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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走到弟子居时大家都已熄烛睡觉,偌大的庭院此刻只剩两个人,一盏灯。

    “师兄,你怎么又突然出现在听松崖?”

    她想起上次跳崖,也是盛自横突然出现拽住了她。

    “我想把灯笼给你,就坐在你门口等,结果你一直没回,就干脆去剑峰找你了。”

    “那我在剑峰怎么没看到你?”

    盛自横一甩马尾,把手插在腰上,故意一字一句道:“因为你前脚刚走。”

    “别污蔑,我只有后脚。”祝凌云秒答。

    她冷不丁这么一句,盛自横装出的冷峻模样直接破功,闷笑出声。

    不一会儿,盛自横收笑:“加之宗主一直问我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连晚饭都没吃就走了之类的,我就……”

    讲到最后,他卡了下壳,悄悄瞥了眼祝凌云,发现她听得认真,便继续道:

    “我想着你这个小路痴能去的地方也不多,便挨着挨着找了去——话说这蚊子是真毒啊,你被咬了没?”

    祝凌云摇摇头,在脑海里回顾了下自己找得到的所有地方。

    剑峰、藏书阁、极味堂、符峰、霁虹桥、望舒坪……

    虽然细数下来没多少,但不论哪一个单拎出来都是离听松崖很远的,也正因听松崖位置偏僻,她才去那里见岿吟。

    “你得找了多久啊?”她有点难为情。

    “是啊,”盛自横偏过身垂下头,声音更低,“好不容易找到人了,就看见你一副又要自尽的架势。”

    “所以……”

    他发抖是因为害怕?

    祝凌云心里竟然又泛起怜爱的感觉。

    “所以你要补偿我。”盛自横话音突转,瞬间换了副表情,把灯笼背到身后,含笑与她对视。

    好啊,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祝凌云视野暗下来,只有盛自横身后亮着,像黑寂世界里,独给他打的聚光灯。

    该说不说,盛自横的确生了一副好皮囊,饶是这么近的距离,颜值也只增不减。

    祝凌云嘴唇翕动,头部微微后仰。

    以她退他进的架势,盛自横歪着头,眨巴暗红眸子:“明天陪我去储珍阁选件随身法器怎么样?”

    好吧,看在那么多萤火虫和漂亮灯笼的份上……

    她祝凌云认了。

    只是她没想到,太阳真的打西边出来了。

    “小师妹,早。”

    平日里不会有任何声音的清晨,今天突然一声响,吓得祝凌云一哆嗦。

    她打开门,看见盛自横背手站在台阶下,露出一排白牙,虎牙尖尖咬着一根细长的狗尾巴草。

    “早、啊。”她僵硬地摇摇手里的剑。

    没看错吧?那个太阳还没出来就穿戴整齐站在院子里的人,是她四师兄,盛自横?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别盛自横半夜,即可刮目相看。

    祝凌云走

    下台阶,见他换了根淡紫色带浅黄刺绣的发带,和宗服很配,便顺嘴夸了句:“今天这根发带可真好看。”

    “是吗?”盛自横自然接话。

    不枉费他半夜三更把所有绑头发的都翻出来试了一遍。

    破空声响起,祝凌云已经开始练剑了。

    盛自横回神,挪到石桌旁坐下,桌上摊开的泛黄扉页上写着“星霜诀第二式”。

    祝凌云神情专注,一招一式之间皆是游刃有余,沉重的铁剑在她手中变成了听话的宠物,配合她的动作落到指定位置。

    剑影在她身侧穿行如龙,似乎达到了心剑合一的程度。

    盛自横想起秦欢常对他谈的无物之境。

    “非外无物,乃心无杂念耳。”

    他看入了迷,四周花草树木统统退到世界边际,祝凌云站在中心,分外耀眼。

    唰的一声,她旋身朝上挥出一道剑气,正正好落到旁边紫薇花树梢。

    祝凌云收剑站直,会心一笑。

    霎时,漫天花雨散下,两人之间像隔了层淡紫色帘幕。

    祝凌云转身,眼尾长睫朝他一挑,碎星般的眸光射落了盛自横嘴里叼的狗尾巴草。

    暖阳破云,鸟雀引伴,今日是个好天气。

    剑峰顶的雪少见地停了。

    剔透冰廊下,南神看着前来辞行的少年:“真不多留几日?”

    冷光反射到江不染的眉骨和鼻梁,更显轮廓锋利,他拱手行礼:“晚辈须回宗复命,谢过宗主盛情。”

    万华宗的弟子一个二个都被江栖教成小古板了,南神真是忧心这些孩子能不能找到道侣。

    “行行行,我也不强留你了,路上小心,一个半月后的宗门会晤,小江你多让着点我家小徒儿。”

    宗门会晤的最后一个项目,即同修之间的对打,不分宗门,只论道行。

    如此,祝凌云作为剑修,很大可能会和江不染对上。

    南神想着先打声招呼,免得自家徒儿被打得体无完肤,对剑道一术失去信心。

    令他没想到的是,江不染思考一番后却摇头。

    少年声若冰玉相击,语气认真:“她不需要任何人让。”

    江不染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天不亮就在庭中练剑的身影,就算是手骨受伤不能握剑,她也不曾倦怠,会早早地燃起蜡烛修习心法。

    他似乎记得,她是罕见的天品土灵根。

    天赋异禀,也脚踏实地。

    南神点点头,眼中露出赞赏的神色:“是我狭隘了,小云这孩子倔,是不会接受对手施舍的胜利的,哪怕平局也不行。”

    她的剑,宁可断,也不伪立。

    储珍阁前。

    与其说是阁,不如说是塔。

    祝凌云在心里默数了下,足足有七层。

    盛自横走在前,把阅宝券给护阁人检查,无误后,他回头招呼祝凌云跟上。

    两人跨进大门,置身第一层。

    各式各样的法宝摆满了橱柜,连墙上都挂了满满当当两排,在荧玉石的光辉下耀眼夺目。

    莫说剑枪琴弓鞭扇笛等常见法器了,大到腰粗的阔刀,小到像头发丝编织的指环,那也是有的。

    满满都是灵石的味道。

    而像这样的馋人法宝,居然有整整七层。

    祝凌云如今才真正对随心宗的财力有了了解。

    南神诚不欺她,随心宗真的有钱!

    “第一层的法宝中规中矩,咱们直接从三层开始挑。”盛自横绕过重重金光闪闪,不带一丝留恋。

    “听说修真界万物皆有灵,法器也会有自己的意识择主,那三楼的高级法宝眼光是不是更高?”

    盛自横哼笑一声:“必须的,有些甚至还会嘲讽你呢。”

    话音落地,身后器物发出叮叮震颤。

    祝凌云:嘲讽来得这么快?

    盛自横读懂了她的表情,解释道:“这是在挽留我们呢。”

    他叹了口气,故作深沉:“可惜咱们修道之人专情,不能多拿。”

    说是不能多拿,其实是修为有限,拿多了掌控不了吧?

    祝凌云瞄了他一眼,忍俊不禁。

    盛自横像察觉什么似的蓦然回首,祝凌云连忙压下嘴角,侧头看向别处。

    楼梯像藤蔓一样绕着雕花柱子向上攀缘,盛自横凭阅宝券打开每层的禁制,高马尾也跟着雀跃,随着他的步子一蹦一跳。

    “小心些,可能会有机关。”盛自横拿出玉简,闷头捣鼓一番,虚影就显示出储珍阁的详细布局。

    盛自横边走边别过身子给祝凌云讲解:“你看啊,这些深色的地方,就是机关所在。”

    祝凌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师兄,我们好像,离机关越来越近了。”

    “不能吧?啊!——”

    盛自横想要挠头的手还没放上去,就“欻”的一下消失不见了。

    在他方才站定的地方,地板空出一块,里面黑翁翁一片,不知深浅。

    祝凌云急忙蹲下来趴在洞口,喊了好几遍他的名字。

    无人应答,只有望不到底的黑暗。

    她立刻踩着刚才踩过的地板返回,想出去找人帮忙,但是大门被禁制封住了,阅宝券在盛自横手里,她没办法打开。

    祝凌云紧了紧腰间佩剑,心一横,纵身跳了下去。

    半空中,盛自横点燃符箓,火光照亮暗室一瞬,他借机预判好落点位置,旋身躲过箭矢,单手撑地着落。

    他起身张开手,掌心开出一朵火花。

    这里没有任何光源和风口,空气里弥漫着陈旧腐朽的气味。

    黑暗、压抑、死寂……

    和盛家关押罪奴的暗室一模一样。

    刻在骨髓的恐惧涌上心头,盛自横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额头和后背冒出细密的冷汗,呼吸逐渐沉重。

    “呸!小畜生,跟你娘一样是个扫把星,丢尽了盛家的脸面,好好在这里待着吧!”

    “妖孽就不该来这世上!”

    “你怎么还不去死?”

    “都是因为你,是你害死了你娘!”

    幼时常伴耳边的谩骂在盛自横脑海里冲击回荡,如勒在他脖子上的一道索命绳,不断收紧,再收紧……

    盛自横的肺腑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叫她无法吸气,只能中邪般低声重复:

    “我不是……不是……”

    一阵头晕目眩袭来,他手心唯一的亮光变得重影叠叠,然后慢慢颤巍巍摇晃着熄灭。

    盛自横重心不稳,扑通跪在了地上。

    他死死咬住手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直到手腕被咬出血也没松口。

    不知道在黑暗中过了多久,盛自横似乎看到远处有一点亮光在朝他靠近。

    视线很模糊,看不真切,他一度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手上的伤口被温热覆盖,他才确信,这不是镜花水月,更不是晕厥前的走马灯。

    “盛自横?盛自横!”

    有人来了吗?

    不……

    怎么会有人来这潮湿阴暗的地方。

    祝凌云蹲下来,灯笼映亮盛自横失焦的双眼,她托着他的脸轻拍两下,试图让他清醒一点:

    “盛自横!别睡,看我,我来了,别怕……”

    听见声音,盛自横皱皱眉,竭力想要睁眼看清她的脸,视野却像被糊了一团浆糊。

    他只知道她的脸亮亮的,离他很近。

    居然真的有人提灯闯进了黑暗,慷慨与他分享体温,看着他,温柔坚定地告诉他,“别怕”。

    盛自横抬起手腕,再次重重咬下去。

    新旧交叠的痛感刺激着经络,他的鬓角早已被冷汗浸湿,嘴角颤抖着翘起一点弧度,失神地凝望她:“抱歉……”

    没等祝凌云回答,就听见墙板打开的声音,二人的神经登时紧绷起来。

    这里的黑是不正常的黑,像一团浓墨,灯笼的光只能照亮一小片,祝凌云根本看不见身后发生了什么。

    “

    咻,嗖嗖——”是箭矢的声音。

    祝凌云深知,自己现在还没办法在盲眼的情况下挡住这些暗箭。

    只能赌运气了。

    她举起剑横在脸前,忍不住闭眼。

    等了一会,想象中的结果并未到来,她既没有受伤,也没有听见剑恰好挡住暗箭而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睁眼,可视范围内出现了一只拳头。

    那只拳头包着正在滴血的锋利箭尖,距离她面门仅不到两寸——

    作者有话说:【采访环节】

    Q:小祝,你不是说自己肯定做不到不顾自己安危救人的吗?

