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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60-70

60-70

    第61章

    率先觉得尴尬的是冯叙, 他压低声音:“父亲,你搞错了,这不是阿寒的夫婿。”

    冯三叔一僵, 啊,不是?

    他反应很快:“瞧我这眼, 眼拙, 老夫人见谅,老夫人见谅。”

    殷老夫人倒是并没有说什么,多年来风吹雨打的性子面对这种误会很是稳重的解释:“不怪你,阿寒夫婿刚过了百日祭,你没能见上他。”

    冯三叔吃了一惊, 死了?

    他闻言更愧疚了, 瞧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们进去说话, 父亲已经在前厅候着了, 他腿脚不便,打发晚辈出来迎老夫人。”

    一众人又乌泱泱的进了府。

    路上老夫人与冯三爷提起:“老二还没找到?”

    冯三爷脸色一瞬有些不自然, 飞快瞥了宁宗彦一眼:“没呢, 要我说啊,约莫是被人寻了仇了。”

    倚夏飞快道:“怎么可能, 我父亲素来克己守礼, 最是谨慎不过,别说与人有仇, 就是与旁人起冲突都不可能。”

    冯叙和冯三爷脸色微妙, 倚寒面带冷意。

    众人踏入了厅内, 厅内两排交椅分别而置,冯老太爷坐在左边的首座,冯瞻在旁边照看着, 冯老太爷腿脚不太方便,只是站起身略略行了一礼,老夫人伸手示意:“快坐罢。”

    两家老人是故交,一见面便热络的寒暄了起来。

    “老夫人,唉哟,恕晚辈来晚了。”

    倚寒一听这张扬谄媚的声音就是她那便宜娘来了。

    梅夫人提着裙摆款款进了屋,老夫人似是对她有些面生,一时迟疑,冯三爷道:“这是我大嫂。”

    老夫人恍然:“是承安媳妇儿。”

    梅夫人笑道:“是是是。”

    老夫人确实想起来了,要说这冯承安也是早亡,梅夫人守了都有十几年寡了,难不成这母女二人都有克夫的命?

    梅夫人一来好话就说了一箩筐,开始拍老夫人的马屁,又说他们倚寒是多么多么幸运,能得老夫人垂怜。

    冯老太爷淡着神色重重咳了一声:“老大媳妇,多喝些茶罢。”

    梅夫人脸色一滞,笑意差点挂不住脸:“唉、唉好。”

    老夫人转头对倚寒说:“你许久未与母亲见面了,去说说话罢。”

    倚寒垂首应道:“是。”随即便朝梅虞走了过去,宁宗彦视线跟随着她,直到二人的身影出去了方收回来。

    “前些时日给你递信儿怎么也不回我,你个不孝女就知道不能指望你,你说你怎么就没本事,跟二房争也争不下一点,还被当丧家犬一样又赶出去一次,害的我被二房讽刺了好些时日。”梅虞果然又絮絮叨叨,没好气骂她。

    “好在你现在还是个国公府二少夫人,二房那些啊,只有招赘婿的,那些个入赘的能有什么好人家。”

    “娘,我还想试一次。”

    梅虞愣了愣:“试什么?”

    “祖父把父亲的那一把钥匙给我了。”她淡淡道。

    梅虞不可置信:“当真?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前些时日。”

    梅虞闻言便高兴了一瞬:“唉,冯家规矩不能破,给了你你能斗得过二房那些?我劝你啊,老实做你的国公府少夫人,也让你娘我脸上有点光彩。”

    “放心吧,我知道。”

    倚寒对梅虞向来没什么感情,过去许多年也觉得她不爱自己,饿了渴了病了都不管自己,反而就知道指责自己的鼻子骂她不成器,和二房那些人没什么区别。

    后来想想,她年少守寡,二房确实是强势又不好相处,内宅没有管事的,便落在了三个夫人身上,其中大房二房争得你死我活。

    梅虞强势,一没儿子,二没夫君的,老太爷根本不管内宅事,要想活的体面,确实很艰难。

    倚寒不记恨她,但也不想原谅她,但是会尽女儿的职责,给她养老送终。

    她悄然回到厅堂,便只见老夫人与二房的人说说笑笑,并不见祖父身影,冯叙突然从她身后冒出来:“祖父同凌霄侯离开了。”

    她哦了一声,冯叙凑在她耳边问:“喂,你同凌霄侯……”

    倚寒剜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

    “当真?他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倚寒被问的有些烦:“你还是想想自己吧,三叔如今回来了,三叔母要给你相看嫂子了罢。”

    冯叙挠挠头:“是啊。”

    “他们在哪儿呢?”

    冯叙指了路,倚寒瞧瞧沿着小径离开了。

    她来到厅堂之后的院子里,便见砚华在厢房外守着,她也没遮掩,径直走了过去。

    砚华刚要说话她伸出手指嘘了一声。

    而后便趴在轩窗上偷偷看着里面,砚华嘴角抽了抽,当做没看见。

    屋内,冯老太爷面色凝肃的看着宁宗彦,满是沟壑的手颤颤的地递给他一封信:“侯爷,这信,是你叫人给我送来的罢。”

    宁宗彦眉眼微挑:“冯祖父何出此言?”

    “这信上的味道很杂,笔迹凌乱,还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儿,可见老二遭受了皮肉之苦,除此之外,还有一股药味儿,侯爷腿疾复发,怕是很难忍罢?”

    “冯祖父不愧是一代大医,辨别药材几十年,这都能猜到,倚寒在这几个兄弟姊妹中与您最像。”

    提及倚寒,冯老太爷脸色柔和了很多:“她啊,不成器,有那么好的天赋偏偏不学。”

    明明是说着苛责的话,但语气却极柔和。

    他话头一转:“你与她什么关系。”

    宁宗彦却不言语,倚寒在外面听得捏了把汗,生怕他张口乱说把她祖父气出个好歹,便想敲门而入。

    但宁宗彦却道:“她是我弟妹。”

    “冯承礼给您下毒杀害亲长兄只是其中罪责,我的弟弟也是死于他之手,此事却栽赃给了弟妹,我身为长兄,有愧于她有愧于二弟。”

    冯老太爷脸色肉眼可见的灰败,他闭了闭眼:“是我没有教导好儿子。”

    “我知道您与祖母的关系很好,所以此事还未捅给祖母,而是先告知了您。”

    “此事冯三叔也知晓,也是他告知了我冯二叔的过往,您偏袒长子,不信任次子,冯二叔走上歧路,确实与您有关。”

    “他还活着?”

    宁宗彦颔首:“是。”

    “侯爷若是选择悄无声息叫他消失相信并不会再有其他人知晓,他如今是官身,你私自把他抓去审问,惊得殿前司与大理寺四处搜寻,若是把他放出来,侯爷这头衔还不知保不保得住。”

    “为何?”冯老太爷目光如炬。

    宁宗彦视线平静,捏起茶盏躲开了他的直视:“没有为何。”

    倚寒在外面松了口气。

    但随之而来的是心绪复杂,后果要是真叫他摘头衔自己还真要掂量掂量了。

    她担不起这般重压,要是叫老夫人、国公爷、长公主知道他这般是为自己,他们还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她总得为自己打算,即便她不怕唾沫星子淹死但她总得考虑她的家人。

    她出神时屋内宁宗彦已然起身与她祖父告别,往屋外走,她赶紧寻了个隐蔽之地藏了起来,随后警告地瞪了砚华一眼。

    砚华:……

    二人离开后,她便进了屋内。

    冯老太爷见来人是她,目光闪烁,倚寒默了默:”祖父,我……”

    “既受了委屈,为何不回来说。”

    倚寒愣了愣,垂首:“我没脸回来。”

    冯老太爷冷哼:“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所有的唾沫星子、哪怕打断了骨头也得咬牙承担。”

    “您说的对,祖父,我知道我叫您丢脸了,日后我会努力学医的。”她挤出个笑,心里却难受的不行。

    有些东西,确实长大后才能懂。

    冯老太爷看她如此,也不忍再苛责:“你已经出嫁,我不好再把你当小孩子责骂,我只问你,你二叔的事你知不知道?”

    倚寒咬唇点头:“知道。”

    “你与凌霄侯,是什么关系?”

    倚寒愣了愣,小声道:“您说什么呢,我们没有关系。”

    “莫要觉得我好糊弄,三年前的事你不记得我还记得,结果现在你们二人又凑到了一处,你离他远些,这样罢,你既死了夫婿,我便豁出我这脸面,亲自叫老夫人放妇,你还家来罢。”

    盯着冯老太爷沉重的目光,她想到老夫人的话,生怕宁宗彦撒野一般成日往这儿跑纠缠,赶紧说:“祖父,我得给衡之守着呢,三年丧期还没过呢。”

    “再说了,我都被驱逐出冯氏了,哪还能随便还家呢。”

    她说完这话头更低了,脸色越发惭愧了。

    “我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冯老太爷半响都没说话,过了许久:“掌家的都换了,你三叔还算宽厚,顶多是二房闹一闹罢了,我还没死呢,当初我也不过是想试探试探你的真把式,结果你还是那样。”

    “三年后,必须回来。”

    “知道了。”她乖乖应到。

    哄好祖父,她又说了会儿话,似是要把这三年的生活全都说完,当然还是隐去了这些时日的困苦。

    到最后,她在府上用了一顿饭后便依依不舍的与老夫人离开了。

    回府后,老夫人也乏了,早早回了寿和堂歇息去了,倚寒闲了下来,便回了兰苑重新把医书翻了出来,还有她扎针用的木头人偶。

    “二少夫人,药熬好了。”何嬷嬷把调理的汤药放在她面前,稀奇问,“您这是瞧医书呢?”

    “是啊,我答应了我祖父,要好好学习。”她唇角带着笑,看起来很雀跃。

    何嬷嬷笑了笑:“那再好不过了呢,冯老大夫名满天下,您啊,定也会学有所成。”

    倚寒挑灯夜读,没有注意到翻窗而进的身影。

    宁宗彦从后逼近,悄然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吻上了她的侧脸:“矜矜。”

    倚寒吓了一跳,发觉是他,冷着脸蹙眉挣扎。

    宁宗彦却没见好就收,顺势压着她躺倒,二人胡闹着,窸窣的声音在夜色中逐渐放大。

    粘腻的水光抹上她殷红的唇瓣时,倚寒不自觉浮现出今天她祖父说的那番话。

    她承担的起吗?

    夜色中,他灼热的指腹在她的玉肌上跳动,挑逗撩拨着她,偷情的刺激在这一刻放大到极致。

    倚寒喘了喘,想推开他:“别闹,你起来,我有话与你说。”

    “先别说。”

    眼看着他非要与自己胡闹,甚至势如破竹,动作隐隐带上了几分强硬。

    倚寒心头一惊,狠下心说:“你今晚过后别来找我了,我不要什么清白了,你把我二叔杀了吧,我们也不要再保持这种关系了。”

    宁宗彦身形一顿,不但未停,反而逼近了她的“唇腔”。

    偏偏何嬷嬷敲门:“二少夫人,老奴煮了夜宵,给您端来了。”

    第62章

    倚寒惊了惊, 想要推开他起身,却反被他摁着肩头压了下去,膝盖抵着她的膝骨, 迫使她动弹不得。

    “再说一次。”他齿关抵着她的耳垂,气音沉闷。

    倚寒忍了忍咬牙道:“我听到你与我祖父说的话了。”

    宁宗彦愣了愣, 心头微不可查的生了几分愉悦:“你担心我?”

    倚寒沉静道:“我是担心我自己, 你不要以为这样就是为我好,你确实可以用为衡之的幌子骗过我祖父,但你能骗过老夫人吗?还是能骗过国公爷,他们只会把你所受到的后果怨载到我身上。”

    她说的很直白,也很刻薄。

    察觉到他身形的僵滞, 倚寒脸色有些不自然, 还有些心虚, 跳进他以利诱之的牢笼是自己, 翻脸不认人的还是自己。

    但又不是自己逼他的。

    何嬷嬷又唤了她几声,见她没有反应便以为她睡着了, 端着托盘离开了。

    倚寒悄无声息松了口气。

    宁宗彦心头沉甸甸的, 忍不住冷声问:“你既知我喜爱你,情愿为你至此, 为何你一点都不为所动, 宁衡之为你的好便是好,我就不是了吗?”

    倚寒被他反问问的一怔。

    “你是陛下亲封的凌霄侯, 生母为大长公主, 生父是宁国公, 祖母有诰命,门庭天骄,我与你天壤之别, 你肩头承载着国公府与长公主府的希望,更何况你与衡之也不一样,他对我好我并不会有负担。”

    宁宗彦眸光阴沉沉的,方才旖旎的氛围陡然被浇了一盆冷水。

    倚寒瞧着他的脸色,抿了抿唇,其实归根结底就是不爱罢了,因为不爱,所以接不住,她的心早就随着夫君的离去而死。

    她也不会有任何的假设,假设二人从未错过,她很珍惜与衡之的相遇,那是她最美好的三年。

    宁宗彦起身离开了,一句话都没说。

    倚寒拢了拢肩头的衣裳,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的时候,她听下人说他又回了长公主府。

    她不为所动,只是专注于眼前的事。

    裴氏虽叫她看账,但也并真的未信任于她,甚至于有些事以她代掌中馈的名头去吩咐婆子管事,导致得罪了一大片人。

    她忍了忍,没有发作。

    午时左右老夫人叫了去寿和堂去,进了屋,只有裴夫人和国公爷在,她垂头进了屋:“祖母、婆母、公爹。”

    挨个儿见了礼后她坐在了下首。

    老夫人倚靠着罗汉床,膝上盖着一块薄毯,屋内只放了一盆冰,配以金珐琅七轮扇,凉风习习,但却不透骨。

    “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一桩事说。”

    国公爷神情莫名:“母亲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老夫人目光如炬,看向裴氏:“崔长富在哪儿。”

    裴氏心里一咯噔,下意识看向倚寒。

    她垂着头不说话,裴氏顿时心里泛起了波澜,面上闪过一丝恨恨:“母亲这是何意,可是倚寒同您说了什么,我都已经说了,崔长富离开了临安,儿媳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老夫人冷笑:“那你以崔长富胁迫她应了诞育子嗣,是真的吧。”

    裴氏脸色发热,一时青一时白,如今她有老夫人庇护,一身轻松,竟敢来反咬一口了。

    国公爷脸色冷硬,侧首看她:“可有此事?”

