉拢成小山。

    “要宽面还是细面?”她问。

    叶晚纠结一下,旁边的狸猫蹲在那看摊在塑料纸上晾晒的荞麦面。

    “那个荞麦面便宜,只要五个铜币。”老板娘说。

    “你想要这个吗?”叶晚问狸猫。

    它点点头。

    “那就要这个了。”叶晚掏出钱袋子,老板娘把手在围裙上擦一擦,接过钱:“王都的人都不怎么买荞麦,只有你还经常来光顾。”

    “那是他们不会煮,荞麦面煮好了很好吃的。”

    隔壁的鱼摊在搞青花鱼大促销,摊主橘猫用爪子举起一条肥厚的青花鱼,那鱼的尾巴健硕有力气,在阳光下闪烁着虹光。

    “刚捞上来的,可新鲜了,鱼鳃还带着油脂呢,不带一个?”

    叶晚有些为难:“看上去不错,但是我没处理过青花鱼”狸猫在一旁拉她的裙角。

    叶晚低头:“这个你也会做?”

    狸猫再次点点头。

    “真了不起。”

    当他们回到家时,已经差不多中午了,狸猫重新把围裙穿上,它戴上了手套,熟练地拿刀开始处理青花鱼,留下鱼腹肉最肥的那一块,用盐腌制。

    这鱼脂肪层厚,煎制都不需要放油,直接下锅,当鱼皮变得金黄酥脆,两面撒上海盐黑胡椒,又挤一些柠檬汁。

    狸猫用白盘子盛起一小块递给叶晚,又递她一双筷子。

    叶晚拿起筷子戳在鱼皮上,那外皮实在酥脆,煎得微焦,撕开鱼皮,露出里头雪白鲜嫩的鱼肉。

    叶晚咬上一口。青花鱼非常外酥里嫩,柠檬汁很好解决了油脂厚重的问题,很解腻很好吃。

    “你是大厨啊,这么厉害。”叶晚很高兴地夸赞,狸猫谦虚摆摆手。

    叶晚在锅里炖煮牛肋条和牛腩,牛肉的筋要完全炖煮烂才算完成,而后下锅翻炒一下,跟洋葱、大蒜一起翻炒,炒到有微微的焦边。

    狸猫在一旁给她递咖喱块和沙茶酱。

    “谢谢你,狸你有名字吗,狸猫先生?”

    它还是跑去柜台拿圆珠笔和纸,在上面写着:

    “鄙人姓鲁山。”

    “原来是这样啊鲁山先生,你帮我切一下萝卜块好吗?”

    松饼的脸气成了包子,趴在柜台上朝里看,尤安一手拿着咖啡杯,一手拿着报纸安慰它:“算了算了。”

    松饼还是很生气:“吱吱!”

    在第一份香香辣辣的沙茶咖喱牛肉出锅时,小酒馆迎来了今天第一位客人。

    来的是许久不见的汉斯先生,他现在已经完全不用黑纱遮面了,就大咧咧露出脸上的疤。

    他今天看上去有些带着愁容:“麻烦给我一份今日套餐,再帮我打包一份。”

    “你看上去不太开心,怎么了汉斯先生。”叶晚送上那份冒着热气的牛肉饭,浓稠的咖喱酱汁包裹住每一粒米饭,大块牛肉铺在咖喱上,看上去十分美味。

    汉斯拿起勺子:“里奥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但是说实话,他也八十多岁了”

    他吃一口饭,牛肉很鲜嫩,咬一口肉汁便随着咀嚼流淌下来,咖喱沙茶有着独特的醇厚香,萝卜炖煮的软糯香甜,舀一勺裹满咖喱沙茶酱汁的米饭,能明显感受到干辣椒的刺激感,吃完让人微微冒汗。

    汉斯饮上一口冰镇啤酒:“这太好吃了。”

    叶晚还想跟他关心一下里奥的身体状况,门上的风铃又开始叮咚作响。

    她转身去迎接新客人,很快发现叮咚作响的不仅是门上的风铃。

    来人身着一袭白色的肌襦袢,下身的绯袴像火一样鲜艳,身前身后都缝有白色麻绳,她的手中握着的神乐铃。

    或许这神乐铃也是叮咚作响的来源之一。

    “你是?”叶晚问道

    第74章

    她的肌肤白皙如雪,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用檀纸竖在身后,眼尾微微上翘,她涂着火红的眼影,像燃烧的玫瑰在她眼睑上绽放,从眼头逐渐蔓延到眼尾,与她妩媚的眼眸相互映衬。

    “真是个大美人啊。”叶晚感慨道。

    那人很是端庄地往吧台边上一坐,十分感兴趣的去看墙上贴的菜单们:“哎呀,这家小酒馆真是不错呢,我要一份清酒。”

    她说。

    叶晚手忙脚乱去拿玻璃杯,给她满上一杯清酒, 又送上附赠的凉拌秋葵小菜。

    那人很有兴致的默默喝完酒,又吃完小菜:“这家店不错, 有空我会再来的。”而后挥一挥衣袖,又端庄的离开了。

    叶晚觉得很莫名其妙,怎么突然就走了,转身一看:“哎,狸猫去哪儿了?”

    狸猫悄悄打开柜门,从柜子里出来, 火速在纸上写道:“只是在玩捉迷藏而已。”

    叶晚:“”

    她没忘记多打包一份饭给老汉斯, 他还是满面愁容,显然美味的牛肉饭并不能安抚他心中的愁绪。

    “里奥的心脏一直不好,已经在疗愈院住了很久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度过这个春天了。”老汉斯大叹一口气,而后拎着牛肉饭离开了。

    叶晚也有些难受,里奥先生有时来酒馆喝酒,有时候吃饭的食客会欢快的说:“嘿,里奥, 来上一曲吧。”

    里奥就会乐呵呵地去拿他褪了色的琴盒,从里头拿出小提琴而后弹奏一曲,欢乐的乐声从弦下流淌而出。

    整个小酒馆的气氛都变得很好。

    叶晚决定去探望他一下,又不好意思空手去,赶紧去集市上买了只肥鸡炖汤,狸猫勤快地帮她处理鸡肉。

    叶晚这才想起来要跟狸猫谈薪酬的事情。

    她拿出一张纸准备写合同:“我可不能让你免费在小酒馆当劳动力,狸猫先生,你看每个月50个月银币的报酬怎么样?”

    50个月银币算是比较高的工资了,谁让狸猫先生勤快又能干,尤安在一旁提醒:“你雇佣了魔法动物,记得去工会报备。”

    叶晚:“哦对哦”

    里奥住在圣玛利亚共生疗愈院,叶晚炖煮完一锅鸡汤,跟尤安一起探望他,松饼因为上次没带它,急匆匆跑来坐到叶晚肩膀上闹着要一起去。

    狸猫先生倒是自觉躺进了自己的临时小床里,它对出门没什么兴趣。

    他们捧着一个保温桶的鸡汤,又倒了两次公共马车来到圣玛利亚疗愈院,今天的前台不是那只无所事事的袋鼠了,换成一只白色的北极熊。

    “你们说那只袋鼠?它上班时间偷吃胡萝卜被辞退了,哦?你们来探望里奥先生,他的病房总是很热闹,那个亡灵歌舞团”

    最后北极熊把他们引到了三楼,这个病房窗明几净,里奥先生正靠在床背上看乐谱,看到他们过来非常高兴地摘下了眼镜。

    “哦是我非常喜欢的三位客人。”

    松饼毫不客气的趴到床上,里奥先生摸摸它毛茸茸的脑袋,叶晚拿出那桶鸡汤递给里奥先生,担心的说:“里奥先生你身体好些了吗?”

    “当然当然,过了这个春天就能出院了。”里奥欢快地说。

    尤安去看医师放在床头的报告:“你要多注意心脏的保养,里奥先生。”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里奥先生,我可以做完送过来。”

    他在笨拙地喝鸡汤:“不用,不必麻烦了孩子们。”

    “哦没关系的不麻烦,我正愁不知道怎么更新菜单,或许你能给我一些建议。”叶晚安慰道。

    在回来的路上,叶晚收获了一个大大的烦恼。

    ……

    不过在回到小酒馆后,她被另外一样东西吸引了,六只猫头鹰合力运了一个大箱子,是安妮寄来的。

    里面有各色颜色缤纷多彩的蔬菜,青椒、四季豆、胡萝卜还有舞茸,狸猫穿着围裙拎着水桶出来,爪子在围裙上擦一擦,迅速在纸上写着什么,而后递给叶晚看。

    纸上写着“可以做天妇罗”。

    “对哦,这些做天妇罗一定很美味。”叶晚拍拍脑袋。

    狸猫帮她把箱子捧进了厨房,叶晚突然想到什么,扭头问道“嘿,你知道什么是樱饼吗?”