    祝凌云:那不一样。

    Q:小盛,你不是怕黑吗,怎么还一个人走夜路去听松崖找小祝?

    盛自横:那不一样。

    本君:([闭嘴][闭嘴][闭嘴])

    第24章

    随心宗的医修原本过着悠闲的生活,一来小伤不需要他们,二来大病用不着他们,因此修炼之余有大把的时间上山抓鸟,下水叉鱼。

    但是自打祝凌云入宗之后,快乐医修们的闲散生活就被扰乱了,被迫地三天两头往亲传弟子居跑。

    “怎么伤的?”打算下山却被半路杀出来的南昭给逮回来的医修没好气道。

    手上裹着难闻药草的纱布被人用力一紧,盛自横轻嘶一声,犹豫半晌:“……自己咬的。”

    医修动作一滞,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牙上装暗器了?”

    医修摊开他的手心,露出长而深的伤口,狰狞恐怖,一看就是利器所致。

    没给盛自横回答的机会,医修手上又是一用劲儿,趁着盛自横疼得张嘴的间隙,给他塞了颗药丸。

    巨苦。

    盛自横委屈巴巴看向祝凌云。

    祝凌云眼底少见地泛着柔色,见盛自横手都被勒充血,忍不住出声提醒医修:“同门,够了吧?”

    她记得上次自己被包扎的时候,对方也没这么暴力啊。

    医修“哦”了声,这才松了松,盛自横也终于舒了口气,眉毛还是微蹙着。

    “这几副药,待会儿给他煎了就成,还有其他事么,没事我先走了。”

    苏粹送医修出了大门,回来道:“刚才光顾着担心了,还没问你们后来怎么出来的呢?”

    “储珍阁的人很快就找到了我们,我猜是我们踩到陷阱触发了警报。”祝凌云回答。

    岑惊给祝凌云和盛自横一人倒了杯水,瞥了眼床上赤中带黑,类似锁链的东西。

    南昭朝盛自横抬了抬下巴:“那玩意儿就是你挑来的随身法器?”

    盛自横看了那物一眼,不免笑道:“哪是我挑的啊,那链子就在我脚边,手上的血刚好滴到它上面,这链子一闪光,就和我结上契了。”

    他眸色沉了沉,伸手,锁链就听话地窜出来缠在他的手腕上,黑红色的链身泛着细碎的流沙。

    出生不光彩的他,和被遗弃在暗室的法器,又何尝不是一种缘分?

    祝凌云道:“我看好多绝世高手的法宝都是在意外中获得的,四师兄,你有做大侠的潜质哦。”

    盛自横抬眼,扯起嘴角朝她一笑。

    “真的,”祝凌云一脸认真,“不然掉进密室的人那么多,它怎么偏偏选择了你?要是法器不满意主人,是不会那么容易结契的,这说明它对你,很满意。”

    祝凌云在他脸前比了个大拇指,歪头,一双黑亮的眼睛带了弧度,从指头后望向他。

    盛自横被她一套理论折服,也不管真真假假,祝凌云说了,他就信。

    她总是这般,惯会哄他开心。

    “找到了!”苏粹刚刚一直在翻一本厚书,现下可算从知识的海洋中抬头。

    几人纷纷回头。

    南昭:“什么?”

    盛自横:“什么找到了?”

    祝凌云:“找到什么了?”

    岑惊:“?”

    苏粹把书翻转面对他们,手指着摊开那页上画着的图案:“厮缠,火属性,天品灵器,为天地万物执念所化。”

    站得最近的南昭把脸凑近,仔细比对细节,歪嘴道:“哟呵,还真让四儿捡到宝了,要知道,我们岑惊的无影鞭也才上品。”

    岑惊淡淡地翻了个白眼。

    祝凌云弯腰,扬眉轻晃盛自横的肩膀:“没骗你吧。”

    床帘上的月白色流苏坠在她的发间,随着动作轻轻摆动,像一个个路牌指向她笑成月牙的眼睛,叫人移不开目光。

    小厨房。

    祝凌云坐在灶台前,撑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给火苗扇风,氤氲出的药香越来越浓,坐久了,祝凌云感觉自己都有点发苦了。

    怎么着盛自横也因为救她才被冷箭划了两道深口子的,如果没有他,祝凌云当真要在那暗室里下线。

    因此,煎药这个活儿就被祝凌云主动包揽了。

    苏粹摇着回风扇走进来,在祝凌云身边的矮凳上坐下:“歇会儿吧,换我看火。”

    祝凌云摇摇头,柴火闷闷爆破一声,几粒亮红飞出灶外,她捡起干树枝戳戳,把将要掉出来的木柴往里塞了塞。

    “饼干师兄。”祝凌云侧头,视线移向苏粹。

    “在呢。”苏粹接过她手里烤得黢黑的树枝,同样把快要掉出来的柴火往里赶。

    祝凌云左手得了空闲,便换了一边撑脸,她问出了那个,不久前才开始好奇的问题。

    “你们以前在随心宗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啊?”

    两个月前一心想回到现代的祝凌云绝对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问出这样的话。

    她向来不在意别人的过去。

    一旦开始在意,那就说明,他们对于她而言,不是“别人”。

    或许是短期内经历了太多生死一线的时刻,祝凌云和他们的联结飞速加深,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这份师友情已经占据了她心头重要的位置。

    “那可就大有聊头咯。”面前突然垂下一张倒过来的脸,头发和衣服都因为重力垂向地面。

    祝凌云对于总喜欢在房梁上倒挂金钩的南昭已经见怪不怪了。

    此时她甚至还能神色淡然地提醒他一句:“老二,你头发被火点着了。”

    南昭哇啦一声,一百八十度复位,捏住被烧焦的发尾轻轻揉搓,面上笑容不改:“叫什么老二,叫……”

    话未尽,就被一道女声给截住。

    “小二。”

    苏粹最先笑出声,开扇挡住半张脸,嗓音轻快道:“上酒。”

    祝凌云利索补刀:“再来二两牛肉。”

    “酒肉没有,”南昭摸索芥子袋,嘴角弧度更加邪恶,“上品一泻千里丹你俩要不要啊,嗯?”

    祝凌云苏粹同时:“师姐救命!”

    好在有岑惊,祝凌云和苏粹才幸免于难,但还是没逃脱挨了揍——

    苏粹被打了几拳,祝凌云挨了个脑瓜崩。

    不过也不亏,一个脑瓜崩,祝凌云就换来了随心宗亲传幼时秘闻。

    是南昭先开的头:“小五,悄悄告诉你,苏粹在随心宗住下的第一个月,三十天有二十九天都在哭,人送绰号撒盐童子,就是说啊他眼泪多,晒干能当盐使。”

    苏粹一下子变了脸:“你还好意思提,那本《我靠大哭名震天下炼器师》我还留着呢,当初年少不谙人心险恶,被你耍得团团转。”

    南昭摆摆手把这事儿揭过去,换了个话头:

    “四儿更招笑,刚来的那个晚上,好像是个冬天?恰好他那儿没发蜡烛,他就抱着被条枕头敲我和苏粹的门,怯生生地问能不能挨着我们睡。”

    祝凌云想起盛自横跟她讲的他入宗时的情景,当晚肯定是很脆弱的,又想到他怕黑得要命,心头一紧:“然后呢?”

    “当然是让他回去一个人睡了,堂堂男子汉,这点胆量都没有还怎么证道飞升?”南昭道。

    南昭的母亲死于苍岚之手,他一开始的确是对盛自横怀有偏见和敌意的。

    苏粹:“我那木屋当时堆满了材料器物,下脚都难,我道了句抱歉他就转身走了。”

    祝凌云不知道,年幼的盛自横是怎么度过那个漆黑陌生的夜晚的。

    更没人知道,他在盛家暗室是怎么熬过来的。

    焰火在祝凌云眸光里闪动,她不自觉蹙了眉:“后来呢?”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彼此了解的加深,南昭渐渐把盛自横与苍岚划清界限,毕竟盛自横从出生起就没见过苍岚,他不该把对苍岚的

    恨发泄到盛自横身上。

    “什么后来?”南昭道,“我们四儿当然成了一个勇敢热情开朗没心没肺傻咋呼的帅气大男孩儿,如你所见。”

    祝凌云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话。

    原来盛自横怕黑这件事,他们都不知道。

    既如此,她自然不会主动替他开口,打破他为保护自己敏感又脆弱的内心,而伪装出来的乐天派外壳。

    当然,直到药煎好,祝凌云还知道了不少好玩的随心宗亲传成长史。

    比如岑惊收到的情书数量与她入宗的年份成反比,其中南昭功不可没。

    美其名曰:“我那是怕他们耽误岑惊修炼。”

    比如盛自横比起修炼跟乐于去扬善堂出任务,接的委托数能排随心宗前三。

    南昭嘀咕:“盛老四这个财迷也该攒下不少钱了。”

    苏粹手掌贴在唇畔,对祝凌云附耳:“盛自横的钱去了哪里至今是亲传弟子居的四大未解之谜之一。”

    祝凌云眨眼,一脸认真:“另外三个呢?”

    苏粹弯唇,甩开扇子摇:“其一,苏粹为何如此帅气?其二,南昭舔嘴唇会不会被自己毒死?其三,岑惊到底有没有偷偷修炼?”

    真的,人在无语的时候是会笑一下的。

    祝凌云的嘴角刚刚就往上抽了抽。

    苏粹同样认真脸,望向祝凌云,眼里居然还有几分骄傲:“估计不久之后,就会诞生第五个未解之谜了。”

    祝凌云:“……承蒙厚望。”

    我尽量让你们失望,争取做个亲传里的正常人。

    时辰差不多了,祝凌云把药舀出一碗给盛自横端去,刚进屋就看见他在专心研究厮缠,只是动作不大方便——他的左手被包成了粽子,只有右手能自由活动。

    祝凌云坐到他旁边,轻轻搅动碗里的药汁,勺子碰撞碗壁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盛自横这么久不说话,祝凌云还有点不习惯。

    她便主动搭话道:“我加了好多糖,肯定不苦,你尝尝?”

    盛自横望着她清凌凌的眸子,声音低涩:“对不起,还要你照顾我。”

    此话一出,祝凌云眉眼一下子就锋利起来,口吻严肃:“盛、自、横!”

    被她这样喊名字,盛自横心跳一滞,表情错愕。

    祝凌云放缓语气,认真道:“以后不准把‘对不起’‘抱歉’之类的当成口头禅,你又没做错什么,干嘛一直道歉?”

    她紧紧盯着盛自横,目光好像要把他给穿透,盛自横忍不住眼神躲闪,上看不是,下看也不是,干脆偏头不看她。

    结果下一瞬,祝凌云坐近:“看着我呀。”

    她尾音那个“呀”字似乎有法力,盛自横神识被勾住般,听话转头,与她视线相撞。

    “哐啷——”

    勺子碰撞瓷碗发出一声脆响,药汁晃荡,涟漪层层。

    这瞬间,盛自横感觉自己的心跳声,也就那么大了——

    作者有话说:被甜晕的举手!欸欸!作者君你怎么躺地上了?举脚不行!脚不是手啊啊啊!

