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荷打住思绪,跟随着人潮走进大礼堂。
每排座位前都贴着各个学科的铭牌,其中攻击系和疗愈系是人最多的:
攻击系的一排到五排乌压压一片人,疗愈系的六排到九排稀稀拉拉坐着几名新生,且人类居大多数,几名首族并排坐在一块儿。其他几排人不多,也有可能是还没来。
她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
图兰塔今年新生一百人,偌大的礼堂里只占满了二十分之三,大家都挤在座位上东张西望,交头接耳的说话。
有些爬行科兽族身形庞大,挤不进座位,不得不一个人占两到三个座位,面色尴尬地耷拉着脑袋。
过了会儿发现根本就没人在看自己,忐忑了会儿就坦然地挺起胸脯了。
伊荷环顾四周,发现礼堂里异种族族和人类新生的数量居然各占一半。
不知道是不是招生时有这方面考虑,就连人数最少得占星系也不例外。
两个人里就有一个人类,一个异种族。
教职工里倒是人类多一些,不过也有可能是他们魔法能力强,可以在外人面前改变自己的体貌特征,让普通人无法看出他们的本体。
伊荷还做不到这种程度,但她在书上看过,对高阶巫师而言,改变外形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人类巫师可以伪装兽族巫师,反过来当然也是可行的。
不过新生的年纪差距有些大,在座中年纪最大的胡子都拖地了,最年轻的还在穿背带裤。
正看着,肩膀被人碰了碰。
扭头望去,就看到一名穿着蓝色连衣裙的鼠族少女站在她边上的空位前,笑容有些谨慎,“请问,可以坐你边上吗?”
是早上见过一面的鼠族兽人。
少女和那名鼠族少男站在一起,看起来和伊荷一样。
两个人都因为天气太热换了身衣服,身上散发洁净的香皂味,要不是看到他们俩的圆耳,伊荷差点没认出来,“可以啊。”
她往里面让出两个座位。
女生高兴地甩了下圆耳。“谢谢。”拉着一声不吭的男生一起在边上坐下。
他们的动作没有特别讲究地礼仪,也没有粗鲁。
头顶的烛光突然齐刷刷熄灭。
人群一阵不小的骚动,一束光芒打在礼堂中央铺着酒红色地毯的圆台。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走上台。
他咳嗽几声,等众人都安静下来,才有条不紊地开始演讲,“日安,各位绅士淑女们。我是这所学院的理事长提莫沃兹沃斯,欢迎你们……”
即便是大陆最顶级的魔法学院,依旧没有改变冗长演讲的本质。
沃兹沃斯讲完话后,紧接着又是各科专业教授和各种学科宣传,听得底下观众哈欠连天。
伊荷另一边的人类女孩甚至把头挨到了她的肩上打起了瞌睡。
直到最后一位青年走上台,她才像是捕捉到什么珍贵之物般眼睛一亮,蹭地直起身,低叫了声,“是以赛亚会长!”
不仅是她,周围的新生都不约而同前倾上身,眼神比刚才专注了许多。
伊荷抬眼望去,却发现礼台中央的那位青年除了个子偏高,不具有任何通过外貌吸引关注的能力。
以赛亚费尔南德斯穿着墨绿底金边的学院制服,手里捧着一本黑色文件夹,照本宣科地介绍着学院的各种规章制度,大多内容都在寄来的信里看过,但众人还是听得格外专注。
刚才伊荷就注意到了。
门口迎新的学生穿的大部分是墨绿底白边的制服,但进入校园后,塔米和从社团楼跑出来的学生白大褂里穿的是墨绿底红边的,而这位会长穿的则是金边。
向身旁的人类女孩询问,被告知,“是用来区分等级哦。像我们这样的初阶学生,就是穿白边制服;中阶穿红;高阶穿金,方便学院管理。”
说到这里,她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你是在好奇为什么以赛亚会长为什么这么年轻就当上高阶巫师对吧?”
伊荷:……
那倒不是。不过她没
有扫兴,而是饶有兴致地顺着对方的话嗯了声。
女孩见状,就拉着她开始科普起以赛亚的种种传闻:比如他如何做到连跳三级读书、如何在危险系数最高的实操课中护住小队成员的生命、如何平衡学院里各种种族的关系、压制气势嚣张、热衷搞黑魔法社团的某些兽族王储等等。
说到那位可恶的兽族王储时,伊荷越听越耳熟,她脑海里隐约有了个模糊的猜想,“你说的王储不会是…原森国那位…”
女孩吓了一跳,“嘘——”
见周围人都沉浸在会长的演讲中,没人注意到她们这边,她才心有余悸地道,“幸好他今天没来,可能是忘了吧。
这么大的场合都能忘掉也是绝了,虽然是挂名,好歹也是副会长呢。
不过你也是,不要那么大声啦,搞不好我们会被他的狗腿子听见。”
伊荷:“…他很吓人?”