    在疗愈院的时候,里奥先生看一眼窗外繁盛的绿叶,说他曾见过极美的樱花,而且在樱花树下被人赠送了一盒樱饼。

    他觉得那个粉色的甜点真好吃,是这辈子都没吃过的美味,但是叶晚傻眼了,她会做很多西式甜品,日式点心没有学过啊。

    狸猫已经熟练地在调制挂糊了,它明显是个熟手,把鸡蛋打进冰水中,搅拌均匀后再与炸粉搅拌在一起,用筷子上下搅动而不是沿着一个方向转圈,因为沿着一个方向搅动的话容易产生很多小疙瘩,这样炸起来就会不酥脆。

    狸猫的动作一顿,但是很快它点点头,飞速在纸上写着什么给叶晚看。

    很详细的樱饼制作教程,红豆沙做馅,外皮是糯米,最后再包裹一层盐渍樱花叶,别忘了点缀些盐渍的樱花。

    叶晚有些抓狂:“樱花都落没了,到哪儿去找盐渍的樱花啊。”

    狸猫先生已经开始用长筷子将食材一个个夹入油锅中,油炸香气弥漫在小酒馆内。

    已经是暮色时分,夕阳流进窄窄的蜂蜜巷,将巷子染成融融的蜂蜜色,桃乐丝的糖果店来了几个刚放学的小巫师,叽叽喳喳要买魔杖形状的甘草糖。

    门口的花坛里迎春花开了一大簇,屋子们开始次第亮起星星点点的光芒。

    一切都绽放着春日的应有的暖意和生机,松饼坐在柜台上吃糖,狸猫在炸天妇罗,尤安去摆好桌椅。

    叶晚觉得这个时刻就如同老式蜂蜜蛋糕一样冒着暖意和甜蜜,但是她也有些隐隐的不安,不安感来自于躺在疗愈院的里奥先生。

    叶晚和尤安在进门的那一刻时,他坐在床上向着外头张望,已是五月,疗愈院外那些五彩斑斓的花儿们全部都过了花季,只剩大片大片的绿。

    他看上去有些寂寞、就像是春日的花朵到了季节就要凋谢一样。

    一只带着微凉的手覆盖上她微颤的手背,像是给他传递力量,尤安微微俯身,温热呼吸拂过她耳畔:“不要担心,我看了里奥的体检报告,他会没事的。”

    那声音很轻,却莫名其妙带了些力量,让叶晚紧绷的心缓和了下来。

    她点点头。

    大概是因为天气实在是舒适晴朗,很多人都出门觅食来,常客就有卫兵团的人、琪拉雅、艾玛还有玫瑰。

    玫瑰兴致勃勃地看了一眼菜单:“有油炸猪血吗?”

    叶晚:“没有,油炸鸭血也没有!”

    玫瑰叹口气:“那随便来碗面好了,真的是,之前我还能在暮光山庄里头睡大觉呢,现在山庄外头全是戒备森严的卫兵,我只能在王都里租房子住了,这王都里头的房子可一点儿也不便宜。”

    她抱怨道,而后跟琪拉雅碰杯,一口气干了一大杯啤酒。

    卫兵队长莱森对着一大碗香喷喷的油炸天妇罗痛哭,他被白雪给甩了,如今又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叶晚在温馨的气氛里,连心情都好了很多,她好奇问莱森:“你怎么被甩了?”

    贾斯丁一把拉住她的手,悄悄跟她咬耳朵:“那个白雪姑娘实在是漂亮,据说有两个高大、帅气的圣骑士在热烈追求她,而后她把莱森甩了。”

    “这么有种?”叶晚惊讶。

    而后在莱森怨念的目光下改口道:“她太过分了,下次我去买面粉好好教育一下她。”

    小酒馆的门又被推开,还未见人,那神圣的、清脆的神乐铃声又响起来。

    这位妩媚又圣洁的巫女进来的一刹那,就连最大嗓门的琪拉雅都不敢说话了。

    如果用文艺的话讲、大概就是夜色中的旅人行色匆匆、不敢吵醒池塘中那朵纯洁的睡莲。

    但是莱森显然没有这种文艺细胞,他明显又爱上一位美人,站起来结结巴巴冲着巫女道:“多么美丽的、来自东方的姑娘,你的墨色长发如通东方水墨画中浓得化不开的墨,你的眼睛是浸在冰川中的黑曜石。”

    他郑重行了个绅士礼:“我是莱森,是皇帝陛下第十三卫兵团团长兼任执法官,维特家族第五继承人、第六十七届勇者大会季军。”

    叶晚在一旁干巴巴的说:“我也是来自东方的姑娘,你怎么没夸过我。”

    这位巫女显然没有“灰姑娘”简妮的温和、也没有面粉店老板白雪的热情泼辣,她的声音淡然也没什么温度:“劳驾让让,刚被女人甩掉的卫兵团长,我是来吃饭的。”

    莱森当场石化。

    琪拉雅在一旁鼓掌:“不愧是巫女,被甩这种小事都被你发现了。”

    叶晚不好意思地冲莱森笑笑:“别难过了,今晚的酒钱给你免了。”

    她赶紧绕过石化的莱森,把手中菜单递给巫女。

    巫女接过看了半天,抬头问道:“有油炸豆腐吗?”

    叶晚:“哈?”

    第75章

    虽然说厨房里确实备着几块豆腐,但那是防止有客人心血来潮想吃麻婆豆腐而备着的老豆腐。

    红亮的辣椒油包裹着雪白滑嫩的豆腐,再撒些翠绿蒜苗做点缀,很受食客欢迎的一道菜。

    但如果要做油炸豆腐的话, 那要选最嫩的绢豆腐叶晚想了想说:“没问题。”

    豆腐从水桶里捞出来, 叶晚刚准备架锅烧油, 狸猫伸出爪子阻止她。

    “怎么了,不对吗?”叶晚问。

    “要包在厨房纸里静置十分钟,不然不好包糠。”它在纸上写道。

    “好厉害啊狸猫先生,这你都知道。”叶晚敬佩地去取厨房纸,把豆腐包在里头静置, 待水分沥干,再往上头包糠。

    冷锅热油, 把豆腐放上去,薄薄的面衣开始变金黄,慢慢鼓起来,直到表皮变得金黄酥脆硬挺就可以捞出来。

    汤汁是在小黄铜锅里用昆布、木鱼花熬煮出的那种鲜美的汤汁, 用来蘸豆腐。

    叶晚又拿起半根水水嫩嫩的白萝卜,擦些泥摆在豆腐上, 再撒一些葱花。

    其实叶晚更喜欢撒上一大把辣椒粉,再淋半勺热油,那样的话不仅香气会瞬间炸开,豆腐拌着辣椒粉吃也会更有滋味。

    但她实在不确定美丽的巫女小姐能不能吃辣。

    于是她只做了不会出错的日式油炸豆腐。

    巫女小姐看上去很兴奋,豆腐金黄的外皮炸得鼓鼓囊囊的,咬一口就能听到“咔嚓”的脆响,滚烫的豆腐浆一下爆出来。

    巫□□雅地吃着油炸豆腐,再饮一口清酒。

    “味道很不错。”她赞扬的点点头:“我就知道它选择你们家是有道理的。”

    叶晚:“什么?”

    “没什么。”巫女神秘一笑。

    又有食客拖着疲惫的身躯进门来,是莉莉拎着与她身形不匹配的大扫帚,没能办成的飞天扫帚锦标赛很快就要再次举行,她每天都在高强度训练,几乎每顿都能吃下一整头牛。

    “叶晚姐,我要一份麻婆豆腐套餐,要激辣的!”莉莉说。

    “小孩子吃什么激辣,只有普通辣。”叶晚说着,去准备麻婆豆腐。

    叶晚端着砂锅出来,打开盖子,浓郁豆豉香、肉香、花椒麻香立刻炸开来,由于砂锅的余温,那些包裹红油的豆腐还在微微颤动。

    莉莉毫不客气地把米饭一下倒进锅,搅拌搅拌大口吃:“好烫!但是好香。”

    叶晚给她递上一杯冰镇南瓜汁解辣,一旁的巫女看莉莉吃得香喷喷,因问道:“那是何物?”

    “麻婆豆腐啊。”叶晚说。

    “我也要一份,谢谢。”她说。

    麻婆豆腐是快手菜,叶晚手脚又麻利,很快一份麻婆豆腐端到巫女面前。

    她很是好奇的用勺子扒拉一下豆腐,豆腐挂满红油,在勺子上颤巍巍地抖,豆腐下还铺着满满的肉末。

    巫女小姐吃了一口。

    而后白皙的脸上立刻辣红了起来,她把头埋下去低低咳嗽起来。

    叶晚还在忙活,听到动静赶紧给她送上一杯冰水:“巫女小姐您没事吧。”

    巫女的眼睛像亮起了两只星星:“哦我没事,这实在是太美味了,我从未吃到味道如此之好的豆腐。”

    “不用叫我巫女小姐,我叫绯樱。”那双鎏金色的漂亮眸子对上叶晚的眼睛。

    “真是好听的名字,绯红的樱花。”叶晚夸赞道。

    当时针指向晚上10点,小酒馆的食客们都离开了以后,尤安提着一枝绽放的粉樱敲响叶晚房间。

    她从床上爬起来:““哪里来的樱花? ”

    尤安摇摇头:“不知道是谁放在桌上的。”

    “这可真是太好了,我们有盐渍的樱花可以做樱饼了。”叶晚高兴地说。

    再次见到里奥先生的时候,他看上更加瘦削了,明明日子已经在往夏天过,他还盖着厚厚的毯子,一脸失落看向外头的满片绿意。

    若是想看樱花,那要等到明年了,他还有明年吗?