    裴氏嗫喏着说不出话来,半响后捂着脸哭了起来:“我命苦啊,官人、婆母,我儿走失了十五年,十五年啊,好不容易找回来没两个月就死了,我们母子只团聚了两月便阴阳分隔,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只是想有个寄托罢了,纵然我是做错了,但为何你们都不能体谅我,非要为难我这个丧子的母亲。”

    倚寒一听,眉头轻蹙,她轻敌了。

    果然,老夫人和国公爷一听,原本冷硬的神色慢慢化了开,国公爷甚至还轻揽着她安慰了起来。

    老夫人沉沉叹了一口气。

    倚寒一瞧这事态也低头抹泪:“婆母这是说的哪儿的话,衡之也是我夫君啊,他过世没多久,儿媳实在难以与旁的男子……若是衡之泉下有知,也定不会愿意的。”

    这言外之意就是你再难受着急也不能逼迫人啊。

    国公爷闻言也有些挂不住脸,逼迫儿媳这种事传出去脸都要丢尽了。

    “此事是我们对不住你,你婆母她……那会儿神志不清楚。”国公爷只得如此说。

    裴氏可怜至极道:“是啊,人怎么没个犯错的的时候呢,你若不满,便提出来,想要如何我应你就是。”

    她姿态放低,国公爷一看便轻轻咳了咳提醒:“你是长辈,哪能随意做什么都行。”

    倚寒暗暗冷笑欲说什么时一道低沉的声音传了进来:“裴夫人如此,那金玉坊的铺子是怎么回事。”

    宁宗彦掀帘入内,众人愣了愣。

    裴氏在听到这三个字时脸色顿时煞白,唇瓣都哆嗦了起来。

    老夫人蹙眉,看了眼倚寒,沉声问:“你这话是何意。”

    “金玉坊在之前发生了一次火灾,虽没什么损失,可后院柴房应当是烧死了个人罢。”

    裴氏豁然起身:“你胡说。”

    说完后才发觉自己反应过度,白着脸勉强道:“老大,话不能乱说,你有何证据。”

    “没事那金玉坊的人怎么换了一遭。”

    “救火的记录巡防营救火队应该会有记载罢,裴夫人,您还想抵赖吗?”

    国公爷蹙眉:“你在打什么哑迷。”

    “裴夫人,应当是您把崔长富锁在了金玉坊,结果夜晚失火,人没救出来,命丧火海了罢,好歹是衡之的养父,国公府的恩人,您这么对恩人,是不是过分了。”

    国公爷和老夫人脸色骤变。

    杨嬷嬷暗叹一声糟糕,肯定是二少夫人与侯爷勾搭时告诉了他崔长富在夫人手中,侯爷便上了心暗中探查过。

    她紧紧握着拳,担忧的不知该如何。

    裴氏扑通赶紧跪在了地上,如此,老夫人一看,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她闭了闭眼,仿佛苍老了几岁。

    国公爷火冒三丈:“蛇蝎毒妇,你怎能如此行事。”

    裴氏扒拉着他的裤脚:“公爷,我是迫不得已啊,失火是意外,是看守的人错,我已经料理了人,替崔长富报仇了。”

    倚寒也装作不知情,配合捂着心口落泪,何嬷嬷赶紧扶着她:“二少夫人,节哀。”

    老夫人沉肃的看了眼自己长孙,转而狠心道:“即便你不是故意,但崔长富也是因你之过而失了性命,念你一心为子,便去宝华寺吃斋念佛三年罢,三年之内不得归来。”

    倚寒掀眸,润如星辰的眸子中泪珠还挂在眼睫上,楚楚可怜,伤心至极。

    实际她冷静的很,三年,她不用在裴氏的管束下过活了,对她来说,可谓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

    她因她是衡之生母,已是再三忍让,此番,希望衡之莫要怪她才是。

    这个结果对裴氏来说已然是再好不过了:“谢母亲垂怜。”

    国公爷没脸面对倚寒,扶着自己夫人离开了。

    老夫人道:“倚寒先回去罢,怀修你留下。”

    倚寒起身屈膝应了是后便转身离开了,她余光瞥见他,心绪有些复杂,但还是没与他对视,加快步伐离开了。

    屋内只剩下祖孙二人,老夫人脸色沉凝:“你此番又是为了冯氏吧,为了给她撑腰。”

    宁宗彦没有否认:“是。”

    “你还待她有别样心思?”

    “祖母说的这是哪儿的话,孙儿兼祧两房,看在过去的情面上孙儿不能照拂她吗?”他脸色坦然,仿佛就是随手照拂友人一样。

    老夫人气的要命:“什么兼祧两房,你们二人现在隔开都有人说闲话,更何况你还敢明目张胆替她撑腰,她不要名声了?你日后如何娶妻。”

    宁宗彦垂首没说话,老夫人摆摆手:“下不为例,你总得为她考虑,府内闲话多了,日后总归会传到外面去,你叫她如何见人。”

    宁宗彦还是闷着不说话。

    倚寒回了兰苑,何嬷嬷熬好了药给她端来:“该喝药了二少夫人。”

    倚寒嗯了一声,这苦苦的汤药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她发着呆,有些意外宁宗彦会今日为她撑腰。

    只是老夫人恐怕又要介怀了。

    还有绾玉,此番也不知会不会怨她。

    ……

    边疆开战两个月后,大周军队节节败退,谢咎带领的人一输再输,大周气势也低到了谷底,没过两日竟传来了谢咎战死的消息。

    这下好了,朝中彻底慌了。

    紫宸殿上七嘴八舌地吵了开,都在讨论谁在接替谢咎的位置。

    听闻谢咎是被女真铁骑用弓弩射中了要害,当场过世,留下了一堆烂摊子,谁接替都没好事。

    韩忌挑眉沉吟,适时开口:“臣觉得,凌霄侯堪当大任。”

    紫宸殿上一静,众人脸色各异。

    凌霄侯,那确实是当之无愧,曾经的战功还萦绕在每个人的头上,但他功高震主也是众识,如今战局如此,谁都想的到韩相是故意挑这会儿叫他去处理。

    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这会儿去。

    武将们脸色愤愤,若是早派侯爷前去,只怕战局并非如此。

    陛下目光闪烁,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

    不仅恢复了他侍卫步军司副使的官职,还有宣抚使名头,奔赴前线,代行帅责。

    宁宗彦沉吟片刻,跪下接了旨意。

    消息一出,栗阳长公主当即风风火火冲进了皇宫,驸马拉都拉不住。

    她言辞力争,明确坦言不公。

    陛下挂不住脸,又因是自己长姐不好呵斥。

    国公府听闻后倒是没什么反应,老夫人一辈子都把忠君刻在了骨子里,即便听闻前线战局并不如意,也还是没说什么。

    长公主在陛下那儿争取未果,又从皇宫冲出来冲进了国公府大闹。

    “殷老夫人,你曾为将,不会不知道怀修一去面临的是什么,你现在便随我进宫,与陛下求情。”长公主长驱直入,下人们都不敢拦着。

    驸马跟随在一边,满脸犯难。

    老夫人听闻了外面动静,蹙起了眉头,彼时倚寒正在老夫人屋内禀报账务。

    裴氏走了,崔氏忙着给自己儿子相看贵女,她只得过来请教老夫人。

    她也听到了外面的高昂声调,自觉道:“孙媳进里屋避避罢。”

    还未等她进去,长公主竟然直接推门进来了。

    三人六目相对。

    倚寒飞快垂下视线:“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愣了愣,扫过她肚子,面带不虞,径直看向老夫人:“还请殷老夫人随本宫进宫。”

    她一点也不客气,老夫人被她这狂悖劲儿气的不行,长驱直入,一点规矩都没有。

    她忍耐道:“殿下,此事陛下已然搬下圣旨,哪有收回的道理,再者,怀修是宁国公的后裔,忠君卫国是他的责任,他自己也是应的。”

    “好,叫他出兵也行,兵权总得到他手中吧,不给兵权是何意,若是出了什么事谁来担责。”

    老夫人挂不住脸,忍气吞声:“兵权一事,老身身为臣妇也无法置喙陛下。”

    长公主气笑了:“明眼人都知道陛下这是防着他,防着国公府呢,您还如此迂腐。”

    她锐利的美目陡然看向倚寒:“怀修素来钟情你,你去劝他,不许去。”

    倚寒傻眼了,顿觉倒了大霉,这事与她也无关啊,她一个弟妹,守寡的孀妇,叫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长公主命令去劝自己的大伯哥,她尴尬的想寻个地缝儿钻进去。

    第63章

    她无措的看着长公主, 最后看向老夫人,神情犹豫又尴尬:“殿下,我……”

    她进退两难, 面上闪过难堪。

    老夫人也浮现愠怒:“殿下,慎言, 倚寒她是老二的妻子。”

    长公主烦之又烦, 驸马怕她再说些胡话,赶紧进了屋打断了她的话:“殿下,怀修回来了。”

    果然,长公主一听便又转身出去了。

    倚寒咬唇,老夫人心头窝火, 还得安慰她:“你别放在心上, 殿下就是这般性子, 父母之爱子, 则为之计深远。”

    “祖母说的是,倚寒知道的。”

    “祖母, 要不孙媳先避回去罢。”倚寒生怕再殃及到自己, 赶紧想躲开。

    老夫人也点了头:“你先回兰苑罢。”

    何嬷嬷领着她从寿和堂的角门出去,循着小径回了院子, 倚寒脸上的余热方渐渐褪下。

    她心思飞了老远, 禁不住思索宁宗彦真的要答应去吗?早先觉得他心眼子八百个,又狠又强势, 现在看来面对这种困局, 也有无可奈何的一日。

    她一整日都有些心不在焉, 一边忍不住想这个事一边又唾弃自己。

    关自己什么事呢?

    她正发呆着,何嬷嬷进屋说:“二少夫人,迎春院那边说周娘子害喜的厉害, 吃什么吐什么,想叫您过去看看。”

    眼下二房只剩下倚寒一个人了,也没个拿主意的,大事小事都垒在她身上了。

    “知道了。”

    “前院如何了?”

    何嬷嬷叹气:“长公主生了一通气走了,侯爷现在随长公主离开了,怕是铁了心的要出征。”

    倚寒发愣,他的腿疾也不知如何了。

    她垂下眼眸,强迫自己不去想。

    她提着药箱去了周素心那儿,周素心正白着一张脸干哕,见着她,慌乱的想下床行礼被倚寒阻止了。

    她坐下给她把脉,又开了止吐的方子,教给她若是难受边摁哪个穴位。

    只可惜现在她还是无法针灸,要不然一针下去,就会好很多。

    其实她动过把周素心交给三房,毕竟她肚子里坏的是宁宗元的孩子,又谁想叫自己的孩子叫自己叔父呢。

    但老夫人应当是不会允许的。

    回去的路上她令人意外的碰上了她三叔,冯承远提着药箱颠颠的小跑了过来:“侄女儿。”

    “三叔,您怎么在这儿?”

    “我奉父亲的命来给凌霄侯看诊。”他没多说,但倚寒却明白了,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去,“那三叔赶紧去罢。”

    送走冯承远后她回了兰苑,却是忍不住在箱子前翻箱倒柜,后来才想起来她的那本记载了衡之病情的手札在火海中烧没了。

    算了,老天也不想叫她管这事了。

    晚上时听下人说明日宁宗元就要走了,前线战局紧急,陛下叫他即刻上任。

    府上紧锣密鼓的给他收拾行囊,到了该休息的时候国公府还灯火通明,身为二房的,到底还是该送些东西聊表心意。

    听说宁宗元送了箭筒,妹妹们送了点心,长辈们各有各的体贴,倚寒也该聊表些心意。

    她包了些药粉,还有从祖父那儿拿的保险子丸,关键时刻服用一颗能止血,用于大伤时。

    于情于理,她该去一趟。

    而后她便叫了何嬷嬷,亲自把东西送了过去,她可以转交给砚华,但不能连面都不露。

    沧岭居人来人往,倚寒探头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砚华出来,她叫住了他:“砚华。”

    砚华小跑了过去:“二少夫人。”

    “兄长明日就要走了,各房的都送了东西,我没什么好拿得出手的,这儿有些治腿疾的药粉,还有我从祖父那儿拿的止血药丸,劳烦你转交给兄长。”她语气淡淡,很客气,把二人的关系划分的明明白白。

    她一点都没遮掩,坦荡的叫左右偷瞄的下人们臊的慌。

    砚华挠了挠头:“唉,好。”

    倚寒东西送到,便转身离开了。

    砚华把东西拿到了屋内:“侯爷,二少夫人送东西来了。”

    宁宗彦霎时回身:“给我。”

    砚华递了过去:“是一些治腿的药粉和止血丸,二少夫人有心了。”

    他紧紧攥着瓷瓶,心头情意涩涩。

    入夜,兰苑内一片寂静,床榻上单薄的衾被下身影蜷缩,她热的忍不住伸出了脚踝,雪白的足在月影下泛着冷冷的银光。

    宁宗元忍不住伸出手攥住了她细瘦的脚踝,倚寒在困顿的睡意中悠悠转醒。

    她模糊的目光中猛地看见了一大片阴影,而后便是熟悉的沉香,叫她险些惊叫出声。

    在察觉自己的足踝被握住后她挣扎了起来,她拿衾被盖住,羞恼地坐起了身。

    “你怎么又来了。”

    “明日都要走了,我过来瞧瞧你。”他抚了抚她的鬓边,替她绾起了散落的发丝,但亲昵的动作却莫名叫倚寒有些心惊。

    都要走了,还来多此一举……

    “有什么好瞧的,反正还会回来,你……注意安全,一路顺风,腿疼了就敷药。”她磕磕巴巴的嘱咐他。

    “看够了,你回去吧。”她下了逐客令。

    他却一动未动,神情不辨:“其实我在考虑,要不要把阿寒直接带走。”

    倚寒一惊,没好气:“你疯了吧,临安有我的家人,你也不是我的谁,我凭什么跟你走。”

    “毕竟此去归期不定,还不知会如何,万一我死了,你我此后相隔天涯,就再也见不到了。”

    倚寒忍住了斥骂:“你还想拖着我一起死不成?”

    “是啊,我带你走,即便你死了,也会死在我身边,而不是宁衡之的妻子。”

    倚寒又惊又怒:“祖、祖母不会允许的。”

    “山高皇帝远,祖母奈何不得。”

    眼见他油盐不进,倚寒怕了,她虚着声音:“你有话好好说,你不想喜爱我吗?也舍得我一路跟你颠沛流离?打仗要吃苦的,我不想吃苦,我还想重回冯家,当大夫呢。”

    “你别把我带走,我……我等你回来就是了。”她咬唇,昧着良心欺骗他。

    “等我回来?嫁给我?”

    倚寒暗骂了他一声不要脸,真怕他一怒把自己敲晕了扛走,毕竟他就做过这种事,倚寒真不敢赌:“嗯。”

    “所以我在国公府等你,替你照顾祖母和父亲,你也不忍心我跟你受苦是不是。”

    她挤出个笑说。

    宁宗彦透过月光,看着她脸上虚假勉强的笑,心里觉得好笑:“确实不忍。”

    “但是阿寒都拒绝我许多次了,万一待我回来你翻脸不认人呢?”

    “那你要如何?”