女孩目光奇异,“当然啦。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就来这里,算了我还是好心告诉你吧。你可别以为我在危言耸听,这位王储比你想象中恐怖多了。
我堂哥之前也是这所学院的学生,只是因为一点小事就被他带人抓进社团活动室,丢进了他自创的法阵折磨了七天七夜。
那之后就得了一种动辄皮肤回溃烂流脓的病,不敢再来上学,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我叔叔婶婶可难过了。不过你也知道吧,我们女王愿意捧着这位王储,更加助长了他的气焰。要不是会长……”
伊荷看话题又要拐到以赛亚身上,追问了下疮口形成的过程。女孩有些困惑,但还是一一说了。
“这个症状听起来不像法阵,倒像是某种毒素。”
伊荷思忖,她见过类似的病患。
女孩耸耸肩,“谁知道呢。听说他最近又转移了目标,好像是一位中阶级二的学长,叫什么来着拉…?
不记得了。
总之,天主在上,这里为了讨好他的人太多了,谁也不能保证随口一句话会不会引发山洪,还是小心点要紧。”
同样是新生,但女孩似乎对这里十分了解,伊荷认真地听着。
第一天不用上课,开学典礼结束后,大家就各自选择回宿舍。
锡娜——刚才的人类女孩挽着伊荷一起吃了午餐,在公寓的林荫小路前和她分手。
锡娜住在D栋,伊荷在G栋,不顺路。
入秋的时节,天气还没有凉下来的迹象。午后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伊荷加快了脚步。
经过一处长满金丝桃和荆棘丛的巷口时,伴随着水滴滴落的声音,一阵布料和地面粗粝地摩擦声从草丛深处响起。
伊荷停下脚,循声望去。
入目之处是满目茂盛的绿意,在明亮的阳关下舒展着枝叶。
巷子深处,几名白边制服,身形壮硕的兽族学生正围着一名跪在水洼中央,穿着红边制服的少年拳打脚踢,时不时有人空出手,揪住对方的衣领在粗糙的石板路上拖行,流下一串蜿蜒的深色水渍,换个地方继续打。
没有人在殴打中途口吐脏话,只有拳头落到皮肉的沉闷声。
明明是白天,气氛却压抑窒闷到了极点。
被拖行的那名少年一声不吭地默默忍受着,不知是因为害怕反抗遭遇更多的报复还是别的缘故,但他看起来似乎快不行了。
混着泥沙的脸上,眼珠直愣愣地盯着地面,仿佛失去了生存的欲念。
伊荷不自觉地皱起眉。
领头的那名兽族坐在公寓楼的围墙上,一条腿踩着围墙顶端,一条腿松松落落垂下,长得能够到墙角胡乱生长的蝴蝶兰。
他制服外套脱了系在腰上,只穿着里面的白色衬衫,半垂着眼皮看着底下人打架,下颌线折角陡峭而干净。
青年有一张不同于大部分长着动物面孔的兽族学生,且比普通人类青年更为锋芒毕露的精细面孔。
内折外翘的眼型,睫毛长直而浓密,瞳孔呈现剔透的铁锈红,山根与眉骨几乎齐平,高得有些过分,中庭偏长,嘴唇又薄得过分。
两枚黑色立耳从梳得齐整的黑色背头钻出,警戒地接受着一切异常信号,垂在腰后的黑色狼尾被风吹得微微炸毛。
有别于受大部分女性欢迎的男性,他是那种偏成熟的长相,宽而高大的骨架和锻炼得穿衬衫都胸口鼓囊的身形更是放大了这种压迫感。
西奥多耐心等待他们把男生拖到了自己面前,铁锈红的眼珠泛着饶有兴致的冰冷色泽。
像享受被玩死的猎物般,撑着围墙一跃而下,抖落几缕梳好的刘海。
他解开领带缠在右手手腕,慢条斯理地走到男生面前,皮鞋发出清脆地铿铿声。正要将人从地上提起来,突然耳尖一颤,警觉地抬眼望来。
“抱、抱歉。”
女生穿着白色荷叶边泡泡袖连衣裙,抱着一纸袋满满当当的生活用具,暖橙色短发在风中飞扬,簇拥着她雪白馥郁的面庞。
她看着她们,呆呆地站在原地,迷惘的神情中带着一丝惊慌,像是被误打误撞看见的暴虐场景吓懵了。
西奥多放下少年,上下打量了眼女生。
布料粗糙的连衣裙,集市上随处可见的发卡,看起来像是学院商店买的总共不到十块银币的生活用具。
一个家境贫寒、有几分姿色的新生。
边上的兽族同学走上前,“殿下,要不要把她……”
西奥多抬手,对方立刻止声。
