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永昼基地很远的一处荒野上。
这里曾经被宋明皎清洗过一次,像S级的高阶污染物是没有的，但在清洗之后，依旧还有很多低阶污染物聚集在此处。
从基地里面的检测仪看上去,就是一整片不断跳动着数字的巨大黑团。
因此此处距离安全区比较远，又缺少高阶污染物的威胁,所以平时里，基地也很少派出人手来这边查看。
此刻倒是方便了宋明皎和博士他们做实验。
博士操纵着仪器，将系统煤球投入到早就准备好的巨大装置之中,然后精准地放置到污染黑团最集中的上方。
“宋明皎！你居然真的敢动我！我的数据都连接在主系统里面的，你们等着，主系统迟早会察觉到你们这个世界的异样，到时候回收这个世界，你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宋明皎听过很多次系统的声音,在他的脑子里,阴冷的、幸灾乐祸的、冷漠的种种类型全都有，可从来没有一次，系统会像现在这样，无比恐慌，甚至是在色厉内荏地威胁着宋明皎。
因为在实打实地接触到，底下如同海洋一般的污染物浪潮的时候，作威作福惯了的系统终于怕了,也终于彻底认清宿主宋明皎就是真的敢这么干。
宋明皎没有理会系统的咒骂和哀嚎，只专心盯着博士给搭建出来的监控屏幕。
在他和博士之前的反复商量和试验之下,系统连接着主系统，对于这些被拉进来的世界权限很大，并且系统本身就是虚拟的，恰恰好可以对污染物有克制。
他们的想法是,利用系统和主系统之间的联系，将着个煤球作为永冻源，可以压制这个末世的污染源产生，这样他们末世剩下的幸存者，只需要清理掉现有的污染物，不会再有新生污染浪潮。
然后再想办法，切断系统和主系统之间的联系，避免这个世界的异常发展被主系统检测到，然后再度拉进快穿世界里面。
不过宋明皎已经跟着系统，穿越了好几个世界，他在博士做实验的时候，就告诉过博士，这么多天里面，即便是他完全视系统于无物，乱做任务，系统依旧没有向主系统寻求帮助。
宋明皎推测，负责他的系统，可能本身就跟主系统的联系并不紧密。
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好事，因为可以给他们的世界更多的发展情况。
自从回到自己的原世界后，宋明皎隐约感觉到，所谓的快穿世界，根本就不是什么npc，很大概率可能就是每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被快穿系统检测到后，拉进了整个快穿局，然后派发各种各样莫名的任务。
宋明皎并不知晓总系统的目的是什么，他也不想知道，他只想彻底终结这个世界的末日，以及彻底将世界从快穿局中拉出来，从而获取真正的自由。
而能否获取真正的自由，决定的关键一步就在今天。
宋明皎看着屏幕里面，系统煤球越叫越惨，周身开始萦绕出数据和精神力的流动，下方的污染物们则蠢蠢欲动，黑雾觊觎着中心的外来物体。
终于，系统被投放到了黑雾的最中心，污染物们一拥而上，装载着系统的装置，也发出一阵刺眼的白光，和宋明皎每次转换世界时，看到的白光一模一样，那是来自虚空的力量，不属于这个世界，也正好克制聚集了所有污染的污染物们。
“明皎”
在白光最强盛的时候，所有人都焦急等待着结果的时候，站在宋明皎身后的贺砌，突然出声唤了宋明皎一声。
贺砌的声音很低、很沉，宋明皎“嗯？”了一声，脖颈已经习惯性地转了过来，只是眼神还瞅着白光中心，想要看结果。
听到这声呼唤的，不只是宋明皎，还有一旁专心致志操作着装置的博士，博士笑了一声，投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但没有打扰宋明皎。
有宋明皎的担保，贺砌这位头号污染物，并没有作为这一回清除计划的一员，但以后究竟如何走，宋明皎心里也没数，索性现在还没到最终时刻，两人就这么不清不楚地互相黏着。
“明皎，你的计划，应该可以成功了。”
在白光尚未退却的时候，按理来说应该没有人会知道结果，但贺砌却在这种节点，对着宋明皎说出近乎预言的话。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的？你看到数据了？”
宋明皎有些疑惑，贺砌这人又不是搞研究的，还会比博士先知道结果。
站在宋明皎身边的高大男人，不言，只沉默着向前，替宋明皎整理好了今天的衣领。
宋明皎可没有隆重日子就要隆重出场的意识，每天穿什么全凭他的心情，今天穿的是一件缎面绸衣，是在末世尚未爆发之前，古世界会流行的一种名贵款式，在今天早已经没人能够穿的起了。