    宁宗彦道:“过来亲我。”

    倚寒心头窝火,却不敢说什么,爬过去在他嘴角戳了戳:“这样行了吧?”

    “还没完呢。”

    他的手臂箍着她的腰肢摁回了被窝,天旋地转间,她的唇被堵上了,炙热的气息扫荡着她的唇腔,汲取着她的蜜水。

    天色微微亮时,宁宗彦出了府。

    倚寒用衾被蒙住了头,脸上全是泪水和汗水,发丝黏在她的颊侧,倚寒又恨又生气,又平白叫他占了便宜。

    衾被里全是糜艳的气息,她不敢出声叫水,只得忍着难受披上衣服,拿了一块帕子,走到桌前倒了些水擦身。

    她心不在焉,开始思索明日要不要喝避子汤。

    应当是不用的吧,她方才提醒他了,也若有似无的感觉到了,她还在喝汤药调理,避子汤的药性相冲,能不喝就不喝。

    擦完身后,她累的上了床睡了过去。

    公主府,女使匆匆敲门:“殿下,侯爷给您留了东西。”

    长公主都要就寝了,闻言叫她进了屋:“什么东西啊。”

    女使递给她一封信。

    长公主狐疑的打开,里面就写了四个字:护好冯氏。

    她有些无语,没好气的给扔了。

    在宁宗彦走后,临安出了件大事,消失已久的冯承礼突然出现了。

    不仅出现,还带了一身伤,直奔皇宫,状告当今凌霄侯,囚禁谋害朝廷官员,藐视天威,欺上瞒下,恶劣至极。

    此事不仅引起了朝廷哗然,上朝时官员一边倒,讨伐声音忽然变多,明显是有人撺掇加挑拨。

    好在此事官家怕动摇民心,及时封锁了消息,没有流入坊间。

    消息很快传到了长公主耳朵里,她当即便风风火火进了宫,亲上朝堂与冯承礼对峙,但凌霄侯本就受这些文臣忌惮,此举简直是给他们递了宁宗彦的把柄,犹如天降甘露一般,一个二个恨不得往他身上泼脏水。

    韩忌一党乐的搅和浑水,一边拱火一边混淆官家视线,气得长公主差点破口大骂。

    “陛下,怀修如今还在前线抗敌,还望您莫要寒了他的心,寒了武将们的心。”长公主言辞厉色,狠狠瞪向冯承礼,“至于他,怀修做事一向有原因,您不妨查一查怀修为何如此。”

    冯承礼心头微惊,但他很快镇定了下来,宁宗元不在,耐他不得,他现在就是要趁宁宗彦没回来前先发制人。

    陛下忌惮凌霄侯和国公府众人皆知,所以他只需要轻轻对着火堆吹一口气,这小火便会熊熊燃烧。

    “长公主殿下,您这般想,那臣愿意辞去太医院的官职。”

    长公主冷笑:“你不必装可怜,那你说,怀修为何要如此做。”

    冯承礼深深磕头:“臣有罪,想来是因为国公府上的二爷罢,那位二爷身患重病,过世前由臣诊治,臣本来治的好好的,结果二少夫人也就是臣的侄女,冯氏倚寒,私下为其施针,但谁都不知她为其施针,她本就学艺不精,兴许是与我的疗发相冲,最后一次臣施针时,那位二爷身亡了。”

    “至此,侯爷可能是认为臣害死了他的弟弟,所以想为其报仇,故而把臣囚禁起来,鞭笞、痛打、施以极刑,整整一个月。”

    冯承礼并不知二人的关系,自然也不知道宁宗彦是为了倚寒。

    但长公主知道,她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单单是为亲弟弟报仇根本不至于他豁出去做这种事,一朝事发对名声、前途都有影响。

    即便是亲弟弟但也多年未见,能叫他如此的定是与冯氏有关。

    难道是他陷害冯氏?所以怀修便用这种法子?

    那为什么不干脆杀了,还要留一命。

    她不觉得她儿子会愚蠢到留下一个把柄,而且这个把柄还是致命的。

    她思及什么,脸色隐隐难看,气的眼角抽搐,心头梗塞。

    冯府

    冯老太爷换上了玄色金线滚边的外袍,灰白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苍老的面孔却炯炯有神,冯三叔在旁小心翼翼:“爹,真要去啊。”

    “去,子不教父之过,我必须要亲手料理这个逆子。”——

    作者有话说:sorry,这两天朋友结婚,更晚了,很快就会恢复原来的时间了[求求你了]

    第64章

    长公主已经联想到为何走前给她留下那一封信了, 何着这是要她保人,这冯承礼不过是他故意放出来闹事的。

    既然敢放出来,那自是留了后手。

    她险些气得倒仰, 为了一个女子,竟然做到这种地步, 但又觉得在国公府和她之间她儿子选择了信任自己, 那必然是因为与自己更亲近。

    想到此,她心里的窝火好像散了些,和国公府争了这么多年,好像也清晰明了。

    “陛下,现在怀修还在前线奋战, 无论如何国事为重, 民心本就因战事惶惶, 若是再因这种事担忧, 于国于民都不是好事。”

    “本宫倒是想问问冯太医,非要挑在这会儿, 是何缘故, 你又有何居心,是想动摇民心, 还是动摇军心。”

    冯承礼登时被扣了一顶大帽子, 心头咯噔一下,急急道:“陛下, 微臣被关在凌霄侯多日, 全然不知外界发生了何事啊, 若是得知,定不会在这个关头……说出来。”

    官家神色闪烁,显然是对长公主的话有些犹疑。

    “还请陛下即刻封锁消息, 阻止此事继续散播,怀修所犯之事本宫不会偏袒、偏颇,只不过现在这个关头实在不适合继续因为此事纠葛。”

    陛下听了她这话当即道:“传朕旨意,今日之事一个字都不许传出去。”

    冯承礼头磕在地上,颇有些不甘心。

    韩丞相笑了笑,意味深长:“冯太医啊,你放心吧,该罚的一个都跑不了。”

    长公主闻言冷着脸,哼了一声。

    此事散后,长公主便回了府,她派人盯着冯承礼的去向,韩忌阴毒,极有可能拿此事大做文章。

    “殿下,门外有一老先生,说是冯氏家主,想求见您。”

    长公主正烦着,听到冯氏的人便不悦,预备叫人打发走,女使却道:“老先生说他要指控其子,有长公主想要的证据。”

    她脸色一凝:“把人叫进来。”

    外面的风声丝毫没影响到倚寒,只不过她得知冯承礼跑出来后心头一惊,下意识有些惴惴不安。

    凭着他对自己的厌恶,往宁宗彦身上泼脏水的同时定是会牵连自己。

    她心头恶心,没想到宁宗彦没有把人杀了,还叫人跑了出来,她一时又气又急,不自觉怨愤了起来。

    人已经走了半个月,前线的情况暂且没有传回临安,人怎么样她也不知道,等消息传过去,她恐怕早就被冯承礼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她一时头晕一时生气,连带着身体也不舒服起来,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胃口不好,嗜睡,调理的汤药喝着好像也没用。

    “二少夫人,您怎么了?”何嬷嬷见她脸色不太好关心的问。

    “我没事,吩咐备车,再去祖母那儿知会一声,我想回去看看我祖父。”出了这种事她祖父肯定很生气,她得回去看看。

    她如今在守寡,不宜总出门,连院子也不太适合出,老夫人自然也是不想她出门,要求果然被驳斥了回来。

    倚寒只好暂时放弃,加之头晕的厉害,竟一时趴在一旁恶心了两下。

    她蹙了蹙眉头,手指摸上了自己的脉,脉象虽不甚清晰但隐隐有些奇怪。

    她一时愣在那儿,摸着脉愣了一刻钟。

    兴许是又积食了。

    她心头砰砰跳,冷汗顿时浸湿了后背,脸色煞白如纸。

    天旋地转间,气得牙关紧咬。

    不可能,她提醒过他了,明明也……

    那晚流淌着的炙热很是清晰,绝不是错觉。

    定是搞错了。

    倚寒压下心头震惊,如此安慰自己,她是大夫,已比寻常人好很多了,即便真的发生意外,她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掉。

    她暗暗咒骂宁宗彦,人都走了怎的还甩下这么多的烂摊子。

    害的她提心吊胆名声受损,一想到她可能会怀孕她就更恨不得杀了他。

    她还得为衡之守丧,丧期若是胡搞下孩子,那国公府、她祖父肯定不会放过她。

    她想想就浑身发冷。

    ……

    公主府

    冯老太爷把上次宁宗彦给他的信,还有一些证据呈递给了栗阳长公主。

    长公主鲜红的蔻丹滑过纸张,紧缩的眉头舒展了开:“有劳冯老先生了,不知先生可能与本宫进宫指证?”

    她这个提议实在诛心,冯承礼到底是他的亲儿子,若真如此,那这父子关系算是断送了,日后冯氏内二房的地位一落千丈。

    不仅如此,还会连累一众儿女前途、婚事。

    但长公主迫切的想把宁宗彦从漩涡中拽出来。

    “殿下,恕草民无法答应。”

    长公主美眸一瞪:“为何?你也是受害者,难道不想为自己讨个公道吗?”

    自古以来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冯承礼这般忤逆不孝之人,一旦扣上不孝的名头那便是罪加一等。

    “此事还牵扯到了我的长子,证据都在这儿了,我想,应当由我的孙女冯倚寒来亲自控告,他应当还她一个清白。”

    长公主神色复杂:“我以为您会想保护她的名声,不欲牵扯她入内。”

    “我老了,无法为她遮风挡雨了,她定是也想亲自讨回公道。”

    长最终还是应了他,差遣人去了国公府,去请倚寒。

    看见青云时,倚寒还在床上躺着,睡得有些发懵,雪白的脸颊染上了一层红晕,多了丝娇媚,正懒懒起身。

    “你说什么?长公主叫我过去?”

    倚寒心里一咯噔,不会是要为难她吧?这是知道宁宗彦是因为自己才犯事儿的,要把自己叫过去狠狠磋磨?

    倚寒忍不住胡思乱想,咬着唇担忧。

    “殿下可有说什么?”

    “并未,殿下只是吩咐叫二少夫人过去走一遭。”

    “那老夫人那儿……”

    青云一板一眼:“二少夫人放心,奴婢已经打点好了。”

    倚寒只好应下。

    她走时,青云还没允许何嬷嬷跟着,她更担忧了。

    过了一会儿,马车低调地驶出了府。

    一路上她大脑都在飞速思虑,该如何应对长公主的责问,长公主还算是明白,并不是一味牵连旁人,性命肯定是无碍的。

    “二少夫人,到了。”

    青云掀开锦帘,叫她下车,倚寒弯腰踏了出去,这是她第三次进这儿。

    她一身藕荷色交领广袖袍,下身是雪色百迭裙,腰肢被掐的细细的,墨发绾成了单螺髻,簪了一朵白花。

    俨然一副娇弱无依的妇人。

    长公主在屋内喝着茶,倚寒惴惴行礼:“见过殿下。”

    “起来吧,今日叫你过来是有一桩事要你完成。”长公主单刀直入也不跟她废话。

    她把证据推过去:“这些是冯承礼谋害你父亲的证据,怀修费了很大的力气搜查到的,以及还有他承认栽赃你、给冯老先生下毒的口供,你敢不敢和我进宫指证。”

    倚寒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一个可疑的猜测顿时浮现:“这些……是侯爷留给您的?”

    “是。”

    “你可别误会,本宫并非是为了你,本宫是不忍我儿在这种关头被人泼脏水,所以才叫你过来,不过听闻你受冯承礼攀扯栽赃,此番也算是为你证明了清白。”

    倚寒当即便跪下磕头:“民妇愿意。”

    长公主颔首:“好,那便即刻进宫。”

    她顿了顿:“虽说我觉得你并不值得怀修如此,但他如此信任我这个母亲,我不会辜负他。”

    长公主的话似是在指控她的无情。

    倚寒哑然无法反驳,只得忍耐着受了她的指责。

    她拒绝了他要为付出的打算,只是为了不把自己牵连进去,也认为他没有必要为了自己叫自己陷入众矢之的,她担不起。

    所以他就谋算了这一遭吗?

    她觉得他把冯承礼交给大理寺,大理寺刨根究底审查缘由时国公府肯定会插手了解内情,若是叫国公府得知宁宗彦是因为她,定是会责罚、怪罪,她的处境会变难。

    若是任由冯承礼跑了,他肯定会请陛下直接做主,以长公主的权利确实能隐瞒国公府,不损坏她的名声。

    而长公主也确实没辜负他。

    倚寒神情复杂,心头似堵了一块石头,很硬很梗塞。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确实有些无言了。

    入宫后,长公主把证据呈递给了陛下,桩桩件件,令人发指。

    冯承礼原本被安置在了宫中,还在沐浴更衣事就被紧急传唤到了宣政殿中。

    他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着肩颈两侧,瞧见了一侧跪着的倚寒,心头咯噔。

    陛下天颜震怒,把那一堆证据扔在了他的脸上,斥责他弑兄害父、栽赃侄女、罄竹难书,还妄图攀咬凌霄侯,罪上加罪。

    “那证据是凌霄侯逼迫臣写得,臣要是不写他就毒打臣,这些肯定是他的手笔,他找来的人证,他陷害臣。”

    长公主冷冷看他:“是吗?冯老太爷中毒的时候怀修人还在西北征战,而冯承安死时他还小,你为了攀咬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他与你无冤无仇,为何陷害?”

    冯承礼冷汗涔涔。

    倚寒冷冷看着他,心头只觉得畅快。

    最后陛下面对这么多证据到底是把人赐死了,末了他神情还有些遗憾,原以为无暇的凌霄侯真的是生在淤泥中,却不想他仍旧干干净净。

    这叫他推一把都没法子了。

    长公主看着人拖下去后又道:“此事真相大白,还请陛下向世人澄清。”

    官家挥挥手:“皇姐放心吧,朕会的。”

    长公主又道:“还有一事,这位冯娘子如今为夫守丧,并不想牵扯入内,还望陛下澄清时可以隐去冯娘子有关事宜。”

    官家颔首:“皇姐放心吧。”

    出宫时长公主看倚寒脸色有些差便问:“本宫看你脸色不太好,可是病了?”