他看了眼听到这句话脸色白了一瞬的女生,没什么兴致地抬了下下颌,“不想和他一样的话,就赶紧滚。”
低头,一记拳头落到男生脸上。
再抬头时,女生已经不再那里了。
西奥多继续打了好几下,等出够了气才退开几步,踢了脚不再动弹的男生,喘匀了气,语气轻蔑而刻薄,“下次再乱说话,就不是今天这么简单了。”
说完,他直起腰,沾了血迹的脚尖蹭了蹭男生的制服衬衫,把染了血的领带砸到他头上,抬脚走开。
第23章 二周目(十一)
男生匍匐在肮脏的地面上,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动弹。
他的头发上黏着砂砾和血块,手脚折出的角度明显不正常。
如果不是停留在他周围的苍蝇短暂地试图靠近,又被对方轻微地抬手吓跑的话,伊荷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刚才一离开他们视线,她就试着放出了水线,试图绊住这伙人的动作。
但这一招对付没有法力的普通人类还行,对这些体格强悍的兽族而言,几乎毫无用途。
他们像是踢到脆弱的蜘蛛网般,轻而易举就扯开了她的桎梏,继续暴行。
不仅没有丝毫地阻碍,反而更来劲了。
这让伊荷感到一阵久违地郁气,这种感觉就像她刚进入诊所时,单纯凭借机灵工作和面对真正专业的护士一样。
她差得太远太远了。
伊荷站在G栋公寓楼四层宿舍客厅的阳台上,靠在窗帘后垂眸俯瞰着巷子里的场景。
也许男生顺从的态度让他们感到无趣,这场单方面的斗殴没有持续太久就结束了。
要不要救他呢?他的伤势看起来很严重。
以伊荷的经验来看,这伙人随时都会回来。
然而今天只是第一天,为了一个陌生人冒着得罪原森国王储,今后几年可能都不太好过的风险,值得吗?
伊荷眸光微敛。
也许她应该向卢卡斯学姐说的那样,去找会长报告,如果他处事公正,会做出正确的判断。
但那样太慢了。
而且中间那么多环节,只要对方想查,一定会发现是她提的。
他们刚刚才打过照面。
就在犹豫之际,身后传来一阵拖沓地脚步声。
伊荷回头,看到对面的卧室
门开了,一个穿着睡衣,手捧一只马克杯的女孩脸色恹恹地朝厨房走来。
看到自己站在这里,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术般一下子愣在原地。
伊荷止住混乱的思绪,对女孩露出一个笑脸,微微颔首,“午安,罗素学姐。”
托卢卡斯的福,让她无形中就记住了室友的名字。
对方的语气有些狐疑:“午安。不过你是…?”
旺达罗素是出来泡咖啡的。
她的隔夜咖啡有点酸了,喝起来有种古怪的甜味,这大概要怪罪于她热衷往普通咖啡豆里加一些增益药草。
对于新生以外的学生而言,开学第一天的上午不用上课,只需去办公室露个面缴费就算通过,所以这会儿大部分学生都分散在校园各处。
而原籍不在中央国的学生,提前几天就要出发,抵达学院后需要休息许久才能缓解旅途的劳累,不然不足以面对第二天上午的考试。
旺达就是这样。
她注册完新学期就窝回宿舍卧室补觉,刚醒来准备喝点东西提神。
看到宿舍里出现陌生人,旺达愣了下想到今天的日子,后退几步看了眼隔壁卧室门上的门牌,又看看女生,“柯兰尼?”
伊荷点了下头:“我住在您对面。”
旺达哦了声,走进厨房,拧开水龙头冲洗马克杯。
她看了眼墙上的石英钟,“你才到吗?这个点典礼都结束了。”
“上午就到了。”
伊荷看要拿挂在水槽反方向挂钩上的擦水布,走过去顺手摘了递给她。
“谢谢。”
旺达接过擦水布,把马克杯上残留的水渍擦干。大概是隔音药草太有用了,一整个上午她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你哪个系?”
“疗愈系。”
旺达看了她一眼:“光元素还是…?”
“水元素。”
“单元素?”
“嗯。”
“那还挺好的。”
疗愈系里混合元素学生比较多,纯净的单元素比较少见,其中又以光元素最为稀缺。如果是单光元素,受欢迎程度不亚于攻击系学生。
不过水元素也还行,起码比混合元素好。混合元素才是各系专业的最低端,旺达想道。
伊荷:“学姐呢?”