    疗愈院的医师在办公室接待了叶晚和尤安:“里奥先生做了关于心脏的手术,按理说再活十年什么的不成问题,但是关键在于”

    “他心情很不好,看上去很抑郁,也不愿意与人敞开心扉。”医生很无奈:“想要恢复健康,保证一个好心情也很重要。”

    尽管亡灵歌舞团的各个成员都拼了命在他面前载歌载舞逗他开心,里奥先生看上去还是不怎么高兴。

    叶晚坐在他床边在削一个苹果:“里奥先生,如果你有什么愿望的话可以给我们讲的。”

    她拿出那枝樱花:“为了能看到明年樱花绽放的大片大片的粉霞,还请您一定振作起来。”

    里奥戴起老花镜看那枝樱花:“已经过了季节了,这花是哪里来的?”

    叶晚想了想:“不清楚啊,昨天打烊以后留在我们桌上的。”她去看尤安。

    尤安接话道:“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那位巫女的。”

    里奥先生突然有些激动:“巫女,她长什么样子?”

    叶晚和尤安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激动起来,回忆了一下,把巫女的特征跟他一讲。

    里奥激动点点头,又把眼镜摘下来:“是她。”

    “她?”叶晚疑惑道。

    里奥二十岁那年,从达兰德村庄来到王都,在村庄里,他是受人崇敬的天才音乐家,但是当他斗志满满来到王都时,他觉得自己像被风雨裹挟的可怜石子。

    他或许是颗金子,但是王都金碧辉煌,于是里奥的生活只剩廉租的小旅馆、褴褛的大衣和那把陪伴他多年的小提琴。

    唯一的机会竟然来自几个在酒馆喝酒的扶桑人,看中了他会说扶桑语的特点,给了里奥一个微薄却十分珍贵的机会,那就是为神社的春之祭典谱曲。

    里奥在图书馆徘徊了很多人,查了很多资料,但是灵感却如同日渐干涸的井。

    雨水敲打着小旅馆昏沉的窗檐,他揉皱不知第几张乐谱纸。

    里奥觉得自己无法触碰到那个音乐的“灵”。

    于是他决定亲自去趟那个神社。

    神社很气派,巨大的朱漆鸟居在昏暗的天色下矗立,他踏过高高的参道,两旁的石灯笼点着幽幽的光。

    天空却突然下起了雨,织造成晶莹的帘幕把神社笼罩起来。

    里奥的大衣和裤脚沾满了泥点,他笨拙走上大殿,跟着旁边的提示牌,笨拙地祈祷,而后掏空了口袋,把身上仅剩的10个铜币拿出来塞进钱箱里。

    “神明啊,请让我获得吧关于春之祭典乐曲的灵感。”他祈祷道。

    雨势更大了,他狼狈的挑了个屋檐下躲雨,雨水敲打青石板,发出喧燥的鼓点,打在里奥的心上。

    灵感还是没有来临,雨水顺着他的金发不断流淌,绝望爬上心头,他最后的机会要跟着地上的积水一起流走了。

    就在这时,雨帘中走过来一位少女。

    那是一位美丽的巫女,身着洁白的千早与绯色的垮,乌黑的头发束在身后,她有一双漂亮的鎏金色的眸子。

    她并没有撑伞,但是那些雨水却奇异避开了她,在她的周身形成一道朦胧的发光的水雾结界。

    她手上拿着一只神乐铃。

    “叮铃”

    那神乐铃发出清越的声响,从滂沱的雨声中蔓延出去,穿过密林枝叶,无论是参道两侧的石灯笼、被雨冲刷氤氲雾气的神篱古木,都听到了这样的铃声。

    “雨水要停了,阳光要出来了。”巫女说。

    里奥擦擦脸上的雨水,他结结巴巴回应道:“是啊,阳光要出来了。”

    巫女离开了。

    果然如她所说,雨很快停了.

    昏沉的云层中突然裂开一道裂缝,阳光洒了下来,被雨水洗涤过的天空呈现丝绒般的宝蓝色,春风也回来了,裹挟着泥土的芬芳气息穿过鸟居、穿过参道,最终撞在盛放的樱花树上。

    无数粉白的樱花挣脱枝头,在空中掀起一阵一阵的海浪。

    阳光穿过无数层层叠叠的樱花树枝在青石板上透下细碎光斑,那些光斑随着风的旋律而在舞动。

    里奥闭上眼睛,他似乎感受到了万物萌动的、沉默的、澎湃的生命力,是属于这片土地的声音,一下子如同潮水涌进他干涸的灵感中。

    他立刻狂奔回了王都,无视路人惊讶、疑惑、警惕的目光,像个疯子一样狂奔着、狂笑着返回自己租住的小旅馆。

    很快那首耳熟能详的《落樱抄》从他的笔下诞生,他成了王都炙手可热的作曲家。

    叶晚听完,对里奥先生很是敬佩,但是。

    “但是您二十岁的时候,那都快60年前的,那时候就年轻貌美的巫女,现在估计……”

    估计也是垂垂老矣,可是在她酒馆用餐的那位巫女年轻、貌美、有活力,吃一份激辣麻婆豆腐套餐不费吹灰之力。

    应该不是里奥想见的巫女,可能是那位巫女的下下任什么的。

    “不,就是她。”里奥坚定的说。

    在六十年的时光里,扶桑的商人在本国赚了不少金耀币,又重新选址,在王都内、在地段很好的城南买了块土地重新建了神社,新的神社更大,更气派。

    至于城外那个地方,连站台都没有,去那儿十分不方便,很快被遗弃了。

    那儿的神明只有一个忠诚的信徒了。

    就是里奥先生。

    第76章

    叶晚提前取了些红豆, 把这些红豆浸泡整夜,那些红豆吸饱了水分涨得饱满,煮出来更容易出沙。

    叶晚把红豆倒进砂锅再来一大勺绵白糖,白糖粒子慢慢化开渗透进豆子中间,小火煨开,红豆表皮裂开成花,伴随蒸腾的水汽氤氲出甜香。

    叶晚用勺子慢慢搅拌,又加一勺炼乳,看那些红豆慢慢糜成顺滑黏稠的豆沙。

    叶晚喜欢豆沙里保留一些细碎的颗粒,这样口感更加丰富, 她拿起勺子尝一口,那些煮出来的豆沙香甜绵密, 很适合用来当各种甜品的馅料。

    尤安已经换上了短上衣和灯笼裤,手上戴着白色棉手套,拎着剪刀:“你要的紫藤花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他像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一位勤劳朴实的园丁,叶晚想笑, 又咽了下去。

    已然是暮春时节,虽然后院的那架蔷薇始终没有开花, 但是挂在葡萄架上的紫藤却似乎突然得了信儿, 恣意绽放开来。

    是在一个空气清新的清晨,叶晚拉开后院的门, 露珠从绿叶上滚动下来,蜗牛慢慢在叶子下挪动, 她惊讶看到那些紫藤花穗从架子上流泻而下,无数紫色花层层叠叠缀在一起,形成梦幻渐变的帘幕。

    空气中还飘浮着淡淡的甜香,叶晚觉得,这些紫藤花不用来做些美食就太可惜了。

    于是她欢乐地把尤安从床上喊起来,一早上薅了不少紫藤花瓣下来。

    对于早晨来讲,没什么比鸡蛋饼更合适的了,叶晚把那些紫藤花和鸡蛋搅活搅活下锅煎炸,做出的紫藤花煎蛋颜色漂亮、味道也清甜,她又做了些紫藤饼,花儿榨汁混在皮儿里形成漂亮的香芋紫,里头包红豆儿馅上锅蒸。

    最后晒干的紫藤花跟茉莉花混在一起,泡上一壶热热的清茶。

    尤安搬了小桌子放在后院的连廊上,叶晚把做好的紫藤饼、紫藤花煎蛋和紫藤茉莉茶摆到桌上,两人一鼠一狸猫就坐在连廊上吃早饭,看那满架的紫藤花在熏风里舞动,泛起层叠的紫色涟漪。

    风拂过发出轻轻的沙沙声,满桌都是亮色的茶点,叶晚喝着紫藤茶,觉得这一刻静谧又美好。

    而后她又叹口气。

    尤安已经吃完了一盘紫藤红豆饼,听她叹气问道:“你还在想里奥先生的事情?”