    倚寒想到腹中,赶紧摇了摇头:“不是,有些累罢了。”

    长公主叹气:“我那儿子先前竟拿你怀孕之事蒙骗本宫,害的本宫好一阵期待,不过现如今很好,你们二人莫要再牵扯,免得给他平添麻烦。”

    “殿下说的是。”她攥紧了手心,心头无端有些怅然——

    作者有话说:前一章小修了一下

    第65章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长公主离开后她便回了一趟冯府,见祖父。

    如她所料,冯府乱成了一锅粥, 离祖父的院子还有些距离就听到了此起彼伏的请罪声,到了院子门口看见院中梅虞的身影, 正扑在二房夫人身上打骂。

    她没过去阻拦, 眼看着二房的那些人拉人才进了院。

    “母亲。”她不轻不重的声音登时叫院子里宁静了下来。

    倚春倚夏两姐妹红着眼眶,冯瞻冯煜面色颓败,众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昔日的那些高高在上、傲慢、讥讽、看不起、厌恶通通化作了复杂和羞愤。

    梅虞倏然回头,那张美艳的脸上沾着泪痕、怨怼、快意、以及掩藏在怒火之下微微扭曲的笑, 情绪之复杂, 却叫倚寒一眼看透。

    梅虞哭嚎:“倚寒, 就是这些杀人凶手害死了你父亲。”

    “我就知道冯承礼不是什么好东西, 品行败坏的货色,弑兄害父, 冯氏竟出了这种败类, 可怜你父亲,可怜我啊, 究竟造什么孽了竟叫他如此迫害。”梅虞咒骂不停, 撕扯着二房夫人的发髻泄愤。

    倚寒虽已做好了准备,但听着她说这些, 仍旧不可避免红了眼眶。

    她给母亲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嬷嬷便上前来要扶着她回院子。

    “我不走, 我要在这儿问个清楚,到底为什么要害我们一家。”

    “行了。”屋门突然打开,冯老太爷走了出来, 他花白的发丝梳的一丝不苟,神情却苍老萧瑟。

    梅虞跪趴着向前:“父亲,您要为承安做主啊。”

    冯瞻作为长孙忍不住道:“祖父,此事是真的?”

    “是。”冯老太爷淡淡道。

    冯瞻哑然,宛如被打了一拳似的低下了头,冯煜则是个暴脾气:“证据是谁呈上去的。冯老太爷看向他:“我。”

    众人愣住了。

    二房夫人忽的呜呜哭了起来:“父亲,承礼虽做错了事,但您何至于此,他好歹是您的儿子啊。”

    梅虞啐了一口:“想的美,留他的命,那我夫君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他给父亲下毒时可曾顾及这父子情了。”

    二房夫人怨毒的看向她:“那还不是父亲总偏心你们大房,有什么好的都给大房,冯承安名扬天下,又有何人知道二房。”

    倚寒闻言气笑了:“荒谬。”

    冯老太爷亦是冷冷看着她,冯倚春意识到不对赶紧扯了扯母亲磕头:“祖父,我母亲胡言乱语的,父亲出了这种事母亲一时神志不清,还望祖父莫要计较,这事是我父亲罪大恶极,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谋害亲人性命,他罪有应得,日后就由我们来补偿八妹妹和大伯母罢。”

    二房夫人还想说什么,被冯倚春拉住了,她也意识到了什么登时噤声,嗫喏着什么都不敢说了。

    出了这样的事,她身为内眷不仅不低头忏悔,乖乖做人,竟然还拱火,推卸责任,万一冯老太爷一怒之下把人休回去了,岂不是叫人看笑话。

    冯倚春很快就理清了轻重,拉着自己母亲低头反省。

    无论如何,他们四个是无辜的,祖父定不会牵连。

    三房很快赶了过来,冯承远看着这场面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暗中使眼色,叫下人们劝自己的主子回去。

    三房夫人也走到了梅虞身边:“大嫂起来罢。”

    三房和大房关系不错,如今三房掌权,又出了这样的事,三房夫人自然不敢怠慢梅虞。

    冯老太爷神色疲惫,倚寒提着裙摆走上台阶扶着他:“祖父,您没事罢?”

    她神色担忧,冯老太爷长长叹气,二人拐回了屋子里,冯叙赶紧也跟着进了屋。

    “我对不起你父亲。”老太爷面带凄然。

    “连你也没有照顾好,我是太疼你父亲,导致一碗水端不平,引得老二走上了歧途。”

    倚寒看向冯叙:“堂兄,去熬一碗安神汤来罢。”

    冯叙应了声便出去了。

    老太爷已年近七十,还要承受这种痛苦,倚寒都心疼自己祖父,伺候他喝了安神汤睡下后才出了屋子。

    “你放心吧,我肯定会照顾好祖父的。”冯叙跟她保证。

    冯瞻恰好与冯倚春站在院子中候着,见二人出来了,便上前问:“祖父如何了?”

    冯叙没好气:“好着呢,迟早被你们二房气死。”

    “你话放尊重些,即便我父亲出事,我还是长孙,你的兄长,这便是你的态度吗?”冯瞻不满他以下犯上,摆出了兄长的架子。

    冯叙翻了个白眼。

    倚寒淡淡道:“祖父已经休息了,二位请回罢。”

    倚春劝道:“倚寒,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你的兄姊,我知道我父亲做了错事,但我们会替你照顾大伯母的,你自己还在丧期,自己也保重,国公府那样的人家和门第,你的性子……”她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倚寒也不想忍了,冷笑:“大姐姐还真是操心的很啊,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你自小便喜四处散播我谣言,装病、娇气、无理取闹、不懂事、顶撞、脾气古怪,你背着我说了多少。”

    “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关心我,知道祖父看重我想叫我挑大房的胆子,所以怕我比你强?四处说,在老夫人都要如此,假惺惺,你与你父亲,骨子里就是一样的。”

    倚寒冷声往她心窝肺管子上戳,以前是她不稀罕与她计较,即便计较了也不会有人偏袒自己。

    倚春霎时间脸色白如纸,咬着唇摇摇欲坠,眼眶里浮现了泪珠:“我没有……”

    “够了,倚春是无辜的。”冯瞻仍然偏袒自己妹妹,“反倒是你,输给倚春恼羞成怒了?”

    冯叙哈了一声,嘴奇快无比:“输?那日要不是你父亲擅自去国公府把她夫君害死,倚寒又岂会被扰乱心智,输给你,就你那三脚猫的技法,比她差远了。”

    兄妹二人同时变了脸色:“你……胡说。”

    倚寒本是不想叫冯叙说此事的,奈何他是个大嘴巴,就这么说了出去。

    “你以为你父亲就这两桩罪名啊,多了去了,那是顾及他的体面、冯氏的体面没有公开出来罢了。”

    “输了就是输了,少找别的借口。”冯瞻蹙眉。

    冯叙切了一声:“你等着吧,她还会回来的,等到时候输的满地找牙可别哭。”

    倚寒看他嘴皮子逞的差不多了拉着人就走了。

    倚春脸色难看,若有所思:“父亲之前到底去了哪儿,又为何突然出现,又为何突然被定罪?”

    ……

    倚寒拉着冯叙离开,冯叙看她急匆匆的,莫名问:“你去哪儿啊?”

    “上次的药吃完了,再去抓两幅。”

    冯叙愣了愣:“不应该啊,这么快?”

    “少废话,你先回去吧。”倚寒来到府上药房,冯氏乃医学世家,府上自然配备药房,她进了屋,四处瞧了瞧,药房内只有两个药童在。

    她从袖子中掏出方子淡淡道:“你们先去忙别的,我先抓两幅药。”

    药童乖乖应了声,掀帘出门了。

    倚寒赶紧四处搜寻,按照记忆抓了几味活血化瘀的药物。

    她心头砰砰跳,她没开过这种药,不知道剂量如何,便又拿了一瓶保险子,防止出血。

    抓好药后她缠了线提着出去了。

    现在她还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孕,先把药抓好,免得到时候出不了府,打草惊蛇。

    梅虞已经休息了,大闹一场身心俱疲,倚寒也没打扰她,径直离开了。

    回到国公府,老夫人身边的赵嬷嬷过来寻来她,问长公主缘何要请她过去。

    倚寒拿出早就想好的谎言:“殿下叫我过去询问了一番近来,大约是想试探我与兄长……”

    赵嬷嬷了然:“二少夫人既然回来了,那就赶紧回院子罢,免得被人嚼舌根。”

    倚寒嗯了一声。

    又过了四五日,前线传来了消息,大捷,凌霄侯率军突围,以少胜多,击败女真悍猛铁骑,女真节节败退。

    原本被攻破的失地也再次收回,呈现一片所向披靡之势。

    消息很快散了开,百姓间低迷的气势陡然昂扬来起来。

    国公府收到消息后原本肃穆的门庭热闹了起来,老夫人跪在佛堂内眼眶湿润。

    倚寒得知消息后没什么反应,仿佛本该如此。

    朝中官员一扫先前愁绪,大早上的聚在紫宸殿前商谈此事,韩忌重重咳嗽了一声,众人声音才逐渐变小。

    他独自去往宣政殿,叫内侍通报。

    进了殿内,淡淡的龙涎香弥漫在鼻端,他不动声色扫视着天子的脸色。

    “宁卿果然不凡,如此战局都能扭败为胜,韩卿啊,你说他会不会……”官家欲言又止,韩忌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陛下既怕,那便把他召回就是。”

    官家怔愣:“可仗还没打完,宁卿说现在正是歼灭敌军的好时机,他向平阳府已经发出了调兵的信函,宋将军已经在路上了。”

    “凌霄侯已扭转战局,女真一族已然被逼回边界外,凌霄侯想深入围剿,一举歼灭,他并没有兵权,为何不向陛下请示便调兵呢?陛下难道不怕他等到援军歼灭女真政权后再携兵重返吗?一只脱了僵的野马是再难掣肘的。”

    官家陷入纠结。

    “女真已经败了,俗话说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她们定是已经被我大周震慑,不敢再犯。”

    官家当即颔首:“丞相说的有理,传朕旨意,命凌霄侯班师回朝。”

    只是不曾想到,这一召,连下了十二道金令折腾了近半个月方把人勉强召回。

    安阳

    薛慈满脸灰败的扔掉了兵器:“这陛下到底怎么想的,是在玩闹吗?他到底知不知道边疆有多少百姓死于战乱,现在班师回朝?女真人就在隔壁虎视眈眈。”

    砚华也气得要死,一众将士怨愤冲天。

    他们的血液还在沸腾,一双双眼眸泛着血气,全都盯着宁宗彦做决定。

    昔日高高在上、锦袍洁净的侯爷也灰扑扑的,英挺的脸颊一侧还残存着刚刚凝固的血痕。

    到处是一片硝烟、腐尸、以及黑乎乎的脸颊,希冀的看着他。

    他心头梗塞,艰涩难言。

    满是血痕与脏污的手缓缓放开了长戟,任由其扑通摔在了地上。

    “回临安。”

    而与此同时,倚寒给自己把脉,手腕处如走珠般滑利的脉搏清晰跳动,而自己的月事已经迟了好几日了,倚寒心头顿时沉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战役参考的是历史上的事件。[比心]

    第66章

    那一瞬间, 倚寒脑中迅速的闪过了多种可能,并且附加了很多的后果。

    最后暗暗斥骂宁宗彦,简直是混蛋。

    她当即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居然玩儿起了阳奉阴违,又骗她, 给她留下了一个大麻烦。

    她现在还在丧期啊, 还为衡之守丧,要是祖父知道了,肯定会对她失望的。

    她气的太阳穴发疼,把桌子上的书全扔了出去,还惊动了何嬷嬷:“二少夫人, 怎么了?”

    “没事, 掉东西了。”她平静说完, 矮身又捡了起来。

    她开始思索如何才能悄无声息的落掉这个孩子。

    她是个大夫, 自然不会稀里糊涂急急忙忙的就喝药,此地是国公府, 身边还有何嬷嬷在, 做这事比之生育一样麻烦。

    她抓回药后翻找医书时才发觉远比她想象的麻烦。

    更甚至,用药多少, 克数都是有讲究的, 需要更加有经验的大夫根据自身身体状况调整,稍行踏错, 带来的后果可能会血崩、后遗症。

    更别说还得有人伺候、看顾, 处理后续。

    她头痛地捏了捏眉心。

    最好是出门一趟, 留够修养的时日,然后再完好无缺的回来。

    “什么?你要回庐州?”老夫人吃了一惊,拧眉看着她, 满脸都是不悦。

    “不好好在府上呆着守丧,去庐州做甚?不是我说你,前儿些我才与你祖父说了,要好好照看,这世道还在打仗,你一个柔弱妇人,出去了出什么事儿我还怎么跟你祖父交代。”

    提及祖父她面色闪过犹豫,但她垂下头:“昨日衡之给我托梦了。”

    老夫人眉心一跳:“什么?”

    “他怪罪我呢,怨我没好好照看好崔叔,叫他就那么临安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消陨了,所以孙媳琢磨着还是得亲自给崔叔立坟去,崔叔是庐州人氏,还有一些亲戚在,怎么着也不能不明不白连告知都不告知罢,孙媳到时候寻到亲戚,给一笔银钱安置,再为崔叔办个葬礼,也算全了这养育之恩。”她擦着眼泪道。

    老夫人却是心里一咯噔,瞧她,这事情频出的连这么重要的事儿都忘了。

    崔长富好歹也是她孙儿的养父,人没了竟连个着落都没有,若是日后被庐州的亲戚寻上门儿来岂不是落人把柄。

    得亏是冯氏提了。

    她犹豫一下:“你说的有理,赵嬷嬷,拿一百两银子给倚寒,就当是我出一份力,拿过去给他们安置了罢。”

    “但你一个人去也不成,叫何嬷嬷跟着你,我再拨给你几个婆子丫鬟,再带些护院,走水路快,快去快回。”

    倚寒心头一喜:“是,多谢祖母。”

    她快步回了兰苑,何嬷嬷赶紧指挥下人给她收拾东西,倚寒淡淡道:“不用带太多,箱子什么的就没必要了,从轻从简吧。”

    “唉好。”何嬷嬷感叹她真是没什么架子,换作旁的夫人们,阵仗大到恨不得到处宣扬。

    倚寒都琢磨好了,庐州有崔叔在,到时候她去了就装作刚刚发现崔叔没死,这样何嬷嬷也不会怀疑,去都去了,就在庐州住个十天半月,期间再与崔叔再行商议。

    再者先前崔叔走时急急忙忙,她也没与崔叔见上一面,不知道现在他过的怎么样了缺不缺钱。

    衡之走了,她得负责给崔叔养老。

    临安城待的她沉闷,她已经好久没有出去过了,也幸而宁宗彦打仗不在。

    她东西收拾的很快,半日就好了,定的车程在第二日,她又写了封信叫人送去冯府,给冯叙。

    说她要出门几天,要是祖父问起来帮她斡旋一下。

    ……

    宁宗彦已经连续赶了三日路,原本丰神俊朗的脸颊都憔悴了,朝廷催的厉害,陛下连下十二道金令才把他催上路已然是极度不悦。

    届时他回去后可能迎接的并非是庆贺,可能是质疑,兴许是指责他为何抗旨,有何居心。

    这一路上所到之城的知州全都接到了消息,仿佛都提前预料到了一般,在城门前前来迎接。

    虽说笑脸相迎,但接待行径却宛如看管犯人似的,知州府内外都隐晦的布防了兵力。

    他不自觉好笑,需要他,却又防着他。

    “侯爷,临安那边儿传消息来了。”砚华进了屋,“二少夫人出府了,身边跟着不少人,去了码头,大约是要出远门。”

    宁宗彦离开前在府外布防了自己的心腹,一旦倚寒出府便会自觉跟上。

    宁宗彦果然脸色冷了下来:“她要去哪儿?”