“生长系中阶级二。”
这回轮到伊荷惊讶了。
倒不是惊讶于旺达所属最吃天赋的专业,而是想到了另一个也在这个专业的人,塞维在晚宴上介绍过的学长。
旺达敏感地停顿了下,“…看起来不像?”
生长系的学生在学院外一直是温暖敦厚的形象,她知道自己的性格不太符合,有人评价过她太古板阴沉,以为伊荷也这么认为,态度冷淡了些。
伊荷对人的情绪变化最为敏锐,迅速为自己找到了自己发愣的理由,“没有,我在想生长系人比较少,学姐会不会认识那个人。”
旺达见她眼神不变,脸色恢复了些,“我不太和他们来往。”
感觉自己第一次见面这样说话太生硬,又补充道,“不过你可以说说看,说不定认识。”
伊荷:“派伯缔林,初阶级二。”
“没听过。应该是之前级二,今年级三了。”
旺达回忆了下,生长系整个系总共不到一百人,经常一起上课,她应该见过才对。
但想了半天,还是没什么印象,“有什么特征吗?”
“戴了副棕色豹纹眼镜,个子不高,人很瘦。”
伊荷见旺达被转移了注意力,笑容柔和,“只是突然想起来的,关系不算很密切,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旺达听到豹纹眼镜时,脑海里浮现一个模糊的印象,有几次去他们班找教授时见过,总是坐在最后一排,但没说过话。
听到伊荷这样讲就没再继续说。
她打开壁橱,拿出一罐咖啡豆,倒入磨豆机,开始磨豆子。
磨豆声沉闷而又有节奏。
客厅里很快弥漫开一股浓郁的焦香。
伊荷没有打扰她,回到卧室。
卧室陈设简单,逼仄的单人木床、书桌、椅子,和一只靠墙摆放的衣柜。
她打开行李箱,把衣服依次挂进衣柜,铺好床单和被子,躺上去休息了一会儿。
被褥散发出被阳光炙烤过的,沁人心脾的气味,窗外绿意葱茏,伊荷闭了闭眼,却没感到紧绷的神经得到丝毫缓解。
她一骨碌坐起,走到窗边。
刚才的巷子里,那名男生还在那里。
不过不是躺在原地,而是爬到了距离巷口不远的位置。只用两只手支撑身体似乎是件破费周章的难事,尤其同时遭遇太阳暴晒和疼痛的折磨时。
男生已经很久没动了,身下的水洼隐约有了干涸的迹象,头顶的苍蝇也密集起来。
周围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金丝桃花丛后的巷口藏着一个人。
伊荷收回视线,从抽屉里拿出那封手绘地图找到医务室的位置。
看到它位于疗愈系教学楼一楼时,眉头微皱。
从宿舍到教学楼,路上要经过E楼和F楼、小花园、大礼堂、餐厅、社团楼……等建筑,其中餐厅可以避开,而E楼是男生公寓,社团楼又在必经道路上,很容易碰见他们或他们的熟人。
最近的办法是将男生送回宿舍,但她并不知道对方宿舍的位置,刚经历过这种事的人也不一定会信任自己。
说不定真撞见了那群人,他还会反咬自己一口。
谁知道呢。
想到这里,伊荷把地图叠起来放回抽屉,打开衣柜拿了件薄外套穿上,翻出她为了保险带的医疗包准备下楼。
临出门时想到什么,又折返出来,拿了一条备用眼罩和束缚带。
“学姐,我出去一下。”
正进行到滴漏这一步旺达闻言,头也不抬地点了下头。
眼下她最关心的事只有面前这盏咖啡,别的都要往后排。
拨开金丝桃和荆棘丛,女生脚步极轻地走了进去。
她谨慎地环视四周,确定没有外人后才蹲下来戴上口罩和手套,把趴在地上的人翻过来。
男生的面孔被泥浆水和污血糊成了一团,看不清五官。
过长的刘海垂在额前,挡住了眼睛的位置,嘴巴紧紧抿着,看起来已经昏迷了有段时间。
伊荷压了下他的脖颈,感受到脉搏平稳地跳动,松了口气。
活着就行。
她弯下腰,双手穿过对方的腋下,将人拖抱起来。
常年在诊所工作的好处就是,力气会比同龄女性更大。
忙起来时需要同时奔波于好几间病房之间,抱各种体型的病患坐轮椅、上担架、帮助他们复健都需要足够力气才能做到。
正常来说,手脚骨折的病人不能直接拖动,而是要固定好四肢抬上担架,否则会产生更多拉伤。
但伊荷手边没有那么多材料,而且还得提防着那伙人随时回来。
她麻利地将人拖到巷子深处,远离道路的地方。
男生似乎察觉到有人抱住自己,中途短暂地清醒了片刻,下意识挣扎。
不过他挣扎的力气太小了,就像伊荷的魔法面对那群兽族时一样,被她很轻易地就压制住了。
看起来,对方好像把她当成了那群人之一,回来继续折腾自己的,只挣扎了一下,被压制住后就没敢再反抗。
就连伊荷给他戴上备用眼罩时,捆住他上半身时也一动不动,摆出了听天由命的架势。
伊荷感到一阵由衷的迷惑。
这个人是真不怕死啊?
