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竹再睁眼的时候, 距离车祸那天,已经过了两个星期。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只看见雪白的天花板, 和一滴一滴滴下的生理盐水。
下意识想要起身,却只觉得头很痛, 身体很沉重,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痛楚全都钻进了脑海里。
剧痛让她动弹不得, 但是目光还是习惯性的打量着四周。
身体上盖着的也是一床雪白的被子,手被放到了被子外面,插着针管, 床侧还坐了一个女人。
女人手肘撑在她床沿, 头发落在脸侧, 方竹看不清她的模样。
她试探性地开口,却发现声音沙哑得有些出不了声,勉强清了清嗓, 才发出了声, “你好?”
女人没有反应,方竹又叫了一声, 用扎这针的手戳了戳女人的手臂, 女人才终于有了反应。
女人缓缓抬起头,习惯性地往方竹这边看来。
“你醒了?我去叫医生。”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女人的相貌, 只记住了女人布满血丝疲惫的眼睛, 就见女人已经转身离开了。
她看看女人留在床尾的深棕色大衣,又看看女人已经离去关上的门, 最后收回了目光
看着自己身上蓝白条纹的衣服和乱七八糟的仪器, 她不禁想,自己是在医院吗?
但是, 她看着屋里的陈设,房间里只有这一张床,那边甚至还有茶几和沙发,独立的浴室,和衣柜。
又不禁觉得,哪有这样的医院?
反正她从来没见过,她只见过……见过……见过什么?
她刚觉得脑子有点吃痛,却见病房门被打开了,刚才的女人带着另一个女人走了进来,新进来的女人穿着长长的白色大衣,先前那个女人唤她为“木医生”。
“木医生,你快看看方竹现在的情况。”
女人看上去好像很着急,拉着那个木医生快步朝她走来。
看谁?
看方竹?
方竹是谁?
看着两个女人都走了过来,她基本确定,好像就是她了。
木医生将连在她身上的仪器都看了个遍,转头对着她问:“你知道你是谁吗?”
她不知道眼前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危险与否。
她想,如果那个女人那么着急,那自己认下刚才那个名字,有八成可能不会遇到来自那个女人的危险。
如果这个名字不对,那她再改口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有三成可能能够幸免于难,至于剩下七成,她只能另想办法了。
于是,她试探性地点了点头,又试探性地说出了那个名字,“方竹。”
眼前的木医生似乎松了口气,她赌对了。
木医生:“那你还记得你受伤前的情境吗?”
受伤前的情景……她现在脑子里什么情景都没有。
但是又不能露馅,脑子里一边快速思考,眼睛一边观察着两人的反应。
“嘶。”头部剧痛打断了她的思绪。
木医生转头对刚才那个女人说:“方总,方竹虽然有些虚弱,但是生命体征都在正常范围。因为头部受到创伤,出现轻微脑震荡,现在可能出现部分记忆缺失的情况,让她休息一会儿,我明天安排心理医生来对她进行评估。”
方总:“好。”
于是木医生离开了,方总又在她旁边坐下。
“现在头还痛吗?”
是在关心她吗?还是在试探她能不能接受那个什么评估。
方竹犹豫了一下,选择了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回答,“有点。”
“那……身上呢?”
她看着这个方总说话间目光在她身上游离,原以为是在观察她的情况。
可是当方总语落看向她的时候,她清清楚楚看到了这方总眼眶里的泪。
她眼睛里的血丝是不是也是这么来的?
她一瞬间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不过,她连面前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就这样自以为是地想,换做以前,恐怕是会丢了性命了。
以前……这个词在她脑中一闪而过,以前,又是什么样的?
头又痛了,想不到,先把眼前的事应付好。
她觉得刚才的答案应该是很好的,决定继续沿用,只是看着女人的脸,刚才的答案到了嘴边,却又转成了别的回答。
“不痛了。”
这回答肯定没有刚才那个好,她不知道会不会让她陷入什么危险之中。
她似乎,在赌。
心里有些慌乱,但是她却能感受到自己表面上应该没有表现出任何,似乎很从容。
大概,她以前的生活也一直在赌。
看着方总将“不痛就好”轻声呢喃了两声,随后好似突然想到什么,“我给方歌电话,告诉她你醒了。”
说着,方总起身就要离开。
多来一个人,她暴露的风险就多一分,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连忙抓住了方总的手。
而方总垂头看着她,没有说话,却慢慢抬起了手。
危险!
她该怎么做,逃跑还是反击,逃能逃到哪里去,她什么都记不得了,反击又怎么反击,眼前这人实力怎么样,自己实力又怎么样……
还没思索出一个结果,却见女人的手先自己停下了,停在她的脑侧。
这是在干什么?
想碰她的头?想摸她的头?
摸头是一个很亲昵的动作,这方总之前表现出来的都是很关心她,那说不定她们关系亲昵,那她躲开这个动作就会显得十分不合理。
但如果不是呢?
如果不是只想轻轻摸一下她的头,如果是在她头上重重拍下一掌,那她会不会晕过去之后变得毫无防备任人宰割,或者在落掌的瞬间就会死去。
无数念头在她脑中闪过,她抓不住任何一个,以至于半天没能做出反应,甚至头又开始痛了。
几秒过去,方总的掌心覆在了她的头顶上,很轻很轻的揉了几下,便收回了手。
动作真的很轻,她甚至觉得那手几乎没碰到她的头,只是在她的头发上动了两下。
但是,她也确确实实感到了,感受到了掌心温度,令人舒适,她甚至觉得温度传到她身上的时候,她的头似乎都没有那么痛了。
而当她从那温暖的掌心回过神来的时候,方总的电话已经拨出去了,甚至已经接通了。
“方歌,方竹醒了,你现在要过来吗?嗯,那我让人去接你……那你自己打车过来,注意安全。”
没过一会儿,病房门又被打开了,又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女人扎着高马尾,穿着一身白,腰上系着一根红黑拼接的腰带。
她的视力应该是相当不错的,远远的将那腰带两端的字看清了,是“山青跆拳道协会”和“方歌”。
这应该就是刚才这方总说要叫来的人了。
方歌的嘴角和眉角都有些擦伤,袖口时隐时现也能看到写青紫,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方歌走进来这几步,看上去似乎有些轻微的一瘸一拐的。
好端端的人,怎么弄成这样了?肯定会很痛吧。
她又看着方歌和方总对视的时候,小声叫了声妈妈,虽然长得不像,但是眉目低垂间,神态无比相似。
于是,她又有了猜测,方总和方歌是母女关系。
只是,两人似乎都对她醒来这件事很看重,那她在这之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还没想出答案,方歌便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你慢点……方歌。”她下意识提醒,却又忽然想起自己的处境反而比较麻烦,于是故意叫出方歌名字,以表示她记得,不暴露出自己现在脑子里全是空的,刚才撒谎的事。
但是她看见方歌明显愣了一下,随后便垂下了目光。
她觉得她的表现应该没问题才对,怎么会这样,想想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快点找补。
她依旧还没能反应,却见方歌垂着头,双手掩面,双肩微微颤抖,说了一句话。
她没听太清,因为在方歌说话前,她的注意力先被方歌的手引过去了。
方歌手指的每个关节似乎都有些红肿,严重的甚至破皮还没结痂。
刚才手腕处若隐若现的青紫,她也没看错,甚至在方歌手抬起手,衣袖滑落,看到了大片的青紫和红肿。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子里明明关于这人的一点记忆也没有,却偏觉得这人不该是现在这样的。
她觉得,这人应该是完好完美的,怎么会是现在这样呢?怎么受了这么多伤?
她想去擦去她的眼泪,她想轻轻抱住她颤抖的身体,她想……
她想,这样的动作是不是太过亲昵了?
她想,自己有过这样亲昵的关系吗?
可是,她就是想,她看着她哭感觉自己也好难受。
她想了半天,最终伸出了手,轻轻搭在了方歌颤抖的肩上,“你别哭了。”
可是方歌似乎并没有因为她的动作而没再哭,只是抽泣着说:“对不起……”
她这时候听得真切,刚才方歌说的也是对不起。
她知道这个问题可能会暴露自己,但她还是想问:“为什么要道歉?”
她说着,总觉得这话好熟悉。
可是她想不起来了。
“如果不是……我丢三落四……你去帮我拿……你就不会出事了……”
她觉得方歌好像很伤心,好像每一个字都是好不容易从泣不成声中挤出来的。
她说:“那也肯定,是我自己要去的,你没有逼我。”
说这话,一方面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应该不是一个会被人随意差遣的人。
另一方面,她也希望能够有办法,让眼前这人不哭了。
可是眼前这人听了她的话,非但没有停止哭泣,反而好像更伤心了,甚至直不起身体,趴在了她的床沿,就连哭声也变得更大了。
“我……”她有些无措,想要安慰方歌,心一横便全说了,“我什么都记不得了,你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好不好?我也肯定不会怪你,你别哭了。”
第62章 别和我谈恋爱
看着方竹离去的背影, 方歌短暂的想到了方竹回家的第一天。
那天,她也将马上要用的项链落下了,落在了方竹的房间里。
虽然没想过要和方竹有多好的感情, 但是哪怕是为了妈妈,她至少也不会和方竹闹矛盾。
于是, 为了不引起方竹的注意, 几乎是脑子有些坏掉了, 偷偷溜进方竹的房间。
却没想到,被正在抓鬼的方竹抓个正着。
不过,她预想的, 方竹可能会不高兴的样子, 也没有看见, 也是这样转身去给她拿了项链。
方竹那时的背影和现在被背影重叠,似乎兜兜转转,方竹一直是原来那个方竹。
“方竹出事了。”
方歌刚将这句话反应过来, 就目睹了方竹的意外现场。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在想, 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
在想,如果自己不是这么丢三落四的, 方竹是不是就不会在那个时候, 出现在路上,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对啊, 她为什么, 不能好好记得,明明是自己要用到的东西, 为什么每次都要方竹去帮她拿, 这明明,很简单的……
“方歌!”
“方歌!”
妈妈狠狠抓住了她的手腕, 让她的红黑的腰带没能系上。
她不懂,抬头看向妈妈,妈妈看上去好像很悲伤,很凶,很严肃,也很生气。
妈妈在骂她。
她好像,是第一次见到妈妈这幅模样。
妈妈狠狠将她拉倒面前,严词厉色地说:“要是觉得内疚你就去守着方竹,要是觉得是你的错你就等方竹醒了去跟她道歉,你现在这样算什么,和自残有什么区别。”
“可是……”方歌有好多话想说,可是,喉咙好像被人抓住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一些温热的液体从她脸上不停滑下。
这是自残吗?
