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少年像是被他唬住了，怔怔地屹立在原地。谢妄言漫不经心地抬手瞥眼腕表。凛冽的眼尾轻轻扫过四周。为首的淬一声，狠狠瞪了眼陆远舟，步伐稍快离开。
祝橙脚打颤，掌心捉住谢妄言臂弯，半边身子倚靠他。谢妄言遥遥看他们的背影，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向祝橙倾斜，撑住他。
“现在知道怕了。”谢妄言说，“刚才不是很勇猛么。”
他语气凉凉的，祝橙听不出，当他在调侃自己：“怕？我以前也是练家子好吗！”
祝橙吞了口虚无，松开谢妄言，把陆远舟被丢弃在地上的书包捡起来，拍了拍，递给他。
陆远舟脸色苍白，默不作声伸展手臂，背上书包：“谢谢。”
祝橙拍拍他的肩膀：“跟我还客气，他们怎么回事？你怎么不告诉我？他们要是欺负你，我们就欺负回去！我去找块石头砸他摩托车镜！”
陆远舟很虚弱地笑了下，他用衣袖撇去额头的汗：“他们没摩托车。”
“啊？”
祝橙挺尴尬，二中附近有几个不着调的‘街溜子’，成天穿着非主流的衣服，蹲在店门口抽烟，二手烟臭得很，祝女士闻不得烟味，祝橙每次经过都把脚踏车蹬得飞快，生怕沾上烟味。
那些街溜子有男有女，男生居多。基本人手一辆改装摩托车，看上去还挺拉风。
祝橙摸摸额角的头发：“没车就算了，以后他欺负你，你就和我说。我们去告老师，告警察，以暴制暴不好，但也不能没有嘴。”
说完，他皱眉，正色道：“这些人，你越软弱他们越得寸进尺。你早就该把这件事告诉我，或者告诉老师，老师不管找警察，警察不管我们就去告教育厅，闹到他们觉得麻烦，自然会为你解决。”
他想说陆远舟怎么这么笨蛋，忍气吞声受欺负。看到陆远舟睫毛湿润，祝橙默默止住话题。经历这种事，心里肯定落下阴影，陆远舟平常就是闷葫芦，这事不知道要消化多久。想到这里，祝橙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他叹气，刚才的惶恐一扫而光，祝橙温声道：“陆远舟，你家在哪？”
“新科花园。”陆远舟说。
嚯。和他完全反方向。
“和我挺顺路的。”祝橙眼不眨道，“这几天我送你回家，我往书包放个砖头，谁敢找你麻烦我就砸他。”
陆远舟被逗笑了。
他笑起来怯生生的，看着祝橙眼里有星光在闪烁：“祝橙，你人真好。”
“祝大侠行侠仗义，谁让你是个好人呢。”
祝橙说着，扯扯他的书包带子：“走吧，一块回学校。”
陆远舟点点头，跟他走。
祝橙安慰陆远舟，谢妄言就在旁边等着，他分寸感良好，没有插手别人事的习惯。等他们说完，自己和祝橙眼神对上，谢妄言才抬脚。
祝橙两三步走到他旁边，想感谢他的出现，祝橙头回遇这种情况，很棘手，脑子一热就吼出来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
祝橙酝酿了一会，才开口：“谢妄言。”
“嗯？”
想了想，他脑袋是空白的，于是脱口而出：“他从前做过什么事？”
谢妄言愣了，倏而莞尔：“不知道，我诈他的。”
祝橙疑惑地抬眼。
谢妄言嘴角噙笑，眉眼温和，和刚才判若两人：“不良少年应该干过不少错事。”
“……”
祝橙默然，“学霸，你变坏了。”
谢妄言不置可否，抬手不轻不重拊在祝橙后脑，拍了一下。
“某人比我还胆大。”谢妄言轻飘飘道，“祝橙，你不怕死吗？”
祝橙看一眼旁边低头走路的陆远舟。
他当然怕。谁不怕死。
千钧一发，朋友被欺负，他不是乌龟，没有那么大的气量。
祝橙没有回答谢妄言的问题，说怕太胆怯，说不怕避迹违心。
他说：“以后你受欺负，赴汤蹈火，我也会替你出头。”