    叶晚点点头。

    自从那日得知巫女的故事以后,小酒馆推出了各类巫女爱吃的美食想把她再次召唤回来:脆皮酱豆腐、咖喱豆腐、烧汁豆腐,叶晚疑心她爱上了各种辣味的食物,泡椒也腌渍了一缸子,然而无事发生。

    那位绯樱小姐就像消失了一样,叶晚去问狸猫,它只知道摇头,坚决不承认自己认识她。

    虽然叶晚觉得狸猫先生就是那天在神社见到的狸猫雕塑。

    今晚小酒馆人也不少,叶晚从水产摊子上买了几条大花鲢,又开了一缸泡菜。

    红灯笼椒、二荆条、萝卜条香气浓郁辣度适中,鱼杂用来烧豆腐,鱼头鱼肉跟泡椒一起烧,又酸又辣,天气渐热,吃了十分开胃。

    艾玛十分喜欢吃这个泡椒酸辣鱼,那鱼肉入口滑嫩鲜香,泡菜爽口吃起来十分开胃,她给叶晚出了个主意:“我知道有个女巫特别灵,寻人啊、恋爱什么的都能算,你可以去那儿看看,顺便占卜一下恋爱运势。”她朝着柜台后头的尤安努努嘴。

    叶晚的脸“腾”一下红了:“吃你的饭吧。”

    秉承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叶晚还是在酒馆打烊后的深夜,拉着尤安、跟着艾玛提供的地址去了传说中占卜女巫的帐篷。

    其实不想挑深夜来的,但是艾玛说这位女巫只有深夜才营业,这条暗影巷极窄,入口只有一个坑坑洼洼的小木牌做标识,像是被巨怪给啃了。

    这巷子窄到只能容纳两三个人,叶晚只能紧紧挨着尤安走,天空被这巷子挤压成一条昏沉的河,两侧的铺子都没有招牌,叶晚透过一个肮脏的橱窗,看到店铺里头泡着巨大的玻璃罐,绿色液体里是类似眼球的东西。

    叶晚有些害怕。

    尤安默不作声的牵住了她的手,很坚定地说:“别怕,我在这。”

    叶晚突然放心了。

    女巫的帐篷在巷子的末尾,很像一顶被别人遗弃的帐篷,上面沾满各种泥点污渍,帐篷门口排了不少人。

    那种静谧的恐惧感一下消失了。

    叶晚跟尤安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轮到他们。

    掀开帐篷的瞬间,一股甜腻的蜡烛香气扑过来,害得叶晚连打三个喷嚏,女巫并不像叶晚想得那么神秘美丽,她穿一身亮粉色的女巫袍,同色的三角帽,帽子下只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睛,看不清容貌,她的声音像黏腻的泡泡糖:

    “哦多登对的情侣,智慧之眼提醒我,你们需要这个。”她火速从旁边一个纸箱子里拿出一个粉色爱心水晶手串:

    “这个可以为你们的爱情保驾护航,只要10个金耀币。”

    叶晚觉得上了艾玛的大当,眼前这个人怕不是个骗子,但她还是硬着头皮问了一句:“我们不是来咨询爱情的我们要找个人”

    女巫笑容凝在嘴角:“找人?有那人的随身物品吗?”

    叶晚从包里拿出樱花树枝,女巫接过:“哦,异国的味道。”

    叶晚坐直了身子:“这都知道,大师啊!”

    那女巫一只手拿着树枝,另一只手覆盖到水晶球上,冰凉的水晶球中突然起了白雾。

    隐约有樱花在白雾中盘旋,那花瓣化作一道温柔的粉色轨道穿过水晶球中的层层迷雾,一直延伸到叶晚和尤安去过的神社。

    “是那个神社!”叶晚惊讶地说:“大师您可真神了!”

    女巫把樱花枝递给她,又从纸箱里翻了半天翻出一个透明水晶,水晶雕刻成樱花的样子,花瓣间镶嵌着一朵粉嫩立体的樱花,水晶边缘缠绕着金色花纹,底下还缀着一个小小的铃铛。

    女巫说:“日落的逢魔时刻,拿着这个就可以见到想见的人了。”

    叶晚小心接过,那个樱花水晶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女巫伸手:“谢谢惠顾,看你面善打个折扣,60个银币。”

    叶晚:“”

    尤安站在叶晚后头,也不说话,眯着眼睛盯着女巫瞧,而后开口道:“给她吧, 60个银币。”

    叶晚大为吃惊。

    她记得尤安对这类占卜向来嗤之以鼻,就连来这里,也算被叶晚拖着来的,连他都这么说,叶晚乖乖交了钱。

    她站起来,准备和尤安离开,后面却突然传来“砰”地一声。

    桌上的水晶球突然碎掉,碎渣向四面八方急速散落,尤安迅速冲到叶晚前面,将她拢在怀中,那些水晶碎片立刻打在了他的身上。

    叶晚很震惊:“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穿着粉色巫师袍,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块膨胀的草莓泡芙的女巫,她的瞳孔突然扩散成两轮漆黑的满月,整个形象都可怖起来。

    “妈呀,这是什么啊,《咒怨》啊。”叶晚哆嗦着说。

    尤安捂住她的眼睛:“别看,别怕。”他搂住她的腰,试图强行带她离开,后面的女巫却幽幽开了口:

    “我看到巨大的阴影笼罩王国,被诅咒的王冠即将再次沉睡”

    她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女低音歌唱家的蜂鸣:“诅咒的唯一破解之法是传说中来自异世界的真爱之吻”

    “这声音我好像在哪儿听过,什么真爱之吻,你搁这讲《睡美人》呢?”叶晚说。

    最后尤安深深看一眼还在喋喋不休的女巫,一把将叶晚拖出帐篷:“那是女巫魔力暴走的特征的之一,你不要在意那个。”

    “原来真是女巫啊,我还当她是个骗子呢,你不知道,我刚来王都就被骗了几回。”

    她看看手上那个樱花状的水晶,又抬头看尤安:“现在里奥先生能完成自己的愿望了。”

    那双眼睛笑着、带着亮亮的神采,充满生机跟活力,比起樱花那样容易破碎的东西,更像是荒漠中的沙炽星坚强又闪耀。

    现在是深夜十二点的魔幻时刻,他们在一个阴暗小巷的入口,四处寂静无声,唯一的光源是头顶悬着的一盏微弱的煤气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

    在这个魔幻时刻里:灰姑娘会在宫殿的台阶上丢了水晶鞋,南瓜车变回普通的南瓜;野兽的城堡里金玫瑰最后一瓣凋零;美人鱼的鱼尾在海水中化作无尽的泡沫。

    这是很重要的时刻,童话故事里,王子殿下会在这样重要的时刻爱上女主角。

    而奥森纳王国的王储殿下,也在此刻对眼前笑盈盈望向他的女主角格外心动。

    就连春风也眷顾她,撩起她耳畔的碎发。

    确实是比任何童话故事的结局都令人心动,他什么也不想管了,无论是女巫关于王冠的诅咒还是笼罩王国的阴影。

    他只知道破晓与黎明即将到来,十二点的魔法即将失效,而他是一名英明的王储,绝对不允许心爱的女子扔下一只水晶鞋,偷偷溜进南瓜车离开。

    于是尤安低头,亲吻住心爱的姑娘。

    十二点的风停息了。

    第77章

    叶晚做了个梦, 梦中是绿意满溢的夏天,阳光洒满火车车窗,窗外的森林如水彩般流动, 而后火车驶出了森林, 窗外出现了海, 能看到一望无际的靛蓝天际线,白色的浪花在海面上弹跳。

    连钻进窗户的海风都透着咸涩。

    火车突然驶入了漫长的、漫长的隧道里,里面是无尽的黑暗,灯光也熄灭了,黑暗浓稠得让人呼吸不上来。

    一只微凉覆到她眼睛上:

    “别怕。”

    而后柔软的触感落在唇上。

    而后就没然后, 因为叶晚醒了。

    晨光沿着白纱窗帘的褶皱缓缓流淌进来,叶晚在蝉鸣声醒来,原来已经是夏天了。

    她准备下楼,但又没想好下楼以后要说些什么,毕竟那个人亲了自己,又若无其事地说了声:

    “回家吧。”

    回家吧, 回家吧孩子,稀松平常的像他们去菜市场逛了一圈就结束了。

    最后叶晚在柔软的床上滚了好几圈, 决定装作无事发生。

    如果下楼以后突然有颗彗星决定来撞地球就好了,那她正好有其他的话题来跟尤安讨论,而不是只想着昨晚十二点那个吻。

    神明果然听见了她的祈祷, 比彗星撞击地球更严重的事情出现了。

    那就是,酒馆糟遭了小偷。

    松饼圆滚滚的身影在厨房里炸开了锅, 听到熟悉的声音从楼梯上下来,它赶紧“嗖”一下跑到叶晚脚边,而后扒到她肩膀上:

    “吱吱!吱!”

    叶晚进到厨房一看,面粉缸空了,放红豆的桶也空了,白糖、黄油、奶油什么的全没了。

    但是很奇怪,厨房有一套价格挺贵的黄铜餐具纹丝不动。

    “这什么小偷啊?怎么光挑不值钱地偷。”叶晚也很震惊。

    尤安从楼上下来,他刚去保险柜看了一圈,贵重的物品毫发无损:“应该不是小偷,狸猫先生去哪儿了?”