绸衣的衣领如同水流一般顺滑，在荒野的风吹拂之下，时不时地就将宋明皎的下巴遮住一小截，会惹得宋明皎不耐烦地扭几下脖子。
贺砌一直将这一幕看在眼中，但周围崇拜宋明皎的眼神太多，他太过于了解宋明皎，知道这人一定不喜欢在人前，和人发生太过亲密的举动，所以一直没有动作。
直到现在，博士和一众研究员们还在紧张万分地望向白光中央，焦急地等着着末世是否终结的宣判。
而宋明皎被气质神秘危险、身材高大、始终半步不离的男人，捧住脸，仔细地理好脖颈边的衣领，连那头标志性的银白长发，都让那人破天荒地伸手轻轻接住。
贺砌从宋明皎的长发发尾一直抚摸着向前，他喜爱宋明皎的每一寸，自然也包括象征着宋明皎过往的这银白发色。
床榻之上，最耳鬓厮磨的时候，贺砌还会极其缓慢地含住宋明皎的发丝，如同给猫咪舔毛一样，从发尾一路往上。
头发按理来说不会有触觉，可每次宋明皎被贺砌这么弄的时候，都会抖得特别厉害，双手会紧紧搂住贺砌的脖子，极其依恋黏人的模样，然后被贺砌安抚地吻在他的发顶。
就像此刻，宋明皎柔顺的长发被摸得舒服，但他还想在众多异能者的崇拜目光中，依旧当那个高高在上的“月亮”，不想被人看到他软下来的后颈肉，眼神逐渐变得嗔怒。
还在贺砌已经熟悉尺度，会把控在宋明皎生气之前，他恋恋不舍地松开手，问：
“如果末世消失的话，你会一直记得我吗？宝宝。”
宋明皎蹙眉：“什么意思？”
末世消失，极其渴望又极其陌生的词汇。宋明皎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过如果他和贺砌是在和平年代相遇的话，两个人又会如何相处呢？
结果是无果，因为和平年代距离宋明皎来说，已经太过于遥远，即便是在没有压力的快穿世界中，宋明皎也并不认为，自己真的像是跟普通人一样，去生活。
白光越来越刺眼，曾经的污染中心，甚至发出了轰隆声，如同从地底最深处的哀嚎一般。
旁边的研究人员们越来越兴奋，叽叽喳喳的声音充斥着宋明皎的耳旁，让他有些听不清贺砌的心跳了。
“博士！曲线有变化了！”
“你们看！刚才那个位置还有个C级污染物，但现在完全不见了，我应该没看错吧？”
“大人带来的这个名叫系统的东西，果然有用！”
“大人果然就是大人！如果以后大人可以一直不沉睡，常驻我们永昼基地，我都不敢想我们基地会有多厉害，看其他哪个垃圾基地还敢觊觎我们！”
“呸呸呸！说什么呢，以后都不会有末世了，不许胡说，要是白光断了，我一定把你这个乌鸦嘴扔下悬崖！”
宋明皎伸手，试图去握住贺砌的手，现在的场面，大家既紧张激动，又十分混乱，即便有人一直看着宋明皎，也没有将宋明皎手上的动作想太多。
“你到底想说什么？”
陌生的恐慌，占据了宋明皎本来干涸的心脏。
他突然想起，这一幕特别眼熟，在从前的许多小世界快穿中，他都是这样消失在贺砌的面前。
因为宋明皎不属于那些世界，他从不留恋小世界，也从不留恋小世界的人。
可这是宋明皎自己的原生世界，他属于这里，跟随他而来的贺砌，也应该属于这里。
——应该属于他！
“看来明皎应该会记得我，那就好。”
瞧见宋明皎的反应，即便废了多少心思，也没能从宋明皎的口中听到“喜欢”或者“爱”这种词，可贺砌依然在此刻，读懂了宋明皎的内心。
他没有向宋明皎解释自己提前知道结果的原因，只是在宋明皎看不到的背后，从来一直围绕在贺砌身后的黑雾，早就已经悄悄地消退了特别多。
贺砌只是在心里面轻轻叹了一口气：
因为他，已经感觉到，正有一种外来的力量，在吞噬着这个世界的污染物！
而贺砌，是这个世界最严重的污染物，即便是和白光隔了重重的防护，依旧会受到白光的影响。
那股疼痛，对于贺砌来说，是那么的熟悉。
当初，贺砌作为01号污染物，和快穿局的bug融合，从何诞生出真正的意识的时候，感受到的就是这样的疼痛。
贺砌有的时候也会觉得自己非常幸运。
当初，在他诞生的时候，看到的第一眼、感受到的第一股气息，就是用尽一切力量回溯时间的宋明皎，那是赋予他真正生命的人。
如今，在他即将永久消亡的时候，最后看到的、触摸到的那股气息，依旧是宋明皎，是他的爱人，是在他离去之后可以恢复正常生活、再也不用因为末世而奔波、厮杀、操劳的宋明皎。
白光突然骤亮，照亮了整片天空，如同宋明皎每次穿越的时候，此刻的人们都睁不开眼。
地动天旋，一片白茫茫之中，宋明皎的瞳孔却突然紧缩，他的脸上很少见到恐慌的情绪，从前的很多生活的捉弄，其实更多的是对于普通人类的模仿。
“我也会一直记得你，宝宝，明皎，我爱你。不管说了多少次，我都想让你知道，我爱你。不管有多少人，我都想让你知道，是我最爱你。”