祝橙的承诺萦绕耳边，谢妄言没有回复。
步行走到学校，祝橙送陆远舟回班级，沈清夏中午回了家，不在班级。祝橙打算和她说一声，那个不良少年一看就是学生，祝橙怕他找不了自己麻烦，把主意打在女生身上。
送完人，祝橙回三班，看眼后面的摄像头，撇撇嘴。
“怎么了？”谢妄言停笔。
祝橙说：“我想拿手机给沈清夏发个消息。”
谢妄言顿顿，身子倾斜，挡住祝橙。
他动作幅度过大，祝橙明了然于心，还要故作不解：“学霸，什么意思啊？”
谢妄言没说话。
祝橙笑笑，得寸进尺：“纪律委员，不收人家手机了？”
谢妄言淡说：“再说就收。”
祝橙狡黠地眨眼，嘴甜道：“学霸果然是学霸。”
“？”
“疼人都这么云淡风轻。”祝橙说，“人家好喜欢哦。”
“……”
祝橙笑嘻嘻地拿出手机。随即，手机顶端被捏住。
“哎？”
“收走了。”谢妄言说。
“错了错了。”祝橙顺坡下，“我不贫了，快挡好，别被监控拍到了。”
谢妄言满意地松手。
祝橙垂眼，点开沈清夏的聊天界面。
【祝平安橙喜乐：清夏，清夏，呼叫清夏。】
沈清夏秒回。
【在，在，在。】
祝橙打字：【你最近早点回家，要是有人看你，你别理他。】
沈清夏回：【？】
紧接着。
【你闯祸了？】
祝橙摁话筒键把来龙去脉告诉沈清夏，又打字：【我怕他找你麻烦，要不我给你买瓶风油精？他要敢找你麻烦，你就滴他眼睛twt】
沈清夏：【......】
祝橙疑惑，她这是听懂还是没懂？
输入中的界面没停。
沈清夏的消息旋即传来。
【你被欺负了？】
【叫什么名？我去干他。】
祝橙：“。”
tot
这是听不懂吗？
不。是懂太过了。
他心急如焚，怕牵扯上身边朋友，却忘了他这位朋友原本就是女中豪杰。
祝橙乐了起来，不知道是被自己莫名其妙的谨慎逗笑，还是沈清夏的话。
他整个人轻松下来。
谢妄言却以为他得了失心疯：“怎么了，吓傻了？”
祝橙摇头，把聊天界面呈给谢妄言看。
“我忘了。她一直很厉害。”祝橙喟叹，“我们一群人里，好像就我最胆小。”
谢妄言从不质疑任何人。
尤其是自我怀疑的人，一旦认定，很难回转。费尽心思去替人开脱，矫情文字说了一大堆，该否定自我的人从不变，反倒自己纳闷，情绪低落。
“你看到朋友有难奋不顾身冲出去那一刻，无论实事做与否，你都是最勇敢的人。”
谢妄言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
“我想，你的朋友会很庆幸，有你这么勇敢、善良、为他挺身而出的朋友。”
谢妄言很少说矫情话，却比每次讲解题目都要认真。他静静地看向祝橙，温热的呼吸洒在他身边。
祝橙尾椎有点麻。
“祝橙，你不胆小。”
谢妄言下颌抬起，眉眼飞扬，眼里隐隐的光芒。
“做你的朋友，真好。”
祝橙失神地望向他。
午后的阳光并不刺眼，天边的云将太阳遮了一半。靠近操场的天气无端刮起风，窗户半关，被风吹得吱呀地响。一边是狂风，一边是晴明。
少年的目光炙热，徐徐睫毛垂下，肤色净白，郑重其事。他甚至在对方瞳孔的倒影里瞧见自己。
祝橙哑然，感慨万千。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谢妄言这样的人。
原先觉得他不可一世，面冷心也冷。
随着时间推移，矫情的心一点点推翻从前的假设，为谢妄言渡上一层层别人没有的荣光。
现在又觉得...
祝橙碾磨齿关，垂下眼，用尽毕生所学。
谢妄言。
霁月清风，乱人道心。
“还有更好的。”祝橙蜷了蜷手指，很轻地说：“你想不想成为...我朋友以外的亲密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