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夜宵◎
月色如水, 芸娘来时,恰好林记打烊,宋老同姜婉两人点着灯对着这两日的收益, 薛秦二位娘子忙前忙后收拾桌椅碗筷,青芜带着两个孩子在后院洗漱, 惊鸿百无聊赖地斜靠在凳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芸娘瞧着他那副坐没坐相的姿势就来气, 路过惊鸿身边时没忍住踹了他一脚,“你这什么坐相?”
“我今日在外头跑了一整日累死了, 快别烦我。”惊鸿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身子往后一沉,又躺在了椅子里头。
见状, 芸娘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便越过他往后院去了,刚穿过后门, 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香, 鼻尖一动,她还刚吃过暮食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当即三步并作两步冲去灶房。
“娘子在做什么吃食, 好香?”芸娘大步走至林书晚身后, 伸长了脖子探头朝铁锅中望去。
锅中深褐色的汤汁咕嘟咕嘟的沸腾着,酸酸的味道弥漫在整个灶房中,隐约之间似乎还能闻到一点茱萸的辛辣, 酸香浓郁, 切成丝状的豆皮与粉丝随着沸腾的汤汁翻涌, 光闻着味, 芸娘口中就开始津液四溢。
林书晚手中揉面的动作不停, 笑着应道:“芸娘来了?正好方才惊鸿还有那几个小的都说肚子饿,我就想着时辰不早了,就煮了些好克化的酸辣汤,一会就能吃了。”
闻言,芸娘嘿嘿一笑,拖过一张凳子就坐在林书晚身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书晚的动作,一边同她说着今日的酒馆的生意,眸子亮晶晶的,“娘子,我们用你给你的那个卤料包,卤出来的肥肠还有鸡腿鸡翅鸭脖之类的卖得可好了,几乎日日都有人在铺子外头排队。”
“当真?”林书晚从面团上揪下一个小剂子,放在手里搓成小圆球,笑着说道。
“当真,您是没瞧见,灰鲸巷那些往常一年都吃不上油水的解放,日日守在我那酒坊门口,等着卤货买,对了我送了些西南的军中,萧将军吃着也觉得味道极好,让我问问您,能不能把卤料包一块放到那工坊里头生产了来卖?”芸娘撑着下巴,目光随着林书晚的动作而动。
末了,吸了吸口水又加了一句,“娘子,我觉着我家那酒馆有些小了,这几日好些食客都搬着凳子去外头坐着,您说我要不要再寻一处店面?对了,您那酒坊的酒水能不能分一些给我卖?”
此言一出,林书晚挖肉馅的动作一顿,面露难色,“芸娘,你应该没去李家村瞧过酒坊,那酒坊不算大,如今又要往京城送,我这食肆一批也就能分个五十坛……”
话还没说完,芸娘就迫不及待站起身来,凑到林书晚身旁,脸上挂满谄媚的笑意,“娘子这简单,正好我手下还有一处酒坊,就在廉州城外不远的地方,我可以免费给您用,只求您往后出了酒,能分个百十坛给我。”
“滋啦”一声,水煎包入锅,平底锅上腾起白雾,林书晚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道:“倒也行,等过两日我去你那酒坊瞧瞧,正好这两日我瞧着枝头的桃花也开了,可以酿些桃花酒跟梨花白。”
得了准信的芸娘,心情大好,一拍手掌就道:“那我今日回去了就让手下准备下去。”
随着油温烘烤,生煎底部开始逐渐泛起诱人的焦糖色,香味逐渐从锅中溢出,随着林书晚往锅底倒入水,热气蒸腾,锅底很快就出现一层焦黄的固体,焦香的滋味愈发浓郁了。
水煎包跟酸辣汤的香味交杂在了一块,浓郁诱人,勾得原本还在前厅的几人都不约而同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凑到了灶房门口。
不单如此,甚至这香味都顺着墙头都飘到了巷子里头,于是乎这一晚,整个游鱼巷的街坊们都是饿着肚子入睡的,尤其是姜家隔壁的周家。
周婶娘被源哥儿闹得不行,只好挣扎着起身给他做了一碗糖水鸡蛋,勉勉强强安抚了他想要造反的肚子。
而此时姜家灶房中,芸娘下意识吞了吞口水,指着锅中点缀着黑芝麻的水煎包小声问道,“这能吃了吗?”
话音一落,门口瞬间传来一声腹鸣,屋中两人皆是一愣,循声望去就瞧见谨哥儿小脸通红,揪着青芜的衣摆,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藏在青芜身后,“我今日暮食吃得少,这会有些饿了。”
听着此言,林书晚撑不住笑了,快手快脚将锅中的水煎包盛起,又唤过青芜,端着满满一砂锅酸辣汤往前头的食肆走去,大抵是因为先前宋老跟姜婉在此核算金额,屋中的暖炉还未来得及撤去,这会进来里头暖融融的,没一会谨哥儿鼻头就冒出细密的汗珠,可他依旧跟安姐儿一前一后围在林书晚身旁帮着拿碗筷之类的东西。
于是没过一会,姜家几口人面前都摆好了碗筷,林书晚笑盈盈地瞧着坐得两个娃娃翻身坐在凳子下,“安姐儿跟谨哥儿真棒,阿姐决定从下月起你们二人再多一份零用钱,往后就每月二百文!”
“东家,这会不会太多了。”薛娘子面露难色,瞧了瞧安姐儿又瞧了瞧林书晚。
闻言,林书晚手一挥,“不多,女孩子就得多给些银钱傍身,往后才不容易被坏男人骗走,嗯,安姐儿往后再加一百文一个月吧。”
“林娘子说得对,这小女娃自幼见识的东西多了,手中银钱也捏多了,往后自然就不容易被那些花言巧语的坏男人骗了。”芸娘见薛娘子似乎还有话说,笑着揽住她的肩头,笑盈盈地应和着。
“芸娘说的是,古人言女儿要富养,这个富养不单单是银钱上的宽裕,还有精神上的富足,这便是为何我一定要让安姐儿随着宋老读书,芸娘方才只说对了一部分,我此番行为,确实存了往后安姐儿不容易受骗的想法,但更是想告诉她,女子存活于世间,虽不如男子活得轻松,但她亦是一个独立的存在,无须依附旁人生活,我希望从此往后我们安姐儿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林书晚笑眯眯地摸了摸安姐儿的脑袋,先给她舀了一碗酸辣汤。
“好,说得不错。”宋老顺手接过林书晚递给安姐儿的酸辣汤,空闲的手捋了一下胡须,笑道,“晚丫头说得好,女子确实无须依附旁人生活,前朝的开国长公主李沐歌便是一代英杰,若不是没有女子称帝的先例,那皇位究竟会落入手中也未可知。”
说罢,他如饮酒一般,端起酸辣汤的碗就往嘴边送,林书晚要提醒他烫口都没来得及,就听宋老嘶了一声,匆忙将碗放下就开始到处找水喝,还得是姜婉反应快,提着一早凉好的茶,倒了一杯送到宋老手边,他接过茶水就迫不及待饮了一口,这才勉强缓过神来。
“酸辣汤刚出锅,正烫着呢,您不如先尝尝这水煎包,不过这水煎包也烫口,您得小心些。”林书晚夹起一颗拳头大小,表皮看着白嫩的包子放到宋老跟前的碗碟中。
大抵是方才被烫怕了,这回宋老小心翼翼地咬破外头那层皮,芝麻的焦香混杂着面食的香味直入鼻尖,半透明的肉汁紧随其后从口中缓缓流出,荤香浓郁,勾起姜家这几口人腹中的馋虫,他略吹了吹,就开始继续品尝手中的水煎包。
宋老从方才咬破的小口,轻吸了一口,鲜美的肉汁瞬间盈满口齿之间,加了马蹄的肉馅清爽细腻,马蹄肉清甜脆爽,肉馅鲜嫩弹牙,两者结合在一块完美极了,尤其是清甜的马蹄肉彻底接触了猪肉的油腻,吃完之后还口齿留香。
等到宋老将手中这颗水煎包吃完,一扭头,原本碟子中装到冒尖的水煎包早就下去了一小半,于是他也顾不得细细品尝,一块加入了抢食大军中。
两刻钟后,芸娘几人都捧着圆滚滚的肚子半躺在椅子上,薛秦二位娘子将碗筷都收拾了下去后,青芜送上一壶热茶,便领着两个小的回去睡觉,瞧着人都散的差不多了,芸娘才开口说着今日她从裴府探查得来的消息,“林娘子,裴远如今都不敢睡觉,我听裴府中人所言,他让人去南山请大师来府中了,估摸着也就这两日,那位大师能到廉州,对了,今日我在他书房寻到了一封信件,我也没拆,不知道里头说了什么。”
说着话,芸娘从怀中取出一份用蜡封好的书信,递到林书晚面前。
接过书信,林书晚垂眸瞧了一眼,信封上空空如也,但掂在手中倒是有些分量,她瞧了眼宋老,见他冲自己点了点头,便飞快撕开了信封,“哐当”一声,随着信纸滑落的便是一枚深黑色的令牌。
“这是何物?”惊鸿取过令牌,瞧了好一会,上头都只有一些繁琐的花纹,旁的便没了,根本瞧不出这令牌有何用处。
就在三人都盯着那块令牌时,宋老无奈摇了摇头,从林书晚手中接过那封书信,一目十行,脸色骤变,“晚丫头,你准备何时去李家村?”
闻言,林书晚愣了愣神,有些奇怪宋老为何问这个,但还是乖乖答了,“后日食肆歇业就去,正好如今李家村山头的花都开了,打算摘上一些酿酒。”
“惊鸿这几日你跟紧她,要寸步不离。”宋老攥紧手中的信纸,望着惊鸿的眸子沉声道。
第102章 豆沙馒头
◎求学◎
话音一落, 屋中几人皆是满脸诧异,尤其是林书晚飞快坐直了身子,方才脸上的嬉笑之色一扫而空, “可是信上写了什么?”
宋老沉默着点头,将手中的信纸递到林书晚面前, “你自己瞧瞧。”
她一把接过信纸一目十行,面上的神色难得凝重, 芸娘瞧着形式不对,凑到两人身旁, 瞧着信纸上记录着裴远跟岭南王府对林记密密麻麻的算计。
原来这枚令牌正是岭南王府大公子的私印,用来调用廉州的暗桩,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 裴远是打算趁着林书晚去李家村的路上, 让人将她掳走,送去王峥床上, 毁了她的清誉, 倒是在对外头宣扬是她攀附权贵,自甘为妾, 到时她名声尽毁, 林记自然也就开不下去, 他们便能顺理成章将她名下所有的资产据为己有。
谁料大公子竟也对她起了兴致,大抵是听说她同江世子交情匪浅,故而特意让人送了信件回来, 让裴远将人掳走后, 直接送去他在廉州的别院, 三言两语就决定了林书晚的生死。
芸娘脸色骤变, 怒道:“这两人想得倒是美, 趁着郎君如今不在廉州,竟还敢搞事了,娘子莫怕,一会我就回去给你安排两个人来。”
闻言,林书晚摇了摇头,清明的目光对上宋老,一言不发。
“你可想好了?你心中所谋之事,危险甚大,如今廉州算是他们的天下,稍有行差踏错,别说你,连这食肆老朽都保不住。”宋老叹了口气,低声劝道。
林书晚点了点头,“想好了,正好江郎君在京中,无论廉州发生什么都没法怪到他头上,正好我也想知道他们究竟为何要杀了我阿爹还有舅舅。”
话已至此,宋老自知拦不住她,只好应下,“行,但有一点,后日你不许去李家村,再等上两日,等我做好万全之策,惊鸿你明日一早就去西南军中寻萧筠借几个人来,芸娘,你去挑两个机灵且身手不错的小丫头来。”
两人面面相觑,虽不知宋老究竟适合意思,但还是点头应下,临走时,芸娘还是忍不住扭头问道:“您二位方才在打什么哑谜?”