如果她真是坏人呢?
不过以防万一他叫喊,伊荷还是拿了条毛巾堵住了他的嘴。
扒开脏兮兮的制服,开始检查起伤势。
因为不是瑞茨医生,不能通过上半身的淤青直接判断是不是出了内出血,只能靠手指一点点摸,如果摸到哪里时对方瑟缩了一下就知道这个位置可能有内伤。
他的皮肤很白,像这辈子没晒过一天太阳,血管泛出青紫,身上一点点
肿胀都很明显。
男生一共缩了四次。
分别在左边锁骨中段、左肋下段、右上臂侧面、右背靠近耻骨的位置。
伊荷标记好,然后检查他的下.半截。
从膝盖开始,小腿就软趴趴地错位,几乎不用看就知道是骨折了,不然刚才也不需要只靠两只手爬。
她没打麻醉针——根本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而是操控水线将碎在肉里的骨渣子捡出来,拉动斜刺出来的腿骨,然后编织皮肉将错位的骨头缝合回去。
整个过程中,她一直担心对方疼得暴起,吐出毛巾呼痛把人引过来,还在考虑要不要把人打晕。
之前在诊所,类似情况可不少见。
值得庆幸的是,男生虽然不擅长打架,耐痛能力倒是一绝。
除了浑身痛得宛如筛糠一样颤抖,手指死死扣进地面外,没有做出任何攻击行为。
伊荷帮他把两条腿调整回正常位置,解开束缚带,从边上的松树上折了两条树枝加上束缚带用来固定他的伤腿。
一般骨折后要躺三个月病床,但用这个办法不出七天就能恢复正常。
以前帮小羊接腿时算过,不知道用在人身上是不是一样。
做好这些,伊荷将衣服给他重新穿上,走到巷子另一头的路口看了看。
凑准路上没人,挟住男生,将人拖抱到路口一株大树下的阴凉处。
男生靠坐在树根旁,脸上的脏污被毛巾蹭去一部分,露出了一点苍白得像这辈子没晒过太阳的皮肤和红得不自然的唇色。
他还听话地戴着那副黑色备用眼罩,唇瓣微微翕动,像是要说什么,但动了半天也吐出任何声音。
伊荷猜测他可能只是呼吸不畅,换了嘴呼吸。
她直起身,擦了把汗,看向前方。
这里是A栋和C栋间的小路,把他丢在这里,能遇到回公寓的学生,很大概率被人救下送去医务室。
要是实在没人帮,那就不是她的问题了。
伊荷提起医疗包,原路返回。
没有留意转身时,身后的人无意拽了一下她的裙摆。
经过拐角的垃圾桶时,她脱下被蹭脏的薄外套、和手套、口罩一齐丢了进去。
第24章 二周目(十二)
临近下班的间隙,嘉蒂站在科尔察夫人的病床前为她输液。
科尔察夫人害怕寂寞,特地选住多人病房。
房间里都是热热闹闹的说话声,大多围绕着田地庄稼和子女,科尔察并不加入他们的对话,只是鼓着胖墩墩的面颊撑着下巴肉地听着,时不时眯起眼笑出声。按她自己的话,这是消遣无聊养腿生涯的一种方式。
嘉蒂把输液针刺入静脉,正要换只手扯纸胶带,手突然轻颤了一下,一阵什么东西即将从手中溜走的失措感袭上心头。
嘉蒂抬头看了眼科尔察夫人,科尔福夫人今天心情很好,据说是她念了这么久的王储终于要在两天后来看望她了。走廊外是同事匆匆地脚步声和病号的呼痛声。
一切都显得和每一个来上班的日子一样。
忙碌祥和。
唯一的变故,就是她得到了姑妈的认可,她准备在这周五公所上班时请人撰写遗嘱,将诊所分配到她的名下。
好奇怪?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错觉,难道她把钥匙忘家里了?