    叶晚愣了一下。

    每天早上狸猫先生都会第一个起床,去集市买菜,再回来做好一顿丰富的早饭,基本是日式早餐,很偶尔的时候桌上还会有一份纳豆,也不知道它从哪里搞来的,很热情地推荐给叶晚吃、推荐给尤安吃、推荐给松饼吃。

    叶晚知道这东西什么味道,赶紧摇头表示拒绝,只有尤安和松饼礼貌尝了一口,脸都吃绿了。于是狸猫只好一个人默默开始用筷子疯狂搅动纳豆,那玩意用筷子搅拌起来还拉丝。

    那狸猫去哪儿了,爱吃纳豆的狸猫先生去哪儿了?

    叶晚动身出门找它,迎面碰上了裁缝店的佩妮,佩妮圆滚滚的脸上永远带着和煦的笑容,今天看上去更是额外高兴,她手上似乎拿了咬了一半的饼,拉着叶晚闲聊说:

    “哦叶晚,我不得不说,这个铜锣烧真是太棒了,我非常爱吃甜食,小酒馆晚上可以这个吗供应吗?”

    叶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东西?”

    随着佩妮的指引,他们往巷口走,蜂蜜巷的巷口支起了一个小摊,引路牌欢快地在说:“往左走是蜂蜜巷,而往右走,是美味的铜锣烧哦!”

    狸猫脑袋上包了个碎花小头巾,爪子上套着棉布手套,它弄了个小摊子,面前的烤盘上的圆饼鼓起“滋滋”的泡泡。

    狸猫熟练拿起奶油裱花嘴一旋,在焦糖色的圆饼上铺满奶油,又舀上一勺红豆馅,递给面前的食客。

    很快一缸面糊都被烤完,狸猫举起纸,上面写着:“今日份铜锣烧已售罄。”

    排队的食客们唉声叹气地散了。

    叶晚和尤安跑过去,狸猫又火速在纸上写着什么:“给你们留了。”

    刚出炉的铜锣烧是热热的,饼皮松软拿在手上还会轻轻发颤,轻咬一口浓郁的蛋奶黄油香气便扑鼻而来。

    “这个很好吃啊。”叶晚赞美道,尤安则表示这个好吃的红豆饼还有没有了。

    狸猫蹲在那儿数了半天钱,也不知道数了多少遍,而后把钱塞到叶晚手中:“材料都是酒馆的,赚得钱我们三七分行不行,我三你七。”

    叶晚把钱还给它:“你的劳动成果你拿着吧,最近很缺钱吗,我可以借给你”

    她话没说完,琪拉雅匆匆从远处跑来打断他们的对话:“几位留步留步。”

    叶晚赶紧咽下最后一口铜锣烧:“你来晚了琪拉雅,铜锣烧已经没有了,明日请早。”

    “什么烧?”琪拉雅顿住脚步,而后焦急地说:“你们见到里奥先生了吗,我今早去疗愈院做义工,他居然自己偷偷跑路了,圣母在上,他刚刚才做完心脏手术,还要康复和吃药,怎么能跑路呢,心脏不要了吗!整个亡灵歌舞团和医师护士都在找他!”叶晚跟尤安对视一眼,他们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那个神社。

    那个神社实在是偏远,而且还没有直达的站台,他们要先坐公共马车前往火车站,再坐火车到虹桥山谷的一个小站点,再慢慢往回走。

    夏日将至、天气已经很热了。

    琪拉雅还穿着厚重的牛皮长靴,脖颈间带着的皮质护颈,她的脸上已经满是大汗淋漓:“你们说的那个神社到底在哪儿啊,我都在这儿绕几圈了。”

    叶晚也迷糊了起来,松饼躺在她帽子里躺得四仰八叉,叶晚问道:“你要喝水吗松饼?”

    松饼无力地吱了两声。

    山谷间的雾气像泡过一遍的绿茶,在山谷氤氲出薄纱似的绿霾来,叶晚跑去小溪边喝两口水:“不行不行,我实在是受不了了,那个神社上次就是在这附近的,怎么找不到了?”

    尤安一路走一路做标记,他认真望下一棵高大毛榉树的标记,然后说:“这个地方我们是不是刚刚走过?”

    叶晚正在喝水,闻言被呛了一下:“不是吧,意思是我们在森林里迷路了?”

    琪拉雅也一屁股坐下:“这里应该是安全地带,在虹彩山谷一般不会迷路,可别又出现怪物了,我可没带刀。”

    那阵从山林间涌出来的雾气越来越浓,恨不得把树影都遮住,几个人还在想要怎么办,雾气又像被无形的手给拨开,骤然消散了。

    叶晚:“这雾气逗我们玩呢?”

    山谷里重新明朗起来,只余各类草木的清香。

    远处传来铃铛声响、以及嘈杂的喧哗声。

    三人对视一眼,往声音发起处继续进发,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鸟居,不同于几天前,鸟居重新油漆成了鲜亮的朱红色,高高的参道上干干净净,两侧的石头灯笼泛着温润的光,就连地缝里的青苔都充满了生机。

    跟前几天见到的那个废弃神社完全不一样。

    最离谱的是神社里面挤满了人,各类穿着花花绿绿的扶桑人拿着御守、绘马四处走。

    “春之祭典要开始了啊,希望保佑来年的丰收。”他们在说一些奇怪的话。

    叶晚很惊讶,拉拉尤安的手:“这里也太古怪了吧,之前我们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琪拉雅爽朗的声音从一边儿传来:“老板来一份鲷鱼烧。”

    神社门口一排美食摊:苹果糖、三色团子、大阪烧这里分明是要展开一场热闹的祭典。

    琪拉雅本来连早饭都没怎么吃,又一路奔波折腾,早已经肚子饿得咕咕叫,看到神社门口各类美食:烤出虎皮纹的饼,铺上卷心菜丝、鸡蛋,油香蒸腾而上,更是食指大动。

    摊主递过饼的时候,满满的褐色酱汁顺着饼边滴落下来,看着就好吃。

    琪拉雅刚张大嘴,叶晚立刻从参道上跑下去,一把夺过她手上那张饼:“这可不能吃啊,吃了可能会变成猪的!”

    叶晚激动地说:“这个神社根本不是之前看到的那个神社,这里说不准是某个奇特的异世界,万一吃了这里的食物变成猪了那就糟糕了!”

    显然琪拉雅没来过这个神社,同时也没有看过《千与千寻》,总之她半块饼卡在喉咙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只好一脸懵地看着叶晚。

    尤安缓缓从参道上走下来:“你们饿了就吃一些吧,只是吃下去也没用,不能吃饱肚子,这些并不是什么奇怪的异世界,这里应该是某个人的幻境。”

    叶晚跟琪拉雅都懵了:“什么幻境?”

    尤安去一边的摊子那儿买了一杯玄米茶,热腾腾的鹅黄色茶液泼在地上。

    在这茶水的倒影中,叶晚又看到了巨大的鸟居。

    破败的、斑驳的鸟居

    第78章

    “这可真是”叶晚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既困惑又惊讶:“那为什么这里会变成这样?”

    琪拉雅毕竟当过专业的雇佣兵,也曾经几次踏入过别人的幻境中,对此还是很有经验的:“这个简单,我曾经在钟鸣树之地的地下城也遇到过这样的幻境,我记得那是个棕仙,在他的幻境里我是个女佣,拿着个木桶和扫把给一整个别墅打扫干净了他才满意地放我走了,就是给我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没关系,只要找到幻境的主人,让他放我们出去就行了。”

    她习惯性去拿腰间的重剑, 然后摸了个空。

    琪拉雅尴尬地揉揉鼻子:“哦疗愈院不让带武器,我进去的时候放在前台了,出来的时候又着急就忘记拿了,没关系的,我们可以找到那位幻境主人,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叶晚吐槽道:“你原本是想拿着你的大刀架在人家脖子上威胁他放我们出去是吗?”

    “瞎说什么大实话。”琪拉雅更尴尬了,扭头大步上了参道:“我们去找找幻境的主人。”

    几人好容易爬完那个高高的参道,叶晚累得气喘细细,扭头却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他坐在回廊下,正低头用心写着什么,笔尖迅速划过纸张,能看出来很专注。

    “里奥先生!”说话的是琪拉雅,她赶紧跑过去:“您刚做完手术怎么能乱跑呢,医师们找你都要找疯了!”

    他抬头看琪拉雅,眼神却带着陌生,说话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符合他的儒雅和教养:“对不起?您认错人了吧?”