    这是知道他回去了要跑了?

    “船是开往庐州方向的。”砚华生怕他又冲动,毕竟他主子一遇到冯娘子的事就跟失了心智一样。

    “既然何嬷嬷都跟在身侧,说明二少夫人过几日就回来了,庐州应该是崔长富住的地方,二少夫人估摸着是去探亲了。”他赶紧说。

    宁宗彦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马上就要到平阳府了,宋将军也在,过了平阳府就是临安。

    在漫长的沉默后宁宗彦的话叫他一下子心心了:“我去庐州。”

    “不行,侯爷,一路上都是丞相耳目,您要是走了,丞相肯定会借题发挥,先回临安,再去庐州也不迟。”砚华赶紧劝阻他。

    “凭她的心思,这会儿要去庐州,我不信她单纯去探亲,更何况,祖母应当也不会放她离开,因为祖母压根不知道崔长富还活着,她去庐州,必然是有别的目的。”

    在她的事情上,他总是不够冷静,他怕她又跑,再也不回来了。

    庐州靠近楚州,而楚州又在边疆地区,女真人一旦进犯,难免波及庐州,他也不放心。

    “你们回去,我去庐州。”若是队伍与他一起去,平阳府就无法按时到,他不想连累他的下属。

    砚华不放心他,生怕丞相背地里搞什么鬼:“那……叫薛慈带些人跟侯爷去,属下带队伍回临安。”

    “好。”

    宁宗彦不再犹豫,起身上了马。

    薛慈得知他的打算后没有说什么,翻身上马跟随在他身侧,随行的人也就三五个,皆是他的心腹,几人变了路,照着东侧官道去了。

    倚寒几人乘坐船只一路颠簸,饶是她做好会晕船的准备,也备好了汤药与薄荷香囊、参片、但她还是吐的昏天黑地。

    好在以晕船为遮掩,何嬷嬷也没有起疑心,只是一直侍奉在侧。

    水路几日,她瘦了一圈,除了呕每日便是躺在床上心里咒骂宁宗彦,待好不容易到庐州时她整个人有气无力的。

    他们本就走在水面上,气候炎热,水汽湿润,众人身上皆被闷起了一身疹子,幸而她随身携带药膏,当即拿了出来给众人解了困局。

    一路相处,下人们对她更亲近了。

    尤其是何嬷嬷,倚寒不仅没架子,还处处体谅她,叫何嬷嬷心里温暖。

    下船时,何嬷嬷搀扶着她:“唉哟喂,二少夫人受苦了,赶紧的,先去驿站歇息一晚,明日再去寻崔家。”

    倚寒没反对,随行护院在城内最好的客栈订了屋子,倚寒进了屋便睡得昏天黑地。

    醒来后饿得肚子咕咕叫,何嬷嬷借了厨房给她煮了些清淡的咸粥,佐以爽口的萝卜,慰贴又舒坦。

    “嬷嬷,明日你先和我去,阵仗不要太大,免得吓着他们。”

    何嬷嬷自然应声。

    吃过饭后,她便又睡了。

    翌日一早,她梳妆好后抱着一百两银子与何嬷嬷出来了,下人已经给他们租好了马车,按照倚寒的指示寻到了庐州城下的山云镇。

    此地背靠山,云幕低垂,取名为山云,崔长富当时采药、砍柴皆是在此山。

    “老奴有幸竟是国公府第一个见识到二爷以前生活地方的人,回去后老奴啊得与老夫人、国公爷说说。”

    眼下已至八月,气候一样很炎热,她额角出了一层汗,衬得小脸红润,到了庐州,她的孕吐便止了。

    “就在前面。”

    马车来到了一处篱笆院,倚寒便佯装叹气:“结果好些可能会有崔家的亲戚过来占了房屋,就怕已经荒废了。”

    二人下了马车,往里走,倚寒心头惴惴,推门时看见了院子里蹲下来晒药的背影,她心定了定,开始演戏。

    手中的包袱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似是惊动了吧老人。

    她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崔叔?崔叔你……还活着?”

    崔长富转过了身,瞧见了倚寒,眸中的诧异不是假的,他愣了好一会儿,倚寒便扑了过去:“崔叔,真的是你,你真的活着。”

    她一把搂住了崔长富,指尖在他后背处点了点。

    崔长富如梦初中,呐呐:“倚寒啊。”

    何嬷嬷也吃了一惊,人居然没死,天老爷,真是没白走一趟,要不然老夫人还真以为人没了,祭拜时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二爷。

    倚寒擦点了那几滴硬挤出来的泪:“崔叔,这位是何嬷嬷,我们还以为你死在了临安,幸而衡之给我托梦,说叫我回庐州瞧瞧,安顿您,谁曾想,老天有眼。”

    何嬷嬷也赶紧说:“是啊是啊,您都不知道,老夫人还专门为您供奉了长明灯,她很自责没有照顾好您,所以这次特意叫老奴陪着二少夫人回来探亲。”

    何嬷嬷没敢多问,人一声不吭走了肯定是记恨了国公府啊,唉,这大夫人做的什么折寿事情,也不怪人逃回了庐州,兴许现在还怕大夫人报复呢。

    崔长富懵了半响,也回过神儿来了,对上了倚寒意味深长的视线,赶紧说:“没想到老夫人还惦记着我,进屋说,进屋说。”

    三人进了屋,屋里还是熟悉的陈设,何嬷嬷环顾四周:“这屋顶是稻草盖的啊,风吹雨打的,结实吗?不然今日我回城,叫人来给崔先生换成瓦房罢。”

    “不用不用,都习惯了。”

    “崔叔,别客气,这些银子你收下,这是老夫人专门给的安置费,先前怠慢了,她愧疚难当。”

    她话里话外都是给老夫人说话,何嬷嬷心下更为慰贴。

    “何嬷嬷,既然来了,我想着在这儿住上十日,再行离开可好?毕竟下次再见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她微微黯然。

    何嬷嬷当然不敢说什么:“二少夫人放心,您与亲人团聚,老夫人会理解的。”

    没一会儿,屋外吵吵嚷嚷了起来,原是四周邻居,看院外停着一辆马车,心生好奇便进来探瞧来了。

    一瞧是熟人,当即与倚寒热情攀谈了起来,这儿的邻里街坊都知道崔长富家的是临安大户人家走失的公子,人上人,后来崔长富回来后又得知衡哥儿亡故了,邻里街坊的还纷纷送东西来慰问。

    当夜,倚寒住在家里了,何嬷嬷有些住不惯这儿,便先回了城里,待明日再与其他人一起来镇子上的客栈暂居。

    夜晚,倚寒抚摸着旧物,看着那些字画、书卷、木雕娃娃,心头惆怅酸涩。

    走是两个人一起走的,回来只剩下一个人了。

    身下的床不软,被子也不是绫罗绸缎,甚至屋内还有股陈旧的草木香,但一息一物都无比熟悉,令她有安全感。

    整座镇子都笼罩在寂静中,半夜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八月,正值雨季,倚寒模模糊糊的听到崔长富去收草药了,她太累了,继续睡了过去。

    ……

    风清月皎,暮染烟岚,庐州城外,远不如山云镇平静。

    一道雷电骤然撕裂长空,银色的冷光顿时照亮了空地上的场景。

    骤雨倾盆,宁宗彦斗笠的边缘水珠化为细细利刃,绵延不绝,他的脸颊、眼睫,均被雨水洗刷,眼神冷如冰霜,阴戾的望着围着他的天子近卫。

    “皇城司奉命捉拿逆贼宁宗彦,侯爷,请吧。”

    宁宗彦眉头紧锁:“我路经庐州,想办一桩私事,何至于引来皇城司。”

    “侯爷,陛下下了十二道金令才把您请回程,您忤逆金令,陛下可看在您是功臣的份儿上不予计较,但皇城司在您的府邸搜出了谋逆罪证,铁证如山,您究竟是办私事呢?还是叛逃呢?”

    宁宗彦扯了扯嘴角,迅疾间,刚毅的手臂已挥起寒光。

    数道身影缠斗在了一起。

    雷电不停滑过,声音惊醒了蜷缩的倚寒,她心跳声剧烈,转头望向窗外,一闪而过的银线照得屋内亮如白昼。

    她抹了把冷汗,起来喝了口热水。

    快天亮时雨停了,很快,天空澄澈,万里无云,倚寒开了屋门,去帮崔长富生火煮饭。

    一大早的,隔壁叔伯就靠在了院中,手中提着药包,跟崔长富闲聊。

    “昨夜城外死人了,好多人呐。”

    “还端端的,为何会死人?”

    “听说是捉拿什么要犯,昨儿个便进城了,奉天子之令捉拿逆贼。”

    崔长富吃惊:“庐州能有什么逆贼。”

    “听说是从安阳那边儿逃窜过来的,什么将军,逃来了庐州。”

    倚寒听着,安阳?那不是前线打仗的地方吗?好像就是宁宗彦驻扎地。

    “城外横尸遍野,死状惨烈,哦哟,造孽,知州府的现在都不敢去查看呢。”

    “安阳?听说那儿刚刚打了胜仗,怎么又谋逆了,真是放的安生日子不过。”崔长富摇摇头。

    “谁说不是呢,好像就是安阳的主帅,姓宁,威名赫赫。”

    哐当一声,倚寒手中的木盆摔在了地上,脸色苍白如纸。

    她满脑子都是横尸遍野。

    “倚寒,倚寒你干什么去?”崔长富看着她小跑的背影问。

    “我去买东西。”

    她拖拽着崔长富的牛车,往城外去,一路上满脑子都是真是宁宗彦的话该怎么办,横尸遍野,岂不是没一个活口。

    那她怎么着起码得把尸首带回去吧。

    最令她费解的是他怎么可能来庐州呢?

    不会是来找她的吧?倚寒悚然一惊,手里的缰绳抖了抖。

    他神通广大、位高权重,她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可她带着何嬷嬷,也没想走啊。

    她路上祈祷着千万别是他啊,即便是他也千万别死啊,要是被国公府知道他是来庐州的路上出了意外,她几条命都赔不起。

    心头沉甸甸的梗塞,腹中不知怎的,也有点坠胀的难受,她深吸了一口气,忍着一路的颠簸,摸出参片含在嘴里。

    城外一里地一处山丘后,确实如叔伯所言,横尸遍野,泥土都被染成了赭石色,雨水和血气冲天。

    倚寒险些吐了出来。

    她捏着鼻子,绣鞋踩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天色尚早,趁着知州和衙役没出来收拾烂摊子,她赶紧找找。

    偶尔遇到尸体趴着的,她还得忍着恶心伸手扒拉看看脸。

    直到走过一处浅坑时,突然伸出一只血手抓住了她的脚踝,那手遒劲修长,力道之大,青筋暴起,似是恶鬼从地狱里爬了出来,抓住了他梦寐以求的救命稻草。

    倚寒吓了一跳,惊叫出声。

    第67章

    她失魂一般的看着自己脚踝处的那只手, 被脏污和血渍覆盖,衣袖是熟悉的玄色,再往下, 她的心重重放回了胸腔里。

    悬着的一口气泄了出去。

    宁宗彦躺在下面,似受了极重的伤, 但因他穿着玄衣瞧不出他哪处受伤。

    他睁着眼, 瞧着虚弱无力,但拽着她足踝的力道却是极大,眼神中有些不可置信、复杂难言,唇舌嗫喏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倚寒赶紧蹲下身抓起那只手,摸上了脉搏, 宁宗彦顺着她的手轻飘飘的松开了。

    还好, 脉搏虽弱, 但还在跳动。

    她又摸索出怀中止血的保险子给他喂进嘴里, 宁宗彦咽了下去,艰涩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她忙着摸索他身上有没有致命伤处, 四肢有没有断。

    “为什么救我, 你应该是巴不得我死了才是。”

    倚寒冷笑:“你若是现在死,老夫人定是以为你在来寻我的路上才出了事, 我岂不又背锅, 我才可怜,什么都没做偏偏老被你缠着。”

    宁宗彦默了默:“祖母不会这么想, 我受陛下忌惮, 引来皇城司, 他们给我安了个谋逆的罪,来不来庐州都是这个结果。”

    倚寒没说话了,他身上中了几剑, 分别在腰腹、肩头、胳膊,最严重的是他的小腿。

    她看着他的伤口,又联想到他的腿疾,心里咯噔了一声。

    “赶紧走了得,一会儿知州那些人过来肯定会发现的。”倚寒弯腰拖着他的衣裳往外走。

    他真的很重,倚寒废了很多力气,引得她肚子都隐隐作痛了,得了,若是因此而孩子没了,倒省的她再落了。

    宁宗彦看着她发髻微散的模样,尝试着自己站起身,倚寒赶紧制止:“你别用力,我刚给你撒了止血散,我扶你起来。”

    最后她撑着他,他大半重量都倚靠在了她的身上,二人磕磕巴巴的走了出去。

    牛车上放着许多的竹筐,她把人扶了上去,用席子和竹筐盖住,又铺了些剩下的草药。

    而后便往镇子上去。

    镇子口有把守的衙役,但因此地偏远,查看力度并不大,不像临安那种地方。

    但倚寒仍旧心头惴惴,在旁边摘了些野草充做草药,混进了镇子里。

    她刚刚进镇,就瞧见了外面来了一群训练有素的官兵,递给了守镇的衙役一副卷轴,而后衙役便对着进镇的人严密搜查了起来。

    倚寒心头惴惴,紧赶慢赶的回了崔家。

    篱笆内,崔叔正在晒草药,何嬷嬷在旁边帮衬着他,她拉着牛车进了院子:“崔叔。”

    崔长富笑着说:“回来啦,买什么了?”