宋老没好气地瞪了林书晚一眼,“你自己同她说。”
说罢,一甩袖气呼呼地往后院去了,直到站在院子里头,带着寒气的风吹过脸颊,他仰着头瞧着空中那轮圆月,口中不由露出一声轻笑,“老喽,不如这些年轻人心思活跃了。”
而此时屋中芸娘同惊鸿一左一右坐在林书晚身旁,紧盯着她,于是败于两人视线之下的林书晚,只好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这些日子她虽说日日开着食肆做生意,但空闲的时候也会去寻宋老问些江昱枫以往的事情,久而久之也算是对岭南的局势有了不少了解,更是知道了十余年前,当今圣上忌惮岭南王府,便派人来此只说要送一子去京中伴读。
那时王府的大公子体弱多病,江昱枫为了护住兄长,自愿进京,可没想到的是等到他从京中回来,王妃早已病逝,生下大公子的侧妃被扶正,甚至他们还想夺取他的世子之位,在他回到王府的头一日,假借接风宴给他酒中下了断肠草,好在饮下的不多,否则那日就如那对母子所愿。
如今那对母子又将主意打到她头上,表面上瞧着是为了谋夺她手中的菜谱跟酒方,背地里谁知道这母子打的是什么坏主意,林书晚自然不能如他们所愿,便想着将计就计,他们不是喜欢败坏女子清誉吗,若是让世人知晓王府大公子好男风,他还拿什么同江郎君争世子之位。
听到此处,芸娘眸子一亮,险些就要拍手叫好,但见林书晚还在继续说着自己的计划,这才没有打断。
“还有那王峥,我听说他仗着自己是贾茂的子侄,时常廉州欺男霸女,被他祸害的女子不说多,两只手总是有的,况且芸娘你也知晓,我舅舅被是被他害死,他却没有受到半点惩罚,反而推出来一个替死鬼顶罪。”林书晚话音一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润了润干燥的唇舌,又道,“他贾家不是爱攀附权贵吗,正好送他那不成器的侄子到大公子房中,往后岂不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妙哉!”芸娘方才脸上的郁气一扫而空,脸上满是喜色,又同林书晚说了两句,才匆匆回去准备,此计听着确实不错,但实施起来还是有些困难的,且不说如何将王峥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别院,最要紧的是护住林娘子,不仅如此还得防住日后这些王八犊子的报复。
思及此,芸娘就有些烦恼,何时才能寻到铁证,把这些人都送入牢中。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外头传来几声犬叫,随之而来的便是隔壁周婶娘家的鸡鸣声,将还在睡梦中的林书晚惊醒,她一把拉起被子蒙在头顶,打算再睡一会。
结果才过了一刻钟,她的房门被人从外头敲响,紧随其后的便是谨哥儿活力满满的声音,“阿姐起床啦,李家阿叔带着福哥儿跟玉姐儿一块来了,说有事寻你。”
林书晚将脸埋在被子里头蹭了蹭,过了好一会才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眸子,神色呆滞地盯着窗户瞧了好一会才神来,外头的敲门声依旧没停,间隙还穿插着谨哥儿的声音,她无奈叹了口气,“知道了,这就起了。”
“那阿姐要快点哦。”谨哥儿在外头应声,小跑着离开,声音随着他走远,也越来越小。
等到林书晚收拾好从屋中出来,就见李贵正在小院中帮着薛秦二位娘子收拾食材,谨哥儿跟在安姐儿身后,屁股后头还带着李家那两个孩子,一连串蹲在小院的墙角,不知在玩什么东西。
林书晚也懒得管他们,虽说几个孩子是皮了些,但总归还是有分寸的,她打着哈欠走到水井旁,取过竹杯牙刷,洗漱之后就围着围裙进了灶房。
此时林记的朝食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只要把虾饺那些吃食都放到炉子上蒸熟就好,剩下一些比较复杂的,比如近几日新添的豆沙馒头,还是得等林书晚来做,薛娘子还是把握不好烤炉的火候。
面团已经醒发好了,甚至连豆沙秦娘子都准备好了,林书晚只需将馒头做好,刷上油送入烤炉就好,她动作极快,大概也就两刻钟的功夫,她跟前的案板上头就摆了满满两排馒头。
个个白胖滚圆地窝在案板上,等到林书晚逐一刷上一层金黄地菜籽油,这些馒头就能送入烤炉了。
炉火旺盛,不过一会,姜家小院就笼罩在一股浓郁的甜香中,原本蹲在墙角不知在干嘛的四个娃娃,鼻尖一动一溜烟就小跑到烤炉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炉子,口中还在不停地嘟囔着好香。
这股甜香不单吸引了几个娃娃,甚至都绊住了惊鸿的脚步,他顺手将收拾好的行囊丢到一旁的凳子上,随即一屁股坐了下来,显然是打算吃过朝食再走。
正好,林书晚也给他备了好些吃食,让他带在路上吃,顺道再给萧将军他们带些过去,这豆沙馒头就是其中一种,不过这馒头说是馒头,实际跟后世的豆沙面包差不多,但也有些区别。
区别就在于后世的面包外皮虽十分有韧劲,但总体而言是松软的,而林书晚今日烤的馒头,外皮酥脆内里松软,类似脆皮面包,吃起来味道极好。
姜家小院的炉子不大,一炉也就能烤二三十个,等到头一炉出锅,天色已然大亮,惊鸿同几个娃娃饿得肚子咕咕直叫,那眼馋的模样瞧得林书晚撑不住笑了。
金灿灿的馒头从炉子里头取出,一颗颗摆在竹篓里头,还冒着热气,“喏,先吃吧,小心烫啊。”
饿了好一会的惊鸿才不管烫不烫手呢,先拿起一个咬一口再说,馒头外皮十分酥脆,牙齿刚碰到就破了,露出里头松软的部分,浓香四溢,细细品来,里头似乎还带着牛乳的香味,再往里便是磨得十分细腻的豆沙,吃在口中甜而不腻,还带着豆子独有的香味。
惊鸿三两口将手中的馒头吞下,砸吧了一下嘴,凑到正在烤第二炉的林书晚身旁,打着商量道:“林娘子,这吃食可以放几日?”
“郎君放心,这馒头给你备了,你且等一会再出发,我还给你备了其他吃食,一并带着去西南,里头有些是带给萧将军的。”林书晚瞥了他一眼,就知他心中所想,笑着道。
闻言,惊鸿高兴坏了,一高兴就拎着谨哥儿同安姐儿两人在院中习武,练得两个娃娃嗷嗷直叫。
整个姜家小院都热闹得很,忙了一阵的李贵,总算实在林记开门的时候得了闲,大步从车上取下一件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揣入怀中,凑到林书晚身旁,做贼似的将那东西塞入她手中,“东家,这是我夫人让我给您的,一路上藏着我也不晓得里头是什么东西,她只说务必要交到您手中。”
说到此处,李贵下意识挠了挠头,搓了搓手欲言又止。
林书晚掂了掂那东西的分量,虽有些好奇,但还是瞧出李贵似乎有话要说,便开口道:“李郎君可还有事?”
李贵沉默了一会,原本黝黑的脸颊涨得通红,又憋了好一会,才开口道:“东家,您瞧福哥儿也到了开蒙的年岁,宋老学问高深,你看能否让福哥儿跟着宋老一块读书?”
见林书晚听着此话面露难色,他又赶忙加了一句,“我可以交束脩的,宋老只管提,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都尽力满足,实在是我没读过书,不想福哥儿也走我的老路。”
“李郎君,我同你说实话吧,这事我也做不了主,你得去问宋老,若他应下了便好,他不应我也没法子。”林书晚瞧着院中正跟在安姐儿后头李家的这两个娃娃,说道。
李贵瞧了眼正在食肆里头忙着记账的宋老,沉默了一会,才点了点头。
第103章 订单
◎计策◎
暖风融融, 大抵是因为林记新推出的豆沙馒头香味实在浓郁,食肆才开门没一会就坐满了食客,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嗅着屋子里头的浓香。
“姜掌柜今日林娘子又做了什么吃食, 闻着好香啊,我家这小崽子还没开门的时候, 就闹着要来林记吃朝食。”妇人手中牵着位同谨哥儿差不多年岁的娃娃,路过姜婉身旁, 笑着搭话。
正忙里忙外招呼食客的姜婉闻言,停了步子笑着道:“今日我们食肆多了一道烤豆沙包, 吃起来外皮酥脆,内里柔软,尤其是里头的豆沙馅细腻清甜, 诸位若有爱吃甜食的, 可以点上一份尝尝。”
“那给我来一份。”头先开口的妇人首当其冲点了一份。
过了一会,又有不少食客陆陆续续点了几份, 这几人几乎日日都是来林记吃饭的熟客, 另外还有各家来取餐食的仆从,林书晚每家都装了一份, 这也算是林记的传统, 没出一样新的吃食, 都会送些给订餐的人家尝尝,那些人家尝过之后多半都会回购。
正如此刻,郑家仆从站在柜台前, 正同宋老订今日的豆沙馒头, 原来新年的时候, 林记烤过一回, 送去郑家后, 郑老太太吃过一回,就对这松软香甜的吃食念念不忘,这不今日仆从刚把朝食送回府中,一掀开食盒,老太太就嗅到那股熟悉的甜香,都来不及吃,就催促着手下的仆从,再去林记买些,好送给自己的老姐妹尝尝。
于是才回到郑家,还没来得及喝口茶的仆从,又马不停蹄赶回林记,笑着同宋老打着商量,“我家老夫人要订五十个馒头,林娘子今日可能做好?”
闻言,宋老捋着胡须的手一顿,冲着一旁的青芜招了招手,“去瞧瞧晚丫头可有空,若是有空去把她唤来,就说前头有单子上门。”
同青芜说话,宋老站起身子,替那仆从倒了杯茶,接着道:“老朽不过是食肆的账房,此事做不了主,还得等东家过来同你细谈,劳烦喝口水等上片刻。”
郑家仆从也不是头一次来,亦是个知礼的,接过宋老递来的茶水,又同他道了声谢。
好在林书晚并没有让他等太久,没一会就跟在青芜身后过来了,手中提着一只竹篓,边走还边跟青芜说着话,等到她走近,郑家仆从隐约听到两句,似乎是要让青芜娘子送些馒头到对面的林记炙肉。
林书晚老远就瞧见了站在柜台旁的人,她顺手将手中的竹篓塞到青芜手中,面含笑意走到啊郑家仆从跟前,目光往后瞧了瞧,“郑郎君今日怎的没来?”
闻言,郑家仆从含笑解释,“郎君这两日随着大公子一块去钦州了,估摸着还要好些日子才能回来,林娘子我家老夫人想同你订五十个豆沙馒头,您何时有空做好?”
五十个馒头倒是不难,只是在没有干燥剂跟防腐剂的如今,恐怕放不了几日,林书晚面露不解,“贵府可是要办什么事?如今天气潮湿,估摸着放不了几日,老夫人若是爱吃,我日日多做些送去就好,现烤出来的味道总归要好些。”
“您说的也不错,不过这五十个不是老夫人自己要吃,是她年轻的时候有位极要好的手帕交,嫁到了钦州,明日便是那位老太太的生辰,老夫人便想着订些馒头,同生辰礼一快送去。”郑家仆从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笑着解释。
“原来如此。”林书晚点了点头,倒是理解了郑老夫人的心思,估摸着就是尝到了味道不错的吃食,想着给自己好友送去尝尝,既是生辰礼,那得多费些心思,“我多嘴问一句,老夫人准备的生辰礼何时送去钦州?”
郑家仆从盘算了一下时间,“生辰礼会提前送去,估摸着午后车马就会出发。”
“那您未时之后过来取如何?”林书晚同他打着商量。
话已至此,郑家仆从不同意也得同意,便点了点头,从袖袋中取出一包份量不清的荷包,“这里头有十两银钱,是老夫人让我带来的定金,剩下的等您做好之后,我再来同您结清尾款,对了,林娘子可有要我帮忙的地方?”
帮忙,自然是要帮忙的,平日里她这馒头也就随便拿个竹篓装一下,如今要当成生辰礼送去钦州,必然得去木匠铺子买上一只精致的木匣,于是林书晚豪不客气地冲着郑家仆从说出自己的诉求。
等送走郑家仆从后,林书晚便打算回后院瞧瞧自己那炉馒头烤好没,临走时,又想起一事,“宋老,您若是愿意不如把李家那两个孩子也一块教了,反正教安姐儿一个也是教。”
听着林书晚此番不要脸的发言,宋老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快滚。”
嘴上是让林书晚滚蛋,但还是将她方才所言听了进去,也大致猜到了李贵今日的来意,思及此,宋老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这丫头。”
等到烤馒头出炉的时候,浓郁的甜香席卷了整个食肆。
“阿娘好香,我饿了。”妇人身旁的娃娃,手中捏着她的衣摆,仰着头黑如葡萄似的眼珠子里头满是渴望。
“阿宝,等等啊,马上就能吃了。”妇人低声安抚着身旁的娃娃。
话音一落,青芜就端着一篮子馒头从后院风风火火地小跑过来,口中还不停地嚷嚷着,“新鲜出炉的烤馒头,香喷喷热气腾腾又酥脆松软,保管您吃了之后还想吃!”
“您的烤馒头好了,您小心烫口。”青芜笑盈盈地夹起三个拳头大小地馒头放到妇人跟前的碟子中。
甜香带着奶香的味道扑鼻而来,还不等妇人有所动作,身旁的娃娃就馋得不行了,踩着凳子上,伸长了胳膊就要去抓离自己最近的那颗金黄的馒头,嘴里还在不停地嚷嚷着好香要吃。
眼见着那娃娃的手就要抓到馒头,那妇人飞快将碟子往里头推了推,瞧着他再碰不到馒头才松了口气,随即自己拿起一个,吹了吹,才揪下一块递到娃娃嘴边,低声道:“馒头烫手,你要是把那些翻在身上,到时候给你烫着嗷嗷叫,还要去医馆喝苦苦的药!”
“阿娘,阿宝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阿宝凑到妇人身旁,蹭了蹭,才将那块馒头吃上,才入口他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好吃,实在太好吃了,外头那层脆脆的,里头却很软,跟天上的云朵一样,吃起来还甜滋滋的。
阿宝一口吞下口中的馒头,又扯着妇人的手跟嗷嗷待哺的燕子似的,直勾勾地盯着她手中的馒头,“阿娘,好吃,阿宝还要吃。”
于是母子俩很快就将三个馒头分吃干净,不仅如此两人还喝了一大碗酸辣汤,外加一碟虾饺皇,等到吃饱喝足后,阿宝的肚子都圆滚滚的。
母子俩临走时又买了三个馒头,这才心满意足地从林记离开。
就在这一日,林记的豆沙烤馒头在廉州一炮而红,有相熟的食客从街头走过,也总要聊上两句林记的烤馒头,仿佛只要没吃过就像落伍了似的。
而坐落在长安街的宝徳楼生意愈发差了,以往不说旁的,就府衙那些官员下值之后,总会来楼中吃上几口酒,或者商户宴请外地来得商人大多也是在楼中吃饭,可不知从何时起,那些官员商户宁可在林记那小食肆里头挤着也不愿意来宝徳楼用餐。
随着宝德楼生意一日日变差,王峥的脾气也越来越差,直到今日他听闻郑家竟寻林记定了五十个馒头,心中的怒气被彻底点燃了,他一把掀翻面前的桌子,叮铃咣啷的东西掉了一地,“废物,一群废物,做了数十年的吃食,都比不上一个不足二十的女子,老子每年花这么多钱,养你们有什么用,还一个个故作清高,老子都把姜家的菜谱给你们弄来了,一个个的还不愿意学,如今好了,酒楼开在这,人家宁愿去林记排队,也不愿意来这吃饭。”
王峥指着酒楼的几位厨子就是一通臭骂,末了喘着粗气,让几人都滚了出去,自己脱力般坐回椅子上。
“郎君消消气,大人不是同您说了,过两日那林记便能落到我们手中。”柔韧的胳膊从身后探出,一张芙蓉面贴在王峥肩头,细致地替他揉着太阳穴,轻声细语地安抚着。
闻言,王峥双眸紧闭,长叹了口气,“那臭丫头走到哪身边都跟着江昱枫留给她的侍卫,实在寻不到动手的机会。”
“大人说了,两日后林记那位东家就会出城,到时便是动手的好时机。”女子柔声道。
听着此言,王峥猛然睁开眸子,“当真,她过两日就会出城?”