    他朝着琪拉雅点点头:“我正在赶春之祭典的乐稿,那是我唯一的希望了,不能分心。”

    说完里奥继续埋头创作了起来。

    “看样子里奥是完全沉浸在幻境里头了。”尤安在一旁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说。

    “那要怎么办?”叶晚问道。

    “打晕他,强行带他走。”尤安的回答简单又粗暴。

    “这样不太好吧”叶晚还在犹豫,琪拉雅却撸了撸袖子直接上了手:“少废话,把他带出幻境自然就清醒了。”

    一阵夹杂着春樱的风猛地吹过来,把正要动手的琪拉雅吹得摔得够呛。

    叶晚赶紧弯腰去拉她,一个温婉好听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没用的。”

    身着白红巫女服的少女缓缓从大殿里走出来,似乎在自己编织的幻境里很安全,她甚至都没有掩饰身后蓬松的狐尾和黑发间竖起的毛茸茸的耳朵。

    尤安护到她们身前,打量一下她:“你就是这片幻境的主人?”

    狐女声音轻柔但是带着某种幽寒的坚定:“留在这里不好吗?他的寿数已定,在这个幻境里,他将得到永恒的生命。”

    大概百年前的一个春日,神明绯樱在信仰与香火的暖意中苏醒,她坐在樱花树上,饶有兴致地看神社来往的人群。

    朱红色的鸟居之下,拎着供奉的男女来往不绝,他们穿的木屐踏过青石板,发出“哒哒”的热闹声响,孩子们举着各类求好的签纸,挤在许愿架子前挂好,笑声漫上了翠绿的山巅。

    绯樱偶尔收起茸茸的耳朵和尾巴,也穿着振袖在人群中晃荡,那些美食摊位从鸟居一直铺到山脚,她喜欢在木盆里捞金鱼,扭头放生进溪水;也爱吃油炸豆腐。

    日子就这样开心的过着,绯樱喜欢清酒、油炸豆腐,但是最喜欢的是人们在钱箱前许愿时眼中的光,那是信仰凝聚的暖意,也是她诞生的原因。

    有一年春之祭典来临前,神社来了个奇怪的人,不同于扶桑人的黑发,这人有着灿烂的金发碧眼,虽然穿着破败,但是温和的很像春日的阳光,他背着一个同样破旧的琴盒,挑了棵杉底下的阴影盘腿坐下,而后开始写谱子。

    他时而眉头紧皱,时而哈哈大笑,时而对着蓝天唉声叹气,时而对着大地频频点头。

    绯樱坐到他头上的那棵樱花树上,手支着脑袋,就低头看这个有趣的男人。

    “哪儿来的异邦人,在我神社里坐着又不去参拜。”她抬手,苍白的指尖对准他手上的稿子。

    一阵风从树梢袭来,吹散他膝头的乐谱,那几张乐谱像蝴蝶一样打着旋儿飞走,里奥双手在空中徒劳抓了几下,赶紧站起来去抓。

    一向打理平整的金发随着他的动作翘了起来。

    绯樱在树上晃着腿哈哈大笑,里奥把乐稿救回来,他也不生气,只叹口气:“这是神明看我坐得太久,让我活动筋骨了。”

    有时他拿出小提琴试着弹奏,绯樱嫌难听,让神社的铜铃吹响干扰他,他也不生气,只一遍又一遍弹奏。

    绯樱觉得这个异乡人真有意思。

    终于在春之祭典快来临之际,温和的里奥先生还是没能得到灵感,坐在树下伤心难过,绯樱歪着脑袋想了想,指尖轻点一下天空。

    细密的雨丝立刻从空中飘落,满地的樱花被积水冲走,里奥被淋湿地十分狼狈,他却十分高兴:“我知道了!我的灵感回来了!”

    他在雨中张开手臂转圈,笑得跟小孩子一样:“我可以作出让大家喜爱的乐章了。”

    他甩甩脑袋上的雨水,躲进连廊在纸上奋笔疾书起来。

    绯樱突然就想跟他见一面,于是她出现了雨中,走过他的时候忍不住提示了一句:

    “雨水要停了,阳光要出来了。”

    那年春之祭典举办的十分成功,绯樱高坐在树上,听着鼓点、三味线发出婉转轻快的曲子,那曲子令人感到十分感动,仿佛面前出现无限生机。

    可自那年春之祭典过去后,扶桑人却在城里建了新神社。

    “这里实在是太偏了,又没有直达的交通工具。”他们最后一次对着这个神社祷告、道歉,而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新神社更加气派,鸟居也高大,扶桑人想来是跟市政厅交了不少税,有许公共马车可以直达那儿。

    绯樱就坐在树枝上,看着信徒们默默走远,神社的美食摊位也撤掉了,许愿架上的签文也褪色成灰白,最后神色的钟声也止息了。

    绯樱叹口气,从此以后,只有漫山的樱花、溪流还有鸟儿陪着她了。

    狸猫先生戳戳她的胳膊。

    “哦对不起把你忘了。”她摸摸狸猫脑袋:“以后就是我们相依为命了。”

    但还有一个人,每周都坚持来。

    他从王都坐火车过来,到了站台还要往回走好多路,再上一个长长的、长长的坂道,气喘吁吁走到神社。

    里奥已经是王都很出名的作曲家了,可他仍然很简朴,穿着当时那套破败的衣服、租住在小旅馆,每次攒到钱就去银行的金库存着。

    但他每次来神社,都往废弃的钱箱子里塞银币,有时会带些食物供奉,月见团子、清酒、油炸豆腐。

    绯樱就坐在树上听他喃喃自语,有段时间爱说什么亡灵歌舞团,他在那里遇到的团员,就像他的家人一样。

    能看出来里奥在这个团当作曲家很高兴。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再来,很伤心地说亡灵歌舞团起了火,汉斯先生的脸被烧伤了

    他就坐在石阶上,双手埋住脸,低声地哭。

    绯樱也很难过,也略微为难,正巧手上有一盒狸猫新做的樱饼,她唤来一阵风,送到里奥手上。

    里奥看到食盒愣了一下,而后把盒子拿起,里头是满满的粉色樱饼,粉白的饼皮上堆着盐渍的樱花。

    他拿起一块吃下,糯米做的饼皮在舌尖化开,豆沙甜润,像是春日的和风温柔包裹着舌尖,是一口咬下的春天。

    里奥抬头,目光落在绯樱隐身的浓密树枝上,带着一种温和的了然,似乎真的透过层叠的绿叶看到了藏在树影里的绯樱:“谢谢你。”

    再后来的某一天,里奥兴高采烈地跑来神社,告诉她亡灵歌舞团重组,汉斯先生也恢复了元气,他带了一盒炸得很好吃的天妇罗。

    “这家藏在蜂蜜巷的小酒馆非常温馨热闹,东西也好吃,有一种迷人的魔力。”他说,目光又温柔投向绯樱坐着的那棵树:

    “如果有机会,能跟你一起去那该多好。”

    里奥走后,绯樱从树上下来,跟狸猫一起去分那盒天妇罗,里面是满满的虾、白鱼、青椒、芦笋、南瓜

    那盒天妇罗从油锅里出来到现在为止过去了一个小时,早就软掉凉掉了,吃起来也是油腻腻的。

    但是绯樱全吃掉了。

    “笨蛋。”她想。

    再后来,有两周他都没有再来。

    “怎么还不来。”绯樱想。

    她蹲在溪水边捞鱼,猛然发现手臂那一段变成了透明的颜色。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世界上她所拥有的最后一个信徒、生命在流逝,很快当这唯一的信徒离开了,她也要跟着离开了。

    绯樱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一百多年,但是她接受不了,亲眼看着那唯一的信徒走向死亡。

    唯一的办法是、将他困在自己的幻境中,让死神永远找不到他。

    第79章

    “把人困在幻境中,跟把人关起来有什么区别。”叶晚说。

    “你的行为已经构成危害公民自由权。”尤安在一旁拿出剑:“请你及时破开幻境。”

    琪拉雅没带武器,四处寻摸了一下挑了个粗大的木棍:“我来帮你。”

    他们与绯樱对峙起来,她一脸被冒犯到的愤怒, 连蓬松的狐狸尾巴都像钢针一样凌厉竖起。

    她抬手,卷来的风刃把树枝都削掉一半。

    尤安率先冲了过来,一剑劈在她面前的屏障之上,那些风刃朝着尤安冲过来,把他逼得往后退开,只得硬生生接下她的这一招,尤安被震到手臂发麻,只好借着反力侧身滚到一边。

    琪拉雅趁机从后面绕过来,拿着木棍与尤安相配合,绯樱很快就发觉背后有人,尾巴向着身后抽去,琪拉雅慌忙避开,那尾巴很是坚硬,把木头做的地板砸得稀烂,木屑飞溅开来。

    琪拉雅大喘一口气:“这是真厉害啊。”

    叶晚躲在树后面看他们三人缠斗, 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 她也没有武力值或者魔法值,只能急中生智, 靠嘴遁试试:

    “你这样把里奥先生里困在幻境里,征求他的意见了吗?觉得他会开心吗?一直都在这里的话,没办法创作新的音乐让人们欣赏,作为一个音乐家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痛苦的了吧。”

    绯樱的动作有了刹那的迟滞,尤安抓住这个转瞬即逝的破绽,很快跃起将手上的剑劈向绯樱,她反应也快,手上的风刃与尤安的剑撞击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的声响。

    叶晚觉得朱红的鸟居、澄澈的天空就连神社本身都扭曲了起来。

    是幻境正在扭曲。

    她只好继续说一些话来分散绯樱的注意力:“里奥先生最宝贵的东西的他的音乐不是吗,你应该也了解啊。”

    琪拉雅趁机从回廊的栏杆偷偷绕到她身后,那只粗大的木棍带着破风之势砸到绯樱背上。

    沉闷的撞击声以及压抑的痛哼响起。

    那木棍的力量并没有落在绯樱的背上,而是落在一个消瘦、苍老的脊背上。

    他硬生生挡在了绯樱的身后,扛下了勇者琪拉雅全力的一击。

    琪拉雅惊恐地扔下木棍:“里奥先生!”