    倚寒脸色有些苍白,她拉着崔叔与何嬷嬷走到牛车前,掀开了下面席子的一角,露出了宁宗彦那张血刺啦呼的脸。

    崔长富吃了一惊:“这……”

    何嬷嬷险些跌倒,她震惊的抚摸着宁宗彦的脸:“侯爷,侯爷。”

    “崔叔,给你添麻烦了。”她愧疚的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二人的关系。

    崔长富一听:“我这条命啊,是侯爷救的,我还没好好感谢侯爷呢,你赶紧把人带去屋里,先救命。”

    何嬷嬷泪眼婆娑:“多谢、多谢,日后老夫人必会重谢。”

    “还是去柴房吧,那儿隐蔽些。”

    “行,我去烧个火盆。”

    宁宗彦昏睡了过去,三人又费劲巴拉地抬着车板把人抬到了柴房。

    崔长富马不停蹄的开始给疗伤、煎药,倚寒则出了一身汗,心落下来后,腹痛则明显了很多,她咬着唇,轻轻喘了口气,靠在廊檐下休息。

    结果,身躯顺着屋壁滑落倒在了地上。

    何嬷嬷正端着药往屋里走,看见后吓了一跳,赶紧去扶人。

    不知过了多久,倚寒幽幽转醒。

    耳边何嬷嬷的声音清晰了起来,她动了动手,何嬷嬷似乎听到了动静,走了过来:“哎呀,二少夫人醒了。”

    崔长富进了屋:“醒了啊,药煎上了,很快就好。”

    何嬷嬷扶着倚寒,她一脸复杂伴随着喜色:“二少夫人,您有身子了,一大早上忙前忙后的,动胎气了,险些就没了。”

    她语气中含着庆幸:“您可千万别再劳累了,就安生歇着,有老奴呢。”

    倚寒无言,险些就没了,她摸上肚子,神色怔怔的。

    何嬷嬷瞧着她煞白的脸,意识到她可能并没有很高兴,一下子小心翼翼了起来,想也是,二爷都过世多久了,这腹中孩子才一个月,必不可能是二爷的啊。

    孩子的亲生父亲还在柴房躺着呢。

    这孩子来的有些不是时候啊,要是早几个月来该多好,就算是恢复兼祧的名头,昭示是长房给的血脉也迟了啊。

    老夫人现在根本不想二人一点牵扯,二人倒好,背着老夫人连孩子都有了。

    这回去可怎么交代。

    欣喜过后,何嬷嬷脸色讪讪,也有些犯难了。

    崔长富端着药进了屋:“唉,趁热喝。”

    他没注意到屋内凝滞的气氛,把热药放在倚寒面前:“你这孩子,粗心大意,连自己身子都不放在心上,把这安胎药喝了。”

    崔长富没有丝毫的不悦,都是对她身体的关心。

    倚寒垂首:“这孩子,还是落了吧。”

    何嬷嬷和崔长富齐齐一愣,嘴唇微张,一下子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我不同意。”一道低沉的怒呵突然响起,三人视线落了过去,宁宗彦披着外袍,拖着伤腿,扶着门框,苍白的脸上满是怒气和沉冷。

    他的腰腹、腿上原本包好的伤口瞬间渗出了殷红。

    倚寒垂首无言,侧脸冷绝,崔长富哎了一声:“侯爷,你怎么出来了,赶紧坐下,伤口都裂开了。”

    一阵兵荒马乱后,他的血重新止住:“你们先出去。”

    崔长富与何嬷嬷对视一眼,悄无声息的出了门,还给二人关上了屋子,何嬷嬷心里暗暗道对不住了老夫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人命关天,侯爷都被人人喊打成逆贼了,若是不留个子嗣,万一国公府绝户了怎么办。

    屋内,倚寒还是不说话,她以为宁宗彦听到她这么无情的态度后会暴怒、会指责、会怨怼,但他并没有。

    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还带着淡淡的血腥气。

    他企图用自己的温度化开她坚硬的心。

    宁宗彦心里嫉妒的其实要发疯了。

    如果这是宁衡之的孩子,她根本不会不想要,可能已经欢喜的给孩子取名字了,每天都在期盼着孩子的降生。

    不像现在,很干脆的想落掉。

    “他也是你的孩子,你真的忍心吗?”

    倚寒想,可能有点不忍心吧,毕竟她是大夫,医者仁心,但这个孩子并不是她所期待的,更不是亲人所期待的,诞育下孩子所要撑担的后果是巨大的。

    迟早要难受,还不如快刀斩乱麻。

    她没有推开他,语气泛冷:“若不是你,我怎么会怀孕,还要隐瞒众人,千里迢迢来到庐州。”

    “我何必要受这苦,我祖父都说了,只允我三年守丧,三年后我就要归家了,有了孩子,我还怎么回家,冯氏长房只有我一个子嗣,你要光耀国公府的门楣,我也要挑我父亲的担子。”

    惆怅间她想这话放在三年前她是决计不会说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她句句都在控诉着身不由己,控诉他可笑的喜爱也不过如此。

    宁宗彦听在耳中,汇总成了一句话,不过是他不值得而已。

    “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他下颌靠在她的肩头虚弱的说。

    倚寒滞了滞,沉默了下来。

    “即便我现在一时逃了,最后下场也好不了,你先别回临安,国公府怕是已经被我牵连,陛下不会动我祖母,但是我父亲和几个叔父大概已经入狱,叫何嬷嬷也先别过来了,现在能避风头就避一避吧。”

    “国公府倒了,没有人再会指摘你。”

    “我不后悔强迫你,我只恨做晚了,我知道你恨不得我死,那就以我一命,换孩子一命。”

    他紧紧揽着她,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把刀,塞入了倚寒的手心。

    握着她的手刺入自己的要害,利刃刺破血肉,皮肉上的痛苦让他本就受伤的身体雪上加霜。

    倚寒瞳孔骤然紧缩,伸手去推他。

    宁宗彦的眉眼下压,凤眸宛如寒潭,神情是与语气、疼痛不符的沉稳。

    说他算计也好,假意也罢,他一定要留住这个孩子。

    他杀了那么多敌人,对人身上的要害一清二楚,皮肉下几寸都了如指掌。

    只有留住这个孩子,日后二人才有更多的可能。

    “你疯了吧。”倚寒使劲挣扎,却导致利刃在皮肉中动了动,宁宗彦忍不住闷哼出声。

    “你松开,你快点松开。”倚寒急了。

    “我把你救回来不是让你送死的。”

    宁宗彦英挺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灰白,殷红已经顺着二人的手腕沁了出来。

    “我答应你,你别这样。”倚寒颤了颤,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一瞬间他的眸光闪烁了几下,彼时利刃距离他的要害只有半寸。

    “你不用勉强,反正我迟早死,我现在腿也断了,也不是侯爷了,死在你手里总好过回去游街示众,你要是把我的尸体交出去,还能封个功臣,给冯氏带来荣耀。”他虚弱的好像真的快要不行了。

    他无奈道:“虽然我知道你不喜爱我,但我若死了,也还是会缠着你,夜夜入你梦。”他嘴上说着这种话,手却已经松开了把手,垂在了床上——

    作者有话说:宁宗彦(捂着伤口版):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第68章

    倚寒的手终是挣扎了开, 她雪白的手背上滴落着殷红的血渍,红白交映,宛若雪地里的红梅, 艳极、浓极。

    她赶紧把人放平,利落的给他处理伤口, 好在伤口不深, 未曾致命。

    她抹掉额头上的冷汗,又掏出颗保险子让他吞服。

    听了他这些话,倚寒冷着脸:“你当我是什么翻脸不认人的吗?”

    他赤裸的上身具缠满了白布条,还隐隐能瞧得见殷红血渍,他的手摸上她的腹部:“你既答应了便不能反悔。”

    倚寒冷着脸没说话。

    何嬷嬷在屋外徘徊, 等了好半天忍不住敲门:“大公子, 二少夫人?”

    宁宗彦嗓音微哑:“进。”

    门外二人赶紧进了屋, 扑鼻而来就是浓重的血腥气。

    “大公子, 您伤口又裂开了?”

    宁宗彦披着外袍,当着崔长富的面儿, 避也不避的坐在她的床上, 嗯了一声:“没什么大事,已经处理好了。”

    何嬷嬷心里犯嘀咕, 这青天白日的, 两个人关上门,做什么事了, 怎么还弄的伤口裂了。

    倚寒意识到了什么:“兄长, 你快回去吧, 何嬷嬷,崔叔,你们扶着他回去吧。”

    宁宗彦眸光暗了暗, 崔叔唉了一声,把宁宗彦扶着回了柴房。

    倚寒看向桌子上转凉的安胎药,何嬷嬷赶紧试探问:“老奴把这药去热热?”

    倚寒没拒绝,那便是应了:“何嬷嬷,你今日回去后明日便别来了,现在外面乱的很,兄长说……公爹和叔父他们大概已经入狱了,祖母应当无事。”

    何嬷嬷闻言愣了愣,神色低落唉了一声。

    外面严查,倚寒也不敢随便出门,她也不知道官府缉捕的名单上有没有自己,毕竟自己也算是国公府的人。

    又过了两日,一早,崔长富便把倚寒叫醒,赶紧叫她躲入地窖:“你和侯爷先去地窖里躲着,钱婶子给我报信说有官兵来了。”

    倚寒抓着崔叔的手说:“崔叔你和我们一起吧。”

    “不成,我得应付他们,再说了,我又不是国公府的亲戚,牵连也牵连不到我这儿来。”

    他大力地推着她,宁宗彦拄着木棍走了出来:“怎么了。”

    崔长富把倚寒推到他怀中:“你们二人赶紧躲起来。”

    地窖里潮湿阴暗,放置着一些杂物,二人小心翼翼的进了里面,崔叔在外面合上了盖子又用稻草堆了起来。

    篱笆门被推开,搜查的官员扬声:“有人在吗?”

    崔叔装糊涂的走了出去,看见这么多官员当即装着吓破了胆:“官爷这是怎么了?我我我可没犯事儿。”

    “见没见过这人。”官员拿出一张缉捕令,赫然就是宁宗彦的脸。

    崔叔指着他大骂:“官爷,您有所不知啊。”他痛斥了国公府的忘恩负义,他差点被国公府害死,说苍天有眼,终于倒台了。

    衙役不耐制止他:“听说你是国公府二爷的养父?冯氏坐船回来探亲,人呢?”

    “倚寒啊,昨天就走了,走的急得很,说是回临安了。”

    为首的官员挥了挥手,众人便进去搜了一遭。

    崔叔提心吊胆了起来,好在衙役搜了一遭后没有搜出来,崔叔装模作样问:“您问倚寒做什么啊?她可是个弱女子,老实的很,而且我养子两个月前就死了,与我无关啊。”

    衙役好心说了一声:“宁某犯的是谋逆大罪,会牵连家人的,谁叫她是国公府的儿媳呢,没办法,朝廷的规定,国公府啊,这下要绝户了。”

    送走衙役后,崔叔歇了心。

    他等了一会儿关紧篱笆门,去了后院打开地窖叫二人出来。

    倚寒脸色忧心忡忡,宁宗彦倒是没什么反应,阴霾笼罩在几人头顶,倚寒进厨房帮崔叔烧柴火烧饭,她歇了几日也不好意思日日叫崔叔伺候。

    “我来吧。”宁宗彦拖着微瘸的腿进了厨房,崔叔惶恐摆手,“怎么能叫您来呢。”

    “无事,您是衡之的父亲,我是衡之的兄长,应该的。”他垂首道。

    “以前你们三人便生活在这儿吗?”

    崔长富点头:“对,我啊住这屋头,他们二人住那屋头。”他指了指,赫然就是倚寒这两日住的地方。

    宁宗彦脸色有些不太好,但忍住了。

    “侯爷,倚寒交给您,我很放心,希望您对她好。”

    宁宗彦顿了顿:“我会的。”

    饭菜也很简陋,三人坐在桌子上沉默地吃着东西。

    忽而篱笆门被敲响,三人顿时警惕了起来,崔长富赶紧说:“你们赶紧先进地窖,我去看看。”

    宁宗彦却淡淡道:“无妨,应该是我等的人来了。”

    此话一出,倚寒也愣了愣,崔长富出去看门,没过一会儿,屋门口便出现一道高大的公子,墨蓝色窄袖长襟,脸庞受窄,眉眼冷厉。

    “怀修。”

    宁宗彦颔首:“你来了。”

    倚寒看着眼前的人,又看了看宁宗彦,心里浮起了狐疑,这怎么看怎么像他早有盘算。

    来人叫顾渊,检校少保、昭庆军节度使,是宁宗的好友,自小长大的那种。

    他淡淡扫了眼倚寒,微微颔首,随后转向宁宗彦:“出来说话吧。”

    宁宗彦与他出了门,崔长富压低声音说:“你说侯爷是不是有办法了。”

    倚寒摇了摇头:“不知道。”

    现在最好是祈祷他有办法,不过缉捕令到处都在追杀他,害的她也得东躲西藏,希望不要牵扯到冯氏。

    过了会儿,宁宗彦进了屋,那位顾检校已经离开了,倚寒便问:“怎么了?”

    “顾渊刚从楚州那儿撤退回来,女真卷土重来,边疆沦陷了。”他淡淡道。

    二人顿时一愣,倚寒也无措了起来:“那……那怎么办。”

    “在打入临安前,庐州会先一步沦陷,光凭驻扎的军队虽可抵御一阵子,但朝中已无将可用,顾渊是想让我留在庐州,将功补过。”

    倚寒听出他的意思了:“你想走?”

    “是。”

    倚寒哦了一声:“什么时候?”

    “今晚。”

    她一愣:“这么快,你的伤还没好。”

    “我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办,这儿不能待了,你与崔叔先去顾府躲避些时日,何嬷嬷已经去了,顾渊是我的好朋友,顾世叔与其夫人也是我母亲的好友,若是不出意外,我很快就能回来。”

    倚寒见他一切安排的很妥帖,便干脆的应了。

    现在前后夹击,临安回不去,庐州又快沦陷,宁宗彦应该是去搬救兵了吧,要赶在庐州沦陷前回来。

    决定好后三人也没空用饭了,着急忙慌的收拾起了东西,宁宗彦看着她翻箱倒柜的往包袱里装东西:“又不是不回来了,装这些做什么。”

    倚寒头也没回:“万一呢。”

    “这些都是宁衡之的遗物?”他语气捉摸不定,透着若有似无的酸意。

    倚寒滞了滞,垂眸:“嗯。”

    东西还挺多,他环视这个屋子,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屋子和别的屋子确实不一样,布置雅致,还有屏风这种稀罕物件儿,不少东西都是成双成对。

    屋檐下挂着的一对儿香囊、花几上的鸳鸯瓷瓶、窗台上的合和二仙,都昭示着二人生活的痕迹。

    甚至于他们新婚的痕迹还残存着。

    他一直克制自己不踏入这儿。

    他眸光闪烁几分,忽而欺身逼近,拽着她的手腕越过了头顶桎梏,把她推至床榻上,二人的身躯顿时陷入柔软的被上。

    他静谧地吻了吻她的唇角,倚寒眸中闪过愠怒,当然只是一瞬,他现在冲着她肚子里的金疙瘩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这是你们的婚房。”

    “是又如何。”

    “什么时候与我成婚。”他很突然的问,不是叫她忘了衡之,也不是质问她,没有吃醋、没有剑拔弩张,很平静的问什么时候成婚。

    倚寒蹙眉,好像被戳中了什么似的:“我没这个打算。”

    宁宗彦自顾自:“待我回来后挑选个良辰吉日罢。”

    倚寒很想翻白眼,觉得他在痴人说梦:“我是答应留这孩子,但没答应做你妻子,这孩子要与我姓冯。”

    “我走之前你答应我了。”

    倚寒心直口快:“那是糊弄你,要是不糊弄你,你肯定就带我走了。”

    她说完静了静,反应了过来:“你又想带我走?”