    第25章

    半晌,盛自横眸光闪烁,看着她温声开口:“那……谢谢你,凌云。”

    “对了嘛。”祝凌云笑起来,刚才佯装的模样瞬间不见,把碗凑到盛自横面前,语调上扬,“来,喝药。”

    两人对视,同时愣了一瞬。

    这场景有几分似曾相识。

    是了,祝凌云双手被包成鼓槌时,盛自横对她说了同样的话。

    风水轮流转,今天俩人的角色互换了。

    祝凌云回想起什么,没忍住笑出声,连带着肩膀一同抖动。

    盛自横没喝药反倒先咽了咽嗓子,喉结滚动,轻声询问道:“我自己来吧?”

    说着他就要上手拿勺子。

    祝凌云哪能同意,灵巧躲开,低头看了眼盛自横的手,笑眯眯把问题抛给了他:“你现在怎么拿碗?”

    盛自横被噎,右手不自觉抠紧了厮缠。

    他恍神的空隙,祝凌云已经把瓷勺塞进了他口中,捏住勺尾轻轻一扬,药汁就滑进了盛自横的喉咙。

    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盛自横险些忘了吞咽。

    “是不是不苦呀,小盛同学?”祝凌云期待地看着他。

    盛自横身体绷得老直,尽力调整呼吸,一对瞳仁微微发亮,显现出好看的荧红色,闷闷点头:“甜的。”

    祝凌云笑容更大了一点,盛自横好像被她的明媚烫到一般,睫毛颤动着移开眼,又不自觉地想偷偷看她的笑颜。

    盛自横觉得自己有病,真的。

    他右手夺过祝凌云手里的碗,仰头一饮而尽。

    “真棒。”祝凌云毫不吝啬夸赞。

    兴许是药太烫,喝完后,盛自横的脖子一路红到了耳根。

    不过好在祝凌云没察觉到什么异常。

    待她出了门,盛自横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一直紧握着,用力到现在想打开都有点困难。

    他在衣裳上擦掉手心的薄汗,盯着她消失的方向,嘴角抑制不住地翘起。

    原来,仅仅是把药喝完就能得到夸奖。

    小厨房内。

    祝凌云刚放下药碗,耳侧就飞来一条冰棱,她旋身一转,还是被削掉了两根头发丝。

    来人正是南神。

    “说好的给你二十日时间,结果前前后后足足拖了两个多月,若是不过关,为师可是要狠狠罚你的。”

    不紧不慢的闲散语气传入祝凌云耳中,她登时了然,南神指的是要考察她星霜诀第一式断前尘的修炼成果。

    祝凌云抽出玄铁剑,调整好气息跨步出门:“走着。”

    宽阔的院子里,白袍男子歪坐树下,手中捏着浅青色玉壶,仰头张嘴从壶颈接酒喝。

    紫衣少女挥剑动作潇洒利落,每一个招式都恰到好处。

    南神最角勾起笑,又赶忙收住,后知后觉摆出一副严肃模样。

    哼,颇有我当年风范。

    祝凌云转剑收势,眼尾一眺,笑语轻松道:“看在你是我师父的份上,顺带附赠一个第二式。”

    纤长的手指一翻一握,方才还在旋转的剑当即定住,散发出明亮紫光,威武又昂扬。

    她脑海里浮现出剑谱里的线条小人,它们的动作按顺序一字排开,然后朝中间收拢,开始运作完整的剑法。

    祝凌云深吸一气,跟着线条小人动作,剑尖拂过处响彻破空之声,见证她进步的灵雀也在此刻放声奏歌。

    南神慢慢搁下酒壶,坐直身体,换了条腿支楞。

    他似乎记得,当初他练会第二式问本心,好像,花了四个月吧……?

    看着自己徒儿行云流水的动作,他有点怳然。

    空明界的未来,还是大大的有希望的嘛。

    走神间,一支通体黑色的光剑唰地斩到他面前。

    “师父,我过关了吗?”

    不仅超前交了作业,作业还满分,怎么可能不过关。

    她歪头,眨眼一笑,嘴角勾勒起整个院子的盎然。

    南神灌了一口酒,砸吧道:“勉……”

    话头未落,就被声音,一群声音打断。

    先是南昭鼓掌:“小五,深藏不露呀。”

    苏粹紧随其后,边嗑瓜子边道:“这回怕是可以拿下试炼峰剑修榜前十。”

    听完两人的夸赞,岑惊自觉看向在房门站了许久的盛自横,等待他说点什么。

    破天荒的,盛自横居然不发一言,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凝望着祝凌云。

    南昭掰开苏粹的手抢了几颗瓜子,往盛自横的脑袋砸去:“手受个伤把你嘴给封住了?”

    盛自横偏头躲开,目光未动,弯唇露出虎牙夸道:“小师妹这剑使得太俊了。”

    树下南神终于站起身子,负手道:“一个两个的,给她夸飘了可怎么办,你们赔啊?还是岑惊稳……”

    “确实,才两个月就学会第二式,说一句天才也不为过。”

    岑惊难得微笑道。

    听岑惊这样说,祝凌云朝她看了眼,对上视线后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极力压下嘴角。

    南神被第二次打断说话,还都是损他的,他面子挂不住,正要开口教训几个小兔崽子。

    岑惊又道:“听我师父说,当时宗主都学了五个月才学会的。”

    祝凌云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突然觉得她师姐可真是,“不言则已,一言惊人”。

    扭头看南神五颜六色的表情,更是精彩纷呈。

    南神腮帮子硬了硬:“你们就恭维她吧!”说着就拂袖作势要走。

    祝凌云见他步子小得不能再小,余光还不停地往这儿瞟,就差把“怎么还不拉住我”写脸上了。她笑着伸手,十分给面子地拽住了南神的袖子。

    “错了错了,”祝凌云一把将南神拖过来站好,慢慢道,“徒儿哪能跟您比啊。”

    南神弹她一脑壳,不置可否。

    盛自横看着祝凌云的笑颜,心里有种莫名的滋味。

    诚然,他是为她高兴的。

    可是为什么,他却无法让自己开口,当第一个为她送上喝彩的那个人?

    祝凌云捂着额头朝他看过来,盛自横低眸避开她的目光,悄悄转身往屋里走。

    南昭叉腰走过来,说什么要下山去集市玩。

    祝凌云踮脚望了望盛自横,随口答应道:“都可以。”

    苏粹也摇着扇子凑热闹:“带我一个。”

    听见闹嗡嗡的声音,盛自横停步侧头用余光看了眼,祝凌云已经被围得严严实实,一群人有说有笑。

    正迈步进门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盛自横,”祝凌云挤出来,小跑过来道,“走啊,师父准我们下山玩。”

    盛自横没有立马转身,仍是踏进了屋,手扶在门框上:“不了,我手不方便,你们玩得开心。”

    他转过来,给了祝凌云一个淡淡的微笑。

    轻轻的一声,门被关上了。

    盛自横靠着门上叹了口气。

    她是站在光里的人,是备受期望和瞩目的存在,被人紧紧包围。

    而你呢,盛自横,你又凭什么?

    祝凌云收回放在门上的手,慢慢转身。

    岑惊抱手站在后面,单挑了下眉,用眼神问怎么了。

    祝凌云抿嘴,摇头。

    “他能有什么事儿,走走走,好不容易这么大个机会。”南昭推走她俩,边走边回头朝盛自横屋里道,“荷叶鸡、山楂糕,还有什么来着?哦!琥珀糖,可惜某人享受不到咯~”

    都快走出弟子居了,盛自横的房门愣是一条缝都没打开。

    苏粹看了南昭一眼。

    南昭狐疑:“还真不去?”

    说完就原路冲回去踹开盛自横房门,一头扎进去。

    片刻后,南昭走过来,摊手:“还真不去。”

    院子里没了动静,盛自横拿起苏粹没带走的厚书开始翻,找到厮缠所在的那页开始阅读。

    “执念所化……”盛自横皱眉,盯住腕上赤链道,“是正经武器么?”

    厮缠闪了两下,好似回应。

    “择主要求极高,”念完,盛自横补道,“那你还选择我,算了,暗室里伸手不见五指的,不怪你瞎。”

    “一旦择主,便与缔契者意念合一,绝无违背。”盛自横鼻腔里发出笑音,“谢谢你啊。”

    厮缠又闪了两下。

    幸好不是两只手都伤了,盛自横想道。

    合上书,调动灵力,尝试与厮缠共鸣。

    黑红的链子脱离他的手腕,顷刻伸长了好几倍,盘出一条蛇形悬浮在半空,散出类似雾气的暗光。

    盛自横张开手,方才威风凛凛的灵器便乖顺地落在他手心。

    握住,信手一甩,灵器的气息便如洪流冲向木柜,柜身晃荡几下,震得顶上的琉璃瓶落下来。

    盛自横闪身接住:“呼,好险。”

    他握拳,厮缠读懂他心意似的迅速缩小缠上手腕。

    放好琉璃瓶,盛自横从抽屉里拿出一沓崭新符纸,准备进修一下符术。

    摆好符纸,他随手拈笔,在手中转了几圈后往墨里一蘸,信手起笔。

    上品火灵根的天赋在这儿管着,他在符道上的造诣在整个空明界都叫得上号,连某些不甚待见他的长老也从不在符术上找他的茬。

    疾风符、爆炸符、防御符……手边画好的符箓一张又一张,堆叠成了一座黄澄澄的小山。

    盛自横想伸个懒腰,结果抬手后仰时把书碰掉了,正好翻到最后一页。

    他弯腰,看见那页写着,佑光符。

    “使用瞬间结出一个方圆两丈的结界,持续一盏茶的时间,可出不可进,并对除画符者的试图进入之人造成灼烧,注:对元婴中期境界以上无效。”

    防御类的啊。

    他立马想到那个总爱弄一身伤的姑娘。

    盛自横把书拾起来,仔仔细细研读。

    他记得秦欢给他这本书时说的是,“学完这本你大概就快金丹后期了。”

    那这书里的最后一道符,莫不是至少要金丹中期才能画?他现在快步入筑基后期了,离金丹中期还差得远。

    不论什么修士,要修习跨境界的术法必定亏损灵力还不讨好,轻则晕厥伤肺腑,重则废掉半数修为,所以没人会干这种事半功倍的蠢事。

    “不就跨两个境界么,又死不了。”盛自横继续逐字逐句学习画佑光符的技巧细节。

    半个时辰过去,他觉得心里有了底,翻出一直舍不得用的上品符纸,和去年师父送他的筑基礼物——一支上品狼毫笔。

    摊平符纸,他用自己认为最标准的姿势握住笔,小心蘸取墨水,深呼吸。

    盛自横第一次态度这么端正地画符。

    他谨慎地注入灵力,笔尖触碰符纸的一瞬间,太阳穴一阵刺痛,他用力眨了下眼,继续在纸上延伸墨迹。

    痛感愈发强烈,眼前升起迷蒙雾气,墨痕也摇摇晃晃变成了五六道,他定了定心神,努力继续画下去。

    终于画到一半,盛自横咬牙稳住笔,尽量让笔迹不那么抖。

    越是注入灵力,越是有股力量在与他对抗,每多画一寸,他喉间的腥热就多翻涌一分。

    “最后……一笔……”

    血落下,洇透了符纸,开出两朵一大一小的烈梅。

    盛自横慌了神,匆匆收笔,用手背抵住鼻尖,期许地看着符箓,心里不住祈祷。

    手中符箓闪动几下,光越来越微弱,没有像他曾经画的每一张符那般,闪动之后光沿着笔迹点亮整个字迹。

    预示着画符失败。

    “啪嗒”。笔掉在地上溅出几点墨汁。

    盛自横脱力,双目失焦,身子摇晃两下一头磕在桌子上。

    第26章

    酒楼里人声嘈杂,祝凌云捧起水杯喝了一口又一口。

    岑惊给她夹了块肉:“怎么没胃口?”