    他花白的头发贴在汗湿的额角,连呼吸都很微弱,琪拉雅眼泪都飚出来:“对不起都怪我。”他艰难地转头,脸上还是那幅温和的表情,他似乎想拍拍琪拉雅的肩膀,但是手臂太疼,只能无力垂下:“完全不是你的错,请你一定不要自责。”

    他又重新转向绯樱:“隔了这么多年,我又见到了你,我已是白发苍苍,而你似乎永远都不会老去。”

    少女的狐尾紧紧圈住他。

    “我是自愿留在你的幻境里,这里发生的一切我都清楚,其实,这些年来,每次来神社,虽然你不愿意见我,但是我每次都能感受到你的存在,你喜欢坐在最高的那棵樱花树上,有时召唤一阵风吹跑我手上的乐谱,有时送我好吃的樱饼。”

    里奥先生剧烈咳嗽两声:“我知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度过很多的春秋,那真是无边的寂寞啊,就像神社漫天的樱花,开得时候那样热闹,花儿落得的时候也只有风知晓。”

    “我是真心觉得,留在这里与你一起看来往的人群、看满阶的樱花,这样也很好”

    他带着释然的温柔:“真的很好。”

    叶晚在一旁上蹿下跳:“现在进疗愈院还来得及,你赶紧把幻境解开,让我们把他送过去。”

    琪拉雅眼泪滚滚下来:“这儿离疗愈院可远了,而且还没有直达的马车,我们还要抬着他走好远的路。”

    尤安在一旁冷静的说:“首先把幻境解开,我们再想办法,轮流背他去。”

    “不必了。”说话的是绯樱。

    她的手臂再次透明了起来。作为依赖人类信仰存在的神明,她明显感受到最后一位信徒的生命在急速流逝。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她坚定地说。

    结界如同玻璃般崩落,那些气派的鸟居、喧嚣的人群全部随着结界的崩落而扭曲、消失不见。

    结界消失了,他们重新回到了现实中,还是明媚的春日,漫山遍野的绿意,残破的神社正殿和鸟居。

    绯樱静静站在阳光里,在这稀薄的春日阳光中更呈现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她浑身散发着微弱的、仿佛很快就会熄灭的微光。

    她再次看向躺着、已经没有知觉的里奥先生,看着他满头的银发、深陷的眼窝,以及即将燃尽的生命之火。

    而后她的指尖轻轻点在里奥额头中间,一股看得见的金色光芒从她指尖传出来,进入里奥先生的身体中。

    琪拉雅大惊:“那是?”

    “是什么?”叶晚很快问道。

    “她在把她的生命之火渡到他的身体里。”尤安在一旁解释道:“但是这样的话”

    她的身体变得更加稀薄透明。

    几人在一旁沉默的看着这场跨越漫长时光的重逢。

    “谢谢你在这荒草蔓延的寂寞时光里一直陪着我。”她温柔看向里奥,又抬头去看叶晚。

    尤安赶紧向前一步。

    “我在很多年前见过你,东方来的小姑娘,你做的食物很好吃,一如既往的好吃。”

    叶晚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我?”

    很快她反应过来:“你见的应该是我妈妈,她跟我长得很像,但是比我高一个头”

    绯樱摇摇头:“我们狐狸能辨别人类的气息,我当年见过的就是你。”

    她顿了顿:“请收留一下狸猫先生好吗?它感受到我即将消失,就想去王都赚钱,重新修葺神社,让信徒们再次回来,这个傻孩子”

    她的身体绽放出纯洁的白色光芒,温暖却不刺眼,像是春日温柔的暖阳。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与你一起,再坐在石阶上数地上的樱花;在树上听你奏响的美妙乐章这样的心情你能理解吗?”

    光芒中,绯樱化作了万点晶莹剔透、散发着微光的樱花花瓣,是一场无声的、绝美的樱花风暴,在破败的神社庭院里卷起来,轻盈地、梦幻般地旋舞着,升腾着,温柔地席卷过每一寸荒芜了的土地,覆盖了斑驳的鸟居,淹没了残破的石灯笼,轻柔地拂过里奥苍老的面颊,而后消失在澄澈的蓝天之下,

    叶晚喃喃道:“她消失了。”

    神社重新恢复寂静

    知道绯樱消失以后,狸猫先生还是老样子,默默在厨房干活,有时推车小餐车出门赚赚外快,可叶晚还是注意到,当酒馆打烊,万籁俱寂以后,它的身影会出现在后院的回廊上,端正地坐好,两只前爪并拢放在身前,眼睛盯着那架开得正盛的紫藤瞧。

    它不哭也不会叫,只是静静盯着瞧,叶晚知道,它是想念春日的樱花和神明绯樱了。

    琪拉雅寄来信件说里奥先生已经苏醒没有大碍了,叶晚就想挑个时间去看看他。

    厨房还有一坛盐渍的樱花,但是她不敢再做樱饼,怕里奥先生触景伤情,只好胡乱带了一份紫藤饼,跟尤安、狸猫一起前往圣玛丽疗愈院。

    里奥先生坐在轮椅上,但是精神头很好,正在奋力在乐谱上写着什么,叶晚把那盒紫藤饼递给他时,他很高兴,乐呵的说:“我还以为你要带樱饼给我。”

    叶晚结结巴巴想解释,被他打断:“知道你怕我难过,但其实我不难过,我正在创作《樱落时神明的回信》,我敢打包票这个音乐剧会轰动这个王国!”

    他高兴地说完,脸上又显出一丝落寞:“然后信徒会回来,她也会回来,对吗?”

    叶晚跟尤安赶紧保证,在狸猫先生强烈的诉求下,叶晚把它留在这儿跟里奥先生住几天。

    他们两个往回走,已是初夏,六月的风滚过荒原的草尖,草色是新的,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金芒,小溪从远处蜿蜒而过,清澈的能看到底下悠游的鱼群。

    天空是矢车菊般的蓝色,是初夏特有的清澈的蓝,几朵白云懒洋洋漂浮着。

    叶晚懒得再走,挑了个干净的大石头坐下,而后叹口气。

    “你这些天看上去都不怎么高兴。”尤安坐在她身边问道。

    “是因为绯樱吗?”

    她摇摇头:“我与她萍水相逢,纵容有对生命消逝的惋惜,但也不至于这样伤心,我觉得让我难过的是也,大概是亲眼看到两个在岁月里相互依偎的人,他们直接的羁绊就这样被斩断,而感到很难过。”

    叶晚悄悄看一眼尤安:“如你所见,我是从异世界来的,如果说,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

    他拉住她的手,对上她的眼眸,那双漂亮的烟晶色眸子在影影绰绰的阳光下格外清亮。

    “如果你要离开的话,”他的声音不高,却格外的坚定:“我会随你走,或者就在蜂蜜巷等你。”

    他看上去很诚恳:“我们之间,没有羁绊断掉的可能。”

    第80章

    今年夏天格外热, 就连天空的云絮也像被晒化了,阳光倾泻在油绿的树叶上然后洒下来,蝉鸣不知疲倦的从小巷深处传来。

    在这样的天气中,来一些清新爽口的美食最好不过了,叶晚变换着水凉面的各色吃法,什么柚子虾滑冷汤乌冬、傣味酸菜柠檬冷汤米线,但是令她意想不到的是,最受食客欢迎的竟然是番茄炒蛋打卤面。

    西红柿要炒到起沙出汁,鸡蛋炒得蓬松柔软,白胖面条往碗里一堆, 再把鲜红酸甜的汤汁往上一浇。

    方便快手但是极受欢迎,莉莉尤其喜欢这种酸酸甜甜的面条, 酸甜汤汁与滑溜劲道的面条拌在一起,呼噜呼噜嗦几下面就吃完了。

    很快没能办成的飞天扫帚赛事要恢复了,莉莉的压力巨大,纯靠吃饭缓解压力, 每次来都吃一大碗面配一个酱大骨,还能再吃一份香橙巧克力派, 脸也日渐圆润, 比以前看上去更可爱了。

    今天她又扛着扫帚来了,上来就要三大碗西红柿打卤面。

    叶晚表示今天没挑到好番茄, 不好做西红柿面,但是有炸酱面要不要, 莉莉忙不叠点点头:“要,先来两碗。”

    叶晚这回选的是四分肥六分瘦的五花肉炒干和酱一起炸,劲道面条裹着浓郁酱汁,再码上爽脆的黄光丝儿、胡萝卜丝儿、豆芽之类的,看着就好吃。

    莉莉接过大海碗:“叶晚姐,这回比赛你会来看吗?”