“方才大人让人传来的消息,总归错不了的。”女子笑着解释。
“那可真是个好消息,正好那臭丫头长得也算不错,老子倒要尝尝她的味道究竟如何?”王峥眼中划过阴骛,冷声道。
与此同时,姜家小院被人惦记上的林书晚,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晚娘,你莫不是着凉了?”姜婉端着热茶,一脸担忧地瞧着她。
林书晚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摇了摇头,“阿娘我无事,估摸着是有人在背后骂我呢。”
话音一落,从外头进来的芸娘刚好听到这么一句,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娘子怎的就知道是有人骂你,而不是远在京中的郎君在思念你呢?”
“也不是不可能。”林书晚将最后一批馒头塞入烤炉,笑着应道。
见她如此坦荡,原本想瞧她害羞的芸娘,面露遗憾,自顾自领着身后两个年岁同青芜差不多的女子从外头进来,远远瞧见正跟李贵站在一块的宋老,面露好奇,“娘子,他二人在做甚?”
闻言,林书晚抬头瞧了一眼,就瞧见李贵拉着福哥儿在宋老跟前跪下,“估估摸着行拜师礼呢吧。”
“哦。”芸娘对此兴致缺缺,随即指着身后两位女子道:“这俩丫头是我手下武艺最好的,是一对姐妹,姐姐叫长风,妹妹叫长月,你俩来见过林娘子,往后她就是你姐妹二人的主子。”
“是,见过娘子。”姐妹俩行了一礼,异口同声道。
蓦然得了俩手下,林书晚沉默片刻,将林记的薪酬体系同两人解释了一遍,就让青芜将两人带去熟悉林记的做活的流程。
瞧着几人走远,芸娘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娘子,我安插在贾府的探子来报,贾茂打算等你两日后出城动手。”
第104章 内鬼
◎怎么多了俩人◎
正值午后, 日头暖融融地照在身上,林书晚难得有些犯懒,她仰躺在院中的藤椅上, 手遮着脸,挡住刺目的阳光, 懒洋洋地开口,“可我两日后并不打算出城。”
“也不知他们从何处得来您要出城的消息。”芸娘自顾自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笑着道。
诚然如林书晚所言,原本她确实打算后日出城去一趟李家村, 但此事知晓的人并不多,除了姜家这几口人以外,便是惊鸿与芸娘, 除此之外便是李贵, 林书晚沉默着摸了摸下巴,心中暗道难道自己身边还出了内鬼不成, 她狐疑的目光扫过芸娘, 正好被她逮了个正着。
见状,芸娘哪里还不明白, 一时没忍住, 噗嗤笑出了声, “娘子可是怀疑身边除了内鬼?”
林书晚点了点头,倒也没藏着掖着,直言道:“是, 毕竟两日后我要去李家村的事, 除了我家这几口人, 便只有你同惊鸿还有李郎君知道。”
说到此处, 林书晚顿了顿又接着同芸娘分析, “你与惊鸿是江郎君的人,我觉着你二位无论如何也不会害我,但我姜家这几口人也绝对不会做此等背信弃义之事,而李郎君我同他也算是相识于微末,他如今更是替我管着酒坊,同我利益相关,应是不会背叛我。”
两人将周边所有人都排查了一遍,始终寻不出那可疑之人,直到安姐儿溜溜达达从外头进来,抱着水壶就给自己倒了杯马蹄饮,抬头就看见两人皱着眉头坐在一旁,冥思苦想,“阿姐,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闻言,林书晚摇了摇头,倒是没想着同安姐儿说心中的苦恼,毕竟在她看来,这些都是他们大人要烦恼的事,安姐儿这些小孩只要快快乐乐的享受童年便好,“无事,安姐儿去寻李家那两个娃娃玩去吧。”
以往只要她说让安姐儿去玩,她便会一溜烟跑开,今日安姐儿却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反而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挪动着屁股到林书晚身旁,巴掌大的小脸上堆满笑意,“阿姐,方才我在外头听见了个笑话,你猜是什么,巷尾的刘阿叔从钦州带了不少小物件回来,他只同刘阿婶说了,结果吃了个朝食的功夫整条巷子的人都知道刘阿叔从钦州带了好些好玩的物件回来,这回人都挤在他家门口等着瞧那新鲜的物件呢,我刚刚探头瞧了眼,好像就是些琉璃瓶还有些做成小动物的东西,跟之前江哥哥给我还有谨哥儿拿回来的那些东西差不多,不过没有江哥哥带来的精致。”
安姐儿一口气将方才自己在外头瞧见的事情,一口气同林书晚说了个遍,却不曾瞧见,边上两个大人听着此话,面上的神色千变万化,直到安姐儿说完,猛灌了一口凉茶,两人对视一眼,恍然大悟。
暖风习习,墙角的桃树随风摇曳,枝头粉色的花朵打着旋儿落在深色的土地上,散养的几只鸡咯咯哒叫着追着地上的花瓣啄着。
此时池塘边同李贵聊了许久的宋老,冲着安姐儿招了招手,安姐儿便一溜烟地朝两人跑去,留下林书晚同芸娘两人面面相觑,过了好半晌,林书晚才寻回自己的声音,“芸娘,你说会不会没有内鬼,而是李郎君回去同里正说的时候,被旁人听见了,而贾茂正好让人去李家村打听了一下,便知道两日后我要出城一事?”
“不无可能。”芸娘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又接着道,“不过娘子不去之事,先不要同李郎君说,正好遛一遛贾茂裴远。”
闻言,林书晚深以为然:“芸娘说的是,毕竟这俩老王八蛋也给我失了不少绊子,合盖让他们尝尝被人耍的滋味。”
两人说着话,李贵便孤身一人走了过来,面露感激之色,弯腰同林书晚行了一礼,“多谢东家替我同宋老提及收徒一事。”
原来方才宋老两人在池塘边聊了许久,正是为了李家那两个娃娃学习一事,福哥儿年岁尚小,平日里在村子里日日招猫逗狗,从未正经读过一日书,兴华书院入学需得考试,依他如今的水平自然是考不过的,便只好求到宋老跟前,头先只想着得将福哥儿一人留在宋老身边就谢天谢地了,谁料他才寻到宋老,还没开口,宋老就直接了当的同他说,若是要让福哥儿留在自己身边读书,那么玉姐儿也要一块,李贵自然求之不得。
解决了两个娃娃的学业问题,李贵对宋老那是千恩万谢,当即就要去驴车上取下娟娘一早备下的束脩,却被宋老留住,宋老直言,“你若是真要感谢,不如去谢晚丫头,若不是今早她同我提了一嘴,否则任凭你好话说尽,老朽也不会收下他俩。”
这不李贵大步流星就走到林书晚跟前,除了感激以外,他还有内疚,先前她同自己说要自己去寻宋老说两个孩子学习一事,他还有埋怨她,可没想到林娘子转头就去同宋老说了此事,若不是怕林娘子不高兴,他都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思及此,李贵腰弯得更低了,“东家,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往后只要您用得到我的地方,只管同我说,我就算砸锅卖铁也要做到。”
林书晚瞧着他赌咒发誓的模样,心中觉得有些好笑,赶忙起身将他扶起,“郎君说笑了,主要还是宋老他愿意教,若他不愿意,哪怕我说破口舌他也不会同意,更何况如今林记越来越好,哪里还需要郎君您砸锅卖铁,到时候,您只需要帮我看好酒坊就好,对了正好今日你也在,前些日子,芸娘同我说要在她家酒馆卖我们的酒,但我们酒坊有些小了,估摸着是酿不了太多,所以芸娘要将自己名下的酒坊给我们用,到时候就得劳烦你同娟娘一块教芸娘手下的人酿酒了。”
听着此言,李贵只觉自己被重用了,心中欢喜,当即一拍胸脯就道:“这是自然,东家只管包在我身上就是。”
暮色沉沉,夕阳西下,外头忽而挂起风来,一朵厚实的乌云遮住了夕阳,整个天瞧着都灰蒙蒙的,青芜提着两盏灯笼挂到门口,长风长月俩姐妹跟在青芜身后忙前忙后地将桌椅摆齐,等到一切准备就绪,青芜扭头让两人去提两壶热茶,再拿些点心送到门口的候餐区。
姐妹俩虽有不解,但秉持着芸娘将两人送来时叮嘱的话,还是乖乖往后院去了,结果也就来来回一趟的功夫,食肆里头已然坐了不少食客,甚至还有相熟的食客,瞧着两张生面孔,笑着询问,“小娘子,这是食肆新招的伙计?”
“嗯,我家娘子瞧着我与姜掌柜两人实在忙不过来,便去人牙子那处买了两个机灵的姑娘回来。”青芜一边记着食客点的菜,一边笑着应道。
闻言,那人笑着打趣道:“早该买上两个伙计了,林记的生意这么好,先前还有位周娘子帮忙,如今怎的不见她来,莫不是同你家娘子闹掰了?”
“休要胡说,郎君你可知道我家的鸡鸭都是何人提供的?”青芜手叉着腰,圆滚滚的杏眸瞪得更大了,她见那人摇了摇头,紧接着神秘道,“都是周婶娘提供的,不是她不来帮忙,只是如今我家生意好,每日鸡鸭要的量大,婶娘这两日日日在城外的庄子里守着那些鸡鸭呢,说起来我听我家娘子说,准备让周婶娘再养些大鹅,等到了冬日正好可以炖上一锅铁锅炖大鹅。”
说到此处,青芜忍不住吸了吸口水,“听我家娘子说,铁锅炖大鹅软烂脱骨,尤其是里头的菌菇吸满汤汁,鲜嫩得很呐,哎哟,不能再同您说了,光说着我口水就要流下来了。”
不说青芜,就连那食客也被她说得馋得很,拉着她的衣摆,随即往青芜手中塞了一块小银锭就道:“往后你家娘子要是真做了铁锅炖大鹅,你可得头一个就给我尝尝。”
青芜连连摆手,退拒他递来的银锭,笑着道:“等周婶娘养成大鹅,您只管来吃就是。”
那人见青芜不收,又只好讪讪将银锭收回怀中,“那便希望周娘子能早些把大鹅养起来。”
今日的林记一如往常,生意火爆,到底是多了两个人,青芜同姜婉轻松了许多。
于是这一日长风长月姐妹俩头一次瞧见林记繁忙的生意,等到这一日暮食下来,两人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一脸钦佩地瞧着没青芜一如往常那般,直言比平时习武还累。
日子一日日的过着,转眼便到了两日后,这一日林记门口早早挂上了歇业的木牌,一辆马车晃晃悠悠从姜家门口离开,与此同时守在门口的探子见状匆匆离去。
“大人瞧清楚了,林记东家的马车从后门离开了,随行没瞧见惯常出现的那位侍卫。”探子跪在下首,垂着头说着自己方才瞧见的消息。
裴远面色苍白,坐在桌后,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哦?那驾车的是何人?”
“属下离得远,瞧得不慎清楚,隐约瞧见是个女子,似乎是林记新招的两个丫头中的其中一个。”
闻言,裴远点了点头,就冲探子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说罢,转而望向一旁,自方才起就一言未发的贾茂,“贾大人,您对此有何看法?”
贾茂沉默了一会,总觉着今日不宜行事,“大人,属下觉着此事可能是圈套,你我都是那臭丫头在江世子心中的地位,不说身边的明卫,我们瞧不见的暗卫应当也给她留了不少,况且那明卫日日与她寸步不离,为何就单单今日消失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抱一丝,最近颈椎病犯了今天也头疼的不行
第105章 计策
◎中计了◎
窗外乌云密布, 电闪雷鸣之间,大雨倾盆而下。
屋内书桌上的碳炉烟火袅袅,炉子上的茶壶还蒸腾着热气, 裴远沉默着轻敲桌面,似在考虑今日此举的可行性, 过了好一会才一咬牙道:“贾大人所言不错,但今日之后再难寻到这等机会, 劳烦大人吩咐下去,让手下的人准备好, 等她的马车离开廉州十里远,就动手。”
见自己实在劝不动裴远,贾茂叹了口气, 转身从书房中离开, 去寻下属将此事吩咐下去,等到此间事了, 他实在有些心慌, 便匆匆离开,才回到府上, 就听派去看着王铮的手下来报, “大人不好了, 表公子今日一早就不见了踪影,都没带随行的侍从。”
闻言,贾茂脚步一顿, 心中不详的感觉越来越强, 他强装镇定, 心中安抚着自己, 说不准那臭小子只是去酒楼对账去了, 对就是这样的,思及此,他侧过头,低声问道:“是不是去酒楼对账了?”
手下摇了摇头,语速飞快,“属下去酒楼寻过了,酒楼掌柜说今日并未瞧见郎君过去。”
话已至此,贾茂心中更是慌乱,他靠着墙面上依旧故作镇定,“那还不去快去找,城里城外都给我去找,找到人直接带回来!”
“是。”
等到手下人退下,贾茂再强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揉着自己的眉心,心中莫名一阵慌乱,但此刻他什么也做不了,只好暗自祈祷,王铮没有脑子进水尾随林书晚出城。
可天不遂人愿,此刻被贾茂惦记着的王铮,这会已然鬼鬼祟祟跟在姜家那辆马车之后。
王铮骑在马上,不远不近地坠在马车后头,身后还跟着不少身形健壮的男子,他伸着脖子朝前望去,却只能瞧见马车的车厢,其他什么也看不清,直到马车拐弯,他才瞧见车辕上坐着位他从未见过的女子。
“那人是谁?”王铮心中好奇,指着车辕上的长月就道。
“回禀公子,奴前些日子打探到林记新招了两位伙计,那小娘子估摸着就是新招的。”随从坐于马上,顺着王铮的手指望去,随即同他说着自己打探到的消息。
闻言,王铮手中折扇刷的一下打开,上挑的眉眼中划过一丝兴味,“哦?那你可知之前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那男子去了何处?”
随从摇了摇头,暗自腹诽,因着姜家小院的墙头插了不少碎瓷片,搞得他在林记盯梢了半月都未曾寻到机会爬上墙头,他哪里知道那男子去了哪里,当然这话自然不能说过王铮听,于是他只好老老实实说出自己的猜测,“莫不是他们闹翻了?所以那男子才未跟在林娘子身边?”