方歌觉得这应该不是才对。
她不痛,也没有流很多血,没有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也没有躺在医院里一直醒不过来。
这明明,不是才对。
方女士把方歌抱在怀里,摸了摸方歌的头,“别哭了,这不是你的错,是那天的司机醉酒后又疲劳驾驶,这不是你的错。”
方歌好像在妈妈肩头哭了好久。
后来妈妈去医院了,她又去训练了。
教练和学员都不愿意和她一起练,她一个人在旁边自己练。
中间有人在说话,她不知道是不是在和她说,她唯一知道的,是闭馆的时候,她被赶出去了。
于是她只能换下一家,换下一个场地,换一天再去。
不知道训练了多久,妈妈跟她说,方竹醒了。
她又想来看看方竹。
方竹可能会怪她,可能会生她的气,可能会讨厌她。
这本来就是她的错,她没理由让方竹不这样。
她想,她是不是可以哄一哄方竹,让方竹不要讨厌她。
她已经做好了迎接方竹冷言冷语冷脸的准备了。
她看到方竹居然还会提醒她,她想,方竹是不是也没有那么讨厌她。
可是她听见方竹叫她名字的时候,好像很犹豫,好像是不愿意叫。
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明明以前,每次叫她的时候,都很高兴的。
方竹是不是,其实已经不想再见到她了。
从前和现在的巨大落差,即便是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即便是方竹还没有对她冷脸,她都已经没办法承受了。
可是她却也说不出半分为自己辩解的话,因为,全都是她的错。
她只能道歉。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是因为不想和她解释这么多,所以才这么说的,还是……方歌一边想着,一边抬起来,看向方竹的目光颤动。
“你忘记了多少……或者说,你还记得什么?”站在后面的方女士走了过来。
方竹看着两人似乎都对她这句话有了反应,她不知道自己刚才的做法是不是错误了,但是眼前这人真的哭得好伤心,她觉得看着她这样,也自己好难受。
方竹有些不确定地回答:“全都……忘了。”
“那……”方女士张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你们是谁,刚才……我都是猜的。”
方女士听到这回答,莫名笑了一下,又几乎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这么滑头,让医生误诊了怎么办。”
方竹看着好像没有因为这个被伤害和责备,也松了口气,目光在方女士和方歌身上游离,“那她,那你……现在能跟我说发生了什么吗?”
方歌和方竹对上视线后马上又垂下了头,没应声。
“我来说吧。”方女士搬了个凳子过来,和方歌一起,在方竹床边坐下。
方女士说着当时的事,这些也是在方歌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来的。
方歌在旁边听着,手上撑在膝盖上攥得发紧,双唇也抿得发白,如同做错了事,正在等待被批评的孩子一般。
方竹安静地听方女士说完,感叹的啊了一声,说:“那这也不是你的错啊,你道什么歉。”
这话远不在方歌意料之中,抬头看向方竹的时候,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那我们……”方竹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离,手在的指向在三人中不断变换,“是什么关系?”
看着两人刚才的反应,方竹虽然这样问,但是心里有大概的答案,至少关系不会太差。
于是,她问着,便已经挪过来,伸手抹去了方歌眼角的泪花。
方女士虽然之前就知道方歌的想法,但是还不知道两人已经确定关系了,于是回答:“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孩子。”
方竹闻言,手突然就顿住了。
完了。
她的想法好像有点犯法了。
她慢慢收回了手,看看方歌又看看方女士,试图找到意思回旋的余地。
方女士看她这样子,以为是在怀疑自己说的话,便把身世讲了一下。
方竹拖了一个长长的哦,有余地。
她有问题想问,但是能直接问吗?能问吗?有些犹豫,决定暂时搁置。
方女士确实很忙,坐下来不过半个小时就有好几通电话打了进来。
“你们聊,我处理点工作。”方女士说着站了起来,往沙发茶几那边走去,打开了电脑。
方竹看着走过去的方女士,目光又落到方歌身上,偏头看了一下方歌的神情,“是不是被吓到了?”
方歌缓缓摇头,“没有。”
“没有?”方竹牵动着连在身上的仪器,伸手捧起了方歌的脸,“以前见过这场景?”
“没有。”
方竹手指轻轻拨了一下方歌的碎发,“那怎么可能没被吓到。”
方歌没回答方竹,移开了视线。
方竹看着她,不觉嘴角上扬,拇指指腹轻轻滑过方歌的下唇,柔软的触感传到她的指下,却说:“嘴真硬。”
“……什么?”
“我说,你嘴硬。”
方歌先前的内疚突然消失,变成了窝火,是谁之前亲的那么用力,现在来说她嘴硬。
“放开我。”方歌抿了抿唇,说着,把方竹的手拉了下来。
而方竹却哼笑一声,手撑在床上,身子凑得更近了些,“你被吓到了也不肯承认,还是说你自己也没意识到吗?所以我才说你嘴硬的,那你想到哪里去了?”
方歌这才听懂,方竹刚才是故意那么说的,火气一下就涌了上来,一把将方竹推开。
方竹顺势倒了下去,牵动着那些仪器的线不停晃动。
好一会儿,线没再晃动了,而方竹却依旧还是原来倒在床上的模样。
方歌突然一些着急,毕竟方竹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伤,也才刚醒,自己就这么推她,会不会牵动了她的伤口。
伸手想要去将方竹扶起来,手刚碰在方竹身上,她便有了动静。
“妈!方歌欺负病患!”方竹朝茶几那边的方女士喊道
方歌几乎是在听到这话的瞬间就瞪大了双眼,随后一巴掌打在了方竹的肩上。
方女士忙里抽空往这边看了一眼,回道:“欺负回去。”
方竹:“什么狼性文化家庭。”
“什么狼性文化?”方歌说,“你起不起来,不起来就不扶你了。”
“可是很痛啊。”
“那……”方歌到底也是内疚,“那我慢慢扶你起来,或者你要躺下吗?”
方竹往后面仰了一下,躺在床上,朝方歌伸出了手。
方歌以为她要起来,也伸手去拉她,谁料方竹掌心一翻,抓住了她的手腕。
方竹看着自己手,下面是她刚看到过的那片青紫。
她抓着方歌的手腕,将人来到自己面前,方歌重心不稳,另一只手手肘撑在方竹身侧,才勉强稳住。
但是,那只手上面也有伤,这样撑着身体的痛感和被方竹抓在手里的痛感全都一下窜到她脑子里,吃痛的低吟了一声,“你做什……”
“我这样碰你你痛吗?”
方竹好像是在报复她推了她,于是方歌说:“知道了,对不起,不该推你。”
方竹放开了她的手腕,手摸在她锁骨下方,将她轻轻顶了起来,另一只手撑起来自己的上半身。
两人脸距离很近,方竹十分流氓的朝方歌吹了口气,说:“知道痛还把自己弄这么多伤?”
“要你管。”方歌坐回了凳子上。
“可是大小姐细皮嫩肉的,受伤应该很痛吧,我会心疼的。”
方歌几乎是有些轻蔑的冷哼了一声,“就你嘴会说话,记都记不得了,心疼什么。”
方竹跪坐在病床上,动了动膝盖,和方歌靠近了些,“记不得了就不能喜欢你吗?就不能和你谈恋爱了吗?”
方歌脑子里忽然回忆起了之前的种种。
在她努力让方竹喜欢自己,在努力试探后,方竹似乎对此并没有太大反应。
她几乎在想,方竹应该就是喜欢挑逗别人,却不会有更多的感情。
觉得,很难让方竹喜欢上自己。
甚至,在她们确定关系之后,方歌也不止一次的想过,方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可是,这时候,听到这样的方竹,说出这样的话。
方歌突然在想,方竹可能并不是对自己的行为没有反应,只是从始至终都是同样的表现。
她以前故意的表现,和被方竹耍的团团转的模样在脑子里浮现,莫大的羞耻感将她裹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她,转而带上了一点愤怒。
方歌冷哼了一声,说:“不可以。”
“为什么?”方竹哭丧着脸问,“明明不犯法了。”
看着方竹这样,方歌心情十分愉悦,将自己的手抬了起来,让方竹看着她左手中指上的那枚银色戒指。
“因为我已经有对象了。”
“哪个混蛋这么幸运……”方竹骂着,忽然停下了,眼睛紧紧盯着那枚戒指,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向方歌眼睛,认真地说,“我怎么觉得,那好像是我的东西。”
第63章 好坏的一个女人
讨厌直觉类动物。
方歌:“……你怎么证明?”
“本来不是很确定, ”方竹将方歌的拉了过来,“你这样说,我就能确定了。”
方歌:“这不是你的东西。”
“这就是。”方竹说着顿了一下, 摸了摸方歌指间的戒指,“好吧, 它现在是你的。”
方歌正欲开口反驳, 方竹却又往她面前凑了几分, “所以现在可以和我谈恋爱了吗?”
未免有几分离谱,方歌掐着方竹的脸颊,问:“什么都记不得了, 也还喜欢我?”
“喜欢。一见到你就喜欢, 想和你牵手, 想和你拥抱,想和你亲吻,想和你□□……唔!”
方歌连忙翻手捂住了方竹的嘴, 往方女士那边看过去, 方女士好像很忙,一边接着电话, 一边用着电脑, 幸好没有注意到她们这边。
方竹嘴被捂住,说起话来嗡嗡嗡的, “你不信我?”
“你说话能不能把个门!”方歌压着声音呵斥道。
“那你就是相信我了。”方竹慢慢将方歌的手拉下来。
方歌心里莫名愉悦, “那你这是一见钟情吗?”
“是吧。”
“那……我可以勉强答应你。”
方竹又凑近了几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方歌, “很勉强吗?”
方歌被她看得有些发怵, 但是也不想示弱,“也, 不是很勉强,只是可能没那么喜欢你。”
方竹垂下目光,嘴里重复了一边“那么”两个字。
方歌突然有些犹豫,担心自己玩笑开过了,方竹不高兴了,刚准备改口,却听见方竹似乎轻笑了一下。
方竹嘴角上扬,又直勾勾地看着她,“你的对比对象是谁?是你,还是我?”
“当,当然是你了。”
“确定吗?”
她越凑越近,方歌不觉上身后仰,而她却一手捧在了方歌下巴上,拇指指腹又轻轻婆娑在她唇上,止住了方歌后仰,也挡住了方歌继续开口。
“算算时间,我们认识差不多十个周,而其中,我少说也有三个周在昏迷,”方竹说话间,短暂地瞥向了那枚戒指,“看来,你喜欢上我的时间,也很快。”
“那又怎么了?”方竹看上去太胸有成竹了,方歌有些看不惯,故意朝方竹挑了下眉,“刚不是才说,你对我一见钟情吗?”
“你很在意这个吗?”方竹拇指婆娑着方歌的下唇,往里滑了一下,轻轻压着方歌的下齿,“是因为之前不知道吗?”
虽然方竹说的没错,但方歌当然想找话来反驳,只是刚张嘴,方竹手指又往里滑了几分。
没等方歌说话,方竹便继续说着自己的猜测,“你之前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喜欢你的,是不是也不确定我有多喜欢你?那你的对比对象怎么可能会是我?”
“那就只能是你自己了。”方竹说着,目光垂落在方歌的嘴上,“因为之前不确定,所以想在我没有记忆的时候找补?所以明明很喜欢我,却偏说没那么喜欢我?说你嘴硬你还不信。”
方歌几乎是被气笑了,“所以呢?你现在很得意?很了不起吗?”
“怎么会。我是想说,你看我都这么从一而终了,你就别再去想那些了,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大小姐魅力大着呢。”
方歌忽然愣住了,方竹的目的似乎是让她不要胡思乱想,但是她现在心里怎么说怎么不舒坦。
她把方竹的手扯了下来,淡淡地回了句:“知道了。”
“真的吗?那我现在可以亲你了吗?”
方竹说着,伸手就要去揽方歌的腰。
但是套在她手指上,测心率的仪器的线并没有那么长,于是转手勾住了方歌的衣领,将方歌拉近,头微微偏着,就要吻上去。
跆拳道上衣领口本身就大,方竹一勾,方歌对面面前全部空了,下意识垂眸看了一眼。
方竹的注意力也被她引了下去。
她再抬眸的时候,却发现方竹垂眸。
“啪——”
方女士在茶几那边忙得不可开交,听着这声响,不禁看了过来。
此刻,方竹揪着方歌的衣领,方歌手抵在方竹下巴上,迫使方竹后仰着。
两人看上去,好像真要打起来了。
方女士朝她们喊道:“我刚是开玩笑的,你们倒也不必真打起来。”
“没事妈,我们在玩呢。”方竹一边回应这方女士,一边将方歌抵在自己下巴的手抓住,端正了一下,再一次回应方女士,“妈你忙,不用管我们。”
“你们两个身上都有伤,小心点。”
“知道了。”
方竹看着方女士收回了注意力,才又将视线放回来方歌身上。
方歌偏着头没看她,那张冷淡的脸微微泛红。
方竹一边脸颊也微微泛红,尤其刚才戒指划过的地方,也有点发烫。
她抓着方歌的手脸轻轻贴了上去,吻了一下那枚戒指,又吻了一下方歌的手心,“敢打人却不敢面对吗?还是说,是因为刚才我看……”
方歌翻手捂住了她的嘴,依旧撇开视线没看她,“别说了。”
但是方竹马上又把手扒拉下来,“为什么?”