    叶晚还在对付一堆黄瓜:“啊,听说这回赛场还保密着,票也很难买,票价也很高。”

    莉莉有些失望。

    “不过如果外面还有摊位的话,我们会在外头支持你们的。”叶晚真诚的说。

    莉莉这才开心起来。

    酒馆门又开了,这回来的是琪拉雅:“先来三碗炸酱面,哦?你酿了荔枝酒,那再来一桶。”

    叶晚从玻璃罐里盛一杯冰镇荔枝酒给她:“只有一杯,不能卖你一桶,不然我怕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琪拉雅痛饮完一杯荔枝酒:“实在是太累了,他们雇我去勘察赛事附近有没有可疑的魔法生物,我”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小酒馆嘈杂的喧哗声也明显小了下来,显然大家对新的这场还未公布场地的赛事充满了浓厚的兴趣。

    琪拉雅像是被卡了脖颈的鹅,话卡在半途说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最后她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无奈道:“别打听了,我签了保密协议的,赔偿金可高了。”

    叶晚把拌好的面拿给她,大声说:“我知道个好办法,先把大家集中在某个区域,区域里开一些传送点,直接把大家传送过去,这样不就又安全又保密了。”

    她大声说完,获得了四处一片叫好声,这个想法很合理,毕竟《哈利波特与火焰杯》里,大家也是靠门钥匙传送走的。

    尤安一直在柜台边没说话,听到她这么说难得认真夸奖道:“这倒是个好办法。”

    叶晚很骄傲:“对吧。”

    在天气热到连地上都开始冒烟的时候,叶晚终于斥巨资买了个别人不用的冰淇淋机器,先试着拿了几个通红的大芒果和砂糖、牛奶、奶油做冰淇淋,再放进冷藏室内,拿出来的冰淇淋是明黄色的顺滑膏体,像是熟透的流蜜芒果。

    她用玻璃碗盛了一份给尤安尝尝,尤安用勺子挖了点,是口感醇厚的甜润,比新鲜果肉多了奶油的香气,味道很好。

    叶晚兴奋地说:“如果那个飞天扫帚锦标赛外面还能摆放美食摊的话,我想去卖冰淇淋,大家一定都很热,需要冷饮”

    松饼眼巴巴看着,叶晚也给它一小份:“只能一点点哦,这个很冰的。”

    松饼开心点点头,而后小口吃起了冰淇淋,被冰得浑身发抖。

    叶晚哈哈笑起来。

    尤安坐在一边看她开心的神色,嘴角也勾起来,而后他想起什么,低头看怀表。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他想。

    果然如他所料,一只信号鸟从远处飞来,它的鸟喙里紧紧叼着一封信,而后扔下就走,松饼蹿过去抬爪接着,接住后在地上打了滚儿。

    “干得漂亮松饼。”

    叶晚从松饼手中接过□□:“可我最近没订购任何东西啊。”

    她打开信,里面是两张飞天扫帚锦标赛的邀请函。

    “嘿,尤安,看我收到了什么!”

    她把那两张邀请函举给尤安看:“哦实际上我真的很想看看飞天扫帚比赛是什么样子的,肯定很精彩。”

    那两张邀请函上还详细写了前往赛场的方法:

    飞天扫帚锦标赛邀请函

    叶晚亲启:

    飞天扫帚锦标赛即将再次开启。为补偿您上次的损失,现诚邀您于赛事前一日前往虹彩山谷,抵达后,请凭此邀请函前往帐篷区,我们已为您备好带有防潮结界的帐篷,帐内备有热水,可安歇一晚静待赛事来临。

    第二日会有工作人员提醒,您将通过传送门抵达赛场外围,赛事全程将有骑士团确保每位游客的安全。

    请妥善保管此函,它是入场的重要凭证,虹彩山谷的风已盎然吹拂,我们赛场见。

    赛事组委会

    “哦居然真有一个传送点,我不得不说,可能是谁来我的小酒馆吃饭窃取了我的创意。”叶晚翻了两遍邀请函说。

    虹彩山谷已经有不少人驻扎在那,叶晚久违地看了卫兵团的莱森,他领着一队人在严肃巡逻,看到叶晚朝着他们点点头。

    “卫兵们可真够辛苦的,这么炎热的天气还要巡逻。”

    尤安把邀请函拿给工作人员,后者很快将他们引导到了一个有着竖条纹的帐篷,他们的邻居是一对热情的老夫妇。

    老夫妇坐在帐篷前露营,自带了露营桌椅喝咖啡,是那种类似法式压滤壶装的咖啡豆,加树液沸煮,老夫妇热情要给叶晚他们送上一杯咖啡,还有一盘糖浆松糕布丁。

    尤安从背着的箱子里掏出他们的晚饭,是一盒牛油果蟹柳滑蛋菌菇恰巴塔,叶晚还带了一大瓶冰镇南瓜汁和几盒冰淇淋。

    除了那个用树液冲泡的咖啡味道很刺激外,其他的美食味道都很不错,在这漫天星子的盛夏夜里吹着风听着蝉鸣享受美食,叶晚感慨道:“生活要是一直这么美该多好。”

    四周的人都在热烈聊着哪个队伍能赢,似乎很少有人支持浮空队,毕竟他们是今年刚出来的一支队伍,而由于莉莉的缘故,叶晚是坚定支持浮空队的。

    “万一有奇迹发生呢。”叶晚挺乐观。

    他们还遇到了艾玛跟她的父母,叶晚从保温箱里拿了三个巧克力味的冰淇淋给他们,艾玛很高兴:“我是来给莉莉加油的,尽管我父亲坚持要遵循家族传统支持闪电队,但我还是觉得支持朋友最重要。”

    快入夜的时候,那杯树液煮的咖啡起了效果,叶晚瞧会儿帐篷顶,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后准备出门溜达两圈,她悄悄绕过呼呼大睡的松饼起身。

    发现尤安也在。

    “你也睡不着啊。”

    他点点头,向着叶晚伸出手:“睡不着的话,出门走走吧。”

    叶晚惊讶看他。

    “怎么了?”他问。

    她把手放进他向上的掌心:“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白昼的山谷像烧红的铁,终于在深夜被夏风吹凉,夜幕缓缓晕染开整片天空,漫天星子在闪,尤安带着她绕过繁复的帐篷区、躲过巡逻的卫兵团,往山谷深处走。

    “你带我去哪儿啊?”她被他拉着走,山谷幽幽,只有喧嚣的蝉鸣从树间漫出来,空气里是白日曝晒过的余温,湿润泥土的芬芳和花朵们的清香。

    尤安挑了棵大树下的石头坐下,那块石头被太阳晒得微微发温,

    “这个地方我以前来过。”他把外套脱下垫在石头上让叶晚坐,叶晚脱了鞋,把脚泡进水中,溪水在脚边潺潺流淌,明亮的月光碎在水面上。

    “这个地方真不错。”晚风拂过叶晚的发梢,她的头发长长了点不小心拂到他脸上。

    “抱歉。”她赶紧把头发撩开来,露出雪白的颈侧,尤安的目光落在那片细腻的肌肤上,又移开来,他的喉结轻轻动了动。

    叶晚的目光不知道往哪里放,最后还是对上他的眼睛,那双漂亮,盛放着细碎月光的眼睛。

    “嘿尤安,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吗?”她问道。

    他一愣,而后笑了:“有人说过的,只是她可能忘了。”

    原来有人说过这样的话啊,叶晚莫名有些失落。

    “它们快来了。”尤安看看天空说,

    “谁?你还喊了别人?”她像被发觉的通缉犯赶紧站起来,被尤安拉住手:“我就是带你来见它们的,动静小点,别把它们吓走。”

    话音刚落,第一颗萤火虫自草丛间钻了出来,微弱的光在黑暗中闪烁了一下,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无数萤火虫从四周涌来,慢慢汇集成流动的光河。

    “哇。”叶晚看着面前飞舞着的光海,抬手想去碰一下,尤安也抬手,指尖相触的瞬间,时间似乎也停滞了。

    叶晚听见自己和对方的心跳,那忽明忽暗的光河似乎给了她一些勇气,她终于问道:“上次在那个暗黑巷门口,还有上次在火车里就是经过隧道的时候”

    尤安伸出双手托住她的脸:“你是说这样吗?”

    他吻了上去,很轻的触碰,带着夜风的微凉,萤火虫的光河围着他们转圈圈,将交叠的身影拉长。

    “嗯”她小声承认,那个吻是静静相贴,叶晚甚至都不敢动一下。

    “我喜欢你。”他说。

    而后微微侧头,吻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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