    祝凌云不好扫了大家的兴,笑着道:“不是,这儿的花茶很好喝,就多喝几口。”

    南昭幽怨地把碗推到岑惊面前,趴在手肘上看着她道:“我~也~要~”

    这小尾音翘的,祝凌云都起一身鸡皮疙瘩,咬着岑惊夹的烤牛肉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桌上也没酒啊,怎么南昭跟喝了二两来的一样?

    另一边,岑惊白了他一眼,终究是拗不过他毫不遮掩的视线,给他也夹了块。

    祝凌云想起论坛里的“南岑专栏”。

    嗯,这么多人嗑他们cp不是没有理由的。

    说到这种类似cp超话的东西,祝凌云脑子里就不受控地浮现出另外四个字——“盛情祝贺”。

    自从巫霞山那次不小心点进去之后,祝凌云总能看到醒目的“盛情祝贺”在论坛里闪耀。

    然后忍不住点进去看看都有些什么。

    其实局势还算稳定,大家也就讨论讨论她跟盛自横最近干了些什么,有些什么糖点,干扰不到她的修炼和生活。

    祝凌云也就没有出面拆cp。

    相反,她还挺喜欢这个专栏的。

    倒不是指她喜欢嗑自己的cp,而是她发现“盛情祝贺”里面的坛友,没有因为血脉而对盛自横恶语相向,反而在欣赏

    他,发现他的闪光点。

    所以,她希望这个专栏能保留下去,让盛自横知道,他的善良、热心、正直、勇敢、坚韧能被人看见,他会获得世人的喜爱。

    不知过了多久,盛自横眼睫颤动,从桌上撑起身子,站起来的那刻眼前一黑,差点踉跄。

    他捧水洗了把脸,擦去额角水珠,服下还元丹就重新坐到桌前,铺纸拎笔,准备再试试画佑光符。

    瞧了瞧包成球的另一只手,盛自横开始思考是不是左手影响他发挥了。

    不假思索地,他咬住纱布头,配合右手偏头一拽,白里带红的纱布就层层叠叠散开。

    一切就绪,准备开工。

    灵力注入纸笔,熟悉的刺痛袭来,好在盛自横有了准备,早早打通了筋脉,让这次起笔较初次顺畅许多。

    疼痛从太阳穴一直蔓延到后脑勺,再随着脉络到胸腔,细密的冷汗浸亮少年颈侧突起的青筋,接着往下湿润他淡紫色的衣领。

    收笔,光顺着墨痕延展,闪动两下,整张符纸发出金光。

    盛自横眼睛睁大,不可置信地勾起唇角。

    成了。

    极力控制的呼吸频率陡然紊乱,他捂住心口,喷出一口血来。

    盛自横慌忙检查佑光符,如释重负地舒口气:“幸好没弄脏。”

    收拾好血污,他打坐调息片刻,又吞了两颗还元丹,再次拿起纸笔。

    他说过要保护她的。

    盛自横嘴角蜜意化成一抹笑,伴着遗留的血渍,仿若画卷里栖居深林里杀人无声的妖魅,漂亮又危险至极。

    日光偏移,高马尾少年的影子绕木凳旋转小半圈,被风吹得飘忽。

    眼看左手伤口裂开的血就要滴到纸上,盛自横缓慢擦在衣摆上,又觉得人中有股暖流淌下,一摸,果真是鼻血,但是画符讲究一气呵成,中途不可断笔,他只得用袖口掩住。

    熟悉的光芒跃动,昭示着有心人的成功。

    盛自横也来不及管什么伤口鼻血了,操控最后一点灵力把珍贵的三张干净齐整的符箓收进芥子袋。

    灵力耗尽的困倦席卷神府,他只想闭上眼睡一觉。

    偏偏这时,窗棂被人敲响了。

    盛自横撑着桌子不让自己摔倒,有气无力地回应:“谁?”

    “你猜。”窗户纸映出姑娘家纤薄的剪影,听声音似乎还在笑。

    盛自横登时一惊:“凌云?”

    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照南昭他们几个的性子,不到三更半夜绝不会回来。

    盛自横下意识就要给她开门,碰上门框时看到自己满手的血,立即缩了回去,对她道:“等我一会儿。”

    “不是急事,你慢慢来。”

    盛自横今日表现如此反常,她着实有些不放心。

    幸好南神用玉简给她传话说带点李家铺子的果脯回去,不然她还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脱身。

    于是她把果脯丢到流霜殿,就匆匆携着给盛自横单独买的一份吃食返回弟子居。

    盛自横藏好换下来的血衣,洗干净脸和手,赶忙跑去开门。

    祝凌云抬头,发现他换下了宗服,身着一件黑红色的劲装,额前凌乱的碎发还往下滴着水。

    对面人还没来得及弯起笑,就闭上眼直直栽进她怀里。

    “!”

    祝凌云慌忙张开手扶住他,手里东西洒落一地。

    少年的头埋在她的颈窝,祝凌云能感受到他鼻尖的灼热呼吸,和发丝水汽的冰凉。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

    盛自横睁开眼第一个画面,就是祝凌云在穿过窗的夕阳下给他左手换药,动作幅度极小,生怕把他疼醒一般。

    她好温柔。

    其实他不怎么怕疼。

    也不是说对痛不敏感,只是疼惯了,而他本人也比较能忍。

    从小到大,他从没被这么小心地换药包扎过。

    橘色的柔光轻轻铺满她半张脸,衬得她像梦里才会有的仙子一般,似乎只要稍不留神,她就会飘然消失。

    骨节分明的手指悄悄捏住祝凌云的衣袖。

    祝凌云抬眼,盛自横正满眼笑意地看她。

    她故意压下嘴角:“留你自己待几个时辰,怎么就把灵力给耗完了?”

    盛自横没放开她的袖子,微微蹙眉,睁圆眼睛看着她,嘴巴抿着不说话。

    一副让人心软的可怜样。

    他不愿说,她也就不问,祝凌云转了话题:“伤口是不是很疼?”

    盛自横表情没变,盯着她慢悠悠摇头。

    “流那么多血还不疼?说出来又不丢人。”想到什么,祝凌云不悦道,“刚刚来了个新的医修,说今早那个医修给你包太紧了,反而加重了伤势。”

    盛自横观察着她的神色,又多伸出两根指头捏住她的袖子:“你在生气吗?”

    是为了我生气吗?

    他的眸子像亮晶晶的玻璃珠,祝凌云硬是没接上话。

    盛自横弯眸看她,非要她说出答案似的追问:“为什么啊?”

    因为那个医修加重了我的伤势吗?

    “什么为什么?”祝凌云若无其事地撇开眼。

    盛自横笑得露出虎牙,全然没了中午在院子里见她被一堆人围着的不自在感,那是一种恨自己不够好掺杂着烦闷的难言情愫。

    然而和她独处时,盛自横心境完全不一样。

    他能轻松地发自肺腑地笑,能自如地跟她玩笑。仿佛抛却了一切令他不堪的痛苦,只留下一颗干净的心与她对话。

    “为什么生气?”盛自横支起身,头探到她侧面,偏要跟她对视。

    他的心跳声渐渐放大,终是问出来那句话:“是因为我吗?”

    祝凌云的手不自觉捏起衣摆,没理他,又转了一圈。

    盛自横退回去,低头看了眼自己被她包得漂漂亮亮的手,计上心来。

    “嘶——啊……”他装疼吸气,眼睛却死死钉在她身上。

    果然,祝凌云立马回头,以为他又伤到哪了。

    却见他单手撑着床,另一只手搭在腿上,坏心眼地仰脸勾唇,红宝石般的眼珠在昏暗床账内直勾勾看她。

    一副欢迎光临的样子。

    室内淡香阵阵,气氛旖旎,祝凌云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什么不正经的地方。

    她居然忘了,盛自横也算半只狐狸。

    还是会魅魂术的那种高级狐狸精。

    但就算知道被骗了,面对虚弱的他,祝凌云也发不出来气,摸向手边木盒,拿起一颗甜香的东西就往盛自横嘴里塞。

    指尖感受到他唇瓣的柔软触感,祝凌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越界的行为。

    她忙收回手,用力掐着方才碰过他嘴唇的手指。

    盛自横顿时坐好,乖乖品尝是什么东西。

    见他吃得干脆,祝凌云笑:“不怕有毒?”

    “那也认了。”

    盛自横嘴里咔嚓一声,尝到清甜香气的瞬间,愣了愣神:“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琥珀糖?”

    越说声音越小,他反应过来,扑到床边看祝凌云身后桌子上摆的食盒:山楂糕、荷叶鸡……都是他喜欢吃的。

    盛自横转过头,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祝凌云,一副深受感动的模样。

    祝凌云被逗乐,眉毛一挑,撑头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因为我会,读、心、术。”

    夕阳完全落山,屋里光线暗下,她的一颦一笑尽数盛满他的双眸。

    盛自横心跳全乱了,嘴里字词艰难组成句子,一个一个往外吐:“真……真的啊?”

    祝凌云没着急回答,起身把床头的烛台点燃,拿了块山楂糕再重新坐了回来。

    见他一脸慌乱的样子,跟做了贼似的,祝凌云有意继续逗他,嚼着山楂糕凑近拷问道:“这么心虚?干什么坏事了?”

    嘴里酸酸甜甜的滋味漾开,祝凌云又递了块给盛自横。

    他伸手接过,耳朵尖被烛火照得通红。

    在祝凌云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玩笑话之时,耳侧飘来不大不小,刚刚好够她听清的声音:

    “不是坏事。”

    是心事——

    作者有话说:叮咚!你的狐狸师兄开始觉醒咯~

    这章是不是特

    别甜呀!我真的要打滚了,有好朋友来和我一起嗑吗?速速评论好不好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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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原就是自卑弃暗投明的时刻。自卑,或者在自卑的洞穴里步步深陷,或者转身,在爱的路途上迎候解放。——史铁生《病隙碎笔》

    第27章

    祝凌云照旧捧水洗脸让自己清醒,提起剑凭肌肉记忆走到门口推开门。

    今天的亲传弟子居,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哪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就跟有人在练功似的。

    那个万华宗亲传,时彦榜第一都走那么久了,哪还有起得比她更早的人?