方竹这样故意的行为,方歌短暂的羞耻转成了愤怒,“你非得问吗?”
“我真不知道,我之前……”方竹突然想到,“我之前没看过吗?”
“是,没看过,行了吧,能不能把嘴闭上。”
“真没……我还以为……难怪刚才我说□□你那么快捂我嘴……”
方歌一记眼刀给方竹杀过来,“妈妈还在那儿坐着,你非要这么明目张胆的说吗?”
方竹往方女士那边看了一眼,将声音压低了许多,“所以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就可以做吗?”
是可以的,但是方歌哪里能这么直接说出来,而且她也不想入方竹的意,于是说:“不可以。”
“那什么时候可以?”
“什么时候都不可以。”
“那……”
“把你嘴闭上。”方歌实在是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了。
“……哦。那你身上的伤要上药吗?”
“一会儿去。”
“哦。”
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
方竹醒了,方歌看上去状态也很好了很多,方女士便没再往后推自己的事,于是接着电话就离开了。
方竹的盐水输完了,又换了一瓶,医护人员又检查了一下她身后的仪器,跟方竹和方歌都说了一些注意事项。
方竹安静地看着方歌要了一些消毒和消炎的药,让医护人员放在了她床边。
“我帮你。”方竹说着,接过来了那些药。
方歌看看方竹身后的仪器,看看方竹垂眸给自己处理伤口的模样,又看看方竹身上露出来的绑带,和方竹对上视线后,两人无言面面相觑好一会儿。
方竹朝她笑了一下,又垂头继续给她处理。
回想刚才方竹的样子,现在情绪降了下来,细细想来,方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方竹句句在撩拨自己。
“你好像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方竹手上棉签轻轻按在方歌伤口旁边,头也没抬,理所当然道:“记忆都没了,能一样嘛。就像我现在想和你说话,但是都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了。”
“是不一样,我以为你失忆之后,看起来会比之前更傻一些,但是好像并没有。”
方竹手上动作突然顿住了。
“方竹?”
方歌试探性的叫了一声,方竹才回神,道:“姐姐,我前后差别很大吗?”
“倒也不是,感觉反而比之前成熟了很多。”
“姐姐不喜欢成熟的女人吗?”
“跟这个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说说。”
方竹给方歌换另一只手的时候,朝方歌笑了一下,说:“那姐姐能不能跟我说说,我之前是什么样的?”
“之前,什么样的我也说不上来,我只是一点感觉而已。”
方竹拖了很长的一声哦,说:“姐姐好像不喜欢和别人接触,是吗?”
“嗯。”
眼见这方歌开始在意这件事,方竹问:“我之前不知道吗?”
“知道。”
“我之前是怎么知道的?”
方歌开始回想之前,“因为你经常贴着我,最开始不熟的时候,我不喜欢这样,所以自己跟你说的。”
“天呐,被讨厌了。”
“说不上讨厌,只是有些不自在……为什么不讨厌……”方歌说着,也觉得有些奇怪,最后还是说服了自己,“可能因为你和妈妈长得很像吧。”
方竹处理好了方歌的手臂,示意方歌脸靠近些,方歌上身微微前倾靠近了些。
“真是托了妈妈的福了。”她换了一根棉签沾了点碘伏,轻轻在方歌嘴角滚动,说:“那我之前为什么总贴着你?”
“不知道你为什么,说话说着说着突然就贴上来了。”
方竹又换了根棉签轻轻压在方歌的额角,“都说了些什么?”
“说什么都有,什么都没说的时候也有。”
方竹又托了长长的一声哦,她大概能猜到之前是什么样子的了。
方歌不爱和人接触这事儿挺明显的,除开刚才的妈妈,只要有第三人在场,就能够发现了。
她应该是,最开始有过一次无意间触碰方歌,或者和方歌近距离接触过,后面才发现方歌这件事。
于是,自己对比下来,发现方歌对自己似乎很宽容。
所以装傻充愣,一直在试探方歌,到了后面,发现方歌并不排斥自己。
方竹心中暗笑,原来之前是这样的,好坏的一个女人啊。
方竹:“你把腿抬上来。”
方歌应声开始脱鞋。
方竹往后挪,留出面前的一片位置,“好像不是很方便,你干脆坐床上来吧。”
“嗯。”
方歌脱了另一只鞋,坐在了方竹旁边,把裤脚挽了起来。
方竹一只手轻轻托在方歌脚踝后面,另一只手帮忙处理方歌膝盖侧面的淤青。
第64章 在床上
棉签轻轻在方歌膝盖侧面滚动, 方竹目光也落在方歌的淤青上。
这只腿结束后,方竹将方歌的脚慢慢放下,手臂从方歌膝窝穿过, 将方歌腿抬了起来。
方歌重心不稳,往后倒了去, 撑在枕头上, 勉强稳住重心。
腿的内侧本身就比外侧敏感, 偏偏方竹手里棉签冰凉,轻轻划过时,痛和痒一起窜进方歌脑子里, 身体忍不住有些颤抖。
方歌抓住方竹的衣袖, 让她停下了动作, “……这里我自己涂。”
“哦好。”方竹把方歌腿慢慢放了下来,把手里棉签递给了方歌。
方歌曲腿踩在床上,偏头自己抹着酒精。
方竹一边觉得方歌似乎很好哄骗, 一边又莫名想到了方歌刚才表现出来对她感情不确定的事。
她心里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方竹觉得自己虽然失忆了, 但她之前一定也会注意到,并且解决这个问题的。
方竹问:“我们是不是刚开始谈恋爱没多久?”
“嗯, 你车祸的前一天开始的。”
方竹以为自己之前会像刚才一样, 一见到方歌就直接表白,“这么迟……”
“嗯。”
“嗯?”听着方歌这回答, 方竹反而有些意外。
两个月, 按照常理来说,其实已经很快了, 但是自己说迟, 方歌居然也赞成了。
那说明,方歌动心的时间, 应该比她想得更早些。
方歌:“你嗯什么?”
“没什么。”方竹干笑了两声,心里却在想,自己之前为什么这么迟才和方歌确定关系?
她觉得自己应该不是爱拐弯抹角的类型,方歌看上去也喜欢有话直说,为什么会这么迟?
方竹看着方歌,又陷入了思绪中。
这么迟,难道是因为方歌有什么顾虑?
但是如果是方歌有顾虑的话,方歌刚才的反应就应该觉得并不迟,或者会跟她解释迟的原因,而不会是那样的回答了。
那就是自己有顾虑,到底在顾虑什么?
方竹不知道自己之前到底因为什么才不敢和方歌确定关系,也不知道确定关系后,自己有没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方歌。
如果之前没说,现在却问的话,现在难免让方歌起疑,自己还答不上个所以然来,白白让方歌不高兴。
因此,不能直接问方歌。
但是,自己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如果一直不知道自己之前到底在犹豫什么,方竹觉得自己的处境很危险……
危险。
方竹突然疑惑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但是想想目前醒来见到过的人,一个可爱又易懂的恋人,一个温柔又理性的妈妈,一些敬职敬业医护人员。
危险,到底在哪里?
为什么会觉得有危险在身边?甚至从自己醒来就在这么想。
到底是为什么,方竹觉得自己还是得知道才行。
方竹:“你现在伤成这样,我车祸之前,你拍的戏没在拍了吗?”
方歌没抬头,一边涂抹着酒精,一边回答:“没,因为你出事,剧组暂时搁置了。”
方竹:“因为我出事就没拍了,我也是演员吗?”
“算也不算吧,你是我的替身演员和经纪人。”方歌短暂抬头换了一根棉签,“主要是剧组觉得在平水选的那个地点不好,打算回山青再拍,现在在布景。”
方竹:“因为拍戏有人出事了,觉得兆头不好是吧?”
方歌:“差不多。毕竟你前两天才在说那里有问题,后面导演组出现一些不适,你也出事,所以就回来了。”
方竹:“我说的?”
方歌:“嗯,因为你之前在修炼,能看见一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导演组出现不适也是你帮忙解决的。”
方竹隐约觉得自己抓到了关键的东西,但是不确定方歌到底知道多少,“修炼?真有这东西吗?”
方歌:“之前我也不信的,不过自己遇到过,也看你用过,后面就信了。”
方竹:“你也遇到过?你也修炼吗?”
方歌:“我没有,你说我好像不能修炼,但是具体原因你说你还没搞清楚。”
方竹:“那你之前遇到过什么事?”
方歌把自己在桥上遇到的鬼,在宅子里遇到的鬼,还有宋桂芝的事情都和方竹说了。
方竹听完沉默了,那两只鬼都没了,宋桂芝也死了,魂魄被地府收走了,那危险到底在哪里?
方竹突然不说话了,方歌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方竹笑着,“我在想我居然这么厉害。”
方歌失笑骂了她一句,“臭屁。”
方竹还是嘿嘿笑着,心里却还是没想通自己为什么总觉得有危险。
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危险是针对她一个人的。
但是,就算是方歌和妈妈都没修炼,她难道就没有修道途中的朋友和她一起面对吗?
她没有朋友吗?
方竹又问:“又能当你经纪人,又能当你替身演员,导演组这么好说话的吗?”
方歌:“用青珺的话来说,来到来了,物尽其用。而且给你走亲情价,片酬比另外聘请替身演员还要低一些,导演自然乐意。”
方竹:“青珺?跟我们很熟吗?”
方歌:“我资助的福利院里面的一个孩子,跟我关系很好,跟你……其实关系也还不错。”
方竹:“哦,那就是我们的朋友是吧?”
方歌原本一边处理自己腿内侧的伤,一边顺嘴回答方竹的问题,但是方竹这个问题,倒是让她思考了起来。
方竹立马改口,“她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是吗?”
“嗯……怎么说呢,我跟青珺关系要好些,你也有自己更要好的朋友。”
方竹:“那我的朋友是谁?”
“我也不清楚,一个叫后土的女人。”
方竹:“我没介绍你们认识吗?”
“认识是认识了,但是刚认识没几个小时你就出事了,后面我也没再看见过她了。”方歌说着,开始回想那天的事,“说起来,那天光注意你去了,都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方竹隐约觉得这个人物很关键,但是方歌好像知道的并不多,暂时不能再问下去,以免方歌注意到。
于是方竹开始打哈哈。
她凑上去,扮了一副可怜委屈样,“那我都出事了,你当然要关注我。”
方竹装得太过明显,方歌反而不想理她,抬手将她推开,“知道了知道了。”
方竹在旁边盘着腿,一摇一摇地笑着。
方歌听着她嘿嘿笑着的声音,不明所以地抬眼瞥了一下,“你在傻笑什么?”
看着方歌涂抹完了腿上的伤,将手上的东西放下,她问:“还有其她地方有伤吗?”