    宁宗彦没说话,大掌抚在了她后脖子处,带了些力道地捏住:“想啊,矜矜。”

    “我不走,你放开我。”倚寒挣扎了开,他低头咬在了她脖子上,他真想啊。

    要不是宁衡之已经过世,这么做又太不尊重她的亡夫自己的亲弟弟,他不介意在这连枝鸳鸯被的被子上与她被翻红浪,狠狠收拾她一顿。

    她有过别人,他不介意,只要以后是自己的就好。

    倚寒嘶了一声,他不轻不重地吮吸着她的皮肉,想要留下自己的痕迹。

    吻着吻着移到了她柔软的唇瓣上,他与她唇齿相触,像爱侣般亲昵相吻,他仿佛真的认为这屋子是二人的婚房一般,肆无忌惮。

    直至倚寒双眸湿润,有气无力了才把她放开,他看着她的面容,脸色平静:“乖乖等我回来。”

    倚寒狠狠剜了他一眼,早知道之前他往自己胸口捅她就不该阻止,直接叫他死了算了。

    她真是抽风了居然开口了。

    当夜,宁宗彦走的悄无声息,而她与崔叔被顾渊接近了顾府,安置在了一方院子里。

    顾氏是当地的望族,顾渊不方便告知亲人倚寒的真实身份,毕竟国公府还在水深火热中,说了免不了会发生些矛盾。

    他便胡诌的说她是自己在楚州所救的寡妇,意外与亲人走失,暂时在府上住些时日。

    她每日就躲在自己的一方院子里,直到躲了有四五日,冯嬷嬷也过来伺候她,直到某日,顾府的主母突然要见她。

    “在人家府上住了这么些日子,于情于理二少夫人确实得要去拜见一下,要不然不合礼数,不过当年这位郑夫人,与老夫人的关系不太好。”

    倚寒把白花簪在了自己鬓边,敷衍的嗯了一声:“走吧。”

    二人便出了门,去上清院见顾府主母。

    谎话和身份顾渊已经告诉过她了,腹稿也打好了,不会出错。

    不过去了上清院,一屋子的人泱泱的还是吓了她一跳,这顾府人丁兴旺啊。

    光姊妹便数不清,还有几个十几岁的少年,郑夫人端庄矜贵,像是一株淡雅的百合,静静地打量着她。

    “你便是崔娘子?”郑夫人问她。

    “是,小妇见过知州夫人。”倚寒垂首见礼,她一袭烟粉色对襟长衫,配雪色百迭裙,清丽淑妍,貌美又素雅。

    郑夫人瞧了心里头犯嘀咕,她早就怀疑这不会是自己儿子哪儿的桃花债,只不过是借机给带回来了,又不敢告诉她这当娘的,只敢叫她先藏着掖着。

    毕竟她儿子是个锯嘴葫芦,早出晚归的也不娶妻。

    她越看越像。

    她轻轻咳了咳,忍不住摆起了架子:“听说崔娘子家住楚州?那儿正逢战乱,崔娘子背井离乡的,一个妇道人家,倒是苦了你了。”

    “是,小妇还要多谢夫人收留。”

    郑夫人的女儿也就是顾渊的妹妹打量着她,这顾渊不知后宅事,只是把人放在了顾府却不知道后宅会掀起什么风浪。

    现在全都以为她是顾渊带回来的外头的人——

    作者有话说:准时啦[比心]

    第69章

    倚寒有些心不在焉, 她素来不喜欢应付这些夫人啊太太的,说些酸叽叽的体面话,但没办法, 眼下除了顾府哪儿也没得去。

    郑夫人像查户籍似的问了一下她家里的情况,譬如父亲是做什么的, 家中有几口人, 她如今年岁几何了。

    言语间不乏高高在上,问这些倒是没什么奇怪,毕竟是官宅人家,但那语气就有些奇怪了,不像寒暄, 倒像是命令, 居高临下的, 也并不热络。

    “听闻崔娘子已经成过婚了?”郑夫人目光如炬。

    “是, 家夫早亡。”她含糊道。

    寡妇、流离失所、孤苦无依,郑夫人下意识捏着茶盏喝了口水, 遮掩住了不悦。

    “崔娘子既是阿渊的客人, 那便安生住着,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多担待。”不管如何, 郑夫人还是保持住了体面。

    倚寒道了谢后郑夫人终于放她走了, 人离开后,一屋子女眷姑娘开始讨论了起来。

    “我看啊, 这定是兄长的红颜知己, 兄长碍于体面不好对母亲说实话而已。”顾骊小心翼翼的压低声音说。

    “虽是孀妇, 但我看崔娘子长的挺好看的,不如给哥哥收了做侧室,又不是主母, 母亲也可别与兄长拧着来,他的脾气您也不是不知道。”旁边的姊妹说。

    郑夫人不说话,沉了气不知道在想什么。

    倚寒回了院子后有些放心不下,便对何嬷嬷说:“嬷嬷,你晚上在府门前等顾检校,替我向顾检校转达能不能帮忙打听一下临安城的近况,尤其是国公府和冯府。”

    “唉,好。”

    崔长富在院子里给她煎药,倚寒则坐在屋内下翻医书翻的入神,她手中的医书早已陈旧,页角都卷了起来,已经不知被摩挲过多少回。

    药味儿飘到了院子外,顾骊鬼鬼祟祟的在她院子外探头探脑。

    崔长富抬头便瞧见了一位半大的姑娘,朝里看,当即问:“是哪位姑娘?”

    顾骊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尴尬,只是好奇的问:“这是煮什么药啊?崔姐姐身体不好吗?”

    崔长富留了个心眼,没说她身孕的事,在国公府的时候可给他长了记性,高门大院的人,心眼子百十来个:“害,没什么,就是些补药。”

    顾骊哦了一声。

    崔长富把热腾腾的汤药倒了出来,给倚寒端进了屋,顾骊好奇的探到了药罐子前揭开了盖子,用筷子夹了一点药渣,然后用帕子包着藏了起来。

    既然是他哥哥的人,那她有必要打探清楚啊。

    晚上时何嬷嬷回来了,但身后还跟着一个意外的人,倚寒正托着脸挑着晚膳神情恹恹。

    “娘子,顾公子来了。”

    倚寒愣了愣,赶紧起身屈膝:“顾检校。”

    顾渊对她并不熟,只是从自己兄弟嘴中得知这是他的人。

    他没进屋,很守礼地站在院子里:“冯娘子。”

    “现在临安的消息不好打听,不过并没有听到你所提及人家的风声,想必是无恙,你放心。”

    倚寒点了点头:“多谢顾检校。”

    顾渊看了眼她桌子上未动的饭菜:“菜色不合胃口?”

    府上供给的菜色还算丰盛,鱼虾居多,庐州靠海,自然是以海鲜为主。

    “是……有一点。”倚寒不太好意思,本来住在人家家里就很麻烦了。

    “你想吃什么,直接吩咐厨房就好了,我在这儿给你留个人,方便平时与府上对接。”他考虑的很细心,知道倚寒初来乍到事事都不太方便。

    倚寒垂首,很是温婉:“谢谢。”

    她人长的貌美妍丽,像一株淡雅的荼靡,又总爱穿一身白衣,瞧着如弱柳扶风,很容易激起旁人的保护欲。

    “不客气,你是怀修的未来夫人,我是他好友,你有什么事都可以麻烦我。”他笑了笑。

    倚寒眼角抽了抽,笑意不变:“我是他弟妹,不是未来夫人,顾检校误会了。”

    弟妹?顾渊吃了一惊:“那你夫君呢?”

    “刚过世。”

    顾渊一下子就闭嘴了:“抱歉,是我多言。”

    “无妨。”

    顾渊暗暗吃了一惊,所以怀修是对自己弟妹有意?这不是悖逆伦常吗?

    而且看起来冯娘子好像与他并不想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位冯娘子这么美,难怪叫那株铁树开了花,自己的弟弟与自己有血缘关系,那算下来他也与弟妹确实可以称得上有关系。

    他犯起了嘀咕,不知怎的耳根有些热。

    “我先走了,有什么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等一下。”倚寒又叫住她,顾渊神情疑惑,倚寒垂首纠结了半响,还是把打了很久腹稿的话问了出来,“不知兄长是去了何处?”

    顾渊有些诧异:“他没有与你说?”

    倚寒稍稍有些不自然:“未曾,先前他还与我说他活不了多久呢,他若是一辈子背着谋逆的罪名,国公府便翻不了身,那我也回不去。”

    “怎么可能,他很早就与我通信了,大周北边是女真,西北地区是西戎,而女真再往北就是北狄,怀修曾救过北狄王子一命,陛下受韩忌蛊惑在战初时连下十二道金令命他班师回朝,女真狡诈,迟早会卷土重来,所以他早在那时候便预料到了如今……”

    “就是可惜了边境的百姓,不过怀修能撑到那会儿已经够多了。”

    “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失所,国君却还在受佞臣蛊惑。”顾渊语气愤愤,倚寒身为大夫也不自觉被勾得心头闷闷。

    但没办法,她自身都难保,腹中还揣着一个未成形的胎儿。

    等等,所以说,凌霄侯算无遗策,实则早就意识到自己会落到如今的地步,然后就给自己留好了退路。

    那他还握着自己的手拿着刀子要死要活。

    倚寒脸色骤然难看了起来,她意识到自己掉进他的圈套,气得要命,恨的要死。

    能为什么,定是因为自己要落掉胎儿所以才出此盘算,就是要骗自己留下孩子。

    坑蒙拐骗,嘴里没一句真话。

    她暗暗冷笑,早知道他就不是个好东西,人人都在他的算计内,亏得她竟然还给他包扎。

    等他回来了,她定是要把汤药泼他脸上。

    崔长富端着热好的药进了屋,他咧着嘴跟顾渊打招呼:“顾检校,您来了,吃了吗?”

    顾渊很客气的说:“吃了,唉这是什么?”

    崔长富哦了一声:“阿寒的补药。”

    “趁热喝。”崔长富把安胎药放在桌子上,热气腾腾的汤药模糊了倚寒的视线。

    她指腹不自觉抠了抠裙角,顿了一会儿还是端起了药,小心翼翼吹着。

    这两日,何嬷嬷一直在她耳边念叨,说要做衣服做鞋子做帽子,还问她喜欢什么绣样,她说喜欢兰花,当日何嬷嬷就绣了一身大红的兰花肚兜,比巴掌大些,小巧可爱。

    若是她落了,那兰花肚兜岂不是可惜。

    还有崔叔,嘴上不说,每日变着花样给她补营养,每日脸上挂着笑意。

    “那我便不打扰冯娘子了。”顾渊与他们道了别便离开了。

    崔长富兴冲冲的与何嬷嬷说:“我琢磨了一日,给孩子起了个小名,你们听听怎么样?”

    何嬷嬷一脸洗耳恭听。

    “叫福绵,福寿绵绵,男女皆可用。”

    倚寒愣了愣,崔叔唯一的养子早亡所以他对后辈最朴实的心愿便是福寿绵绵。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若无其事道:“甚好,大名我都想好了,叫念姮,女字姮。”

    何嬷嬷笑意一僵,这这这,念姮念衡,隐喻念的不就是二爷吗?

    可这孩子是侯爷的啊。

    依侯爷那个脾性,可怎么接受的了啊。

    她讪讪道:“念姮,姑娘倒好,万一是个哥儿呢。”

    说完她就觉得不对,果然,便闻倚寒笑了笑,那云淡风轻的笑意似乎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笃定:“把女字姮换作权衡的衡便是了。”

    何嬷嬷又是眼前一黑。

    倚寒纤细的手指撵着纸张翻了一页,心里竟然说不出的快慰,一想到宁宗彦的神情,她就高兴。

    她唇角轻轻扬起没多久又很快平直,恢复了淡漠。

    “对了少夫人,咱们寄人篱下也不能什么表示也没有,虽说倚的是顾检校的势,但知州夫妇也不能无视,庐州潮湿,蚊虫不少,不然您做些驱虫的草药香囊送过去?崔先生配草药,老奴绣香囊,到时候您走一趟就好。”

    倚寒蹙眉,敷衍:“算了吧。”

    何嬷嬷劝:“怎么能算了,万一惹得主家不快呢?”何嬷嬷久居深宅大院,最是知道妇人们的心思。

    倚寒有些不耐,其实郑氏高不高兴怎么看她她一点也不在意,只是郑氏打量她的目光叫她很不喜,傲慢中带着审视,刺人的很。

    当然她也不在意,兴许只是看不起。

    她没跟何嬷嬷说,生怕何嬷嬷说她孕中多虑,敏感多思。

    “知道了知道了。”她面上没有表露不悦,乖巧的应了声。

    又过了些时日,顾渊给她带来了更好的消息,他在临安城内的同僚给他传来了消息,宁宗彦已经在北狄以大周使臣的名义向北狄借了兵,眼下在与大周朝廷商议谈条件。

    女真几次进犯大周,眼下大周已经被逼得要再度俯首称臣,再加之佞臣当道,朝中还出现了内讧。

    眼下朝廷被架在了火上烤,不得不答应宁宗彦的条件。

    要向天下人洗刷他的冤情,摘掉他罪臣的名号,还要放了他的家人。

    然后把完整的兵权放给他。

    官家虽怨愤暴怒,但却拿他没办法,很快同意了他的提议。

    短短数月,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倚寒得知顾渊的消息后愣了愣,顾渊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冯娘子?太高兴了?”

    “嗯,那我是不是能回临安了?”她迫切询问。

    “是啊,你很快就能回去了。”顾渊说出这话时心里竟然莫名的生出一丝不舍。

    顾渊道:“不过最好还是等些时日,现在境内四处都在打仗,很危险,你还是等大捷之后再行离开吧。”

    倚寒点点头:“也好。”

    顾渊又嘱咐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他穿过重重垂花门打算回自己院子时却瞧见自己母亲站在廊檐下,阴着脸看着他。

    他疑惑:“母亲,您怎么在这儿?”

    “你又去找崔氏了?”她没好气问。

    顾渊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说的谁:“对,怎么了?”