    祝凌云揉揉眼,下定结论:是自己还没开机,幻听了。

    “早啊凌云。”

    突如其来的一声,祝凌云瞬间清醒。

    盛自横坐在紫薇树下,长腿一伸一蜷,玉简投射的虚影显现出锁链状,正是他指间摆弄的厮缠。

    他半张脸被玉简的青蓝光芒照亮,染上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气质。

    “师兄,早。”

    她走到石桌旁坐下,没有急着学星霜诀第三式,而是翻开一本讲解灵根和内力的书,想看看怎么把土灵根的特性与剑法结合起来。

    可大多都是写的下品土灵根,或是和其他属性的灵根混杂在一起的“伪”土灵根。

    推荐道术更不用说了,除了体修,还是体修。

    祝凌云关书,打算哪天请教下南神,或者再去藏书阁好好找一找,实在不行,就去集市上淘。

    她抬头,眼睛自动瞄向了盛自横。

    少年正在打坐调息,淡紫色宗服在灵力激荡下飘带飞扬,紫薇花瓣点点落下,抚过他眉间红印,那人也浑然不觉。

    画面可以用赏心悦目来形容。

    祝凌云刚把头用手撑着,准备换个舒服点的姿势继续看,就猝不及防对上盛自横的双眼。

    她干咳一声,有种被抓包的不自在感。

    盛自横收功起身,抬腿朝祝凌云走来。两人一站一坐,他的目光便以俯视的角度递来。

    祝凌云捏紧了书页边角。

    不就是看人家打个坐,怎么跟偷了他灵石一样?

    而且就算他要问是不是在看他,那她如实回答不就行了?

    就是看了,还是大大方方看的。

    她已经打好腹稿,抬头直视盛自横。

    他唇角上扬,碍于还有人没起床,特意轻声道:“去极味堂吃早饭吗,一起?”

    祝凌云差点脱口而出“光明正大”四个字。

    等他的话过了一遍脑子,她才从喉咙里“啊?”了一声。

    盛自横以为她拒绝同他一起,便接着道:“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晚点就只有白面馒头了。”

    祝凌云心知他误会了,解释道:“我不吃早餐。”

    这个习惯在她高一的时候就已经养成,虽然知道这样对胃不好,但改不掉了,她也懒得改。

    盛自横明显松了口气,却像是没听见她那五个字似的,继续问:“琼花粥怎么样?”

    “不……”话说一半,祝凌云怕盛自横误会成她不想让他带,便止了声。

    好在他继续报菜名:“银耳汤?”

    “行,有枣的话就算了。”

    祝凌云怕他一直在这儿跟她耗,最后落得个好不容易起大早还只能啃白面馒头的可怜下场。

    盛自横得令,跑了三两步,突然转身,俊俏的高马尾甩出弧度,在朝阳里逆着晨光笑道:“以后,我们一起修炼吧。”

    祝凌云脸迎着阳光抬眉。

    所以,他这是打算,长期起早了?

    八月来了,祝凌云的生活按照计划有序进行着,若说有什么变故――

    她慢慢习惯早晨推开门的那声“早”,然后向盛自横报出今天想吃的食物。

    某日苏粹嗑着瓜子修剪门口雕像,见盛自横大步流星跑出来,满脸困惑:“这么早?”

    盛自横鼻腔里哼一声:“当然。”

    身边一阵风窜过,苏粹望向祝凌云:“我怎么觉得我被嘲讽了?”

    祝凌云身上蝶铃脆响,笑答:“他已经连续一个多月起得比我早了。”

    “?”苏粹如遭重击。

    这样显得他很“下进”啊!

    也有开心事――

    祝凌云最近开始没日没夜地刷试炼峰,每天早出晚归,从试炼峰一层慢慢走到第二层、第三层。

    又一场切磋结束,玄色剑身利落入鞘,少女抱拳行礼:“承让。”

    试炼峰顶的玉简适时刷新榜单,明晃晃写着:随心宗剑修榜第二名,祝凌云。

    岑惊等人走过来向她道喜,祝凌云则定定看着那个数字,哑然失笑。

    又是二,缠上她了是吧?

    当然,她没忘记主线任务――

    必须搞清楚岿吟的真实目的。

    祝凌云没告诉盛自横他们,其实除了随心所求,她还盘下了许多铺子,大大小小,遍布整个松幽城。

    店铺多了,加上她不认路,收租就成了麻烦事,于是她在每条街都安排一个负责人,负责人收好那条街的租金后都不直接交给她,而是将灵石票存到钱庄。

    这样既不费时,又不会暴露她的身份。

    过了几日,祝凌云从随心所求出来,正思考着怎么获得更多关于岿吟的信息。

    眼睛扫过对面茶摊,客人付三颗灵石,老板给他倒满茶水,顺手刮走桌上的灵石。

    她心生一计。

    搞个情报所如何?

    祝凌云执行力极强,当天晚上就把手底下客流量最多最杂的店铺筛选出来,然后第二天进行实地考察后择出了一家东街的茶楼。

    她先收买了暗巷里走南闯北的散修术士,让他们把消息放出去,以极诱人的灵石数额当做交换信息的砝码。

    过了大概十来日,风满楼的名头算是打出去了,真正来喝茶的人越来越少,头戴帷帽面裹纱巾的黑衣人越来越多。

    “茶客”们都知道风满楼的东家出手阔绰,只要给到她想要的信息,就会得到异常丰厚的报酬。

    但没有人见过这位奇女子。

    祝凌云把手中大小不一的纸张整理好,撑头摁了摁太阳穴。

    都是些边边角角的信息,起不了多大作用。

    她收好东西,把这个月随心所求的收入分别给了盛自横和苏粹。不过苏粹制造的法器卖得更贵更多,收到的灵石也多些。

    盛自横坚决不收,把荷包推回去:“小师妹,你上次给我灵晶已经足够了。”

    桌上月白色的荷包正面绣着一只雪青色的蝴蝶,栩栩如生,仿佛立刻就要冲破布面飞出来似的。

    “这是你的劳动所得,拿着。”祝凌云又把荷包推过去。

    “不行。”

    “拿着!”

    在盛自横下一轮开口拒绝前,祝凌云先堵他:“你是不是不听东家的话?”

    盛自横蜷了蜷手指,没吭声。

    祝凌云态度强硬地看着他。

    不是都说盛自横爱财么,怎么偏此刻不要了?

    良久,盛自横轻轻扯开荷包带子,把里面的灵石一股脑全倒了出来,拿起空荷包晃晃:“我想要这个。”

    他上挑的薄红眼尾一勾,歪头追问:“可以吗?”

    “……”祝凌云没辙,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把灵石跟荷包都留在了他那儿,匆匆离去。

    八月末,将近九月初。

    松幽城上空突然变天,滚滚雷云聚在一起,浓厚云层内电光闪烁,轰隆作响,有种黑云压城之感。

    玉简论坛里立马就炸开了锅。

    “这架势,有道友要突破至金丹境了?”

    “看天雷的位置,随心宗,不会是岑惊吧?”

    “不应该啊,我现在就在崑山,后面时彦榜明明白白写着江不染第一。”

    时彦榜依据录入灵力的修士的修为实时排名,若第一名仍是江不染,那就证明,少年修士中他的境界依然是最高的,就算有突破至金丹境的也该是他。

    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接下来一条消息,论坛更是炸了整个空明界厨房的锅。

    岑惊,那个随心宗的首席弟子,跟江不染一样高冷得

    自带冷气的岑惊,居然在论坛里发言了!

    只有简简单单三个字。

    【岑惊】:“不是我。”

    由此引起了更大一波的讨论。

    “没看错吧,真的是岑惊?!岑惊会参与我们的讨论?”

    “这对吗?这不对吧。”

    这类人马上收到了其他人铺天盖地的讨伐:“跑偏了啊,既然不是岑惊,那就说明,这根本不是金丹雷劫。”

    “筑基?这么浩荡的雷云?得把人劈死……那个挨雷劈的主得多高的天赋啊?”

    对于破境天雷,空明界有众人皆知的规矩:天赋越高,挨的雷劈就越大越久。

    此时,被讨论的主角祝凌云正一条条翻看着论坛里的留言,紧张地看向南神:“师父,有没有出现过雷劫劈死人的案例?”

    “当然有。”南神不疾不徐地往嘴里送了口白梅清茶,用灵力操纵茶壶给祝凌云也倒了杯,补充道,“今早刚摘的,新鲜。”

    祝凌云想起自己跟他说过要摘新鲜的白梅花瓣泡茶,这样更好喝。

    本来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南神这脑瓜崩专家还真实行了。

    罪过罪过,希望白梅树老人家别怪她。

    来不及忏悔了,她现在最该担心的是她自己遭不遭得住天雷。

    过去的近十七年,祝凌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雷劈。她看着窗外低垂的乌云,陷入了沉思。

    “瞧给你吓的,”南神嗤笑一声,“有为师在,还能让你早几百年上天不成?”

    能把死说得这么欢脱的,也只有他了。

    祝凌云殷切地望着南神,期待他拿出什么法宝来。

    结果等了半天,茶都凉了,南神也丝毫没有要掏宝贝的意思。

    似乎是读懂了她眸中的哀怨,南神拍拍胸脯:“你就放心去捱这一顿,师父有的是法子救活你。”

    好家伙,不听还好,听了他这一番话,祝凌云觉得自己有去无回的风险直线飙升。

    天雷即将酝酿而成,南神把祝凌云领到望舒坪,开启结界隔断周围。

    “等一下!”

    回头,人群中闯出一抹黑红,越来越近,显出少年劲瘦修长的身形。

    “这个,你拿着。”盛自横喘着气,递给祝凌云一大把金灿灿的符箓,“说不定能用上。”

    他呼吸还是很乱,一看就知道是大老远狂奔来的。

    祝凌云接过符纸捏在手里:“多谢师兄,只是师父说,把天雷挡了就没效果了。”

    盛自横抬袖子擦汗,把祝凌云从南神身边拉远了点,压低声音道:“不会,你就象征性挨几道,痛了就把这符甩出去挡一挡。”

    祝凌云握着手里厚厚一叠,抬眼看他:“能挡天雷的符,肯定费时又费力。”

    说完,她取出一半递还给盛自横:“你自己留点。”

    “不费神,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盛自横硬塞回去,弯起唇角,“烧了暖手都行。”

    手里的符箓似乎真的有了温度,祝凌云手心发热,驱散了心头的紧张。

    “盛自横。”她唤他一声。

    “嗯?”

    “谢谢你。”

    祝凌云碰过他画的所有符箓,灵力含量远远低于今日这张,又怎么可能不耗费他的心神?

    也就他以为成功骗过她了——

    作者有话说:当当,现在是君君的读者收集图鉴展示时间~

    [撒花]已点亮:灌溉营养液的园艺师;抓住剧情蛛丝马迹的大侦探;发盛情祝贺视频的剪辑师;默默阅读的陪伴者;点亮预收的收藏家;收藏作者的好朋友;

    [狗头叼玫瑰]待解锁:留长评的见证人;投霸王票的大东家;做同人饭加餐的厨师长……(虽然很遥远)

    梦想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对吧,我的园艺师大侦探剪辑师陪伴者收藏家好朋友见证人大东家厨师长们~[哈哈大笑]

    第28章

    映雪城,万华宗。

    江不染核对完宗门会晤诸多事宜,往剑峰走去跟宗主江鸢汇报。

    路上碰见几个偷懒的洒扫弟子。

    “你看了论坛没,松幽城那雷劫是随心宗新收的亲传的。”

    江不染驻足,无声靠近。

    另一偷闲弟子附和:“知道知道,好像叫什么……哎呀你杵我干嘛,扫帚拿开点。”

    感觉到气息,那人不说话了,愣愣转身。

    “大师兄。”二人拱手行礼。

    万华宗弟子谁人不知,这江不染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最近都在传等他到了金丹会修无情道。

    说闲话的两人已经低头如鹌鹑,做好了被罚的准备。没想到那冷面师兄却只交代了句:“帮我把这份清单交给宗主,谢过。”

    然后转身御剑……走了?