贺砌最后抚摸了一下宋明皎的脸颊，然后指腹往上，触摸到宋明皎的眼角，碰到了些许湿润的感觉。
这些天里面，贺砌能感觉到宋明皎的纠结，知道这人不清楚该如何安放他这个身份尴尬的份子。
贺砌也知道，以他目前的污染值来说，宋明皎和博士的实验，必定会影响到他。
可他什么都没说，仍然如同最普通的一天，跟着宋明皎来到了荒野之上，看着宋明皎去从事，那人早就想做的梦想。
甚至还在清晨的时候，给宋明皎来了一次早安吻。
一切如同平常，只有当宋明皎眼角的触感消失之后，他喊出了声：
“贺砌！你不许走！”
是离开。
是宋明皎熟悉不已的离开。
只不过，这一次，离开的不是他，而是贺砌，是从前每一次，送他离开的贺砌。
原来，之前的小世界里面，宋明皎一走了之的时候，贺砌都是这种心情吗？
宋明皎伸手，他的银白长发，几*乎在这场刺眼白光中，与之直接融为了一体。
但宋明皎伸出去的手，并没有碰到贺砌的实体，这个人如同凭空消失一般，他的面前，依旧只有空荡荡的一片白光。
宋明皎突然怔愣住了，如同不敢相信一般，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
宋明皎和贺砌分别了很多次，可这一回，宋明皎的眼角，却突然泛起了泪花，他感觉到了久违的悲伤、不舍、爱意。
这是情感吗？
白光终于散去，在一阵巨大的地动之后，众人们看到被投放了系统的污染中心，所有污染物们消失不见，而且那片土地，不再有之前的腐败气息，不会再孕育出新的污染物了！
净化，真的成功了！
所有的异能者、研究员，还有后面始终关注着这处动静的普通平民们，纷纷跳起来，互相拍手，喜极而泣。
“我们做到了！”
“污染，真的消失了！天哪，我这是在做梦吗？”
有人激动地跪在地上，有人跌跌撞撞地跑到被净化的那片区域中间，捧起一抔泥土，又哭又笑。
“这是真的土壤！是只存在于教科书中、只存在于基地培养室中，只属于和平年代的土壤！”
在一片欢呼和激动之中，终于卸下重担的博士，这才拿实验服的衣角，十分不修边幅地擦了擦自己额角的汗，然后朝着宋明皎走过来。
“明皎，末世可以得到解决，那个系统也被回收，果然还可以再用，我们之前的设想，完全可以实现。”
一直到博士都走到宋明皎的身边，宋明皎依旧怔愣在原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没有分出一丝心思去看那片新生的土壤。
“博士，他离开了。”
博士皱眉：“你的那位朋友吗？”
“他死了。”
宋明皎抬起头，眼角有些红，睫毛上面沾满了泪珠，在阳光照耀之下，一闪一闪的。
博士也是有些惊讶，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宋明皎哭过了，不管是从前建立基地的艰难时期，还是在融合众多污染物异能的痛苦时期，宋明皎从来都是冷静的、目标明确的。
可是这样的结果，宋明皎一直回避去想，博士却并不意外，要想解决末世，解决污染物，那么身为01号污染物的贺砌，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只是，连博士也没有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到来而已。
博士叹了一口气，轻轻擦去宋明皎眼角的泪珠：“明皎，他和普通人不一样，也许迎来的并不会是死亡，而是新生。”
“而现在，明皎，我们的救世主，你该去迎接属于你的欢呼了。”
宋明皎转过身，果然看到了神色激动又崇拜的众人，人们将宋明皎举起来，抛到空中又稳稳地接住，一片欢呼。
宋明皎被抛到空中的时候，刚刚被贺砌唤醒的情感，在此刻真正落在了实处。
末世解决的后知后觉的欣喜，找上了宋明皎。
连同他空荡荡的心脏另一半。
*
新历10年。
距离末世彻底解决已经过去了十年。
那次发现解决办法之后，宋明皎和众人们一起，花费了数十年，终于将末世彻底遏制。
人们在新生的世界里面，每天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只有一个戴着披风和兜帽的少年，常常会徘徊在城市之外，在荒野之上。
有新历出生的孩子问少年：“大哥哥在做什么呀？”
少年轻声道：“我在等人。”
不过须臾，有另一个更高的身影，从少年的后面走近。
“他等的人，到了。”
—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