“没有了……”方歌突然想到了方竹身上的伤,问,“你身上的伤怎么样,我看看。”
方竹把病号服的扣子解开,敞开了上衣。
方竹胸口,肩膀和手臂上都缠满了绷带,腰腹上有一条长长的疤,上面还能看见缝线的模样。
“你……我……”方歌忽然心中一阵酸楚,想来想去,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只能想到自己刚才推方竹的动作。
见方歌目光落在自己腰腹的疤上,方竹在病床上跪了起来,将裤腰往下拉了两寸,“下面还有,还要看吗?”
“耍什么流氓,不看了。”说着,方歌便动身要往床下去。
“什么叫耍流氓,这是在勾引。”方竹笑了一下,拉住了方歌,“干嘛要走,你不喜欢吗?那我下次不这样了。”
见方歌似乎并没有停下的意思,方竹扑上去抱住了方歌的手臂。
她动作这么大,给方歌吓到了,方歌甚至感受到自己小臂贴在了她腰腹的疤上,不觉往后收了收手,“你别拉到伤口了。”
“那你别走,和我待在一起行吗?”
“我不走,就在你床边坐着。”
“那就在床上坐着不可以吗?”
“我……”方歌莫名噎了一下,“我是怕碰到你的伤口,你这样,自己不痛吗?”
“我其实没多大感觉,真的,不信你看?”方竹说着就要往伤口摸去。
方歌连忙抓住了她,“知道了,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方竹哼笑一声凑了上去,偏着头看向方歌,“你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
“我……”
没等方歌说完,膝盖往前一挪挤进她两腿之间,上手将方歌推倒躺在后面垫起的枕头上,一双眼睛发光一般看向方歌,俯身便要吻了上去。
方歌抬手挡住了方竹的嘴,偏头指了指自己的嘴角,“你想吃碘伏吗?”
“哦。”
方歌听方竹这一句,以为方竹放弃了,便准备起身,谁料,下一秒方竹的双唇便落在了她的脖子上。
一阵酥麻的感觉窜上方歌的大脑,她不觉后仰蹙眉,想将这感觉压下去。
却不曾想,一点用也没有,反而感受到方竹的吻一下一下落在她颈侧,正往下游走。
“你等一下,这里……”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方竹抢先接过话头。
并且说话间,吻落到了方歌的锁骨上,手从方歌衣领探进去。
想将方歌衣领从肩头滑下,却没想到衣领先勾住了她手背插着的针管上。
她抬手将衣领卡在自己指缝之间,正准备推,方歌先抓住了她的手腕,“太危险了。”
说着,方歌往后慢慢坐了起来,“先等身体恢复恢复,别又受伤了。”
“可是……”方竹说着要去抱方歌,结果不光输液管没那么长,套在手指上的线也勾到了旁边的东西。
方竹沉默了。
太过窘迫,方歌没忍住笑了一下,“都说了让你别急。”
“哦。”
方竹乖乖往后爬回去,理了理身边的各种线,抓着方歌的脚踝将方歌又拉到了身下,“现在可以了吧。”
第65章 梅笑寒
不过, 方竹到底也没做什么,只是在方歌身边躺了下来。
两人安静地躺了好久,方歌说:“你盐水又没了。”
方竹:“这个到底要输多久?想上厕所。”
“我去问问医生。”方歌说着, 还是从床上下去了。
和病人抢床算什么话,她实在不能想象, 如果医生或者护士看到的情形。
看着方歌几乎是有些落荒而逃的模样, 方竹也没再拦她, 由她去了。
不多时,医生来了,说方竹今天可以不用再输盐水了, 想上厕所的话, 把手上的仪器摘下来, 上完厕所再戴上去就可以了。
方竹:“不可以不戴了吗?”
医生的答案是尽量带上,因为方竹现在的身体很虚弱,那是用来检测她生命体征的。
“那现在可以吃东西吗?”现在几乎已经要到了正午, 方歌问, “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可以吃一些流食,比如稀粥之类的, 再恢复一段时间就可以正常吃饭了, 不过还是要忌腥辣。”
方竹去上了厕所,方歌让人带了点粥来, 两人一边慢慢喝着, 方竹突然想到:“你说我现在可不可以修炼呢?”
方歌只是摇头,“我不清楚。”
方竹想想觉得也对, 毕竟方歌自己也没修炼, 应该不太清楚。
但是,她还是想试一试。
想到方歌之前说, 她说方歌没办法修炼,那么自己应该跟方歌说过修炼的方法……吧,于是问:“按你之前的说法,你应该是知道怎么修炼的是吧?”
“我看看。”方歌说着,把手机拿了出来,翻到了之前看的那本书的电子版,“最开始修炼的时候,需要一个已经修炼过的人在身边,那人需要放出灵力注到另一人身上,才能修炼。那我应该没办法帮你了。”
方竹也跟着凑过去,“我之前也是看这个修炼的吗?”
“好像,不是。”方歌隐隐记得方竹的方法好像跟被人差别很大。
方竹:“那你之前也是看这个学的,我才说你没办法修炼的吗?”
方歌:“也不是,我记得那时候我还没看过这个,是你口头跟我表述的。”
她自己口头表述出来的,应该就是她自己的修炼方法,就算失忆了,应该也能用吧,“那你跟我说说,我之前是怎么说的?”
“你说先盘腿……”
方竹应声把碗放下,把腿盘上。
方歌:“不过其实不盘腿也可以,你说这个是因为你习惯盘腿。然后,将呼吸放缓……”
方竹闭上了眼睛,慢慢呼吸着。
方歌:“……放沉,沉到丹田位置,接着感受周围灵气。”
放沉……方竹闭着眼,却好似能内视看到丹田的位置,丹田像是一个很小的光源,一点点微光环绕在其周围,光有时亮一些,有时暗一些,明暗交替的速度和她的呼吸同频。
渐渐地,她似乎也能看到自己身体周围闪烁着一点点微光,以及空气那一些细小的光点和一些……黑点?
那些光点往她周围漂浮过来时,黑点也在她身边聚沉。
甚至,黑点更快点点连线,被她吸入身体,光点则更慢更少,与之对应的,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沉重……
方竹骤然睁开了眼,冷汗密密布在她的额头。
“你没事吧?”
方歌伸手扶了她一把,方竹缓缓摇头,恢复了一下坐姿,说:“和灵气对应的是什么?阴气吗?”
“对。”
阴气应该是鬼修炼用的吧,活人可以修炼阴气吗?她现在……应该没死才对。
方竹目光移动,脑子里飞速运转,想要找到一个可以得到答案,但是不会显得她很异常的问法,“灵气和阴气有什么区别吗?”
方歌回想着,“灵气质地轻属阳,阴气重浊属阴,书上写活人只能修炼灵气,鬼魂只能修炼阴气,但是你说都其实是都可以修炼的,只是活人用阴气修炼的速度没有灵气来的快,鬼魂用灵气修炼也没有用阴气来的快。”
方竹拖了一个长长的哦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刚才,怎么感觉阴气修炼起来的速度好像要快多了,这是怎么回事?
方竹:“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修炼阴气更快些?”
方歌摇头,“不知道,你还想用阴气修炼吗?”
方竹:“还?我之前也用过?”
方歌:“嗯,之前有过一段时间。”
“为什么?不是,我的意思是……”话刚脱口,方竹突然就意识到应该用更婉转的问法的,不然如果自己之前没说的话,反而容易让方歌注意到了。
“你开玩笑说是因为我取笑你,所以证明给我看,但是具体原因没跟我说。”
“啊不是,我……”
“你也不用太紧张,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事要做,你不想说我不会逼着你说。只是你现在问我,我没办法给出你答案,可能你的朋友知道,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和你朋友联系。”方歌转身将手里的碗放下。
“……哦。”
方歌伸手捧起了方竹的脸,顺手在脸颊没伤的地方捏了一下,“如果你愿意跟我说我当然高兴,但是你不想说也没有任何问题。”
方歌说着,移开了目光,方歌突然想起来,方竹说那天晚上要跟她说她以前的事的,不过还没来得说,中午就出事了。
方竹不知道方歌在想什么,怕方歌不高兴,安静地看着方歌。
方歌移回视线,轻轻吻了一下方竹,“别担心,我没生气。”
方竹刚准备应声,方歌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便放开她伸手拿手机去了。
上面显示的是未知号码。
方歌:“喂?”
“方女士您好,这里是山青第一医院一楼门诊大厅咨询台,有人来探访,请问是否允许?”
方歌:“谁来探访?”
大概是在询问那人,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是一位名叫梅笑寒的女士。”
梅笑寒,方歌在她看的那本书上看到过这个名字,但是她怎么来了?
“梅笑寒你认识吗?”方歌捂着听筒问了方竹一句,后知后觉自己是个白痴,对着电话里说,“可以麻烦把电话给那位女士接听吗?”
“好的。”
“你好,我是梅笑寒。”没等方歌问,梅笑寒便自己解释,“方竹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后生,我很看重她,所以近期一直在观察她的情况,得知她醒来我便想来看看她,打扰了。”
观察……
方歌:“请问你们之前有过接触吗?方竹和你认识吗?”
“我和方竹在府丘镇的认识的。两周前,你被那厉鬼带走,方竹是从我这里赶去救你的。”
府丘镇,是方歌前不久拍综艺的那个小镇,她被那鬼拉去宅子那天,方竹确实在她进出浴室的时间就不见了。
方歌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却也没找出什么问题。
想着应该是方竹认识的人,而且刚才她们正在讨论修炼的事,梅笑寒应该是玄门大能,于是将人放了上来。
在方歌电话挂断后,不多时,梅笑寒坐着电梯,来到了六楼,敲响了方竹的病房门。
梅笑寒几乎是在进门的一瞬间,便感叹道:“这屋里阴气好重。”
方歌下意识垂头看了一下自己,才想起来方竹出事前跟她说过,她现在已经不会像之前那样聚敛阴气了。
那这话,应该要么是在说方竹,要么就是这屋里有别的东西。
而后,梅笑寒走到方竹身边,给出了答案,是方竹身上阴气重。
方竹听着这话,不禁在想,如果眼前这人说的是真的,那这是不是就是她刚才修炼的时候,基本都在吸收阴气的原因。
梅笑寒说着,抬起了手掌,掌心慢慢汇聚着什么。
就连方歌没有修炼过,也能一些光点慢慢在她掌心慢慢聚成光团。
待到基本成型后,便要朝方竹伸出了手去。
方歌:“等一下。”
她虽然知道这人是谁,但是她从没听方竹说起过,也不知道两人关系到底如何,心中难免有些不放心,毕竟方竹跟玄门监察部的关系就很差。
似乎是看出来了方歌的顾虑,梅笑寒解释:“这是我的灵力和刚汇聚的一些天地灵气,方竹身上,不光因为事故出现了伤口,还有一些内里的破损。
“每一处破损里面都填满了阴气,虽然这些阴气十分巧妙地维持了方竹的身体,但活人不能吸收阴气,这终归对身体不好,所以我现在换灵气去填充她的身体。”
方歌看看梅笑寒,又看看那团灵气,梅笑寒说的是不是真的,方歌不敢确定。
“梅大师说的没错,”方竹把话头接过来,“那要怎么替换?”