    “江师兄就是有天赋啊,没金丹呢,都已经熟练御剑了。”

    “人家可是姓江,前宗主江栖,现宗主江鸢,他们江家哪个不是人才辈出?”

    “快别说了,赶紧给宗主递清单去。”

    “我还是好奇,江师兄着急去哪儿啊?”

    随心宗,望舒坪。

    经过整整两个时辰的雷劈,祝凌云感觉自己已经外焦里酥,嘴张开都能冒黑烟。

    望舒坪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隔离结界外人头攒动,几乎整个随心宗的人都来凑热闹,想看看这名天品灵根的弟子如何渡劫。

    “轰!”

    又是一道天雷,结结实实劈在祝凌云脊背上。

    又痛又麻的身体往前一踉跄,祝凌云用玄铁剑撑地才勉强站稳。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被电了这么久之后,听力居然变好了。

    幽蓝屏障外人们的声音,她全部都听得一清二楚。

    “就是跟咱不一样啊,你看人家受天雷都站着,感觉跟个没事人一样。”

    祝凌云干笑一声。

    “看看看,还笑了。”

    祝凌云:“……”

    要不是人太多,她早就想趴下求老天别劈了。

    天雷不知疲倦地一道道落下,望舒坪地面好不容易钻出夹缝的嫩草刚与世界见上一面,就被烧成了渣渣。

    祝凌云颤抖着握住剑柄,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她忍着疼,摸出盛自横给的符。

    “轰隆——”

    眼看又一道光电要来,祝凌云使出浑身解数,甩出符箓与之对抗。

    祝凌云周身立即生成一道防御屏障,把她护在其中。

    雷电触碰屏障的瞬间,两方力量对冲,一紫一金,爆发出巨大响声,震得望舒坪外围一圈人不得不抬手挡住冲击波。

    风卷残叶,乱石横飞。

    不知是谁道了句:“佑光符?是秦欢长老独创的佑光符!”

    “可长老正在闭关,不可能是她绘制的。除了她,整个随心宗就只有一人会画,可是……那人的修为也远远不够啊。”

    闻声,众人纷纷望向了那个站在最前面的黑衣少年,他剑眉紧拧,神情专注,丝毫没注意到他们的目光。

    又是一阵唏嘘。

    最不受空明界待见的祸害,护住了空明界未来的希望。

    佑光,佑光。

    盛自横紧握的拳终于有了松动迹象。

    雷势渐弱,近乎三个时辰的雷劫终于结束了。

    南神撤掉灵力,防止天雷伤及无辜的结界消散。

    他刚跨出一步,旁边就有个黑影闪了过去,径直冲向望舒坪中心摇摇欲坠的紫衣少女。

    乌云散开,天光如泻。

    祝凌云抬头看了眼天,长长舒了口气。

    可算熬过去了。

    她双腿一软,再也站立不住。

    没有迎来意想之中的冷硬石板地,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要做什么?”

    “他去逞什么风头?”

    周围议论纷纷,祝凌云感觉身上一轻,再掀开眼帘,她已被盛自横抱起,只看见少年紧绷的下颌线,和他背后旋转的太阳光晕。

    盛自往自己怀里轻轻颠了她一下,抱得更稳。他走得很快,几下就远离了人群。

    祝凌云张了张干燥的唇,没说话。

    盛自横目光看着前方,语气却是

    在问她:“哪不舒服吗?”

    眼皮实在是太沉重了,祝凌云没再纠结,忍着别扭实话实说:“有点困。”

    “睡吧,”他语气轻之又轻,仿佛是一只落在她耳边的蝶,“我在呢。”

    得了定心丸一般,祝凌云连答应的力气都没有,眼睛不受控地闭上,脸往里埋了几寸,呼吸均匀地喷洒在他心口。

    醒来时,祝凌云身上的伤已经愈合大半,识海也扩大不少,修为更是提高许多。

    她成功筑基了。

    除了能多收一百年的租以外,还意味着她能和师姐师兄们一起去宗门会晤了。

    撩开帘子,祝凌云狠狠吃了一惊。

    盛自横、南神、岑惊、南昭、苏粹都在她房间里。

    有坐在她床前沉思的,有闭目养神的,有靠着门框擦拭鞭子的,有专心看别人擦鞭子的,还有低头不知道在鼓捣什么玩意儿的。

    见她醒了,盛自横回神,迅速坐直身子。

    听见动静,南神走过来,手按在她头顶,片刻后道:“不错,基筑得很牢。”

    看着一屋子人,祝凌云有种回到了刚来随心宗那天的既视感:“大家……怎么都在?”

    苏粹放下手里东西,答道:“你应劫时没帮上忙,当然得现在过来找点事做,补偿补偿。”

    “是啊,不能光让四儿出风头。”南昭道,“看来我跟岑惊游历带回来的草药还挺奏效,你身上都没什么伤了。”

    祝凌云活动活动身体,确实不疼了,她笑:“多谢师姐师兄。”

    提到盛自横,南神气不打一出来,抬腿就是一脚。

    状况外的盛自横满脸问号。

    南神骂道:“翅膀硬了,啊?明知后果还敢越两个境界画符,还要不要你这一身修为了?”

    骂完又是一脚。

    经过望舒坪那一幕,全宗上下都知道盛自横画出了金丹中后期才能画出的符。

    虽说论坛里有小部分同门骂他疯子,但都被一堆顶着“盛情祝贺”头衔的坛友给据理力争地驳了回去。

    盛自横低声:“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不长记性!”南神说着又是要踹他一脚。

    “欸欸师父,”祝凌云伸手拦住他,“师兄他能画出来,说明他用功啊,而且要是没有他的符,我真的要跪在那儿丢人现眼了。”

    虽然她也不满盛自横如此冒险的行为,但他总归是为她好的。而且若按南神所说的严重程度,盛自横说不定还受了伤,就更不能让南神继续揍他了。

    见南神一副仍要上前的架势,祝凌云硬气道:“反正您今天不准打他。”

    南神吹胡子瞪眼:“师兄是亲师兄,师父就是继师父了是吧?胳膊肘乱拐。”

    “哪能啊,”祝凌云边劝边把南神往外推,“手心手背都是肉。”

    另外三人笑而不语。

    谁是手心,谁是手背,显而易见啊。

    手背闷声拂袖,自觉退场。

    苏粹在桌子底下捣鼓完东西,大步走向祝凌云:“来,试试趁不趁手。”

    修长洁净的手里握着一根浑身漆黑长剑,和玄铁剑相比,更长,更漂亮。

    祝凌云下床,拿过剑在空中挥了挥,手感轻盈,破空声利落清脆,比上次苏粹给她的好用。

    “这把剑真好用。”

    苏粹头微仰,轻轻眨眼:“你可以叫它玄铁剑升级定制版,全空明界仅此一柄,在你找到自己本命剑之前先凑合着用。”

    祝凌云握着玄铁剑2.0版本,高兴点头:“多谢Super饼干帅。”

    苏粹轻嗤一声,环抱双臂:“又起什么我听不懂的外号?”

    “饼干师兄和Super帅的升级版。”

    沉默许久的岑惊适时提出问题:“这个称呼有点长,苏粹的粉丝能记得住?”

    “她们聪明着呢。”苏粹骄傲道。

    “你们先别管别人了,我发现了个宝贝,早知道刚刚就给小五用了。”南昭在窗子边招呼众人,手里捏着两个白玉瓶。

    祝凌云疑惑:“这是治伤的?”

    盛自横挑眉:“你房里的,你不知道?”

    祝凌云深思一番,摇头。

    “这不仅是治伤的,而且对被天雷劈的伤口有奇效。”南昭解释。

    岑惊扶着下巴推断:“既然凌云不知道这药是哪来的,那就是别人偷偷送来的?”

    “说得好,”南昭捧哏,“可问题就在于,我们随心宗根本就没有这款药。”

    虽说南昭炼毒不炼药,但丹医不分家,他对于随心宗的每一株草药都了如指掌,自然知道能炼出哪些丹药毒。

    祝凌云也没头绪,如果是岿吟,那他根本不屑于偷摸送药,肯定直接给她当场治了。

    那会是谁呢?

    苏粹打趣:“不会是哪个外宗倾慕凌云的弟子悄悄送来的吧?毕竟这场天雷声势浩大,空明界好多地方都能看见,加上当时整个随心宗都去看她渡劫,说不定宗门口没人看守,就让他给混进来了。”

    他说得头头是道,活像亲眼看见了一样。

    南昭笑着推了苏粹一把:“你以为跟你的仰慕者们一样啊,天天早上推开木屋门都会发现秋千上别着不同颜色的栀子花。”

    不同于两人的嘻嘻哈哈,盛自横听完他们的话之后,正色道:“别乱说。”

    同时间,全体人员向盛自横注目。

    盛自横轻咳一声:“我的意思是,我们宗的守卫尽职尽责,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苏粹和南昭同时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祝凌云没多想,把这两个小瓶子收进芥子袋:“既然这药那么好,不要白不要,留着以后挨雷劈的时候再用。”

    盛自横唇线紧抿,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把瓶子收好。

    “还有几天就宗门会晤了,可以开始收拾你们要带去万华宗的东西了。”岑惊提醒道。

    祝凌云已经是筑基修士,理所当然地能和他们一起去。

    宗门会晤,是不是和现代的研学差不多?

    有点小期待呢——

    作者有话说:要解锁映雪城地图咯,接下来会有新朋友跟大家见面,目前作者君只打听到性别:男、女、女。

    我再去前方探探路![摆手]

    第29章

    随心宗的桂花开得早,才步入九月,弟子居里种的桂花就放出香气,满庭馥郁。

    “祝凌云,走了!”南神在门口大喊。

    几个师兄师姐的行李都少,只有祝凌云生怕少带了什么,在屋里收拾许久。

    “马上!”她忙不迭塞了几颗灵晶进芥子袋,要不是时间太赶,她一定把灵晶兑成灵石票再走。

    毕竟在空明界随手摸出块灵晶,实在是太招摇。

    亲传弟子居大门口,岑惊和盛自横在队伍最后面等她,两人身后从左到右依次站着笑吟吟的南昭跟苏粹,沿着祝凌云脚下踩的地板缝对过去,南神正叉着腰看她。

    苏粹笑她:“还是师妹周到,怕我们到了万华宗东西不够用,打算把整个弟子居搬空。”

    祝凌云继续往包里装杂物,埋头道:“到时候缺什么来找我,我是百宝箱。”

    南神转身带队走:“再磨蹭,自己御剑飞过去。”

    “别呀师父,我路痴,”祝凌云笑脸跟去,“等去了万华宗你教我御剑呗?”