嘉蒂连忙摸摸口袋——还在呢。
她松了口气,有些不解又安慰自己,可能是带教刚走不久不太适应吧。
嘉蒂收起思绪,粘好输液针,调整了下流速,决定待会儿翻翻看巡房手册,柯兰尼小姐应该不会忘记留下她的新住址。
来学院的头一天,时间过得很快。
收拾完卧室没多久,天就黑了,伊荷白天走了太多路,现在已经很累了,和室友打了个招呼,没吃晚饭就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天还没完全亮。
瑰丽的红光隐隐藏在厚重的云层后,远处粼粼的海面上光影渐渐模糊,给小岛蒙上一层淡乳白的雾气,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旷神怡地水汽味。
伊荷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锡娜看了她一眼,眼神很是同情,“很冷吧?”
岛上昼夜温度比陆地低,这是没在岛上生活过的人所不了解的。
锡娜有个在这里读过书的堂哥,倒是了解得多一点。
她看了教室墙上的时钟,“要不你回去拿件外套?不过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伊荷和锡娜是在来教室的路上偶遇的。
锡娜似乎是个非常擅长和人打交道的女孩,才一晚上功夫,已经和高年级的室友到了可以跳过敬语直呼名字的程度。
伊荷遇见她时,她正在和一名学姐嘻嘻哈哈地推搡,看到她才和学姐挥手道别,小跑过来。
听到这里,伊荷想了想:“中午去好了。上午不是会发新生制服吗?”
导员给的欢迎信里有写。
锡娜点点头:“也是。”
和学院内大部分专业一样,疗愈系初阶级一只有一个班,设置在教学楼最西面二楼。
教室里座位呈圆弧状排列,可同时容纳上百名学生。但据说在巫师最受追捧的那几年,这里也从来没坐满过。
伊荷环顾四周,昨天在礼堂六排到九排见过的生面孔这会儿都聚集这间教室里。总共十六人,依然是异种族和人类各占一半。
那对鼠族男女也在其中,他们坐在离伊荷隔着两排的座位,比她和锡娜来得早一些,正歪着头在说些什么。
察觉到伊荷的视线,扭过头来高兴地挥了挥手。
锡娜等她们打完招呼,才压低声气道,“昨天我就想问,你和他们很熟吗?”
“坐一艘船来的。”伊荷说,“怎么了?”
锡娜:“不认识就好。”
她的表情有些莫测,“他们是格里芬女爵养在外面那位鼠族情夫的子女哦,格里芬家的长子莫里斯先生是这所学校的校医哦,最好还是不要和她们来往比较好,不然生病了就有的受了。”
伊荷再一次刷新了对锡娜的认知,她对图兰塔国内贵族各种轶事的了解程度全面到几乎可以出一本自保手册。
“…莫里斯医生很讨厌他们?”
锡娜摊摊手:“谁知道呢,总不至于会喜欢吧。法律不允许格里芬女爵给他们任何继承权,但据说她非常宠爱这两个小孩。不然也不会花那么多钱送他们来这里了。她们家好多孩子,只有这对兄妹有这个机会。”
伊荷:“他们不也是自己考吗?”
昨天路过布告栏时,她瞥了眼名录上有两个姓氏一致的名字,分数都排在很前面。
锡娜噎了下,“呃、话不能这么说。”
她感觉出来女生似乎对贵族间抵触的点不太敏感,换了个说法,“要知道,莫里斯医生都只念了个普通的魔法学院疗愈系,而私生子女,却能过着更好的日子。换了你,难道你心里会舒服?”
伊荷其实觉得还好,可能是她没经历过这种事。她跳过这个话题,“学院里只有一位校医吗?”
锡娜没想到她关心点在这里,“当然不是一个啦。
那么多教职工,一个怎么可能够,而且疗愈系实操课就是在岛上的附属医院进行,莫里斯医生是其中职位和人望都比较高的其中一位而已。
不过这几年许多老医生都退休了,莫里斯医生越来越忙,遇到复杂点的病,都绕不过他去。”
伊荷明白了。
得罪谁都最好不要得罪医生,谁也无法保证自己不会生病。
锡娜想到什么,嘟囔了一句,“不过可能也欺负莫里斯医生寡居的关系吧,如果他前妻没死的话,他们还要看在她的面子上……”
“什么?”