梅笑寒手上掌心汇聚灵气的时候,和她刚才吸收的模样很相似,所以,她虽然不是很能确定眼前这人和自己的关系,但是她想赌一赌。
毕竟,她总觉得有什么事在等着她,她得快点恢复记忆,想办法应对才行。
“因为你是活人之躯,将它放进你身体里后,会被慢慢吸收,阴气自然就能排出来了。”
梅笑寒说着,手掌压在了方竹肩头。
那灵气仿佛一股热流,流过方竹的每一条经脉。
一时间,方竹觉得自己的身体慢慢暖了起来,身体似乎也没那么沉重了,就连伤口似乎也恢复了许多。
渐渐的,方竹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恢复了很多很多,多到她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身体是一种多么残败的情况。
甚至不禁感叹,自己没死是一个多么大的奇迹。
方竹几乎能够完全内视自己的身体,再接着……她似乎看到了自己身体比刚才多出来的一个东西。
这是不是梅笑寒刚给她放进来的,还是每个正常人都会有的,方竹一些不确定。
第66章 你别走
方竹有些不确定地看向梅笑寒, 却在梅笑寒脸上捕捉到了转瞬即逝的惊诧。
而此刻,两人也恰好对上视线,梅笑寒说:“你吸收的速度比我想的要快些。”
没一会儿, 梅笑寒的手从她肩头离开,说:“你现在再修炼, 就不会再出现刚才那样只吸收阴气的情况了。”
刚才……也就是说, 这人能并且也在看方竹刚才的修炼情况, 或者说,可能看到的不止刚才。
方竹不知道自己和她关系怎么样,如果不是特别要好的关系的话, 方竹甚至觉得自己能从中品出几分威胁的意味。
可如果关系不好, 方竹也想不出是什么样的理由, 让她来帮自己。
等到梅笑寒语落,方竹乖巧道谢。
于是,说是来看看方竹, 最后也只是看看, 这番过后也便离开了.
第二天。
这栋楼,除了六楼是病房外, 其余五楼都是科室和手术室。
五楼主要是有关心理和神经类的诊室。
方竹跟在医生后面, 在五楼走来走去,目光扫过一个一个诊室的门, 不知道绕到了哪里去, 终于停下了。
开始对目前方竹的情况进行神经心理评估。
被问了很多问题,有做了一些测试, 又用了一些量表和测试工具, 再让方竹去楼下拍了脑部的ct,最后方竹又回了六楼病房开始输盐水。
输完了一瓶盐水, 评估报告也出来了。
方竹目前的记忆基本全部缺失,只剩下一下常识。
这个结果倒是不让人意外了,只是医生似乎也没能说出来方竹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只是说:看情况。
方竹在医生跟方歌说明病情的时候,站到了窗边。
现在是正午,方竹把窗户打开,阳关便直直落在了她的身上。和病房里的制冷的温度不同,阳光的似乎暖一些。
医院此处的构型同“C”字,缺口处正是大门位置,这栋楼便正对着大门。
方竹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朝大门看去,看到门口许多攒动的人头,不禁感叹:“大医院人真多。”
方歌和医生说完了话,对着方竹说:“也可能是一些记者媒体,你说不定会被拍下来。”
“拍下里会有什么影响吗?”
“没什么影响,只是……”
方歌话没说完,就见方竹在窗口朝外面招了招手,于是,方歌剩下的话也没再说出口。
“只是什么?”方竹回头。
“没什么。过来,换下一瓶盐水。”
“哦。”方竹又走了回去,在床上,护士给方竹换上了新的盐水。
几乎是在护士出门的瞬间,方歌手机又响起来了,方竹迅速地瞥了一眼,是李青珺的电话。
她记得方歌说过,这个是她的朋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方歌听着电话,表情和语调似乎有些严肃。
“没事,对我没什么影响,你别担心……”方歌说着,看向了方竹,“青珺说来看你。”
方竹点点头,“哦。”
“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我基本都在。”方歌又和李青珺说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方竹:“什么时候来?”
方歌:“她说她现在就出发。”
方竹又哦了一声。
果然没一会儿,李青珺就来了。
方竹现在失忆了,不知道自己和这人什么关系,也不清楚自己之前是怎么和这人相处的。
但是,不是说是来看她的吗?
一直拉着方歌说悄悄话算什么,到底是来看谁的,还是说她只是一个借口。
方竹伸手拉着方歌慢慢往自己这边靠,脸上勉强维持着友善的笑容,“我有点饿了。”
她本意是想打断两人说话的,却没想到方歌起身去旁边打电话,让阿姨送饭来。
剩下她和李青珺面面相觑。
方竹明显看到李青珺似乎准备说什么,但是又看到她闭上了嘴,方竹问:“你打算说什么?”
“没,没什么。”李青珺移开视线,却举起了手机,“来拍个照吧。”
说着,李青珺在镜头里比出了一个茄子,方竹不懂她要干什么,也跟着比了一个。
李青珺手机一举一落就结束了,方竹问:“你这是干嘛?”
李青珺没抬头,一边编辑着手机里的东西,一边回答:“把你当打卡点,打个卡。”
方竹被她说的莫名其妙的。
方歌打完电话,也走了回来,看着方竹懵懂和青珺忙碌的模样,也有些莫名。
“方歌姐姐,我发个微博可以吗?”李青珺说着,将手机递到了方歌面前。
内容是:“方歌姐姐说方竹醒了,我就过来啦。方竹看上去恢复了好多,都能想象这段时间方歌姐姐和方阿姨还有医院里的大家有多辛苦了。”
配文后面还接了两个可爱的表情包。
下面是刚才方竹和李青珺一起拍的那张照片。
方歌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说:“方竹是素人,这样直接出镜,会不会不太好?”
“她上次和我们一起参加综艺,就已经不算素人了,而且网络上那些……”李青珺话说着,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
虽然她没说完,但是方歌知道她在说什么,于是说:“网上那些话,对我没什么影响,不用特意为了我发这些,反倒容易把你自己也拉进舆论里。”
“我不怕,我只是看不惯网上那些……”
方歌看上去没有很高兴,李青珺看上去也有些不开心,方竹在旁边看得更懵了,“什么情况?你们在说什么啊?”
说着,往李青珺那边靠了一点,往李青珺手机屏幕上看过去,看到了照片和仅存的一点文字,“要拿我照片发什么?”
“可以发吗?”
李青珺将手机递到方竹面前,方竹看看内容,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说:“我没什么意见,方歌怎么说?刚才你们在说些什么我听得云里雾里的。”
“没什么,”方歌对李青珺说,“方竹没意见,想发就发吧,只是你之后……”
“我不怕,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不怕。”李青珺说着,把微博发了出去。
刚开始没什么水花,但是马上就被冲上了热搜,两批人在她评论区骂了起来。
方歌电话铃声又想起来了,去旁边接电话。
方歌好像有什么事,但是没打算和方竹说。
方竹看着方歌走了出去,迅速问李青珺:“你把我照片发出去会怎么样?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嘘嘘嘘!”李青珺连忙让方竹噤声,压低声音回复方竹,“我不知道方歌姐姐让不让你知道,我给你看,你别跟方歌姐姐说。”
李青珺说着,把刚才发出去的微博打开,把评论区翻个方竹看。
“刚才那些人,打脸了吧,方竹明明就好好的,喷子说话。”
“看过之前综艺的谁不知道,李青珺和方歌关系好……”
“如果真有什么,肯定就不会让人去探望了,而且……”
“一张照片就能证明,而且这微博意味这么明显……”
“照片当然能说明什么,方竹好好待在医院里,这还……”
“那她身上还那么多伤口呢?是不是也能说明被……”
“车祸这么严重,没伤才奇怪吧,楼上的能不能有点脑子……”
“严重归严重,不让人出门又怎么说呢?还说探望,你又知道李青珺是个好人了?谁知道她是不是……”
李青珺翻得有些快,大多数话方竹都只看到了一半,只有最后几句看了个差不多。
方竹大概理解这评论区里什么情况了,但是不理解为什么会是这个情况,“怎么就骂起来了?”
李青珺一边把自己手机音量降低,一边打开了视频软件,给方竹看视频。
内容是自己站在窗边招手的视频和照片,上面配文:
“被方歌囚禁在医院,只能不得已向媒体以这种方式求救,原来这就是方竹销声匿迹的真相。”
方竹满头问号,自己刚才只是觉得有些稀奇,就招了个手,怎么就成了被方歌囚禁的呼救了。
看着李青珺打开的评论区,下面清一色都在觉得这是真的,并且对方歌进行了一系列恶意猜测和辱骂。
方竹越看越离谱,正要开口说话,李青珺又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把手机收了回去。
方竹压低声音,道:“这些人在乱七八糟说些什么啊。”
“就是说啊,你也是的,朝镜头招什么手。”李青珺闭上眼睛翻了个白眼,吐槽道。
“我不知道,能弥补吗?就去解释,说我没有被囚禁之类的。”
“你怎么说,你说你是方竹,你没有被囚禁吗?”李青珺自己说着都觉得离谱,“我从第三视角来说都没人信,你去说,也只会认为你是被威胁了。”
方竹正准备开口,方歌挂了电话往这边走了过来。
方竹和李青珺立马闭上了嘴,而方歌却也没在她们身边坐下来,只是走过来说了一句话。
“媒体上来了。”
说完,便打开病房门出去了。
李青珺看着方歌,表情有些不忍,转头看向方竹,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方歌姐姐因为你都被骂好几次了,你也一点不收敛。”
方竹却也说不出半句辩解的话,之前的事她不记得了,但是至少这次,她明明白白看到了。
那方歌现在从病房里出去了,是因为媒体上楼了,所以离开病房躲开媒体吗?
方歌是不是在生她的气?躲开媒体之后呢?方歌还会回来吗?
如果方歌离开了,她现在什么都记不得,都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方歌,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恢复,什么时候才能把方歌找回来。
不能这样。
方竹套在手指上的仪器扯了下来,把插在自己手背上的针拔了出来,鞋都没穿就追了出去。
李青珺被她突然的动作吓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想拦住她,转头却病房门已经被重重关上,连方竹影子都没看见了。
方竹左右看着走廊,在走廊两侧寻找方歌的身影。
终于,在走廊尽头要拐弯处看到了方歌,走廊里回荡着她光脚奔跑的咚咚声。
看着方歌在那处停了下来,似乎在说着什么,方竹加快了速度,周围越来越嘈杂。
方竹靠近后,几乎是扑过去从侧面抱住了方歌,连忙开口挽回:“你别走,我想你陪着我。”
方歌蹙着眉闭紧了双眼,不想面对事实,心里不禁暗骂,她出来就是不想让媒体区打扰方竹,怎么李青珺没把方竹拦下来。
方竹见方歌迟迟没有回应,终于想到要观察四周,一抬头,身侧是窜动的人头,高高低低的摄影机对着她们两人就是一通拍。
第67章 分手了
李青珺追出去, 看到两人身上白光一闪一闪,没靠近,便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
站在十米开外, 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入镜。
“关于方竹被囚禁的事,是真吗?”
“关于方歌独占家产的事, 方歌你有什么回应吗?”
“关于《长夜千年》路透照片, 你们有什么看法吗?”
“关于网上对两人关系的诸多猜测, 你们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方歌本来不打算回应的,只要把人赶走就好了,现在不得不回应了, 几乎是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 才把眼睛睁开, 把方竹的手拉下来。
感受到方歌呼吸有些沉重和缓慢,方竹慢慢放开了方歌,也转身面向摄影机。
方竹说:“我没有被囚禁, 我在医院养病, 刚才招手也不是在呼救,就是跟你们打个招呼。”
方歌把话头接了过来, “方氏集团是方以安的, 我也有我自己的工作。关于我和方竹的照片还有关系……如你们所见,方以安是我们的母亲, 至于其他, 网络上的东西真真假假,能搏大家一笑我们也十分荣幸。方竹还要养病, 医院里也有其他病人, 各位请回吧。”
什么意思……她们都是妈妈的孩子,然后呢, 就没有然后了?
方歌是否定她们的关系了吗?
昨天不是还答应和她谈恋爱的吗?
为什么?是生气了吗?是不喜欢她了吗?