    “你不许再去找她。”郑夫人又气又窝火。

    “为什么啊,她是我的客人,我去找她也是有要事。”他实在不好说她是国公府的少夫人,因为母亲与长公主是手帕交,也就与国公府结下了梁子。

    “要事?私相授受?你别给我不学好,听到没有,她来路不明你就敢往家里带?还叫她住了这么久。”

    顾渊一下子尴尬了,完全没想到他母亲会这么误会:“不是,不是她不是来路不明。”

    他一咬牙,说了一半她的身份:“她其实不姓崔,姓冯,是临安人氏,家中世代行医,祖父曾任太医院院正,你在公主府见过的,那会儿来给栗阳殿下诊平安脉的冯太医,冯娘子是他孙女。”

    “先前来庐州探亲,她亡夫的亲。”

    郑氏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至于为何住咱们府上,你别问了。”顾渊闷头就要走。

    郑氏赶紧拉着他:“唉你等会儿,你这孩子你怎么不早说。”

    “你别问了。”顾渊还是不说。

    他越不说,郑氏越觉得有鬼,偏偏自己儿子还犟,挣脱了就赶紧跑了。

    郑氏气得不行,顾骊偷偷摸摸的在旁边听着,欲言又止:“娘,我……我知道崔姐姐为什么住咱府上。”

    郑氏歪头看她,狐疑:“你知道?你怎么知道?”

    顾骊小跑着过来附耳小声说了几句。

    郑氏瞪圆了眼,神情瞬间呆若木鸡,险些没站稳,她虚弱问:“你怎么不早说。”

    “我……我忘了。”顾骊心虚道。

    郑氏脸色几变,最后咬牙想,家世不错,样貌做事也不错,寄人篱下还是很会来事的,就是这作风……未婚先孕。

    难怪她儿子吞吞吐吐不敢说,这里面虽有疑点,但也勉强圆的过来。

    罢了罢了,还是她的大孙子重要,大不了,她过些时日走一趟临安,亲自给她儿子提亲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顾渊……算是助攻。[摊手]

    第70章

    进入冬日, 庐州天气又湿又冷,冻的人骨头缝儿都在疼,何嬷嬷给她加了两个护膝, 免得她膝骨受寒。

    她一日三顿补药和药膳滋养着,脸色日渐红润了起来, 孕吐也没了, 原本尖瘦的脸颊微微丰腴,透着气色足的殷红。

    她腹中已有三个半月的身孕,平日衣裙和斗篷遮掩着,还是不太瞧的出有孕的样子。

    她在崔叔家待了半个月,又在顾府也住了两个月, 远远超出了原本打算待的时日。

    顾渊替她打听了临安城的消息, 还冒险给她送了信回冯府, 向祖父报了平安。

    听闻宁宗彦已带兵回到大周, 眼下在四处征战平乱,好在临安城已经平静了下来, 听说国公府的人也放了回去, 没多久老夫人便来信催着她回去了。

    她想着住了太久,吃的喝的用的都是顾府的, 她实在不好意思住了。

    而且不知道为何, 近来郑夫人的态度有些奇怪,原先还是正常的一日三餐, 近日突然多了些党参鸽子汤、牛乳燕窝这种补品。

    她专门去拜谢过郑夫人, 虽然态度还是淡淡的, 但眼光却频频瞥向她的腹部。

    她再迟钝也明白,郑夫人约莫是知晓她有身子,专门送的补品。

    倚寒诧异不已, 但还是心存感激。

    她与何嬷嬷、顾渊定下回临安的日期时,她竭力劝崔长富与她一起回去,好时时团聚,崔长富拒绝了。

    “你们啊,日后能带着福绵回来看看我就足够了,庐州是我的老家,人老了,落叶归根,我舍不得离开,舍不得山云镇。”

    倚寒见此便说:“那好吧,崔叔你拿那银子好好修一修你屋子,别太累,我以后每年都带福绵回来看你。”

    顾渊也在旁边补充:“冯娘子,你放心,我会帮你照看崔叔的。”

    倚寒感激笑了笑:“麻烦你了,顾检校。”

    顾渊被她的笑意晃了眼,忍不住怔了怔。

    倚寒临行前特意前去与郑夫人拜别。

    “你要走了?”郑夫人愣了愣。

    “是,家中人催着我回去,我也待得够久了。”她裹着厚厚的斗篷,瑰逸的脸颊被雪色的绒毛围着,墨发温婉地绾成单螺髻,坠着白玉步摇。

    她言简意赅,没有过多解释。

    何嬷嬷与她说过这位郑夫人与宁国公府不对付,可千万不能知道她是国公府的人。

    郑夫人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她凝眉冷肃:“天寒地冻,冻着你倒是没事,冻着孩子怎么办。

    倚寒愣了愣,挺意外她说的这么直白:“我就是大夫,多穿一些、烧些暖炉就好了,走水路不仅快,也没那么冷。”

    郑夫人还是不放心:“这样吧,你随我一起走。”

    倚寒吃了一惊:“啊?”

    “我啊正好要回临安探故友,算算时日,多少年没回去了。”她叹息道,栗阳的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倚寒一下子明白她说的是谁了,定是栗阳长公主殿下。

    见此,她也没拒绝:“那就劳烦夫人了。”

    郑夫人瞥了一眼她:“我可不是为你,我是为孩子。”

    倚寒扯了扯嘴角,心道这郑夫人还怪热心的,竟这么喜欢孩子。

    郑氏此行前去除了探访故友,还要去冯氏走一遭,她没有同她戳破真相也是为着以后着想。

    想来是两月前她来探亲间隙发生的事,她胎又没坐稳,便找了借口接来府上住。

    打发走冯氏,晚上她叫了自己儿子过来。

    “母亲,您找我。”顾渊风尘仆仆携带着寒气进了屋。

    郑氏没好气问:“你到底还要瞒我多久。”

    “什么?”顾渊茫然。

    “我都知道了,冯氏有孕,是你的孩子罢,行啊,你平时不声不响,结果给我捅了这么大个篓子,我若不是为了那未出生的孙儿,我定把你们二人都赶出府去。”

    顾渊闻言登时愣住了,原来她怀了身孕。

    是谁的?宁宗彦的?

    不对,她说她夫君刚过世,大周丧期三年,期间不得改嫁,孩子肯定不是他的。

    那就是她夫君的遗腹子。

    母亲竟误以为他们二人……

    顾渊有些尴尬,郑氏拿着架子缓缓继续道:“她出身书香门第,祖父又是太医院院正,家世与你倒是匹配,我打算这次与冯氏一起回临安,探访故友顺便再为你提亲。”

    顾渊瞬间宛如被雷劈了。

    他胸口扑通扑通的跳动,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了。

    提亲?

    他原本要解释误会的话顿时梗在了喉咙里。

    鬼使神差的,他想。

    冯氏住了两个月,性子娴静、端淑,又貌美妍丽,他见她时总是在屋内静静的看书,或者拿着针在那儿比认穴位。

    上次他练武导致肩膀疼还是她试着给自己扎了两针才好的。

    二人相处的也很和谐。

    但是他又迟疑,这毕竟是兄弟的心上人,他不好横刀夺爱吧。

    可冯娘子似乎对他并无意,再者大伯哥与弟妹是不伦之恋,国公府肯定不会容忍的。

    顾渊沉了沉心:“都听母亲的。”

    她即便在丧期,那他可以等她,等丧期过了,她的孩子他也会视如己出,他会带着她回到正常的生活。

    出发那日,倚寒诧异于顾渊也要走,顾渊忙解释:“我正好要回京述职,就一起了,再说了,你身子不方便,我放心不下。”

    倚寒并没有多想,只以为他是受宁宗彦所托,但何嬷嬷却不这么想,她几乎是瞬间就警铃大作。

    她暗暗审视顾公子,默不作声的打量着,想瞧出他有什么不对。

    但顾渊从始至终分寸感都拿捏得当,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除了给她处处妥帖的安排屋子和行李。

    江上远处水天一色,顾府的人在码头上来来回回的往船上搬东西。

    崔叔与何嬷嬷怕她又晕船,上船前便叫她喝了止吐的汤药,又在船舱里放着提神的香囊,一路小心照看着,即便如此她也吐了两回。

    倒是没来的时候那么难熬。

    船只一路南下,倚寒时而透过窗子眺望岸边,可谓是满目疮痍,大战过后的城镇宛如腐朽的体魄,烟雾阵阵,四处皆是断垣残壁,还有随处可见的腐尸。

    老百姓步履蹒跚,饱经沧桑的脸上均是麻木和哀叹。

    她瞧着不忍,便关上了窗子。

    回到临安的那日,天气尚好,船只停在了码头,倚寒被何嬷嬷扶着下了船,她对郑夫人道了别便乘着马车先回了冯府。

    何嬷嬷与她分道扬镳先回了国公府给她打头阵先与老夫人说去了。

    冯老太爷精神好了很多,走的很平稳,见了她又急又关怀:“你怎么才回来,不声不响跑那么远,老毛病又犯了是吧,怎么就不长记性。”

    倚寒红了眼眶:“不赶巧罢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梅虞在旁边欲言又止,最后阴阳怪气:“她主意大着呢,翅膀又硬,惯来如此。”

    老太爷不耐烦:“你还怨她,怎么没见你这做母亲的关心过。”

    梅虞被下了脸,闭嘴不吭声了。

    倚寒默了默,当即跪了下来,冯老太爷吃了一惊:“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

    她伸了手腕去,示意他把脉:“我要认错。”

    冯老太爷狐疑摸上她的脉,半响后脸色几欲变化,最后铁青问:“凌霄侯的?”

    她低下头嗯了一声。

    “你又不听我的话。”

    倚寒嘟了嘟嘴:“这真不怪我,是他的错儿,孙女都这么可怜了,祖父可千万别怪我。”她在祖父面前可劲儿的斥责宁宗彦,说他多么多么的坏、强势、不讲理。

    她很干脆的把责任推他身上。

    冯老太爷哑口无言,现在人不在,他还真是没办法算账,梅虞觉得有些不对:“你们在说什么呢?”

    “你要当外祖母了。”冯老天爷没好气道。

    梅虞一愣:“凌霄侯?”

    那可了不得啊,谁不知道这位侯爷起伏跌宕的事迹,从门庭天骄到人人喊打再到平乱征北,这回回来,怕是要再加官进爵罢。

    她面色一喜:“当真?”

    冯老太爷冷冷瞪着她,梅虞当即脸色有些尴尬:“这人怎么这样啊,也不负责任。”她越说声音越小,“依我看,直接找长公主殿下去,这该是她的嫡长孙吧。”

    “不许去。”冯老太爷警告她。

    “丢人现眼的,哪有上赶子的去,倚寒不能与凌霄侯有任何名义上的关系,这孩子即便出生,也得记在二房名下,自古有兼祧两房的旧习,一子病没另一字兼祧两房血脉。”

    冯老太爷沉声道。

    他虽心疼孙女,恨不得她现在就回来,但是这世道对孀妇本苛刻,他可不能叫孙女落得一个背弃亡夫的名头。

    倚寒也没有意外,这是最好的结果。

    “就是一旦这样,你三年后可怎么归家。”

    倚寒抱着他的胳膊:“国公府又不差我这一个孩子,您等着吧,三年后我定会带着孩子回来给您尽孝的。”

    不过她心里也犯嘀咕,老夫人偏心宁宗彦,到时候肯定是一场血战。

    但冯老太爷已经舒展了眉眼。

    ……

    傍晚,临安城外

    砚华小跑着走到倚靠在树下闭门歇息的男人身边,男人一身黑麟甲胄,面容清俊英挺,但原本雪白的肤色被风吹日晒的有些粗糙和发黄,唇边还冒了一圈胡子出来。

    “侯爷,今日顾公子的书信还是没有。”

    走之前宁宗彦就与顾渊说定每隔五日就给他传信,他要知道阿寒的情况。

    上一次的传信在半个月前,说倚寒要回临安了,然后就没了。

    二人之间有专门的信鸽传信,除非信鸽半路被人射下来煮得吃了,要不然他想不通顾渊为什么不再传信。

    他心里放心不下,便没日没夜的往临安城赶,想确认她的无碍。

    “赶路吧,争取在明日早上回临安。”

    倚寒丝毫不知宁宗彦距离临安已经很近了,她与冯老太爷用过午膳后便回了国公府。

    老夫人苍老了不少,头发全白了,但仍旧神采奕奕,腰板挺直,国公爷兄弟三人瘦了一圈,想来牢饭不好吃。

    听说事发崔夫人急着把璟哥儿送回了薛太傅那儿,才避免了璟哥儿受牵连,至于周素心,听说是老夫人想尽办法去求了长公主,才使得周素心有了庇佑,没跟别人一样吃牢饭。

    现在肚子也挺得老大了,约莫快生了吧。

    倚寒坐在厅堂时,老夫人并没有生气,反而和和气气关怀了一通,还给她送了流水般的补品和银钱。

    倚寒着实是惊着了。

    不仅如此,国公爷也关怀了一通,她怀揣着疑惑,还是何嬷嬷解开了她的不解。

    “侯爷这大起大落的,险些没了命,老夫人也险些吓出心病,您这会儿居然有了侯爷的子嗣,叫侯爷有了后,老夫人高兴还来不及呢,若是放在以前,她可能确实会大发雷霆,但如今,她只盼侯爷平安顺遂。”

    倚寒登时哑然了。

    何嬷嬷又道:“不过您放心,有了子嗣归有了子嗣,但还是照旧,您还是二少夫人,这孩子记在二房,还是以兼祧两房的名义,至于周娘子,便还给三房。”

    倚寒扯了扯唇角,真复杂啊,这弯弯绕绕的。

    郑夫人来到临安后直接不客气的住到了手帕交的府上,毕竟是长公主的府邸。

    长公主脸色有些憔悴,她见了郑夫人和顾渊,心情都好了很多:“你来了我这心啊就定下来了。”

    “我就是担心殿下,见殿下没事,我也放心了。”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长公主说了这连日来的心惊,她被禁足府上一月有余,什么都不知道。

    险些以为她儿子死了。

    “好了好了,怀修应到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郑氏安抚着她。

    “对了,我此番前来还有一桩要事,我啊打算给阿渊提亲。”

    长公主诧异:“哦?阿渊看中了哪家姑娘?”

    郑氏捂着嘴:“八字没一撇,我们啊只是有这个心,还是先别说了,等事情定了再与殿下说。”

    长公主嗤笑:“行行行。”

    “不过啊,是位孀居的妇人,家世倒是不错。”

    长公主诧异,暗自嘀咕,这是掉寡妇窝里了,一个两个的都看中了寡妇。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明日罢,明日我去走一趟。”

    翌日一早,天色微微亮,一道身影疾驰而来,停在了国公府的门前。

    宁宗彦翻身下了马,大步流星进了府。

    倚寒尚在甜梦中,屋里很暖和,炭盆一晚上都源源不断的散发着暖意。

    她小腹微隆,雪足忍不住踢出了被子,殷红的唇瓣微微张开,模样娇憨。

    宁宗彦携带着寒意蹑手蹑脚的进了屋,在炭盆前驱散了寒意,方坐在了床畔,微微俯身,一瞬不瞬地凝着她。

    瞧了半响,他忍不住伸出指腹,探入了她的湿软唇腔——

    作者有话说:啊,要打起来了[摊手]

    宁宗彦:我这坎坷的情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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