此言一出,王铮原本因惊鸿不在而提起来的心又落回了原处,甚至手中的折扇也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摇了起来,“闹翻了好啊,正好给我们动手的机会。”
说到此处,王铮手中的折扇倏忽合起,随即敲在掌心,“本公子瞧着此处没什么人烟,动手吧。”
话音一落,他身后的随从驾马赶上长月驾得马车,将人车直接团团包围,长月拽紧手中的缰绳,目光扫过跟前蒙着脸的几人,面色沉静,“你们是何人?青天白日的就当道打劫吗?”
“小娘子,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把车里的人交出来,我就放你安全离开。”最前面的两人驱马往边上走了两步,露出后头蒙着脸的王铮,他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细长的眉眼之间满是算计。
原以为一个小姑娘吓唬吓唬,也就能直接把人交出来,结果长月冷哼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根长鞭,手腕一抖,随着一阵破风声,细长的鞭子直直甩向王铮面门,王铮本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躲闪不及,就被长月一鞭子从马上抽落,扎扎实实摔了一跤。
“就你这废物也配同我叫唤?”长月冷嗤一声,眼中全然是对王铮的不屑。
“动手!都抓起来一个不留,谁能抓住那臭丫头,老子就直接把这丫头赏给他!另外还赏十两黄金。”被落了脸面的王铮顿时气急败坏,一手捂着被抽出一道红痕的脸颊,指着长月怒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原本那些因长月一鞭子心生怯意的人闻言,瞬间心思又活络起来,一个两个从马上翻身而下,尤其是先前从未再王铮面前露过脸的,抢着力工似的就冲到最前头,“小娘子身手不错,我来会会……哎哟,谁踹老子?是公子啊?”
“还愣着做什么,一起上!”王铮见几人竟还想着一个个上,心中大怒,抬脚就将那人踹了出去。
于是那几个大男人面面相觑,但身后金主都发话了,他们自然也不敢再说旁的,一窝蜂朝长月攻去,就在长月以一敌多时,王铮摸准了时机鬼鬼祟祟朝马车走去。
没了长月阻拦,他很快就走到马车前,一脸志得意满,已然在幻想自己得到林记食肆后日进斗金的日子,“林娘子,你的手下已经被我的人缠住了,你是自己从车上下来,还是我上去请你?”
王铮在马车外等了好一会,都不见里头有什么动静,余光扫过被众人缠住的长月,只觉自己早已胜券在握,竟还慢条斯理地逗了逗衣摆,抬手掀开车帘,银光一闪,他举着手站在原处一动不敢动。
下一秒长风手中握着长剑笑盈盈地从马车里头探出半个身子,“阿月,动作快些,莫让林娘子等久了。”
闻言,长月一声不吭,手下的招式越发狠厉起来,没一会地上就哀鸿遍野,随着王铮一块来的人都七扭八歪地倒在了地上,长月站在中间,轻蔑的目光从几人身上扫过,缓缓将手中的长鞭束回腰间,冷冷道:“垃圾。”
被讥讽地几人躺在地上敢怒不敢言。
“我同阿月带着人先回去了,这些人就交给你了。”长风顺手将王铮绑了塞回马车,冲着不远处的山头笑着开口。
话音一落,山头上跃下两人动作麻利的将地上几人捆成一串随即带着离开。
大约过了一炷香,贾茂安排的人才姗姗来迟,瞧着空无一人的路口,为首那人一脸疑惑,招了招手,一人走上前来,“你确定大人说的便是此刻递到廉州十里外的地方?”
那人飞快翻阅着手中的信件,点了点头,“是,传来的信件上是这么说的。”
“那人呢?我们一得到消息就出发了,为何一个人影都没有?”为首那人面露不解,他四处探查了一番,甚至连车轴印都未瞧见,心中暗道莫不是大人给的消息有误。
于是一行人站在路口沉默了好一会,为首那人才开口,“你二人往前去瞧瞧,是不是我们来晚了,人已经走远了。”
“是。”两人领命离开。
结果一路走到李家村村口,同村子里头的人打听了一番才知道人压根就没来李家村。
贾家书房,贾茂坐立不安,围着书桌绕了好几圈都静不下心来,没隔一会他就要探头朝门口望上几眼,直到他往门口瞧得第二十次,紧闭的房门总算传来敲门声。
他飞快坐直了身子,“进来。”
“嘎吱”一声,门从外头被人推开,管家面露难色,匆匆走到贾茂身旁,还未开口,就听贾茂一脸急切地问道:“如何?王铮那臭小子可有消息了?”
管家一脸为难地摇了摇头,“没有,另外还有一则坏消息,巨贾四来报,林记东家今日并未去李家村。”
此言犹如晴天霹雳砸在贾茂耳边,他霎时如脱离一般坐回凳子上,口中喃喃道:“完了,莫不是林家那小娘子察觉出了什么故意给我们设下的圈套。”
思及此,贾茂猛然从凳子上坐起身,慌不择路就往卧房旁,一边跑着一边还叮嘱管家,“管家,你去同裴大人说我突生恶疾,还好从今日起贾家闭门谢客,谁来都不让进。”
闻言,管家虽有不解,但还是照办。
而回到卧房的贾茂开始翻箱倒柜搜罗自己家中值钱的细软,收拾了整整一大包,只等入夜从屋中的密道离开,此事实在怪不得他,今日他明明已经劝过裴远,可他不听,王铮亦然,他早早叮嘱了那臭小子,让他忍耐不要轻举妄动,结果今日下落不明,若他没猜错,王铮应当已经落入林书晚手中。
倒是自己小瞧了这女子,不过说的也是,若那小娘子没什么手段,他们一家子孤儿寡母的如何能在廉州立足,岭南王府那位喜怒不明的世子又如何能瞧得上他,当真可笑,自己一辈子瞧不上女子,最后竟险些在那臭丫头手中栽了跟头。
与贾家紧张气氛不同的是,今日的姜家小院格外热闹,下了学的崔三娘同蒋珠两人家都没回直奔林记而来,如今李家那两个娃娃又借住在林家,五个娃娃日日凑在一块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倒是惹得姜家小院的那几只鸡日日躲在鸡窝都不愿意出来。
“林娘子,你听说了吗?司户参军贾茂今日突发恶疾,听我阿爹说估摸着时日无多了。”崔三娘毫无架子地蹲在水井旁,看着林书晚在处理刚刚周婶娘送来的大公鸡。
闻言,林书晚手下开膛的动作不停,摇了摇头,“今日还未出门,倒是没听说此事。”
崔三娘顿时来了兴致,拖过一张矮凳,坐在林书晚身边,那架势似乎要说上好些时候,“就今日午时的事情,听我阿爹说是贾府的管家去同裴知州说的,说是今日午后莫名晕了过去,请了大夫只说染了重症,能不能好全靠贾茂自己,等到我阿爹想去探查此事真假的时候,贾府已经闭门谢客了,我阿爹说,指定是贾茂那人亏心事做多了,遭报应了。”
崔三娘话音一落,蒋珠又凑了过来,低声道:“对了,除了此事,还有一件事,我阿爹说王铮今日一早出门后,便再未回来,贾茂派了许多人去寻他,都没寻到他的踪迹,我阿爹猜测,此人估摸着是被人替天行道了,所以贾茂骤然的此噩耗,才会身染重病。”
“原来如此。”林书晚点了点头,心中却多了几分猜测,她觉着两人说的都不对,毕竟平日里她见过贾茂机会,那身子瞧着压根不像体弱多病的模样,估摸着是因王铮骤然失踪,猜出了自己算计他们。在想法子对付自己,好在今日暮时惊鸿就能领着萧家人回来,自己也不算孤立无援。
想开口,林书晚便开始一心一意地处理着手中的鸡,将里头的内脏掏出后,放到一旁,打算晚点加些蒜叶做个炒鸡杂,在崔三娘两人好奇的目光中,她用刷子把一早调好的料汁将整个鸡身刷了个遍,甚至还做了按摩,将料汁彻底揉入鸡身。
在等到鸡腌制入味的时间里,林书晚便开始准备其他的配料,她先将晒干的香菇洗干净后,放入温水中泡发,随即又取过一颗春笋剥皮,手脚麻利,动作几块,没一会她就一颗春笋剥完,切成小块放到一旁备用。
而此时瞧了一会的蒋珠好奇极了,“林娘子,这是在做什么吃食?”
林书晚闻言,手下动作不停,接着去屋檐下取下一块晒干的腊肉,切下一小块泡在温水中,笑着同蒋珠解释,“今日做叫花鸡吃。”
“叫花鸡?为何是叫花鸡?”崔三娘一脸诧异。
“哦,相传这道菜是一位乞丐偶然遇到一位好心人,送了他一只鸡,但他又没厨具调料,就只好杀了鸡用黄泥裹着直接丢入火中烤熟,没想到这种做法流传了下来,所以这道菜就被称之为叫花鸡。”林书晚快手快脚将腊肉也一块切成拇指大小的块状,打算等鸡腌好之后一块塞入鸡腹中烤熟。
“这能好吃吗?”蒋珠面露难色,头一次对林书晚的厨艺产生了怀疑,实在没办法,方才光听着那描述,又没调料又没拔毛的,这鸡肉指定又腥又臭。
“肯定好吃啊,林娘子的做法又跟那乞丐的做法不一样,就单瞧这些配料我觉着味道就差不了!”崔三娘用胳膊肘捣了一下蒋珠。
蒋珠这才回过神来,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就瞧见林书晚将腌制好的鸡取了过来,将方才备下的菜一并塞入鸡腹中,最后用一张晒干的荷叶将整只鸡包在里头,最后才在外头裹了一层厚厚的泥巴,塞入炉子里头烤着。
第106章 鱼羹
◎鲜美多汁,入口即化◎
那流畅的举措, 让一旁的两人叹为观止,直到林书晚将炉子封好,她才擦了擦手得空过来回应方才蒋珠所言, “蒋娘子方才说得其实也没错,初时那叫花鸡味道确实不好, 但架不住古人的改良,如今这叫花鸡味道可是十分不错的。”
林书晚余光扫见, 蒋珠依旧满脸狐疑的神色,心中了然, 又接着道:“想来单凭我空口白牙,蒋娘子还是不信,无妨, 等这叫花鸡烤好之后娘子自己尝尝便知。”
说罢, 她又忙着去准备其他吃食,眼下家中又多了两个娃娃, 她打算今日再炖个鸡蛋羹, 刚巧今日一早苏娘子送了不少花蛤跟鱼过来,林书晚心念一动, 唤了薛娘子将花蛤端到院子里头。
随后她便往里头到了些粗盐跟豆油, 这样就可以让花蛤将里头的沙子吐干净, 将这些做好后,跟着宋老读了半日书的几个娃娃,下课了。
坐了半日, 早就浑身痒痒的安姐儿小手一挥, 截然一副大姐头的模样, 领着李家那两个孩子, 穿过两家之间的小门, 哒哒哒地小跑着奔向林书晚,甚至连脑袋上的丸子头都在随着她的动作一上一下,让人忍不住手痒,想去捏上两下。
于是在安姐儿路过崔三娘身边时,她一时没忍住,抬手捏了捏,微凉柔软顺滑的手感顿时让人心生愉悦。
而感受到阻力的安姐儿,停下步子扭头望向身侧的崔三娘,乌溜溜宛如葡萄似的眼珠里头满是疑惑,“崔家姐姐您有什么事吗?”
白嫩的小脸配上乌黑饱圆的眼珠子,跟年画上的娃娃似的,十足可爱,崔三娘眸子一亮,下一秒捏在发髻上的手就移到了安姐儿胖乎乎的脸上,软嫩滑腻的触感让人爱不释手。
安姐儿懵懵地盯着崔三娘,两两对望之际,她滚圆的瞳孔里头满是崔三娘的身影,那呆愣愣的小模样,让崔三娘十分欢喜,小小的喊了一声就飞快将人搂入怀中,“真可爱啊,我阿娘怎的没在给我生个妹妹。”
说到此处,崔三娘眼珠骨碌一转,就冲着林书晚玩笑似的开口,“林娘子,反正你家娃娃也多,不如把安姐儿送我当妹妹如何?”
话音一落,林书晚还没开口,安姐儿头一个不干了,飞快从崔三娘怀中挣扎着出来,小跑着躲到林书晚身后,一手死死拽着她的衣摆,大声道:“不要!安姐儿只要阿姐一个姐姐!”
“崔娘子,你别说笑了,等会把安姐儿惹哭了,得你哄。”大抵是翘楚安姐儿心中的恐慌,林书晚身子往她跟前挡了挡,笑着开口,余光扫见她红红的眼眶,沉默了半晌,举着手蹲在安姐儿跟前,“好了莫怕,崔娘子同你开玩笑呢,况且不相信崔娘子,还不信任阿姐吗?阿姐怎么舍得把我们乖巧可爱的安姐儿送人呢?”
闻言,安姐儿松了口气,眼眶依旧红红的,死死盯着林书晚,瞧着她含笑的模样,不似在欺骗自己,小嘴一瘪,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全然不顾林书晚抬起的双手上满是脏东西,直接扑入她怀中,抽噎道:“阿姐别不要我,我,我很乖的,以后我也会少吃一些,不跟谨哥儿抢吃食……”
听着此言,林书晚沉默了一会,此时她才知道原来平日里安姐儿瞧着嘻嘻哈哈的,结果心里藏着这么多事,倒是她疏忽了,若是早早知道,她必然天天抱着安姐儿哄着。
林书晚还没想好如何权威安姐儿,边上的蒋珠没好气的给了愣住的崔三娘一下,“瞧瞧你干的好事,把人家小娃娃吓哭了,还不快去哄?”