方竹肉眼可见失落起来,转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方歌。
而方歌只是莫名地看了方竹一眼,刚好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李青珺,“青珺,把方竹带回病房去。”
“哦好。”李青珺小跑过来,将失魂落魄的方竹扶了回去。
方歌则和安保人员一起,将那些媒体记者都从医院赶了出去。
走到楼下,刚好看到阿姨将饭菜送了来,便顺便提了上去。
因为今天李青珺在,所以方歌让阿姨准备的有饭菜,并不是只有粥。
方歌原以为,递给方竹的只有白粥时,方竹可能会嘴上抱怨两句,但是却看见方竹垂着头,沉默着,几口就将粥喝完了。
方歌:“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方竹手里捏着木制勺子,一下一下点在有些黏腻的碗内,“你是不是生气了?因为我你被骂了。”
李青珺:不是!姐!说好不说的呢!
“没有。”方歌实在是莫名其妙的很,她之前有跟方竹说过自己不在意网络上的舆论,哪怕是方竹现在记不得了,自己现在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在意的模样才对,“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看你刚才,都不愿意承认我们在谈恋爱。”
李青珺又闭上眼睛翻了个白眼,暗嘲方竹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刚才方歌说的话,李青珺在旁边也听到了。
方竹和方歌的关系,她们有同一个母亲,其他任由网络上的猜测,方歌有自己的工作,就不回应了。
这不就相当于,大家说的对,但方歌因为工作原因,不能正面回应。
这么明显的事,还需要问吗?
方歌反倒是笑了,“你现在失忆不记得了,之前青珺跟你也有说过,目前的情况同性艺人不能公开,所以刚才我没承认,你是在因为这个不高兴?”
李青珺:哦,失忆了……嗯?
“那……”方竹猛地抬起头看向方歌,“我们没分手对吧?”
方歌:“没有。”
李青珺插话:“方歌姐姐虽然没直接承认,但是也没否认,其实相当于是承认了的。”
方竹应声看了看李青珺,又将目光转向了方歌。
方歌点头。
“知道了。我还要一碗。”她把碗递给方歌,盯着方歌再给她盛。
眼睛一动不动几乎要发光一般盯着方歌,要是身后有条尾巴,估计要摇到起飞了。
李青珺看到方竹这模样,觉得实在没眼看,便低头看手机。
手机上,刚才的视频铺天盖地铺来,基本上内容都一样,是方歌和方竹回应媒体问题的内容。
“黑子说话!再说方歌心肠歹毒,囚禁方竹呢!再说方歌制造车祸,让方竹昏迷不醒呢!再说方歌独占家产,让方竹一穷二白呢!”
“人家当事人都出来承认了,黑子还在犟什么,别尬黑啊。”
“媒体在医院外面蹲了多久,别说你们不知道,今天确认病房后闯上去,还有方竹突然跑出来,哪样不是突发事故,怎么可能是安排好的。”
“方歌你崩人设了啊,你不是走温柔疏离风的吗?怎么就这么让人抱得紧紧的,还什么都承认了呢呜呜呜。”
“嘿嘿嘿方竹也不是第一次抱了,上次路透甚至还亲了方歌!妈妈,我就说我磕的cp是真的!”
“诶?什么情况?我的记忆还在上次综艺,方竹抱方歌被打了,中间发生了什么,我错过了什么!”
“前面的姐妹你错过的太多了,她俩我一直在跟,私我,我给你分享么么。”
……
算澄清了吧,全部都澄清了,全都开始磕cp了。
李青珺不想看磕cp,正准备摁灭手机,却晃到了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一条评论。
“方竹突然跑出来说的那句话,只有我在想李青珺在病房里和方竹说了什么吗?”
谢邀,她不是cp粉,什么都没说,只是单方面谴责了一下方竹。
不过,谴责方竹确实有些自作主张,前面给方竹看那些视频也有些自作主张。
所以她决定先溜,等过段时间这件事淡下去了,再露面。
吃完饭,把院长生病继续去照顾拉出来当个理由溜了一圈,跟两人道别离开了。
李青珺离开后,方竹正在慢慢喝她的第三碗粥,却忽然感觉周围有些阴冷冷的。
方竹拉着方歌就要往外去,“这房间不对劲。”
刚站起来,一个女人就出现在了她们面前,这个女人方竹醒来还没见过,但是已经修炼过一点的她能明显感受到,刚才那股阴冷的气息是从这女人身上来的。
方竹抬手将方歌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对方。
却见对面女人突然开始吐槽,“我去!你还真失忆了。”
方歌:“她是你朋友,我昨天和你说的,叫后土的女人。”
“……哦。”方竹收了手,不过看向后土的目光还是有些警惕。
“我很忙,就长话短说了。在你昏迷期间出现过一次地震,山青周围山上出现裂缝,和地府裂缝接轨了,所以地府和人界都很乱,也都在修补。
“这是因为地脉情况越来越糟糕了,甚至之前修补过的地方也都再次出现了更大的破损,地脉问题已经刻不容缓了。
“我最近在和人类大能还有一只五千年大妖联系,试图在找一些回旋的余地,没办法兼顾你这边。
“还有,我没办法对你用记忆法术,你自己快点修炼,看看能不能用记忆法术早点恢复记忆,你恢复记忆了早点联系我。”
如果不是方竹状态太差,她都直接传音过来了。
后土自顾自说完后,又自顾自离开,留下在原地懵圈的方竹和方歌。
不过,即便是两人听不太懂其中具体,但也能听了个大概,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急迫。
方竹嘴里呢喃着“地脉”两个字,隐隐觉得这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对她也意义非凡。
但是想到头发痛,也怎么都没想起来。
“我之前在书上看到,地脉是支撑世界的存在,这个出现问题了,应该会产生很大影响吧。”方歌说。
“应该是吧……”方竹有些不确定,“但是,为什么要跟我说,我之前,难道不就只是一个普通修士吗?”
方歌垂眸,眸子藏在长睫之下,看不出来情绪,只是开口时,声音听上去很轻,“我……不太清楚……”
方竹突然愣了一下。这件事这么严重,会来告诉她,那就说明她在其中承担了一个很重要的角色。
甚至,她之前隐隐觉得的危险,此刻似乎也找到了答案。
刚才后土当着她们两个人的面说了这些,方竹现在也顺口就说出来了,说完才意识到不对。
不应该在方歌面前说这话。
这件事应该很危险,她现在觉得不该说,之前有记忆的时候,更确切的知道这件事,大概率更不可能会说了。
总是话脱口后才想起来,方竹这时候又只能开始打哈哈,“不知道我这朋友想做什么,不过修炼可以恢复记忆,我还是想快点恢复记忆。”
“别做太危险的事,注意安全……”
不知道为什么,方歌觉得这事很危险,但是自己却帮不了方竹半分,却还要方竹在这里想办法安慰她,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方竹也看在眼里,拉着方歌坐了下来,把话题转了开,“后土是她的名字吗?还是职位?你看的书里有介绍她吗?”
“我看你一直叫她后土,应该是名字吧。”方歌说着,把手机上的电子书翻了出来,给方竹看,“不过我看的书上写了一个后土娘娘,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
方竹看着,翻了两页介绍。
上面写着,八千多年前,出现了一次天地大崩坏,那时候无论是人是鬼是妖,在经历了这一次大浩劫后,都损失了大部分。
在人界重构的时候,地府也在重构。
大浩劫之前的内容无从考据,大浩劫结束后,地府最高掌权者便是后土,而后一直被尊称为后土娘娘。
后土娘娘之下,还有东岳大帝和酆都大帝……
接下来一部分,便是关于地府的的介绍。
职位越低,人数越多,后面便不再提及具体姓名,全都由职位名称代替,比如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之类。
第68章 天道
后来没多久, 护士来把方竹扯下的针头又插上了,方歌低头看手机没再和方竹说话,方竹在病床上盘腿修炼着。
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 方竹能够感受到,自己自己吸收的灵气越多, 之前因为阴气带来的沉重感就会越少, 不知道是不是修炼的原因, 身体恢复也很快。
但是,记忆法术要怎么施展?
或者说,方竹吸收灵气转化成灵力, 但是灵力要怎么用, 方竹也有些不太清楚。
只能试探性地将灵力引导了手掌, 想象了火的模样,于是小小的火苗在掌心跳跃着。
比她想象的更顺利。
那记忆法术,是不是想象记忆就可以了?
但是没有记忆怎么想象?
又过去了好几天, 方竹试着把用灵力把这段时间其中一天的内容隐藏, 又想办法找回来。
觉得这方法可行也有一定道理,方竹便对试着去找车祸前的记忆。
然而, 那层记忆, 仿佛被某种看不清却又能摸到的,雾蒙蒙的东西给挡住了, 无论方竹怎么试, 都没办法成功。
方竹差不多可以出院了,便和方歌一起回了家。
李应弟的夏令营也刚好结束, 她们回去的时候, 顺道把李应弟也接了回来。
回家那天,方女士也回来了。
家里短暂的热闹的一会儿。
方女士接着电话又离开了, 白狐知道方竹失忆了,自己也帮不上忙,便和李应弟坐在一起,看李应弟学习去了。
时间不早了,方歌也上了楼。
方竹跟在方歌身后,准备进方歌房间的时候,方歌却停下来脚步,说:“你回自己房间睡吧。”
方歌说着,目光落在了方竹身后的门上,方竹也顺着视线看了一眼,看到了贴在门上,写着“方竹”的门牌。
转而又看向方歌:“我不能和你一起睡吗?”
“你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我睡觉的时候一不小心碰到就不好了。”方歌说。
方竹不是很确定,但是她确实感觉,自从后土出现过后,方歌似乎有些疏离自己了。
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她不想这样。
方竹:“那我……不躺你床上,我就坐在床边继续修炼。”
方歌依旧站在门口没有让身,说:“你的朋友说不准会来找你,如果你和我待在一起……”
“你是在介意她吗?我现在不知道她是谁,等我记忆恢复了,我会跟你解释的。”
方歌不介意,但是十分在意。
她当然在意。
她不知道方竹以前是什么样的,不知道方竹和后土一起经历了什么。
她只知道,方竹十分看重后土,方竹和后土有事要做,但这些事,和她无关,她插不了手,帮不了忙。
她只能在一旁看着,甚至有时候,她连看都看不见。
方歌:“……不是,我是想说,你和我待在一起,如果她来找你,有事想要和你说,但是我在可能会不方便……”
之前在医院里,后土说的那些,什么地府什么地脉什么大妖大能,方歌从来没听方竹讲过。
大概率,方竹没有打算告诉她,只是似乎因为情况太过紧急,所以没避着她了。
按照后土的说法,方竹应该可以自己想办法恢复记忆,而那之后,再说这些,想必也会避开她了。
与其选择等着方竹因为要和后土说话而从她身边离开,方歌更愿意选择主动给方竹创造她不在的环境,去守住自己最后的一点自尊。
方歌:“……而且,你们说话也会打扰到我休息……”
方竹原本准备开口反驳的,在听到这句话后,便没再说话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方竹开口说:“那你好好休息。”
“嗯。”方歌回应着,往后退了一步,关上了卧室的门。
留下了独自站在走廊里的方竹。
方竹越想越想不通,自己和那个后土到底做过什么,让方歌这么不高兴。
但是她觉得,自己和后土应该亲密不到哪里去才对,毕竟她看到后土那张脸就莫名有种想动手的冲动,动手打人的冲动。
那方歌到底在介意,或者在在意什么?