锡娜连忙道:“没什么。”
虽然她喜欢聊八卦,但不太喜欢拿人家的伤痛开玩笑。
伊荷依稀听到什么寡的,但锡娜不愿意讲,她就没有追问。
教室前门开了。
大家翘首望去,目光在门口汇聚片刻就一齐下落,下落到距离门口三分之二高的位置。
一名戴着高帽的矮人脚步灵活地走进教室,在众人或惊愕或呆滞的目光里轻轻一蹦跳到了讲台桌的中央。
矮人戴着一顶夸张的宽帽,穿着淡绿色的可爱纱衣和背带裤,长相身高和打扮都像个不满十五岁的
未成年男孩,严肃的表情又弱化了外貌带来的不和谐感。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了一圈在场众人,“李维史密斯,五十五岁,你们收到的两封欢迎信其中一封就是我写的,你们可以叫我史密斯先生或者李维,好了现在开始点名。”
矮人族寿命长寿,大多能活到两百年左右,因此五十多岁对矮人而言只能算刚刚成年。
不过虽然是矮人,李维的气势并没有比昨天开学典礼上见到沃兹沃斯理事长低到哪里去,反而因为距离拉近变得更加严苛了。
不过伊荷想到那封八卦翔实的欢迎信,感觉他和锡娜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话题。
大家惊讶了一会儿,就迅速投入到紧张地自我介绍环节。
第一排坐的兽族同学们因为没打好腹稿嘴瓢闹了笑话,气氛松快了许多。
轮到那对鼠族兄妹中的男孩时,他站起身,嗓音沉闷,听起来有些内向,“…乔舒亚格里芬。”
李维停顿片刻,“没了?”
“嗯。”
“可以再聊点爱好。”
“没有爱好。”
“那你私下喜欢干什么?”
“推演图阵、发呆……”
“你坐下吧。”李维无奈地叫了下一个。
乔舒亚的妹妹起身:“乔姬格里芬,魔法元素是单风元素,我是鼠族和蚺族的混血……”
这是一位个格外健谈的女孩,聊她喜欢的乐器家就聊得刹不住车。
李维看了眼时间,不得不提前打断,“格里芬小姐,下次再讨论这个。”
“好的,史密斯先生。”
乔姬意犹未尽地咂咂嘴。
锡娜碰了下伊荷的肩,示意她看,嘴型无声地道,“你看吧,最好不要和他们来往。一个怪胎,一个话痨。”
伊荷望过去,发现锡娜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其中的男生看,表情有些复杂。
不像她话里那么嫌恶,反倒像是担心。
她附和地点头,没说什么。
班上大部分新生或多或少都来自各国贵族和中高阶巫师后代,就连锡娜也不例外。
她和女王同姓,但她只字不提女王的态度,应该是距离较远的旁系,伊荷想这也说得过去她为什么了解那么多贵族轶事了。
顶级贵族也有,像那位小心翼翼挤在相对他体型而言太过逼仄的座位上的蜥蜴族兽人就是瑞纳国的老牌贵族。他看起来没有特别傲慢,相反还有些局促地好笑。
伊荷说完时,大家都有些讶异地看了她一眼。
柯兰尼这个姓氏,对他们而言太陌生了。
李维听完,语气倒是没什么起伏,“挺好,有工作经验的话,实操课对你而言会容易得多。下一位。”
伊荷坐回去。
自我介绍环节后,李维叫了个兽族学生去分发制服、铭牌,和用来联系教职人员和同学的绿松石魔卡。
“今天下午不上课,各个社团过来招新。明天晚上七点半前往礼堂参加新生舞会,想参加的自己提前找好舞伴,不想参加的人记得避开这个时间段,下课。”
李维说完就离开了,留下大家讨论个不停。
“啊啊我就是冲着威卡社考这里的。”
“你疯了?!威卡社的社长可是那位殿下……”
“唉呀你不觉得西奥多学长超帅吗?”
“好离谱,我还是比较想去法丸社,听说以赛亚会长也在那个社团呢。”
“哈哈我懂我懂。”
“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跟着他能学到很多东西啦!”
……
大约是舞会排在明天,大家都没有很着急寻找舞伴,而是兴致勃勃聊起社团的事。
锡娜倒是难得没对这个话题发表意见,她扁扁嘴,趴在桌上补觉。
伊荷有点冷,直接拆了制服的西服上衣当外套穿上了。
接下去四节课大部分都在认人。
从草药学、解剖学、基础法阵、疗愈原理等等,各个年龄不同长相族别的教授轮番上阵,发完教材后只让大家先自行预习,没有授课。
正午时分,太阳升到正空,冲散了粘稠的冷雾。
伊荷和锡娜一块儿去餐厅,看到一群脸色苍白的学长学姐游魂似的从对面教学楼过来,往边上让了点让他们先过。
锡娜抱紧制服盒,看得心有余悸,“据说高年级一开学就要摸底考试,好惨啊。一个个都好像被吸血鬼吸干了,希望我们到时候不要那么惨。”
伊荷昨天也听室友说了开学要考试的事,闻言赞同地嗯了声。
锡娜顿了顿,迟疑着开口,“…你有想去的社团吗?”