    她老早就想学御剑飞行,感觉可帅了。

    南神鼻子一哼:“自个儿去万华宗认个师父教你。”

    “那怎么行,”祝凌云讨好地绕到南神身侧,“您好不容易把我教这么好,让别人教坏了怎么办?”

    别的不说,这招对南神尤其受用。

    他立马展露笑颜,圈指对准祝凌云脑门。

    “打不着~”祝凌云迅速退回到队伍尾巴和盛自横并排走。

    飞舟摇动螺旋桨,在随心宗前来送行的众人目光下载着师徒六人升入云端。

    云在飞舟底部,他们迎着初阳,在白茫茫的海域航行。

    鸟雀拍翅擦过祝凌云肩膀,她新奇地靠在船身,伸手出去碰成团的白云,顺理成章抓了个空。

    盛自横悄无声息地挪过来,祝凌云给他让出一个绝佳观景位。

    他侧头:“今天想吃什么?”

    祝凌云没反应过来,光看见手里的馒头屑被路过的鸟儿分食完毕了,随口道:“给

    我点馒头吧。”

    “又不是问它们,”盛自横收回支在船沿的双手,转身面对祝凌云,“我是问你想吃什么。”

    他似是觉得好笑,眼尾眉梢都上扬。

    祝凌云抖干净掌心的碎渣渣,疑惑地看了看四周:“这条件……还能让我选早餐?”

    他们此行人少,乘坐的飞舟也是最小号,船上除了供休息的一个小舱外,什么也没有。

    但是听盛自横的语气,好像她随便说一个食物,他都能变出来似的。

    祝凌云不信邪,思索片刻后拣了个随心宗最难抢的说:“虾肉包?”

    盛自横变出芥子袋,伸手摸索几下,掏出一个食盒递给祝凌云。

    打开,果然是随心宗大火早餐虾肉包,甚至还在腾腾冒热气。

    她瞪大了眼,看了看包子,又看了看盛自横。

    他眉眼间笑意更盛:“还有呢?”

    祝凌云牵牵嘴角,心想流食总不能也有吧?

    “银耳汤?”

    很快,盛自横拿出封好的小瓷罐,没有立马给祝凌云,而是将罐身握在指尖,催动灵力加热,启封。

    “老规矩,不加枣。”他语气稀松平常。

    祝凌云喝下甜热的银耳汤,又咬了口虾肉包,仍觉得不可置信。

    但是口腔里温热新鲜的食物香味告诉她,是真实的。她可以在甲板结了蜘蛛网的飞舟上,吃到任何想吃的早餐。

    还没满足的飞鸟试探地去啄祝凌云手里捏的包子,可惜小鸟脖子还没伸出去,就被窜出来的厮缠绞住身子。

    盛自横取出白面馒头,掰下半截撕成小块捧在手里,对吓得魂飞魄散的鸟儿道:“这才是你的。”

    刚刚才差点在厮缠下面丢了命的鸟表示不敢吃,爪子紧紧夹住舟沿。

    祝凌云被逗乐,无奈从盛自横手里抓起碎屑,放在自己手中:“吃吧吃吧。”

    鸟儿这才慢慢跳到祝凌云手边,轻且快地进食。

    盛自横拍干净手,从芥子袋里拿了块桂花糕,边看祝凌云喂鸟边吃。

    循香而来南昭和苏粹,一左一右趴在盛自横肩上。

    “四儿,吃独食会烂肚子哦。”

    “居然不叫你三师兄。”

    同样嘴巴里在嚼嚼嚼的祝凌云回头,尴尬抿唇一笑。

    盛自横把芥子袋放大往地上一扔,扭身摆脱二人钳制:“自己挑,记得把灵石给我。”

    祝凌云突然想起,盛自横忘了收她钱。

    他给她带了这么久的饭,一开始祝凌也有把灵石给他,但都被退回来了。

    南昭和苏粹挑得入神,沉醉于花花美食中,发出同样疑问:“你把极味堂塞里面了?”

    “那别的同门也不允许啊,就只带了……”话到此处,盛自横突然小了音量,但很快又接了回去,“只带了喜欢的。”

    南昭挑眉,冲他抬抬下巴,笑问:“谁喜欢的呀?”

    盛自横吸了口气,立马蹲下去把芥子袋合拢。

    南昭眼疾手快,一把将芥子袋捞进怀里紧紧抱住:“我们喜欢的,带的我们喜欢的,成了吧?”

    说完,他和苏粹对视一眼,把芥子袋打劫去了另一头慢慢挑。

    祝凌云悄无声息地凑过来,弯腰靠近盛自横,小声道:“等到了映雪城,我把灵晶兑成灵石给你。”

    盛自横站起来,同样低声:“你不用。”

    另一头蹲地上的,耳朵十分敏锐的两人先行不满:“凭什么我们就要给?”

    盛自横:“总得让我回点本吧?”

    南昭没理,嘟囔道:“桂花糕呢?”

    盛自横对他展示残存的小半块:“你在找它吗?”

    “岑惊喜欢的,”南昭扑过来抓住盛自横肩膀晃,“你给我吐出来!”

    盛自横感觉真的要被晃吐了,忙道:“别摇了别摇了,我真吐了出来,你也不会要啊!”

    结果就是,南昭愤愤卷走豆沙包,笑眯眯献给岑惊,然后被冷漠拒绝,愤愤塞进苏粹嘴里,差点给苏粹呛死。

    南神从船舱走出来伸个懒腰,然后甩来不知从哪翻出来的躺椅,不多不少,正好六把。

    于是乎,一老五小整整齐齐地躺在甲板上晒日光浴。

    祝凌云眉头紧皱:“一定要晒中午的太阳吗?”

    离天空这么近的高度,九月的太阳还是挺毒的,她感觉自己快熟了。

    南神悠哉游哉:“对骨骼好,说不定晒着晒着,你就跟江不染一样,长出天生剑骨了。”

    祝凌云“哇”了一声:“天生剑骨诶,您说,为什么有‘天生’两个字呢?”

    南神闭目:“……你别管。”

    合理怀疑这老头就是想让他们陪他晒。

    老天作美,风起云涌,遮了大半阳光,让几人不至于被烤焦。

    祝凌云起身吹风,看见左边云层里有一架庞大的飞舟,正在往自己这边靠近。

    难道是别的去万华宗的宗门?

    她放出神识去瞧,发现船身上没有悬挂宗门旗帜,只是在船身上刻了个“唐”。

    私人飞舟啊。

    那尊庞然大物还在不断靠近随心宗的飞舟,祝凌云担心对方一个把控不好距离,把他们的小舟撞飞。

    好在对方及时停了下来,与随心宗的船并排而行。

    祝凌云疑惑之时,对面豪华舱室里走出来一个绿衣男子,是熟悉的讨人厌面孔。

    唐启昂首挺胸站在船头:“堂堂随心宗,连个拿得出手的飞行工具都没有吗?要不要来本公子这里享受享受?”

    岑惊冷脸提鞭走过去:“真该把你喉咙打哑。”

    唐启把话锋对准盛自横,继续道:“对了,那个人不人妖不妖的东西不准上我的飞舟,嫌脏。”

    还敢火上浇油,祝凌云彻底忍不了。

    她走到最前面,看着唐启:“这么有优越感,你娘有多少钱给你败?说白了你唐启有什么能耐?亲传身份是五十万灵石买的,东街店铺是前天倒闭的。

    “你修为不及盛自横,赚钱不如盛自横,品行、勤奋、天赋、长相、身材更是样样比不上盛自横,你哪来的脸说他?靠你那张无敌臭嘴吗?”

    这段输出听得所有人一愣一愣的,毒舌如南昭都忍不住对祝凌云竖了两个大拇指。

    盛自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面那抹淡紫,眸光闪烁。

    他哪有她说的那么好。

    唐启瞪大了眼,手指着祝凌云,毫无还击之力,气疯了也只能说出:“你怎么知道我的事情!”

    祝凌云冷笑,真当她风满楼是白开的?

    她双手环绕,冷眸盯着唐启,轻轻开口:“盛自横。”

    盛自横上前一步,等她吩咐。

    “把他给我拉过来。”祝凌云寒声道。

    盛自横得令,腕间厮缠登时脱离他的手臂,放大数倍。

    他一手抓住厮缠,一手把厮缠在空中甩成圆圈,瞄准唐启的飞舟。

    唐启惊呼:“你们疯了?!”

    “哗啦”一声,铁链如蛇般窜出,紧紧咬住对面飞舟。

    盛自横调动灵力,用劲收回厮缠。

    他原以为,只要不与他们争斗,他们就能改变对他的成见。

    他原以为,只要性格开朗,就会有许多朋友。

    今日听了祝凌云的话,盛自横才发现他一直都以为错了。

    他明明已经比很多人做得更好了,可是他们依旧固执地羞辱他。

    只有她一次一次反复证明,不是他的错。

    “唐启。”盛自横双目通红,生生拽动那艘巨大的飞舟。

    唐启站立不稳,东倒西歪地扶住船沿,哪有空听他说话。

    “给祝凌云道歉。”

    他惹她生气了,必须道歉。

    两艘飞舟船身相碰,南昭飞身揪住唐启领子,把他拎过来摔在地上。

    唐启立马怂了,哆哆嗦嗦道:“你们想干嘛!我可是受邀来参加宗门会晤的傲寒宗亲传,要是伤了我,我宗主和万华宗宗主不会放过你们!”

    祝凌云抽出新的玄铁剑,缓缓靠近唐启:“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让我们放过你吧。”

    厮缠重新回到盛自横手腕,他一脚踹到唐启背上,那人便向前一扑,跪在了祝凌云

    面前。

    “啊!”唐启回头,怒目圆瞪,“你敢踢我?”

    盛自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森然:“欺辱了我那么多年,才挨我一脚,你赚了。”

    他还要再说什么,就被盛自横按回去:“道歉!”

    他声音冷冽,周围气压骤降。祝凌云第一次在盛自横眼中读了出狠戾。

    唐启抬头,看见随心宗几人都盯着他,剑、鞭子、铁链、扇子、丹药全拿出来了,后面还藏着一个南神。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硬着头皮开口:“对不起。”

    祝凌云把他转向盛自横,道:“说名字,跟谁对不起呢?”

    唐启咬牙:“对不起,盛自横。”

    随心宗都是讲理的人,歉也道了,南昭就把人原路丢了回去,到时候在比试里遇上,再教训他也不迟。

    祝凌云收剑入鞘:“早看不惯他这么说你了。”

    盛自横站在旁边,看着她被风吹起的发丝轻笑,心情很好地拿馒头渣喂鸟。

    祝凌云望向他,目光从少年被发丝遮了点的眉骨滑到高挺的鼻梁,再游移到红润的唇珠。

    “我脸上有东西?”盛自横眼神躲闪着看她,摸了摸脸,喉结微动。

    她看了一会儿,盯着他清浅笑道:

    “还是你更可爱。”

    第30章

    随心宗几人落地映雪城时,天已经黑了。

    在飞舟上坐了一天,祝凌云脚踏上地面的那刻还有点不习惯,走路都轻飘飘的。

    万华宗的建筑以白金色为主,和他们的弟子宗服一个配色,庄严肃穆又不失大气华美。

    不愧是空明界第一宗。

    祝凌云不道德地私心加了句:但很快就不是了。

    南神打着哈欠领几个小的去拿腰牌,又打着哈欠带他们去荟萃堂――专门为来参加会晤的其他宗门准备的住所。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南神随便进了一间空房,关上门开始睡大觉。

    祝凌云捏着腰牌环顾四周:“还剩两间房,那我和师姐住一间,你们三个住一间?”