最近身体恢复不错,此刻却又罕见的头痛了,方竹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开始继续修炼。
随着一天又一天的修炼,之前的不适感已经完全消失了,并且,方竹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比以前也更好了。
而那时候在医院里看到的,那个不知名的东西,方竹似乎也能看的更清晰,隐隐能够看到,是一朵花的模样。
只是,她仍不知道,这花到底是被那人放进来的,还是每一个人都有的。
又是几天过去。
湛蓝的天空上仅有几多白云,此时阳光正好。
方歌似乎在和什么人打电话,一边打着,一边走到了花园里。
花园里,恰好白狐在陪着李应弟玩。
而方竹,依旧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盘着腿,继续修炼着。
灵气好似缕缕青烟,闪烁着微弱的光将她环绕着,也被她吸收着。
当吸收的越来越多时,青烟又突然崩散,在她周围化作点点星光,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其中的方竹,之前潜心修炼的模样完全不见了踪影,留下的只有冷淡到极致的表情,睁开眼时,目光仿佛千年寒冰的冰锥,向人刺来时,让人分不清是疼痛还是冷冽。
她想起来了。
她从床上下来了,用灵力捏了三个香灰坛子,摆在了正紧闭着的窗下。
方竹站在窗口,垂眸睨着那几个坛子。
夏日的暖风轻轻吹过花园,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蝉鸣微弱却又此起彼伏,草木的清香随着风落到了正在玩乐的李应弟和白狐身上,也落到了正在听电话的方歌身上,或许还去了其他地方,却唯独,没有进入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安静得吓人。
方竹站了很久,风过了一阵又一阵。
方竹终于启唇,说一了句话:“别指望我还能给你跪下来。”
方竹语落,屋外晴天霹雳,阳光太过刺眼,以至于闪电的光几乎不被人察觉,而那道轰隆的雷声,却引起了花园里的几人的注意。
方歌和李应弟下意识抬了下头,白狐却直直看到那道电劈进了方竹的房间。
一个和方歌模样相同的女人出现在了方竹的房间里,面前摆放着木质矮腿茶桌,女人曲腿跪坐,从茶桌上缓缓端起了一杯茶。
方竹一把将她手里的茶抢了过来,随即泼在了她的脸上,“换张脸。”
茶水泼落之处,火苗窜起,女人仿佛纸人一般,顷刻便烧光殆尽,仅剩下一点纸灰的残形。
纸灰落下后,一个穿着深色旗袍,银簪绾发,与方歌面容不同的女人出现,女人依旧跪坐着,手里端着小巧的茶杯送到自己嘴边,说:“你果然很讨厌她。”
方竹根本听不见这人说什么,也不想听这人在说什么,只是一手拍过,将她手中茶杯击落,将茶桌踩断,提着女人的衣领将她狠狠撞在了后面的墙上。
茶杯在地上滚了两圈,连带着里面的茶水一起消失了。
方歌所站的位置离方竹房间不远,隐约听见有声响,转身看了过去。
“喂,方歌你有在听我说吗?”
“嗯,你继……”
“哗啦!”
方竹房间的窗户破了,方歌甚至看到有一闪而过的黑发。
挂了电话便往方竹房间跑去。
方竹提着那女人的衣领,将她狠狠抵在墙上,手上紧紧攥着窗户的碎玻璃刺下。
女人没有丝毫反抗,任由着方竹的动作。
而方竹的攻击,似乎对她没有任何伤害,每一拳落下,女人毫发无伤,只在身后的墙上,留下了方竹拳头和玻璃碎片的痕迹。
女人唇角微微上扬着,看向方竹的眼睛却像一幽不见底的深潭,“你在生气?我在让你拯救世界,在想办法让你成神啊,不是应该高兴吗?”
“有的是人想拯救世界,有的是人想成神,但是我不想!”方竹揪着她的领口,用力程度几乎可以将一个人活活掐死,“我不想!”
“怎么会,你明明想,之前也是,现在也是。”女人依旧是那副样。
方竹表情看上去凶狠,手上也一点没留情,仿佛她从来都是这幅凶神恶煞的模样,可是有些泛红的眼角,和眼眶里的一点泪花又不禁让人怀疑。
“我不想!明明有那么多人,她们都想,你明明可以成全她们,为什么非要来逼我!为什么非要来逼我!”
与她的平静比起来,方竹看上几乎有几分无能狂怒了。
方竹一遍一遍将最后一句话重复着,手上拳头一下一下的砸在女人身上。玻璃碎片嵌进血肉,鲜血从她攥紧的拳头和指缝溢出,滴落。
女人只是悠悠然来了一句,“你知道的,大道无情。”
方竹忽然就愣住了。
女人依旧唇角含笑,用那双深渊一般的眼睛看着方竹,慢慢道:“因为她们太想了,所以她们不可以。”
方竹几乎是有些崩溃的大叫起来,一遍遍回荡在这个房间里,无力又嘶哑。
仿佛她已经这样叫喊了无数次,直到现在,几乎是濒死般已经喊不出声来了。
“哦?”女人目光看向了房门口的方歌,说,“你讨厌的人来了。”
“方竹……”方歌有些犹豫,自己似乎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
方竹慢慢回神,看到了门口的方歌,不知道是想到了,眼眶里的温热的泪划过脸颊,砸在了地板上,“方歌……”
女人似乎是见方竹没有再抓着自己了,便动身理了理自己的衣领。
随后,朝着门口直直走了过去,却也没在方歌身边做停留,只是在路过方歌时说了一句话:“你别妨碍到她。”
第69章 妨碍
天道没有一丝停留, 只留了一句话,而这一瞬间,方歌仿佛看到了很多东西。
看到虫灾四起, 掠过山头田地时,可以下咽的东西全都消失殆尽, 人们只能挖出地下的树根, 和着稀泥一起咽下去, 勉强充饥。
看到山洪来袭,冲击了一片又一片的住宅,人们在洪流中挣扎又坠落, 最后无力的漂浮水流之上, 被冲去下一个地方。
看到地震到来, 人们惊恐又匆忙地逃跑在贫瘠的大地上,而大地却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缝,将人们吞噬后, 又迅速合上, 开始等待下一批到来的人们。
看到火山爆发,夺命的岩浆将周围所有人全都掩埋……
里面的背景, 里面的人们, 方歌似乎都有些看不真切,因为过去和现在正在重叠。
方歌在妨碍方竹什么……
方歌回头, 而那人却早已经消失。
方竹手掌迅速擦过脸颊, 抹了眼泪,却将血抹在了脸上, 眼泪再次滑落时, 变得浑浊。
她两步朝方歌走去,但是站在方歌面前, 小声叫了一下方歌的名字后,却又半天说不出话来。
刚才脑子里闪过的一幕又一幕,冲击最大的,是刚才看见的方竹的模样。
她从来没有在脑子预想过方竹会看上去是这样的。
想来想去,方歌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反应,应该说什么话。
方歌犹豫着,双手握住了方竹垂下的无力的拳头,“手……没事吧?”
“没事……”方竹慢慢地垂下了头,轻轻抵在方歌肩膀上,静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以为我太暴力了,你会被我吓到……”
“没有,我知道你肯定是事出有因的。”方歌确实是这样想的。
而且,比起方竹动手的暴力程度,她更在意的是方竹的情绪。
方竹一直以来看上去都很怡然自得,她也没怎么看过方竹黑脸,方歌几乎想象不到到底是什么事能让方竹这么生气,这么……可怜。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以前,八千多年前。
方竹记忆里的第一个景象,是她被父母塞进了一个狭小的罐子里。
之后,动弹不得地身处一片黑暗中,听着外面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应该是有人在罐子上踹了一脚,于是罐子咕咚咕咚滚了一段距离,盖子掉了下来。
方竹的视线里终于透了光,察觉自己身处在另一个狭小黑暗的空间里,在不算很宽的缝隙里,看到了一双又一双的鞋子路过她的眼前。
“处理完了就快走,不然被她们的本宗发现,我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听说她们不是生了个孩子吗?孩子呢?有谁看到了?”
“没看到。”
“没找到。”
“再找!”
于是,又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传进了方竹的耳中。
方竹看到眼前的鞋子后退了一些,随后膝盖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外面那人似乎准备弯身查看,方竹害怕地闭上了眼。
“床下有人没?”
“没有,只有一个坛子。”
再听见人声的时候,是在说屋里没有孩子,那些人离开了。
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方竹在床下待了很久。
她在床下,在坛子里挣扎很久,终于从里面出来了,此时,外面一点光亮都没有。
这个家,似乎在一瞬之间,烟火气消失,只剩下了满满的灰尘伴着血腥味一起侵入方竹的鼻腔。
她从卧房去到大堂。
屋外是夏夜干净的天空,月光洒下,银纱一般笼罩着这片土地和这个原本三个人的小家。
少许月光从大堂的门口进到这个家里,让方竹勉强能够看清眼前的景象,她的父母全躺在血泊中,仅露出来的一点干净的皮肤,和月光照耀着的地板一样苍白。
方竹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只是本能的害怕地哭,去拉她们,但是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血迹从地板顺着她的衣服爬到了她的身上,黏腻的血粘在她新嫩的皮肤上后,不久后又干了,顺着她的皮肤纹理出现一些裂缝。
方竹哭着晕过去,醒来又接着哭,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她终于意识到,父母已经不会再也不会动了,再也不会说话了,她的家变成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彼时方竹三岁。
后来,方竹的记忆浑浑噩噩,再一次能够清晰的回忆的时候,似乎是在一条街上。
那时候,各个家门口都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红色的对联,烟火气不断从每一个房屋的屋顶溢出来。
而落在她身上的,只有一些洁白的,冰冷的雪。
她知道这是在准备过年了,她喜欢过年。
即便每一家的欢庆都和她无关,但是她知道,在这样的日子里,路过的人为了让她不出现在街上,施舍给她的东西也会变多。
她也很识趣,拿着东西躲得远远的,远远地看着,觉得差不多要过完年了,她就又回去。
而在她五岁那一年,在她坐在山腰,看着山下的人们时,有人在山顶看到了山腰的她。
那女人长衣飘飘,踩着一把漂亮的剑停在了她的眼前。
居高临下地看了方竹一会儿,又蹲下来仔细看看方竹,突然笑了,问:“要不要跟我走?我带你过年。”
“嗯。”
于是,女人在方竹身上用了清洁类的法术后,将方竹抱了起来,又踩着剑离开了。
期间,方竹和她一起飞过了许多地方,有声响不停的闹市,有高耸的断崖,有茂密的森林,有烟云缭绕的山峰。
她们停下的地方,就是那一些山峰中的其中一个。
如她所说,她带着方竹一起过了年,这是方竹过的第一次年。
而后,女人说方竹天赋很高,收她做了徒,于是方竹有了师傅。
师傅给了方竹一套心经,说修行之人先清心。
方竹还不太能识得几个字,但是她看着上面弯弯绕绕的文字,和图画上的一些人,好像大概能理解书上的内容。
于是,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师傅,师傅夸了她,又给了她一本剑法,并且将那套剑法在方竹面前演示了一遍。
方竹又抱着那本剑法,拿着从柴房里偷偷拿出来的木棍模仿着上面的内容。
小师妹两三岁,正是需要陪伴和呵护的时候。
师傅在房间里陪着小师妹玩的时候,方竹在院子里一遍又一遍练习那套剑法。
没人告诉她应该要学到哪一步停下,也没人告诉她要多么熟练,才算成功。
直到有一天,方竹木棍上的剑气打在了一个师姐的身上,划过师姐手臂,让师姐流了血,才终于有人注意到她。
师姐先是震惊,然后再是生气,最后劈了一剑,剑气将方竹振飞后,才算结束。
师傅公平地,将两人都处罚了。
而后,师傅一边夸方竹学的快,一边又给了方竹一本医术,上面是写满了四诊合参八纲辨证和性味归经君臣佐使。
过了几天后,指着书上的几味药物,让方竹和师姐们一起去山上找一找书上的药物。
这是师傅交给她的第一个任务,她当然会努力完成。