崔三娘讪讪一笑,她也就是顺嘴开了个玩笑,没想到竟把人惹哭了,只好摸了摸鼻尖,想过去劝慰两句,又实在寻不到开口的机会。
等到她总算寻到机会的时候,林书晚早已接过薛娘子递来的帕子,擦干净了手,随即小心翼翼将安姐儿从怀里推开,姐妹俩对视着,“安姐儿自从你随我姓之后,你便是我们的家人,其实这句话也不对,不管是你还是薛娘子,亦或是秦娘子,自从踏入我姜家的门,从此之后便是同我跟阿娘,谨哥儿青芜都是亲人,所以我从未想过送你离开,况且你不是从未同谨哥儿抢过食吗?阿姐知道你觉得自己比谨哥儿大了两岁,所以处处都让着他,但你要记得,你现在也是孩子,孩子便有无理取闹跟撒娇的权力,你跟谨哥儿如今只要平平安安,快快乐乐长大,阿姐就十分知足了。”
“阿姐。”安姐儿抽噎着唤了一声,脸上还挂着眼泪,整个人瞧着又可怜又滑稽。
“好了,去洗把脸,带着福哥儿还有玉姐儿一块去玩吧,就在门口别跑远了,一会就能吃饭了。”林书晚见她总算不哭了,笑着将安姐儿往薛娘子身边推了推,转头继续处理方才还没弄完的鲢鱼。
刚提起刀,她又想到一事,出声唤住领着安姐儿往卧房去的薛娘子,“薛娘子,你略等片刻。”
“阿娘!”林书晚抬头冲着屋中做衣衫的姜婉喊道,“把先前我给你的良籍取出来!”
话音一落,不过片刻,姜婉就大步从屋中出来,手中拿着两张薄薄的纸,等她站在院中,这才发现安姐儿红着眼眶站在薛娘子身旁,李家两个孩子跟鹌鹑似的缩在门口,不敢吭声,而崔家那位娘子一脸讪讪,蒋娘子则是没好气地瞪着她。
姜婉心中疑惑,“这是怎么了?”
“哦,崔娘子同安姐儿开玩笑,要让她当自家妹妹,给她吓哭了。”林书晚三言两语,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通,瞧见姜婉茫然的表情,不自觉笑出了声,她顺手接过姜婉递来的纸,“这不崔娘子这会正心虚着呢。”
崔三娘讪笑着开口,“是我的错,方才瞧着安姐儿实在可爱,没忍住就想着逗逗她,没想到竟给她吓哭了。
听着此言,姜婉一言难尽地瞧了眼不远处的薛娘子,她总算知道为何晚娘原本打算等安姐儿生辰取出来的良籍文书,为何现在就让她拿出来了。
“无事,小孩子不懂事,两位娘子不如随我去前头坐上一会?”姜婉摇了摇头,瞅了眼林书晚,猜出她心中所想之后,便知此刻不好有外人在场,当机立断唤过青芜去拎上一壶热茶,自己又去灶房拿了一碟林书晚晨间给几个娃娃做的小零嘴,将人引到前头食肆里头。
秦娘子飞快将李家两个娃娃抱入灶房。
等到几人瞧不见身影,院子里头只剩林书晚三人,她才捏着两张良籍文书走到薛娘子跟前,递给了她,“薛娘子,这是我先前托江郎君办好的良籍文书,原本是打算等安姐儿生辰时间,当作生辰礼物送她的,一张是你的,一张是她的,娘子不管你信不信,自打你跟安姐儿随我回来,我同阿娘都没你们俩当作下人,往后你也不要在安姐儿面前说,她犯了错,我们会不要她诸如此类的话,这样对安姐儿不好,对你也不好。”
薛娘子颤抖着手接过文书,眼中满是不敢置信,直到确认了三四次,文书上确实写了她同安姐儿名字,这才视若珍宝的将两张文书藏入怀中,紧接着她就拉着安姐儿,扑通跪在林书晚跟前,“东家大恩,我无以为报,日后我必定当牛做马报答东家,安姐儿快谢谢东家,若不是东家我们现在还是贱籍。”
眼见着薛娘子按着安姐儿的脑袋就要给自己磕头,林书晚赶忙往前走了几步,先把安姐儿拉了起来,顺手拍了拍她膝盖上的灰土,紧接着又把薛娘子扶了起来,玩笑似的开口,“娘子,古人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们女子膝亦有,往后可不能再随便跪下了,还有啊,安姐儿如今是我妹妹,我对她好是应该的,若不是崔娘子所在的女学不收十五以下的女娃,不然我早便送她去学堂了。”
说罢,林书晚便牵着安姐儿往屋中走去,留下薛娘子愣愣瞧着两人走远的背影,下意识抬手摸着自己方才藏下文书的地方,心中酸酸涨涨的,过了一会才抬手摸了一把脸,嘟囔道:“怎么好端端的天,还下雨了。”
方才哭了一通,脸上又沾了尘土,灰一块白一块的跟小花猫似的,等回到屋中,安姐儿还是怯怯地拽着林书晚的衣摆。
直到林书晚将她安置在椅子上,自己转身去倒暖壶中的温水时,安姐儿才缓缓低下脑袋,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大颗大颗的往下落,她虽只有十岁,但以往跟着薛娘子流离失所,也算是见过不少,早就过了懵懂的年纪,自然知道那张良籍文书意味着什么。
“怎么又哭了?”拧干帕子回来的林书晚在安姐儿面前蹲下,柔声问道。
闻言,安姐儿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声音低哑,“没哭,眼睛里进沙子了。”
孩子大了,知道害羞了,林书晚也不戳破她,只是笑着将手中的毛巾递到安姐儿手边,“好,先擦把脸,阿姐偷偷告诉你,你干娘给你做了一件新衣裳,估摸着明日你明日就能穿上了。”
“真的?”安姐儿胡乱擦了把脸,眼睛瞪得滚圆,眼底藏着满满的惊喜。
说着话,就要往外头冲,见状,林书晚无奈摇了摇头,抬手将人按回到凳子,飞快抽出她手中的布巾,十分细致地将她脸上擦过一遍,又取过梳妆桌上前几日赶集买回来的小兔子发带,重新给她扎了两个丸子头。
一盏茶后,林书晚满意地瞧着白白嫩嫩的娃娃一拍手就让她出去玩了,安姐儿一蹦一跳的往外走,发带上坠着的小兔子吊坠,随着她的动作一前一后摆动着,实在可爱。
林书晚站在屋内瞧了好一会,忽然嗅到一股焦香,这才想起还在炉子里头烤着的叫花鸡,心中暗道一声坏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炉子旁,手脚麻利地扒拉开外头的盖子,将里头的炭火撤了出来,随后才用火钳夹了出来。
外头湿润的泥土早已烤干,林书晚小心翼翼扒去外头干巴的泥土,露出里头灰绿色的荷叶,在浓郁的肉香之中,隐约可以嗅到荷叶独有的清香,十分诱人。
等到她将那层荷叶剥开,露出里头油亮泛黄的鸡肉,林书晚这才松了口气,还好没焦,她瞧着还没处理好的鲢鱼,只好先将叫花鸡放在蒸笼中保温。
紧接着她又继续开始处理鲢鱼,正好天色还早,她打算做一道鱼羹,这次的鱼羹与她往常做得还大有不同,她先将剁成块的鱼肉加葱姜黄酒腌制。
在鱼肉腌制的时候,她便开始准备旁的配料,泡发的木耳切成细丝,等到鱼肉腌制好,林书晚的配菜也备齐了,她瞧了眼正处理蔬菜的两位娘子,沉默了一会,还是自己去柜子取下一只砂锅。
热锅下油,等到油温八成热后,林书晚小心翼翼沿着锅边将鱼块缓缓滑入锅中,“滋啦”一声,油从锅底溅起,鱼块边缘很快镀上一层金边,大抵是害怕鱼块碎开,林书晚翻动的动作十分小心,没一会灶房里头就弥漫着鱼肉的鲜香。
等到锅中的鱼肉四周都裹上一层焦黄,林书晚飞快将鱼块从锅中铲出,转到砂锅里头,加滚水炖煮。
剩下的鱼头跟鱼尾,刚好可以做上一道麻辣鱼头,鱼头用油炸到外皮酥脆,用她一早制成的茱萸酱,翻炒入味,麻辣鱼头便做好了。
至此,今日的暮食便只剩那道鱼羹了,鱼汤的鲜香弥漫在整个灶房之中,就在秦娘子疑惑为何林书晚不加调料时,她就瞧见,林书晚掀开锅盖用笊篱将里头的鱼块全都捞了出来。
“娘子,你只是要做什么?”秦娘子目露好奇。
结果话音刚落,她就瞧见林书晚取过一双筷子,将鱼块上的鱼刺都剔了下来,“近日家里孩子多,吃鱼怕他们卡鱼刺,就打算做个鱼羹,娘子若是没事,就过来帮我一块把鱼骨头剔出来。”
两个人剔骨自然是比一人快了许多,加之这些鱼肉又是林书晚特意选取的鱼腹跟鱼背里头都是大骨,况且在砂锅里头炖了小半个时辰,早就炖得十分软烂,脱骨也不费劲。
估摸着也就一炷香的工夫,两人就把鱼骨剔好了,外头天色也逐渐暗沉,原本在巷子里头疯玩的几个娃娃也被青芜拎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嗅着香味死活要跟来的源哥儿,五个娃娃乖乖巧巧站在水井旁,挨个儿洗手准备等着吃饭。
等最后一道鱼羹做好,天色已然暗沉,林书晚三人端着吃食就摆在桌上,鲜香中带着胡椒麻辣的滋味在整个屋子中漫开,甚至还顺着窗口飘了出去,勾得路人下意识停住步子,站在窗口下吸了吸鼻子,暗道一声好香。
再扭头瞧见门上挂着的歇业木牌,只好遗憾地叹了口气,缓步离开,可直到走了一里远,鼻尖依旧萦绕着那股鲜香的味道,不由暗自庆幸,得亏自己不住在林记附近,否则嗅着这香味日日都馋的睡不好觉。
与此同时,隔壁的周婶娘遍地寻不到源哥儿,再嗅着从墙头飘来的香味,心中了然,自家馋嘴的小子估摸着又到姜家蹭饭了,起初还去把人揪回来,如今次数多了,加之那臭小子同隔壁几个娃娃处的好,也就随他去了,这不周婶娘端着碗筷自顾自唤过周叔两人就这隔壁的香味,吃着自家的暮食。
而此刻,正在姜家蹭饭的源哥儿盯着桌上满满当当的吃食,鼻子一动,浓郁的香味直直钻入鼻中,馋得他口水都要留下来了,尤其是尝过一口鱼羹,鱼肉鲜嫩,鱼汤更鲜,加上里头脆爽的木耳丝跟榨菜丝,更是鲜的他恨不得连碗一同吞下。
源哥儿三两口吞下碗中的鱼羹,望着林书晚的眼睛亮的惊人,“阿姐,好好吃啊。”
闻言,林书晚抿唇一笑,夹起一块叫花鸡送到源哥儿碗中,“好吃,那你便多吃一些。”
说罢,又扭头望向宋老,笑道:“您别光吃鸡肉啊,尝尝这鱼羹,我特意给您做得呢,里头的鱼骨都剔出来了。”
话已至此,宋老再不尝上一口,就实在是有些浪费林书晚的心意,只好伸长了胳膊给自己舀了一碗奶白色的鱼羹,里头掺杂着黑色的木耳丝,还有如玉般的春笋丝,随着他搅动勺子,热气蒸腾之际,浓郁的鲜香掺杂着胡椒的香味,勾得人直流口水。
鱼羹入口,剁成肉糜的鱼肉在口中化开,除此之外,便是细腻的蛋花,鲜美的汤汁滑入腹中,里头的木耳丝,清脆爽口,为这道鱼羹凭添了不少独特的口感,最让人意外的是胡椒的滋味,正可谓是恰到好处,多一分味道太重,少一分则味道不足。
“不错不错,这味道着实不错。”宋老将口中的鱼羹咽下,一脸满足的抚着自己的胡须。
再看崔三娘同蒋珠两人,一人捧着一只叫花鸡的鸡腿,吃得那叫一个欢快,尤其是蒋珠一边吃着一边还扭头望向林书晚,“林娘子,往后你这叫花鸡可会加到菜单上头?”
话音一落,口中塞满鸡肉的崔三娘亦是一脸期盼的望向林书晚,见她点头,才放下心来,匆匆蒋口中的鸡肉咽下后道:“鸡肉鲜嫩多汁,里头的香菇吸满了汁水,吃起来艮啾啾,味道实在好,还有里头的腊肉,风干之后吸满汤汁,吃起来又香又有嚼劲,我真的太喜欢了。”
被人夸赞自然是高兴的,林书晚瞧着两人不似作伪的喜欢,心中十分欢喜,当即就道:“正好我又烤了两只,一会你二位离开,各带一只回去。”
忽得意外之喜,两人小小欢呼了一声,又开始埋头苦吃。
等到吃饱喝足后,天色也暗沉了下来,两家来接人回府的随从也候在了门口,两人一人提着一只用油纸包好的叫花鸡,便上了马车离去。
两人前脚刚走,后脚林记的大门又被人从外头敲响。
第107章 第 107 章
圆月高悬于夜幕之中, 漆黑的天穹上散落着几颗稀疏的星星,微风拂过,屋外的树枝随风摇曳。
昌平街上的铺子大多都关了门, 整个街道一片寂静,只偶尔传来一两声鸡鸣狗叫, 点着烛火的灯笼随风而动,将食肆门口的人影拉的很长。
昏黄的灯火下站着好些个人, 为首的便是先前在江府呆过一段时日的萧将军,身后还跟着位模样十分讨喜, 一笑左侧便有一颗酒窝的男子,两人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
“晚丫头这些时日不见,可有想舅舅?”萧将军面露笑容, 往前走了两步, 从怀中摸出一只模样十分精致的木匣塞到林书晚手中。
瞧见萧将军,林书晚自然也是高兴的, 也有些诧异, 毕竟早前惊鸿同宋老说过,萧将军乃军中大将, 若无调令是不能擅离职守的, 估摸着此次只会让手下的副将, 亦或是旁的亲信过来帮忙,全然没想到他会自己过来,这可谓是意外之喜。
林书晚侧开身子, 将人迎入食肆, 一边低声问着, “舅舅可吃过暮食了?”