    也只有这么个分法了。

    两拨人道了别,各自回屋早早地洗漱休息,为明天正式开始的会晤做准备。

    次日,日头初升。

    祝凌云没想到的是,到了修真界也摆脱不了集合听校领导噼里啪啦讲一大堆开幕词的命运。

    台上的长老换了一个又一个,每个人的说辞都大差不差,祝凌云低头藏在盛自横背后,借他的身体挡住自己,开始偷摸玩玉简。

    有点学校开运动会,领导讲话她在下面偷偷玩手机的感觉了。

    不过玉简终究不是智能手机,功能就那几样,她熟练地点开论坛开刷。

    平常没什么时间逛论坛,今天一看才发现,这空明界论坛可大有玄机,不仅有大世界,还有许多小分区。

    她很快被一个叫“宗门会晤交流会”的吸引到。

    点进去,各种花式吐槽开始刷屏。

    【空明第一美人】:还有多久结束……我想坐地上了。

    【苏帅天下无双】:有谁知道随心宗的亲传站在哪里?

    下面立马有人认出这是苏粹粉头,回道:无双姐,你也来参加宗门会晤呀!

    祝凌云在心里回复:用鼻子找,哪里栀子香气最浓哪里就准没错。

    【拔我师父胡须】:你们快看台上那个长老的牙,有菜叶哈哈哈哈哈!

    祝凌云抬眼,发觉周围人都齐刷刷抬头看向那个牙上有菜的长老,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同是天涯摸鱼人。

    【差亿点打败江不染】:快别玩了,有人被巡视的长老抓出去教育了。

    祝凌云不动声色地收起玉简,转头看了眼由五颜六色不同款式的宗服组成的方阵后排。

    果然,两个中年样貌的男子表情恨铁不成钢,叉腰指着玩玉简被逮住的五个来自不同宗的亲传训斥。

    她也不想幸灾乐祸,但实在是憋不住。

    不论是吹胡子瞪眼的长老,还是被训成小鸡仔的亲传,都太好笑了。

    祝凌云咬住唇避免自己笑出声,重新拿起玉简,试图用刷论坛的办法转移注意力。

    很快,又看到了熟悉的昵称,是【拔我师父胡须】同学:看到刚刚下台的长老没?他走路顺拐了。

    祝凌云发现,这位爱拔师父胡子的好徒弟,似乎格外喜欢看长老们出糗。

    要是他师父知道自己徒儿的论坛昵称叫这个名,会不会请他吃竹笋炒肉?

    祝凌云得了灵感,要不……她也改一个类似的昵称?

    思来想去,她还是担心掉马被南神暴揍,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很快,她发出了自己在论坛里的第一句留言。

    【万年老一】:求万华宗详细版地图,本人路痴,谢谢。

    紧接着就有人嘲笑她,但嘲笑的话题似乎有点跑偏。

    【差亿点打败江不染】:你这个名儿,“万年老一”?真正的万年老一在台上呢!

    祝凌云无言以对,淡淡往台上一瞥。

    白衣金纹的少年端正立于台上,扩音石传出他略带磁性的声音:“在下江不染,代表万华宗弟子欢迎诸位。”

    哦,到学生代表发言的环节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江不染正在跟她……对视?

    一定是眼花了。

    祝凌云重新埋下头,确认盛自横遮住她后才专心玩玉简。

    【差亿点打败江不染】:那个“万年”,咋不说话了?欸我说,你也别丧气,毕竟江不染从小就被叫天才。你看着吧,这次宗门会晤最后积分第一肯定还是他,咱呀,争个第二得了。

    争个第二得了。

    第二得了。

    第二。

    二。

    “……”祝凌云磨了磨牙,被这话气笑。

    谁要跟你争第二!

    第二还需要争么?

    【万年老一】:“差亿点”道友,玩押宝么?

    【差亿点打败江不染】:?

    【万年老一】:两千灵石,押这次宗门会晤的魁首不是江不染。

    她暂且还不想爆马甲,便没直说押祝凌云得第一。

    “宗门会晤交流会”立马沸腾起来,但是大多数都是嘲讽她的,根本没人参与她发起的赌局。

    【差亿点打败江不染】:有钱烧得慌。

    祝凌云:“……”

    交流会里笑闹一阵,话题很快切换,变成诸如“江不染好帅啊”“不愧是时彦榜第一”此类的江不染粉丝群。

    片刻后,江不染发言完毕,四周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祝凌云被震回神。

    她忙收起玉简,跟着鼓掌。

    接下来万华宗宗主江栖上台,是个很有气质的严肃女子,眉眼与江不染极为相似,都透着森冷寒气。

    江栖的简短讲话后,祝凌云捕捉到今天的主线任务――去观星台听心法。

    尽管她觉得心法课枯燥乏味,但苏粹夸赞过万华宗剑法“一剑出,万鬼伏”。

    祝凌云还是非常乐意去认真学习的。

    到了地方,观星台很大,视野开阔,刻画星宿图案的地板上整齐摆放了一百多个软垫,是为来听万华宗心法的亲传们准备的。

    祝凌云和盛自横来得不算早,靠后的位置已经被抢空,两人便坐到了第三排。

    人来得差不多了,授课长老简单自我介绍道:“老夫姓蔡,单名一个青。”

    看清楚蔡青长相的一刹,祝凌云差点没憋住笑。

    这不是早上那个牙上有菜的长老么?

    蔡青和蔼地咧嘴笑笑,露出上排门牙贴着的菜叶子。

    她听见身后好多人的噗嗤声。

    蔡青毫无察觉,端坐在众弟子前讲心法的学习技巧,眼眸微闭,声如洪钟,看起来十分陶醉。

    祝凌云听得认真,右边空位冷不丁冒出来一个声音――

    “这个位置有人吗?”

    盛自横听见声音,先她侧头瞧了一眼。

    是个穿白金色宗服的男弟子,像是狂奔来的,还在大口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

    祝凌云没空看来人是谁,边记笔记边摇头,意思是可以坐。

    “谢啦。”少年一屁股坐下。

    蔡青长老开始摆谈万华宗的荣耀历史,盛自横搁下笔,看了眼祝凌云,顺便用余光瞥了下那个迟到的人。

    他坐姿散漫,百无聊赖地嚼着东西,杂物乱甩,解下来的佩剑甚至丢到了祝凌云的区域。

    察觉到目光,那人立即笑嘻嘻地朝盛自横摊开手,露出一把花生:“吃吗?”

    盛自横摆了摆头。

    少年“哦”了一声,又把手伸向祝凌云:“吃吗?”

    祝凌云同样拒绝。

    “你们随心宗的人都好正经哦。”他嚼吧嚼吧,看着他们道。

    谢谢,第一次有人这么高度评价他们随心宗亲传。以前都是骂他们有病来着。

    祝凌云记完笔记,这才注意到他身上万华宗的宗服。

    原来万华宗也有不古董的人。

    “林、乐、乐!”蔡青大喝一声,打断祝凌云思绪。抬眼,书页翻飞的心法书正朝这边砸过来。

    右手边的少年伸出两指灵巧夹住,继续嚼嚼嚼:“哎哟喂,长老您别动怒,修炼心法最重要的呃!……咬到舌头了,便是心静啊。”

    林乐乐揉揉腮帮子,从软垫上蹦起来,乖顺地把书双手交还给蔡青。

    一看就是没少被训的厚脸皮选手。

    蔡青一把夺过书,没好气道:“话多,不如现在都一口气说了,让大家都听听。”

    “也不多,就一句。”林乐乐捂住嘴,说得却是那叫一个声音洪亮,“您牙上有菜。”

    蔡青表情僵住了。

    林乐乐继续补刀:“早上上台的时候就有了。”

    在座的亲传发出会晤期间的第一声爆笑。

    蔡青脸黑透了:“滚回去!”

    “好咧!”

    在全场目光中,林乐乐大摇大摆地坐回了祝凌云旁边,掏出一把新的花生米。

    他花生壳剥得咔咔响,垃圾就随手丢在地上,时不时会蹦到祝凌云脚边。

    盛自横靠近祝凌云,低声问她:“要跟我换一下座吗?”

    他怕林乐乐影响她听课。

    “没关系,”祝凌云微笑,“而且现在换座位不方便。”

    蔡青讲起心法来没完没了,中间夹杂不少万华宗招生广告,努力宣传这所空明第一问道学府。

    长老讲废话的时候,祝凌云就短暂放空大脑,余光扫到林乐乐,她发现这人光是玉简就反反复复拿出来十几次,似乎是在论坛里到处留言。

    她不明白,这人这么摆烂,是如何保住万华宗亲传身份的?

    正想着,右胳膊被人戳了戳。

    林乐乐瘪着嘴看她:“好无聊啊,你无不无聊?”

    “……”她对他的印象多了一条,自来熟。

    意识到祝凌云可能不是很想跟他聊天,或者不是很无聊,林乐乐识趣闭嘴,继续玩他的玉简。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

    蔡青开始讲他的游历见闻。

    林乐乐:“你现在无聊了吗?”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想找人聊天,还特意挑蔡青讲废话的时间段,避免打扰到别人学习。

    祝凌云没说话,在空白的纸页上写下三个字:不无聊。

    林乐乐垂头,摸摸空荡荡的口袋,叹了口气。他现在连花生都没得吃了,可怜呐。

    蔡青真的可以去当演说家,连续讲几个时辰不带喝口水的,声音和刚开始一样有力。

    又到了熟悉的蔡青杂话时间。

    在林乐乐扭头看过来问她无不无聊之前,祝凌云提前看了过去。

    林乐乐大喜:“给你讲个好玩的,不好笑你打我。”

    祝凌云把头扭回去,目视前方。

    林乐乐实在忍不住分享欲,把玉简送到她面前,手指着一排字道:“你看这个人大放厥词,说押魁首不是江不染,真逗。”

    祝凌云看着他手指的位置。

    【万年老一】四个字格外惹眼。

    见她不笑也不说话,林乐乐震惊道:“不好笑吗?”

    祝凌云眼皮一跳,直截了当:“你就是‘差亿点’?”

    林乐乐下意识点头,突然明白什么,表情霎时五彩缤纷,张大嘴指着祝凌云:“你、你是‘万年’?!”

    天娘嘞。

    他刚刚是不是当着本人面嘲笑人家了?

    完蛋……

    这回是不管好不好笑,都要挨打了——

    作者有话说:作者君:采访一下,得知祝凌云就是【万年老一】时,什么感想?

    林乐乐:就挺想死的……

    作者君:不想听心法课直说。

    林乐乐:不想听心法课(狗狗眼亮晶晶)

    作者君:……突如其来的特效是什么鬼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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