只不过,这是方竹来到这里后,第一次离开师傅的院子,初入山林时,周围没有任何异样,就和她曾经进去过的那座山一样。
可是,方竹怎么也没找到师傅指的那几味药材,便往里走了一些,才终于找到。
而这时候,不可避免的遇到了一些妖兽。
并没有进入很深的地方,所以没有遇到大型猛兽,只是遇到了一只小有年份的树妖。
在药材从树上被摘离之后,树妖醒来,一瞬间将所有人都捆住了,所有人都奋力挣扎,勉强从束缚中挣脱后,提着剑开始斩断一条一条鞭过来的树藤。
植物修炼需要先开灵智,但是一旦开了后,最低也是几百年的妖,这批年轻修士哪里可能敌得过。
不过,也没有人期盼她们能敌得过,因为这本就是师傅给她们安排的一场试炼,而师傅早已经高高的飘在头顶了。
所有人都知道,唯独方竹不知道,没有人告诉她。
她只知道,要是打不过,要是手上丢了武器,她可能会死。
但是她不想死,所以她一直在反抗。
师姐们的动作开始变慢,看向了方竹,惊诧于方竹的成长,也埋怨着方竹的坚持。
如果,她停下了,师傅早就下来将她们带走了,而不是现在这样,只要一分心就会挨一鞭子。
后来,所有人都体力不支,没办法在反抗了,师傅终于将她们带走,方竹才知道,原来师傅早就已经到了。
因为这件事,原本就和师姐们不熟的方竹彻底被排斥了。
她们厌恶方竹在森林里害她们白白挨打,厌恶方竹那股莫名的坚持,厌恶方竹学习和修炼的天赋,厌恶方竹的一切。
但方竹不知道,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因为和师姐们不熟,所以才不亲近。
她看不懂师姐们对她厌恶和鄙夷的模样,她以为是因为不亲近,所以师姐们不想和她说话。
直到,小师妹死的那日,听到她们说的话,方竹才知道,自己和她们并不只是不亲近。
但她也从师姐们的只言片语听到了关于自己父母的死亡,她的母亲似乎是一家强盛宗门的某长老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愿意选择了归隐,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被人找到了,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杀了。
后来,小师妹死了。
师傅也厌恶她,开始折磨她。
一些被认为是魔修的人攻打了上来。
没有人顾忌柴房里一个被绑住,毫无还手之力的人。
或许也正因为无人顾及,所以柴房被破坏的时候,绑在方竹身上的东西也被破坏了。
于是方竹跑了。
方竹逃跑途中,也想过,会不会有人找到她,将她带回宗门。
不过,直到方竹死,这样的事也没有发生。
第70章 她从未见过的
逃了之后, 宗门变成什么样,方竹不知道,她一次也没回去过。
她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去了, 只是隐隐约约看到远处城中有了灯火,她便在城外停下, 在外面摘了些野果吃, 等着身体慢慢恢复, 慢慢修炼。
给自己变了一副干净的模样,才进了城,免得招人赶。
城里的街道熙熙攘攘, 好不热闹, 方竹隐约记得之前乞讨的时候, 看见一些人帮人做工,可以换取钱财,在这里生活。
以前她还太小, 但是现在她已经八岁了, 她觉得自己可以做工。
于是她问了一些茶馆,一些肉铺, 里面的人都挥着手, 将她赶了出来。
她能做的,不比店里的那些成年人少, 但是没人相信她。
方竹原想在这里给自己找一个在这里常规生活的方法, 但似乎莫名,又开始了流浪和乞讨。
直到有一天, 不知道什么原因, 有两个人御剑飞行,找到了她, 随即便将她抓了起来。
又是这样被捆绑束缚的感觉,那段时间在柴房里的日子又开始浮现。
但是方竹又开始说服自己,因为城里并没有流浪儿,她是不被允许存在的,她可能会被带去什么地方,被好好的养起来,就像之前,师傅对她那样。
然而,她的希望在两人的谈论中被打破。
“这几天抓着这几个孩子还不错,不过这个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得了吧,这个来的时间不长,消失了没人发现,比那几个风险低多了。”
“也对,但是,如果师傅……”
“没事,这个看上去嫩,应该没过十岁,我看她身上有点灵力波动,应该修炼过,这可能其她那几个,加起来功效还要好……你不用担心,反正放进炼丹炉了,都一样。”
炼丹炉……方竹之前见过几个师姐炼丹,她只是远远地站在一旁看,却也能感受到那股滚烫的气流。
把她放进去,她会死的。
于是方竹开始挣扎,用力地挣扎,她应该被放进了什么空间里面,努力撞击这那一块壁,引起外面的一点动静。
那两人自然也不是傻子,肯定知道是方竹在里面做了什么,便想要查看。
而她,就在这个时候跑了出来。
方竹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一冲出来,便从高空直直坠了下去。
她在空中挣扎着,努力想要停下来,或者找到了一点借力的地方,让自己能勉强控制身体。
然而,都没有。
方竹直直地掉进森林,穿过树冠,才勉强借力,勉强停下,还没能够稳稳踩在地面上,便一刻不停地开始逃跑。
就跟那日和小师妹在森林里一样。
都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因为有了那一日的经历,方竹似乎很会逃跑,很久也没有被抓到。
只是,森林里的野兽被封禁在深林里,但这两人可不会。
从天亮跑到天黑,方竹找了一棵很粗的树将自己藏了起来,收敛气息,观察着那两人。
依旧是一个夏夜,山林里蚊虫肆虐,蝉鸣聒噪,不时又几只夜鸟啼叫,而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方竹也将自己的心跳声听得一清二楚。
她知道自己一直逃跑肯定不行,所以她下了一个决定。
方竹的修为没有那两人高,逃跑过程中悄悄布下的阵估计都微弱到无法被察觉。
于是,那两人在黑暗中寻找方竹的时候,根本无法分辨方竹此刻和那些符纸有什么区别。
待到其中一个人踩进了一个阵,在仅能控制住那人的瞬间,方竹没有任何犹豫,带着地上的树枝就插进了那人的喉咙,树枝偏转,便将这颗头绞了下来。
那人仅能发出短暂的唔咽被同伴察觉。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但是周围全是刚才那小姑娘留下的密密麻麻的灵力,同时同伴发生了意外,任谁都会慌张。
于是短暂失去了谨慎,又落进了方竹无数个小阵法中的其中一个。同样的情况复现,知道了同伴经历了什么,两个落下的头颅遥遥相对。
血迹迸溅在自己身上,方竹第一反应是温暖并且安心,她终于不用再担心被这两人追逐了。
果然,她这个决定,是对的。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这时候,方竹八岁。
而那时候的她,以为是结束了追逐,却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她彻夜逃离,又不知道自己逃到了什么地方去。
这一次,她又进到城中,还没开始想办法让自己留在这里,一个女人先注意到了她。
女人在城中有一座酒馆,将方竹带了进去,给方竹好吃好喝,让方竹安安心心住下。
方竹觉得自己很幸运,遇见了一个好人。
但是,没过多久,方竹在一顿饭后昏迷了,再睁眼的时候,身处一片潮湿昏暗的地方,而周围,全是比她还小的孩子。
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一些柴火燃烧的声音,落进方竹的耳朵里,她顿时又想到了之前师姐的炼丹炉和她之前杀的那两个人。
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如同催命一般。
方竹心里无比慌张,她不想死,她要逃。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索性这里没有什么阵法,方竹破坏了挡在面前的门,逃了出去。
那些孩子跟她一样逃了出来。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方竹时常听到,西山丹娘用稚童炼丹,西山丹娘心狠手辣,西山丹娘抓到了一个承天命的孩子,想要炼化这个孩子。
方竹再跑到了下一个城,有人看到方竹后,便开始提剑来抓她。
她拼命将人反杀后,躲进了山林里,却又有另外的人来杀她。
她不停不停地逃,没有一刻敢放松警惕。
方竹不懂,以前听师傅提起过有关“承天命”的事,方竹以为,那不是说明自己会很有用处吗?
为什么这成为了全部人都来追杀她的原因。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也没有任何人能告诉她,她只能东躲西藏,而她也在其中发现,野兽越多的地方,灵力越充沛;灵力越充沛,她就能藏得更好。
于是,她渐渐地,只辗转于一些深山老林里,毕竟防着一些灵兽比防人简单多了。
第一次躲进深山里的时候,那是方竹藏得最久的一次,整整藏了一年,藏得她一度不会说话了。
又能学会说话,是因为她又被找到了,那些人总会言辞激烈,那些辱骂的词方竹没接触过,有些听不太懂指的是什么,但是好歹也是听见了人的声音。
再后来,被发现的速度越来越快,方竹换了一个又一个地方.
情况稍微好转一些的时候,是在遇见后土的时候。
白无常也算是一个地府的官职,每每有人找上方竹的时候,后土就假借着地府有事要找方竹,将方竹带进了地府。
因为生人不能在地府久待,所以躲过这番后,方竹又会立马从地府离开。
而那时候,地脉原本就在崩坏,人界也已经出现了许多问题,地府也早就忙得焦头烂额。
偶尔瞥见后土这样的行为,看到身为天命之人的方竹,不仅没有为地脉的事做出任何贡献,反而东躲西藏,更是烦得受不了。
不过三个月,后土便被带了回去。
而这之后,找上方竹的,不光有人,还有了一些妖和鬼。
人虽然修炼速度比妖快些,但是,凡是能化形离开原生地的妖谁不是修炼了几百几千年,还有那些来找方竹的鬼,哪个职位又不在白无常之上。
这让方竹更加难以应付,反杀的可能变得更小,她几乎只能躲藏。
而从她们的只言片语中,方竹听见了地脉在崩坏,世界在崩坏的事,知道自己是天命之人。
方竹尚且连“天命”是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她有责任去处理这件事。
来追杀方竹的人一批又一批,太久没有走进过人群,她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外面变样了。
方竹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躲开那些来找她的人,去人群中看了一眼。
看到有母亲抱着啼哭不停的孩子,灰头土脸,满目死气地坐在破损的墙根之下;看到有人在她路过的瞬间就被开合的大地吞噬;也看到一些捧着稀泥一边呕吐一边逼自己吃下去的人。
有人愿意用自己的身体挡下倒下的墙,也要保护自己怀里吵得不行的孩子;有人愿意自己也掉进地缝里,也紧紧拉住另一人的手;有人愿意自己吃着泥土,也要将那一点草根留给身边的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原因,竟然因为这些毫不相干的人落泪了。
方竹突然想到,在那些追杀她的人死后,她想将那些人的剑捡起来用时,剑灵甚至愿意将自己崩断,也不愿意落在方竹这个杀害它主人的人手里……
她想,大概,那些,全都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温情。
原来这个世界,并不像她看到的那样糟糕。
似乎只有她,一直在遇上糟糕的人。
方竹一边看着疮痍百态,又一边在神游,不知道将自己送去了哪里。
回过神来的时候,是一股滚烫的气浪打在了她的身上,她远远看去,这是一座十分巍峨的山,看不到顶。
她慢慢往上飘去,看到了山顶是空的,里面翻涌着一些岩浆,而她却看到了岩浆之下的东西。
像树根,像叶脉,蜿蜒绵连,一望无际,这是地脉。
地脉闪烁了一下,比岩浆更刺眼,方竹被拉了进去。
方竹在想,难道这就是天命吗?
让她一生颠沛流离,不得顺遂,让她万念俱灰,决心赴死。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天命,天道。
彼时方竹十五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