踏入食肆的萧将军, 摇了摇头, “还没呢,忙着赶路,哪里还顾得上吃暮食,可怜我这一路风餐露宿的,日日啃干粮。”
几句话,将自己说得十分可怜,眼见着林书晚面露心疼之色,萧将军嗅着空气中还未散去的余香,笑着说道:“晚丫头,我闻着你们今日晚上是吃了鸡?若是还有剩的不如就端上来给我们吃吧。”
“那怎么行?青芜去端些糕点来,您几位先吃上一些垫垫肚子,我这就去给您做吃食,鸡丝面吃吗?再拌个凉拌莴笋,炒个干锅虾如何?”林书晚笑着同萧将军打着商量,心中盘算着自家后厨还剩的食材。
其实做个炒饭是最方便的,但这会时辰不早了,一碗炒饭下去实在太扎实,不易克化,恐怕他们几人吃过之后晚上积食,这才想着煮上一锅鸡丝面,再配上两个小菜,这样若是他们几人想喝酒,也能喝上两口。
林书晚目光逡巡,在萧将军带来的几人中都搜寻了一遍,都未瞧见惊鸿的身影,实在有些意外,“舅舅,惊鸿没随您一块回来吗?”
闻言,举着茶杯的萧将军手一顿,如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四周,“回来了,就是路上遇到了宵禁之后偷偷出城的人,他抓了送去芸娘那了,估摸着时间也快回来了。”
话音一落,后院传来细微的动静。
从墙外翻身跃入的惊鸿同坐在院子里头赏月的宋老对上了视线,宋老霎时眉头一挑,“你这礼仪都学狗肚子里去了?放着门不走,非要翻墙,等明远回来了……”
宋老话还没说话,又是一声响动,一身黑色夜行衣的芸娘也从墙头跃下,刚好就落在惊鸿身侧,显然两人是从一处地方过来的。
大抵是方才听见了宋老的训斥声,芸娘刚落地就指着惊鸿飞快开口,“宋老,今日翻墙实为无奈之举,我手下抓了王峥,他抓了贾茂,这会外头找俩人的人都块把廉州翻个底朝天了。”
被噎了一句的宋老,顿时气的吹胡子瞪眼睛,哆嗦着手指指着两人,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
与此同时,林书晚领着几人就往后院来了,推开门,她一眼瞧见站在院墙下的两人,眸子一亮,就迎上前去,笑着开口道:“芸娘,王峥如今身在何处?对了,长风长月这俩丫头身手当真不错,两个人就把王峥擒住了……”
说得兴致高昂的林书晚,全然没瞧见疯狂对着自己使眼色的芸娘,直到身后传来宋老满含怒气的声音,她才猛然闭了嘴。
“此事你也参与了?怎的这个家是没人听老朽的话了,一个个的阳奉阴违,今日算你们运气好没被发现,若是被人发现了,明远如今又不在廉州,老朽倒要看看你们如何收场。”
于是姜家小院几个擅自做主抓了贾茂舅侄俩的人,低着头不敢吭声,就听着宋老的训斥。
“好了宋老,说两句得了,就算明远不在,不是还有我么?那鱼肉百姓的狗官抓了也就抓了,老子还就不信岭南王府敢为了那俩玩意儿同我撕破脸。”萧将军手中捧着一碟糕点,斜倚在门框上瞧着宋老训斥几个小的。
原以为他说上两句,这事也就过去了,怎料他训责起来,竟还没完没了了,加之不远处的林书晚又冲着自己递来求救的目光,萧将军只好一把将手中的碟子塞到身后那少年的手中,大步流星走到宋老身旁,笑盈盈地开口。
“方才没说你,你竟还好意思开口,你好歹也是统领西南守军的将军,竟也跟着他们胡闹。”萧将军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宋老直接调转枪口指着他的鼻子就是一通骂。
骂得萧将军毫无还嘴的余地,只是坐在石桌旁,承受着宋老的斥责,末了还瞥了眼身旁的几个小的,软着声音道:“您在小辈面前给我留些脸面,况且我这一路奔波,还饿着肚子呢。”
正骂道兴头上的宋老,闻言一窒,扭头瞪了他一眼,见他面容憔悴,双眼下一片青灰,满是憔悴之色,心知他没有撒谎,随即冲着站在跟前听训的林书晚挥了挥手道:“晚丫头你先随便去弄些吃食给他们垫垫肚子。”
得了敕令的林书晚一溜烟钻入灶房,芸娘瞧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内,心念一动,小声道:“林娘子一人恐怕忙不过来,不如我去帮她一块处理?”
说着,脚一抬就要往灶房去,可才走了一步,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咳嗽,“你走什么?有薛娘子又有秦娘子,哪里要你帮忙,你在此处好好呆着。”
闻言,芸娘脸一垮,只好站在原地继续听着宋老训斥几人。
而此时逃过一劫的林书晚,站在灶房里头长舒了口气,一扭头对上姜婉红彤彤的眼眶,心头一窒,正要解释,就见她大步走到自己身边,围着她转了好大一圈,口中喃喃道:“晚娘没受伤就好。”
听着她口中所言,林书晚心中一阵酸胀,眼眶也不由红了一片,但脸上却喊着笑意,“阿娘,您不是瞧见了吗?今日我没有出门,现在林记做得这么大,家里还有这么多人要养,我不会将自己陷入险境的。”
总算把姜婉安抚好后,林书晚便开始准备萧将军几人的夜宵,鸡丝面做起来就十分简单了,宰好公鸡处理好后丢入砂锅中炖煮,薛娘子揉面做面条,秦娘子帮着把养在木盆里头的大虾开背,抽出里头的虾线。
与此同时,随着菜刀落在案板上的声音,林书晚的手边堆了一堆青翠的莴笋丝,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鼻尖。
凉拌莴笋丝做法十分简单,林书晚手中菜刀一撇,就将切成丝状的莴笋装在碗中,随后往里头撒了把盐,就放到一旁,估摸着过了一小会,她将里头的汁水倒出,加入配好的料汁,一道凉拌莴笋丝就做好了。
将莴笋放到一旁,林书晚就打算做旁的吃食,原本是打算再做个干锅虾就好了,可眼下宋老正在气头上,她想着总要哄一哄那倔老头,翻了翻家中还剩的食材,当即决定做上一道宋老爱吃的小炒黄。
等到小炒黄做好的时候,秦娘子那头的大虾也处理好了,林书晚捞出腌制好的大虾,沥干水分后,外头裹上了一层生粉后,便直接下油锅炸了,滚油之下,很快大虾外头就裹上了一层金黄的盔甲,笊篱捞起后,还沙沙作响。
油炸的鲜香顺着半掩着的窗口飘出,勾得原本就腹中空空的萧将军几人,更是饿得直吞口水,好在也没让他们等太久,秦娘子就端着吃食从灶房出来了。
“将军,您几位先吃着,鸡丝面还要再等上一会。”
“无妨,可有酒?”萧将军抄起筷子,直接夹起一只金黄酥脆的大虾送入口中。
才入口他便瞪大了眸子,鲜香麻辣的滋味直冲脑门,炸的酥脆的外皮,牙齿一触即碎,露出里头的虾肉鲜嫩多汁,吃着还十分弹牙,等到整只大虾吞入腹中,萧将军迫不及待夹起里头同样炸得酥脆的藕片,那独特的滋味,亦是让他眼前一亮。
于是等到秦娘子去了酒来,萧将军已经把桌上的吃食尝了个遍,就他而言,着吃食味道都十分不错,但他独爱干锅虾香辣的滋味,吃着实在太过瘾了。
“宋老同我喝一杯?”萧将军冲着宋老扬了扬手中的酒杯笑着开口。
闻言,宋老冷哼一声,接过酒杯随即一屁股坐在石桌旁,早在秦娘子端菜出来的时候,就瞧见了那一碟小炒黄,显然是林书晚特地为了哄自己做得菜,心中郁气都散了一半,加之方才也将几人骂了一通,自然不会再跟吃食置气。
于是他俩跟那讨喜的小郎君一桌,外加惊鸿芸娘以及萧家其他几人坐了一桌,芸娘还好些,毕竟隔三岔五就会来林记吃上一顿,惊鸿就不一样了,离开了好几日,早就馋得不行了,正好这桌没有主子在,自然也不用顾忌尊卑,直接上手取过一片菜叶,铲了一勺子小炒皇,满满当当的,连那菜叶都快装不下了,他这才团吧团吧张大嘴巴,就着菜叶将小炒皇一并塞入口中,韭菜的清甜,掺杂着花甲肉的鲜甜,霎时让他满足的眯起眼睛。
坐在一旁的两人还从未吃过林书晚做的吃食,见状心中虽有诧异,倒也不怀疑惊鸿的味蕾,学着他的动作,铲起一大勺小炒皇,就着脆爽的的菜叶,塞入口中,头一口是清脆的菜叶,再往里才吃到小炒皇,那鲜美的滋味顿时征服了两人,于是乎几人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原本还在慢条斯理吃着的芸娘都被迫加快了速度,好在林书晚知晓几人饭量应当都不小,吃食分量十足,倒是没让谁饿着,等到她的鸡丝面上桌时,宋老同萧将军已然酒过半巡,正在商量着如何处理贾茂等人。
“正好,舅舅也来了,不如这样,明日放出风声,就说我后日要去李家村,引裴远动手,正好王铮也在我们手上,到时候将他送到王府大公子房中,这样他便再也没有同江郎君争世子的机会。”林书晚一边端着面碗,一边同两人说着自己的打算。
话音一落,桌上三人皆是面色一变,尤其是那位面容讨喜的少年,满脸惊叹地瞧着林书晚,过了好一会才拍着手道:“难怪江表弟能喜欢上林娘子,此等手段虽上不得台面,却是最有效的,只要传出江昱榕好男色,我就不信那岭南王还能偏帮那臭小子。”
第108章 雪菜饼
◎鲜美多汁◎
话音一落, 萧将军没忍住瞪了那少年一眼,“休要胡言乱语,虽说那老匹夫确实不干人事, 但总归还是你名义上的姑父。”
说着,他余光瞥见林书晚一脸好奇, 指着那少年,笑着开口, “晚丫头,这是我幼子名唤萧知珩, 你随明远一块叫他表兄就好。”
林书晚还未开口,萧知珩就十分自来熟的凑上前来,蹲在她跟前, 手伸入怀中掏了半天, 才从里头摸出一块金子,他挠了挠头, 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晚姑娘,出来的急, 没带什么见面礼, 这块金子你先收下, 回头表兄一定给你补上。”
“您太客气了。”见到金子,林书晚霎时两眼放光,嘴上推拒着, 手上的动作一点不慢, 飞快接过金子, 财迷似的藏入怀中, 圆溜溜的杏眼都因为欢喜眯了起来。
等到几人吃饱喝足之后, 隔壁江府的小厮早就备好了洗漱的热水,林书晚瞧着几人满身疲惫的模样,便将几人赶去休息了。
江府虽大,但架不住人多,于是萧家父子两人挤在西厢房里头,好在厢房空间不小,分里外间,萧将军以长辈身份压制,早早占据里间的大床,于是站在门口的萧知珩只好委委屈屈蜷缩在外间的软榻上。
萧知珩拥着被子,仰躺在软榻上头,一手垫在头下,瞪大着眼睛望着屋顶,他竟然失眠了。
翻来覆去了好一会,依旧没有睡意的萧知珩果断放弃挣扎,盯着屋顶幽幽开口,“阿爹,你说江昱榕可有猜到如今太子坐镇军中?”
“哼,他能猜到个屁,那蠢货随他娘,只会些深宅里头妇人的阴私手段,半点上不了台面,若不是枫儿看重那些个狗屁兄弟情,哪里会被他暗算。”萧将军冷哼一声,显然是半点瞧不上江昱榕。
闻言,萧知珩深以为然,沉默了一会,他又想到一事,接着道:“阿爹,你说明远知不知道姑母真正的死因?”
话音一落,屋内一片寂静,过了好一会才传出一声轻叹,萧将军闷闷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自然是知道了,早在五年前,他就通过自己手上的势力查明了芷柠死于中毒,下毒之人正是如今的岭南王妃,他先前回王府也不过是为了确认整个王府究竟有那些人参与了此事。”
父子俩絮絮叨叨说着十数年前,岭南王府的旧事,直到此刻萧知珩才发觉自己竟半点也不了解自己表弟。
直到月上中天,萧知珩还在嘟嘟囔囔说着话,而此刻的萧将军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心头一阵不耐烦,“你若再不闭嘴,就跟老子我出去过上几招。”
萧将军才说话,萧知珩就瞬间悄无声息,笑话,他又打不过自己老爹,更何况他爹揍他从来不会手下留情,那都是往死里打的。
次日一早,林书晚早早起床,开始准备朝食,今日家中人多,食肆的朝食便都交给薛秦二位娘子准备,故而灶房里头的各色蒸笼都摆的满满当当,架在炉子上,热气腾腾之中,灶房弥漫着面食的香味。
长风长月姐妹俩守在平底锅前,一个看火一个翻动着平底锅中的饼子,以确保每一面都能煎到金黄酥脆的样子。
青芜跟着姜婉在食肆里头忙前忙后,摆放着桌椅,如今春日,又到了吃春菜的时候,林记食肆又比往日多添了几道春日限定的小菜,例如凉拌蕨菜,春饼之类的。
大抵是惊鸿回来了,往常总要等天色大亮还会起床的安姐儿谨哥儿今日都早早起来了。两个娃娃并排站在水井旁刷着牙,甚至还没来由的开始比赛谁吐得水更远些。
刚巧被从隔壁过来的宋老瞧了个正着,于是两人一人挨了一个脑瓜崩,宋老胡子翘得老高,指着两人就骂,“刷牙便好好刷,若是往后再让我瞧见,你二人礼记各抄十遍。”
“是~”两个孩子对视一眼,眸中皆是无可奈何。
好在宋老并不单骂两个娃娃,甚至连拿着筒子骨从他身边走过的林书晚都挨了两句,大抵就是身为长姐却不约束两个孩子的行为,实在有违长姐的身份。
听着教训,林书晚只好连连点头,老人嘛总得顺着他,好在他也没说多久,就气哼哼地往食肆去了。
宋老生气也实在没法子,毕竟她昨日同萧将军所言之事,从未同宋老商量,他忧心自己的安危,生气也实在正常,不过没关系,这两日自己多做些他爱吃的哄哄就好。
思及此,林书晚抬头瞧了眼天边泛起的青灰,莫名思念起还未归来的江昱枫,心中喃喃道,不是说好了很快就会回来,可如今都快两个月,怎的一点动静都无,甚至连信都没了。
末了,林书晚叹了口气,“江郎君不在都没人帮我分担宋老的火力。”
“原来晚娘想我只是为了让我帮你一块承受宋老的责骂?”含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林书晚心头一颤,猛然回过头,就瞧见江昱枫穿着深红色窄袖衣衫,袖口用金线绣着祥云纹路,腰间同色系的腰封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乌黑的长发用银冠束起,脸上还沾染了不少尘土,瞧着就是一路奔波而来。
她试探着伸出手,似乎想确认眼前之人是否为真,就在林书晚的手即将触碰到江昱枫的脸颊时。
随着一声门响,萧知珩还带着困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明远?你何时回来的?”
听着有人来了,林书晚飞快缩回手,脸颊微微泛红,甚至连耳尖都是一片通红,她低着头飞快从江昱枫身边跑过,只留下一句,她去做朝食便一溜烟钻入灶房里头。
速度快得连江昱枫都没反应过来,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闭了闭眸子扭头望向萧知珩,咬牙切齿道:“表兄怎么也来了?”
“哦,听阿爹说你有心上人了,我们兄弟几个都十分好奇,但大哥二哥实在走不开,就让我来瞧瞧。”萧知珩笑着走到江昱枫身侧,一把勾住他的肩膀,喋喋不休道:“不是说还要三五日才能到么,怎的今日就到了,对了,这位晚姑娘着实是个人才,你是不知道,她自己设计抓了王峥不说,还吓得贾茂连夜出城,如今两人都落入我们手中,我还听说,连裴远那老小子都被吓得夜夜不敢入睡。”
江昱枫立在原地,透过半掩的窗子瞧着灶房里头忙碌的林书晚,眉眼之间是萧知珩从未见过的柔和,“晚娘自是聪慧之人,表兄若是闲来无事,不如去审一审贾茂。”
听出他言下之意的萧知珩撤下勾住江昱枫的手,摸着鼻子讪讪一笑,“等吃过朝食就去,旁的不说,晚姑娘做得吃食味道当真不错,比军中的厨子不知好了多少。”
“那是自然,晚娘的手艺别说是军中,哪怕是同宫中御厨相比都不遑多让。”江昱枫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接过青芜递来的茶水,甚至还随意指点了两句一旁正在练武的两个娃娃。
闻言,萧知珩摸了摸下巴,“那倒是,我说呢阿爹怎么来了一趟廉州,回去之后就一直念念不忘,原来……”
“你是没事干吗?”江昱枫剑眉蹙起。
“啊?有啊,一会准备去审贾茂,方才不是你同我说的吗?”被打断的萧知珩跟被掐了脖子的鸭一样,嘎了一声愣愣道。
得了消息匆匆赶来的萧将军,刚穿门,就瞧见了自家儿子的傻样,无奈扶额,大步流星走至两人身侧,一把拎起萧知珩的后领,就道:“过来同老子练上几手。”
“我不练,你去寻赵叔他们练手。”
随着萧知珩聒噪的声音越来越远,江昱枫长舒了口气,身子往后以仰,靠着椅背上瞧着林书晚忙里忙外的身影,心中是莫名的满足。
与此同时,灶房中的林书晚,觉着江昱枫似乎瘦了不少,当即将方才拿过来的筒子骨丢入锅中,开始炖汤。
原本她是打算今日朝食做个骨汤馄饨,可被几人打了个岔,显然是来不及了,那就只能先把骨头炖上,正好今日人多,李贵又送了不少新鲜蔬菜回来,她方才瞧了眼,里头有不少春菜,刚好可以拿来涮火锅吃。
于是林书晚将捏好的鲜肉小馄饨下锅,又煎了好几个饼子,那是她近来新研究出来的吃食,饼子外用的是醒发的面团,蓬松柔软,里头的馅料也有三种,除了她惯常用的韭菜鸡蛋,还有雪菜馅,粉丝馅。
三种馅料,林书晚独爱雪菜馅,那雪菜是用初冬打过霜之后的雪里蕻腌制的,吃着味道十分鲜美,无论是用来炒肉丝,还是炖汤,味道都十分不错,但她还是更喜欢雪菜饼跟雪菜包子。
尤其是雪菜饼,外皮在油锅里头煎的金黄酥脆,里头却是蓬松柔软,一口下去除了油脂的焦香,剩下的便是里头甜滋滋的麦香味,再往里便是多汁的雪菜,还有里侧的面饼吸满了汤汁,吃着又香又软,还带着雪菜的鲜味,令人意犹未尽。
林记新出的这些饼子不单是林书晚极爱吃,那些食客更是喜欢的很,甚至还有些食客不在食肆内用餐,也要买上几块带回去吃,每日的饼子都不用到巳时末就卖得光了。
每日做上好几百个,仍旧有食客买不上饼子,这两日林记的门口,日日都不用等开业,就要好些人站在门口排队,等着买饼。
锅里的饼煎熟后,砂锅中的小馄饨也煮熟了,一个个圆滚滚的跟带着裙边似的漂浮在滚水上。
林书晚取过一只空碗,往里头挖了一勺猪油,倒上些清酱汁,撒上一把虾皮跟紫菜,就这样一碗热腾腾的小馄饨就好了,她站在灶台旁,舀了一颗略微吹了吹就送入口中,刚入口她就眯起了眼睛,心中暗叹一声汤鲜味美,正是她记忆里的味道。
三两口咽下馄饨,就将锅里的都捞了出来,装在木托盘里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院子,送到江昱枫身侧,“吃吧,刚出锅的,当心烫。”
话音一落,原本还在扎马步的两个小的眼巴巴地瞅着惊鸿,见他一挥手,便欢呼一声,飞快冲到水井旁,洗干净手,就跑回了桌子旁,飞快抓起一块饼子,咬了一口。
“粉丝的!谨哥儿你快尝尝你是什么馅的?”安姐儿嗷呜一口咬破外皮,露出里头深色的粉丝一脸惊喜。
闻言,谨哥儿不甘示弱一口咬下,雪菜的鲜味瞬间在口里炸开,他笑着举起手中的雪菜饼嚷嚷道,“这是阿姐最喜欢的饼子!”
话音一落,几人就瞧见,江昱枫埋着头不知在碟子里头翻找什么吃食。
第109章 鲜肉小馄饨
◎交握的双手◎
春日暖阳融融, 温暖的阳光落在小院几人身上,像是给几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萧家父子来时,江昱枫正好翻到一块颜色较深的饼子, 小心翼翼拖着边缘拿起,表皮酥脆的饼热腾腾的还冒着热气, 他略微吹了吹,就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薄而韧的外皮被咬破,露出里头深褐色还带着些青绿的雪菜, 他心中霎时一本满足,雪菜鲜美的味道萦满唇齿之间。
江昱枫满足地眯起眸子,故作不经意地将咬开的那侧侧向谨哥儿两人, 于是乎, 下一秒姜家小院所有人就听见谨哥儿喊道:“江哥哥也是雪菜的!嘿嘿,我们如今二对一。”
此刻端着最后一碟饼过来的林书晚, 闻言眼睛一弯, 笑着将手中的碟子摆在桌上,满含笑意地问道:“郎君觉得这味道如何?可还合你口味?”
闻言, 江昱枫点了点头, “很好吃, 晚娘做的吃食自然是最好的。”
说到此处,江昱枫不知想到了何事,忽然眉头蹙起, 一脸难以启齿地望向林书晚, 而此刻, 她正在招呼着萧将军父子俩过来吃朝食, 一碗鲜肉馄饨, 两碟堆得高高的饼,光闻着味道就十分勾人了,她自然没有注意到身后江昱枫的神情。
还是从小门穿过来的萧知珩,远远瞧见自家表弟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起了逗弄的心思,当即一把甩开肩头老父亲的手,直奔江昱枫而来,大着嗓门就嚷嚷道:“表弟,莫不是在京中呆久了,吃不惯林娘子的手艺了?”
话音一落,姜家小院一片死寂,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江昱枫,甚至原本在埋头苦吃的几个娃娃也停下了啃食的动作,直勾勾地盯着他。
江昱枫瞪了身旁嬉皮笑脸的萧知珩一眼,没忍住踹了他一脚,咬牙切齿道:“表兄莫要胡说,晚娘的手艺对我而言比京中的厨子,哪怕是御厨都要好上许多,对了若是表兄觉着没事,不如早些回军中,省得在这胡言乱语。”
见他恼了,萧知珩飞快松开揽住他的肩头,连连摆手,“枫表弟,可别错怪了我的好意,方才我是见你面露难色地瞧着林娘子,我这才好心问你。”
“好了,你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成日里没心没肺地逗他作甚。”萧将军实在瞧不下去,往前走了两步,提着萧知珩的后领就撤了回来,面露歉意同林书晚道:“晚丫头莫要同他一般见识,我家这小子自幼嘴巴就欠,总喜欢逗明远。”
林书晚本就没有生气,加上如今长辈开口她自然不好再说旁的,只摇了摇头,“您多虑了,他们也是感情深厚才会如此,先吃些朝食垫垫肚子,等晚些时候我让青芜去苏娘子那买些鱼虾海鲜回来,暮食我们吃火锅。”
“火锅?”萧知珩头一回听说这种吃食,可谓是十分好奇,当即就凑上前来笑着开口,“那是什么吃食?直接将锅架在火上煮?”
“郎君说得倒也没错,不过我们用的是泥炉烧炭了。”林书晚笑嘻嘻地递了一块蛋黄酥到江昱枫手中,见他眸子一亮,方才的郁色一扫而空,她心中也跟着高兴,但还是惦记着他方才欲言又止的模样,打算晚些时候寻个时间问问他。
这头林书晚正思索着如何哄人,那边几个听见今日要吃火锅的几个娃娃高兴极了,叽叽喳喳围在萧知珩身边同他解释着火锅的吃法,直到说到不管什么吃食都能下锅涮熟,再配上林记独门秘制的调料,所有的吃食都会变得十分美味时,萧知珩霎时面露憧憬之色,直言,今日必定要瞧瞧这火锅味道究竟如何。
大抵萧知珩性子活泼,不过半个时辰,他就同姜家这几个娃娃玩成一团,他坐在小院的藤椅上,腿边围了一圈娃娃,各个仰着头一脸崇拜的听着他说着西北边境的战事,跌宕起伏,说到周边小国蠢蠢欲动,时不时起兵骚扰永宁百姓时,安姐儿肉乎乎的小手紧握成拳,嫉恶如仇道:“等我长大了,我定要将他们打到不敢觊觎我们永宁!”
此言一出,萧知珩话音一顿,满脸诧异地望向安姐儿,又瞧了瞧不远处的林书晚,心中虽有疑惑,却耐不住几个娃娃的催促,只好继续说着边境的故事,直到隔壁的源哥儿来催促谨哥儿去上学,谨哥儿还满脸不舍,可书院不能不去,只好凑到萧知珩身旁,小声央求道:“哥哥,后面的故事能不能等我回来再说?”
谨哥儿眼中殷切的期盼叫人不好拒绝,萧知珩点了点头,“这是自然,谨哥儿快去学堂吧。”
目送着谨哥儿同青芜的背影消失在在后门的巷子口,萧知珩猛然想起方才安姐儿所言,当即笑盈盈地扭头望向安姐儿,上下打量着她如今肉乎乎的样子,隐约能瞧出日后手长脚长的模样,心中暗道倒是个练武的好料子,“安姐儿日后可有什么想做的事?”
这话不仅把安姐儿问懵了,连一旁的林书晚都有些诧异地抬头望向萧知珩,心中暗自嘀咕,自己还从未问过几个娃娃,怎的萧家表哥抢先问了,她接到安姐儿求救似的目光,正要开口替安姐儿解围之时,手背忽然传来一阵温热,她抬头望去,就见江昱枫眼含笑意冲着自己摇了摇头,美色当前,目光潋滟眸中皆是笑意,林书晚沉默片刻,就直接向美色屈服了。
许久都等不到林书晚开口的安姐儿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 “不知道,不过我现在只想跟在阿姐身边。”
闻言,萧知珩虽有些失望,但还是能理解,毕竟眼前这个娃娃不过十岁还小,于是想开了的萧知珩笑着揉了揉安姐儿的脑袋,“无妨,那就等安姐儿长大些,我再来问你。”
柔软的发丝手感极好,萧知珩忍不住又多揉了两下,莫名想到自己身在西南的几个侄子,各个调皮捣蛋,甚至连头发都十分粗硬,不如女娃娃可爱。
思及此,下一秒萧知珩一拍手就道:“正好我还要在此呆上好些日子,这几日你们几个娃娃就随我一块习武吧。”
三言两语就定下安姐儿这几个娃娃的日后的命运,安姐儿还好些,毕竟在惊鸿离开之前,日日都跟着他习武,李家那两个孩子就不太行了,以往在家中日日都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床,如今随宋老读书,已经比以往起的早了不少,若是要再加上习武,那更要早起了,于是乎两个娃娃霎时垮了小脸,但想着来时阿爹阿娘同自己说的话,只好跟在安姐儿身后,苦着脸点头。
来此一趟,收了几个徒弟的萧知珩心满意足地将鲜肉馄饨连馄饨带汤一块喝完,抹了把嘴,“爹,我去审一下那两个王八犊子。”
萧将军点了点头,同江昱枫对视一眼,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去吧,记得下手轻一些,若是能让他俩成为证人更佳。”
“是。”
等到萧知珩离开,萧将军也吃得差不多了,他将最后一口馅饼吞下后,瞧了眼江昱枫,心知他有话要同林书晚说,便同他打了声招呼,领着几个娃娃一块去了隔壁。
薛秦二位娘子十分识趣地躲在灶房里头,姜婉等人正在食肆里头忙着朝食生意。至此,姜家小院便只剩下林书晚同江昱枫两人,两人相对而坐,江昱枫耳尖微红,直直盯着林书晚,水光潋滟的眸光中似乎还带着些委屈。
“晚娘,为何我给你写了这么多信,你一封都未回我?”江昱枫满是控诉的开口,语气中隐约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闻言,林书晚沉默了好半晌,当即决定先发制人,“胡说,我分明给你写过信,还特地让惊鸿送的呢。”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完江昱枫眼眶瞬间红了一圈,整个人瞧着委屈的不行,“你还说,那信里头写的都是什么?全是你送去京中的酒,还有查国公府的事,你可有对我半点思念?”
说到此处,江昱枫眼底泛起水光,不等林书晚开口,又接着道:“我在京中想你想的心都疼,还险些被人辱了清白,这便算了,可是你给我送去的吃食,还被太子抢了一大半走,我便只好将剩下的那些吃食藏着,每日吃上一小块,以解相思,可没想到,两月未见,你竟对我生分至此,连明远都不愿唤我。”
“清白?什么清白?”林书晚飞快做到江昱枫身旁,敏锐地听到辱了清白四字,心中虽不甚相信,但还是有些诧异。
温暖的气息从身侧传来,江昱枫心头酸胀,方才酝酿好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无奈地瞧了林书晚一眼,这才将他在京中险些被林家大房一家算计的事,原原本本同林书晚说了一遍,末了又添了一句,“让林志昌去典厩署算是便宜他了,老东西还敢算计到我头上了。”
林书晚见他气呼呼的模样,心头微暖,她如何不知江昱枫此番行为是替自己出气的,若不是为她,林家那庶女压根都进不去他在酒楼的房间,思及此,林书晚温热的掌心覆在江昱枫手背上,于是还在嘟嘟囔囔的江昱枫,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脸颊微红,沉默地盯着两人交握的手掌,温热柔软中带着一点粗糙的触感,让他心中一阵窃喜,正思索着如何让她多停留些时间,便听到林书晚开口道:“明远,多谢。”
在外能言善辩的江昱枫闻言,耳尖通红一片,不自在的动了动自己的手掌,“谁让那老匹夫自己算计我的。”
“嗯,是他的错。”林书晚连连点头,过了一会又道,“你方才说太子殿下同你抢吃食?”
此言一出,可算是打开江昱枫的话匣子了,他挎着张脸,想起自己回来时,太子所言,更是不开心了,“是啊,晚娘你是不晓得,我头一日东宫,太子便闻到了香味,直接把你给我带去的糕点搜刮了干净,这便算了,第二次你让人给我带去的吃食又被他搜刮了好些,吃便吃了,今次回来时,他还让我隔三岔五便给他送些过去,谁家太子这般重口腹之欲?”
江昱枫越说越来气,侧着头挨着林书晚将当今太子大肆吐槽了一番,那孩子气的模样当真是难得一见,林书晚无奈之下,只好轻声安抚着,不过她也从江昱枫的口中,得知如今太子就在西南军中,似乎工坊一事,便是由太子主导的。
渐渐地,声音越来越轻,没一会,林书晚只觉肩头一沉,她侧过头,就见江昱枫双眸紧闭,脑袋枕在她的肩头,呼吸清浅,已然睡着了。
“阿姐!”
“小声些,明远睡着了。”林书晚瞧着朝自己跑来的安姐儿,轻声提醒。
于是,安姐儿放缓了步子,轻手轻脚走到林书晚身侧,趴在椅子旁,盯着江昱枫,葡萄似的眼珠子里头满是好奇,“阿姐,江哥哥这是怎么了?”
“奔波了一路,累了,在休息。”林书晚垂头瞧着枕靠在自己肩头的少年,长长的睫羽在眼下留出一片阴影,脸色略白,甚至唇色都比先前浅了不少,显然这俩月在京中的日子也不好过,好在回来了,自己旁的不行,做菜可是拿手好戏,总能给他养回来。
“哦,那要让江哥哥好好休息。”安姐儿一知半解。
“安姐儿不是在跟着萧将军么,怎么一个人跑过来了?”林书晚瞧了眼安姐儿身后,并未瞧见李家两个孩子,更未瞧见萧将军,不觉有些好奇。
闻言,安姐儿脸上霎时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阿姐,我知道我以后要做什么了!我想成为一个女捕快,若是以后再有像薛婶婶家那种卖女儿的人,我就能帮助她们了!”
话音一落,林书晚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瞧着跟前的安姐儿,“安姐儿真棒!”
与此同时,倚靠在林书晚肩头的江昱枫,同样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最后嗅着林书晚发丝上的桃花香味,缓缓睡去。
而此时,钱塘江外一艘商船缓缓靠岸,钱舜站在甲板上望着一望无际的水域,心中莫名有些雀跃,再有一月,他便能抵达钦州码头,他便能寻到晚娘。
第110章 叫花鸡
◎鸡肉鲜嫩多汁◎
细雨绵绵, 眨眼便是清明,整个廉州接连下了半月的雨,到处都湿哒哒的, 令人浑身难受。
蒋大壮撑着油纸伞,穿着木屐, 哒哒哒地踩在青石板上,最终停在林记门口, 与他同行而来的还有崔判官跟王参军,三人一前一后, 收了雨伞,大步流星踏入食肆,昂首扫过四周, 就寻了一处靠窗的空位坐下。
窗下雨丝绵绵, 一枝缀满梨花的树枝从墙内探出,随风而动, 洁白的花瓣在昨日狂风骤雨的摧残之下, 片片飘零在泥土之上。
崔判官瞧着窗外的落花,心中不经一阵感伤, 他无言叹了口气, “二位, 世子让人送来的信件,你们可有看过?”
王擎面色沉重,点了点头, 如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四周, 就见姜婉手中捧着菜单, 正往这走来, 当即压低了嗓音语速飞快, “自然是看了,没想到啊,贾茂那王王八犊子就能这么心狠手辣,就因为人姜家不愿把酿酒的方子交出来,他就让王铮那龟孙子把人杀了?”
闻言,崔判官沉默了,他一言难尽地看了王擎一眼,不由暗骂自己一声眼瞎,以往自己竟还把此人当做政敌,当真是笑话,他张了张嘴正要解释。
“几位今日要吃些什么?”姜婉含笑的嗓音从身侧传来。
崔判官只好先闭了嘴,没忍住瞪了王擎一眼,心道也不知江世子到底看重了他哪一点,搞得自己如今要同这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共事,他接过姜婉递来的菜单,刚扫了一眼,目光霎时被右下角的叫花鸡同鱼羹吸引住了,当即敲了敲桌面,示意身侧两人一同看向那两道吃食,三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好奇,于是崔判官点着菜单上的叫花鸡,脸上露出一抹笑,就同姜婉道:“要一份叫花鸡,再要一份鱼羹,旁的就上些时令蔬菜就好,劳烦掌柜让林娘子看着来。”
刷刷几下,姜婉几下三人点好的吃食,招呼着青芜送来一壶林记独有的果茶,随即捏着菜单就往柜台后的窗口走去,菜单摆在窗口,没一会长月就将单子接了过去。
“娘子,点了十只叫花鸡,二十碗鱼羹。”长月瞧了眼手中的菜单,就冲着林书晚道。
是了,自从那日她做过一次叫花鸡后,得了姜家小院以及崔三娘同蒋珠的好评,她便在林记食肆的菜单上添了这道吃食,一经推出,便大受欢迎,加之叫花鸡十分方便携带,便有些食客瞧着食肆里头人多不想排队,就寻姜婉买上一只叫花鸡,带回家吃。
街头开饰品铺子的彩掌柜不喜人多的地方,就会隔三岔五让自家丫鬟到林记食肆来买吃食,这不今日就来了,伶俐的小丫鬟站在柜台前笑着同青芜点了一份叫花鸡,一份荔枝肉,外加一道清炒时蔬后,便同她闲聊,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就绕到了长安街的德胜楼。
小丫鬟鬼鬼祟祟的目光扫过四周,见没人注意到她俩,就拽着青芜走到一旁角落,小声道:“青芜姐姐,我听东家说德胜楼完蛋了,他家东家不知去了何处,那酒楼的掌柜都将整个廉州都翻了遍,都没寻到人,听说这两日打算把钱一分,就把酒楼关门了,对了不仅他家东家不见了人影,就连贾参军都不见了。”
闻言,青芜心中一惊,随即大喜过望,因着德胜楼时常照办林记的吃食,青芜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如今乍然得知那酒楼要倒了大霉,心中高兴极了,若不是顾忌食肆里头人多,她都要拍手叫好了,青芜深呼吸了几下,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却始终压不住语气中的雀跃,试探着询问身旁的小丫鬟,“此事当真?”
“自然,我家掌柜的同酒楼的掌柜关系可好了,这都是那酒楼掌柜亲口头同我家掌柜说的,他还说了,等他将酒楼的员工安置好,他就要带着自己夫人去江南,到时候去江南开上一家酒楼。”小丫头见她不信,有些急了,当即就把自己知道的消息都同青芜说了。
听到此处,青芜有些诧异,江南距离廉州可不远呢,走水路少说也要一两个月。
“因为那掌柜的夫人是江南人士,听说以前是绣坊的小姐,不知怎么落了难,流落到了岭南,不过听我家掌柜的说,那位夫人挺厉害的,白手起家在廉州发了一家自己的绣坊,里头的绣品十分精致,拿去送人一点也不丢面呢。”小丫鬟凑到青芜耳边,嘀嘀咕咕说着自己知道的一切。
原来在方才,青芜蹲在角落,不知不觉中说出了自己心中疑惑,正好被那小丫头听了一耳朵,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日里没人同那丫头说话,这会她竟一股脑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给了青芜听。
眼看着她就要将自家的情况透个底朝天,食肆同灶房连接的窗口在此时传来的动静,一只小巧精致的食盒摆在了窗口上,青芜远远瞧见,霎时松了口气,“梨落,你家的吃食好了,我这就去给你拿过来,你在此处等我片刻。”
梨落点了点头,连连应是。
下一秒青芜就飞快走到窗口,提起食盒大步流星走回到梨落身旁,同她叮嘱了几句,将她送出食肆,自个儿就跟在姜婉身后忙着给食客点菜。
就在她们几人忙前忙后之际,蒋大壮几人的吃食总算端上了桌,桌子的最中间摆着一只白色的瓷碗,里头摆着一只用浅绿色荷叶包裹着的吃食,光从外头瞧,压根瞧不出里头是什么,就在几人面露疑惑之际,青芜站在桌旁,取过一把尖锐的匕首,小心翼翼划开外头那层荷叶,里头立马流出半透明的汤汁,浓郁的香味弥漫在整个食肆里头。
随着青芜的动作,外头那层荷叶被完全剥去,露出里头淡黄色的鸡肉,那浓浓的香味像把钩子似的勾引着几人的味蕾,王擎忙了这一日,本就饿着肚子,抄起筷子伸向碗中的鸡肉时,就见青芜握着手中的匕首,在鸡腹划了一道,霎时一股更浓郁的香味冲了出来,塞在鸡腹的食材同汤汁一块流了出来,光闻着那香味就让人口水直流了。
见状,原本打算夹肉的王擎动作一顿,等了一会才讷讷地问道:“这可以吃了吗?”
闻言,正在端着鱼羹青芜,手中动作一顿,“自然是可以了,您小心些烫。”
话音一落,王擎就如饿虎扑食一般,夹起一块叫花鸡就送入口中,鲜嫩的滋味霎时让他眯起眸子,随之而来的鸡汤的鲜美,这味道实在不错,难怪来时瞧见食肆几乎每桌都点了一份,他一边咀嚼着,一边琢磨着一会吃好后要不要带些给自己阿娘尝尝,只因这鸡肉软烂,哪怕是牙口不好的人吃着也没问题。
思及此,王擎当即冲着青芜招了招手,“小娘子,这叫花鸡可否打包?”
“自然是可以的,您是要带回去吃么?”
王擎点了点头,“要两只打包。”
“好勒,您先吃着,等您吃好后,我再给您打包叫花鸡,对了,如果这鸡肉放凉了,您便回去用蒸笼蒸一下就能吃了,味道虽不如刚出锅的,但总体来说味道还是不错的。”青芜笑着倒了杯酒水递到王擎手边,同他解释。
接过酒杯,王擎点了点头,瞧着桌上的吃食都摆齐了,就冲着青芜挥了挥手,让她先走,见她走远了,他才扭头望向崔判官,见他俩毫无意外的模样,眼中疑惑更甚,目光扫过两人的脸颊,随即语气十分肯定道:“你们俩吃过这叫花鸡。”
崔判官夹起一块鸡肉,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软烂鲜嫩的鸡肉裹挟着鲜美的鸡汤入口,那绝美的滋味,让他不由自主发出一声喟叹,心道果真如那丫头所言,还得是新出锅的叫花鸡味道最好,先前三娘带回去的味道虽也不错,但始终不及当烤出来的味道好。
等到他将口中的鸡肉咽下,崔判官才笑着跟王擎解释,“我家三娘还有蒋君家的珠珠同林记的东家走的比较近,隔三岔五就会来吃饭,之前带两份回去给我们尝过。”
“原来如此。”王擎点了点头,抿了口酒又转头望向崔判官,“你方才要说什么?难不成我说的是错的,姜家那两人不是因为酿酒的方子死的?”
话音一落,崔判官心头一慌,飞快扫过四周,好在食肆嘈杂,王擎方才说话的声音也不算大,这才没引得旁人看过来,于是他忍不住瞪了王擎一眼,指尖沾了些清水,在桌上写写画画。
直到他在桌上落下最后一笔,王擎面色骤变,一脸不敢置信,他知道贾茂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从未想过他胆子竟这般大,虎目扫过四周,沉默了一会,这才压低着嗓音道“此事当真?”
“自然,世子递来的消息里头说的清清楚楚,况且如今世子就在林记食肆,你若不信我,大可去寻他问问。”崔判官端起酒杯饮了一口。
话已至此,王擎还有什么不信的,毕竟他们如今都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崔判官压根没必要欺骗自己,于是他点了点头打算夹菜的时候,这才发现,自打方才起就一言未发的蒋大壮吃得满嘴流油,桌上的鱼羹已然下去一半,他眉头拧起,哪里还顾得上同崔判官说话,直接加入了抢食的阵列。
与此同时,从芸娘那处回来的萧知珩,刚从外头出来,就拽着守在林书晚身侧的江昱枫去了书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