第25章 二周目(十三)
伊荷停下脚,说,“要是感到为难的话,也可以不去吧。史密斯先生并没有硬性要求每个人都必须报。”
好像没有吧。
锡娜咬了咬嘴皮,语气有些苦恼,“我还蛮想报V级社团试试看,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过。
看伊荷眼神不解,锡娜解释道,“哦,忘了你不清楚这个。
这边都是按照每年社团交出的成绩,由低到高分为I、IV、V、IX、X级五个分类。
它们都是兼顾担负培养某种方向巫师的指责,社团的评级和指导老师的职称、巫师的能力直接挂钩。
比如说我们的导员史密斯先生,就是IX级的美术社的指导老师。
大部分社团都在I到IX级浮动,而X级社团有三个:分别是提莫沃兹沃斯理事长指导的法丸社、莫里斯格里芬医生指导的海星社、塞缪尔杜鲁门教授指导的威卡社。
法丸社主要研究方向是魔法实战训练,攻击系学生比较多;
海星社研究应用魔法,偏疗愈系和生长系;
威卡社争议比较大,他们热衷搞出些乱七八招的东西。
你知道的,西奥多王储就是这个社的社长。”
听到杜鲁门,伊荷灵光一闪,想到什么,“杜鲁门是指…瑞纳国王室?”
锡娜点头,“没错。很惊讶吗,他们都是在职的理事会成员啊。
像沃兹沃斯先生是我们中央国人、莫里斯医生出生法赤国贵族、塞缪尔教授来自瑞纳国王室旁系。
另外两位,一位是教皇十三世,一位是托库戈大公。
因为不怎么露面,外面都不太清楚他们的来历。”
伊荷有点搞不懂,所以这跟锡娜想报哪个社团有关系吗?
她想了想,斟酌着问,“你想去法丸社?”
锡娜瞪大眼,“你怎么知道?”她看起来有那么明显吗?
伊荷:“…还好。”
主要是她刚才听说以赛亚会长也在法丸社,以锡娜对这位会长的追捧,很难不想到这个方向吧。
锡娜却好像把她刚才的话当真了,一个劲儿说,“哎呀我是有点想去,可是法丸社是X级社团诶,初中阶每一届只收五到六人,考题可难了。到时候要是连笔试都过不了,那也太丢人了。”
伊荷:“那你是想…?”
锡娜放下手,暗示性很强地看向她,“要是、有人愿意跟我一起去考的话,两个人一起丢人总比一个人丢人好吧。”
伊荷还没考虑好去哪。
闻言愣了愣,随即装出出没听懂潜台词的样子,转过身指了下前方,“啊,他们过去了。我们也走吧,再晚不及排队了。”
锡娜想了想,应了声好。
结果还是去得太晚了。
没排到队,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还是去了餐厅后的商店买点甜葡萄干面包和一小块熏牛肉。
走到公寓楼下时,想到什么,伊荷绕道去了AC栋中间的小路,昨天转移那名学长的位置——应该是学长吧?新生昨天还没分发制服。
大树下空空荡荡,只有一片被压得东倒西歪的草地。
看起来像是自己离开的。
旺达从门外进来时,伊荷正在厨房切面包,抬头打了个招呼,“罗素学姐。”
旺达有气无力地点了下头,走过来看了眼流理台,“有多的吗?卖我一点。没力气跑商店了。”
伊荷抬头看她,
这才发现旺达的脸色很白,显然也被上午的摸底考试折腾得不小。
不过她的状态明显比刚才路边遇到的那些同学好得多,起码她说话时眼珠还能聚焦。
“这么点不用钱。”伊荷切了一半,往上面吐了一层奶酪和熏肉递给她,“不过熏肉不多了,可能吃不饱。”
“没关系,有的吃就行了。”
旺达洗了手,接过来立刻啃了一大口,咀嚼了两下,眯起眼,“你在餐厅后面的商店买的吧?”
“嗯。”
“他们只敢欺生,这种干巴得咬不动的熏肉都拿出来卖,也不怕砸了招牌。”
旺达边吃边说,骂归骂,丝毫没有减缓她吃饭的速度。
伊荷的还没吃完,旺达已经解决了她那份,抻了个懒腰,回屋拿马克杯。
伊荷看着她的动作,咬了口裹着熏肉和奶酪的面包卷,“级二的摸底考试很难吗?”
“也不能说难吧。”旺达打开水龙头接水,“反正说简单的要么是没通过,要么就是天才。”
“理论和实操一起考吗?”
“只考理论,下午才是实操,到时候就有得受了。
啊这个时候真羡慕那些社宣了,他们去招新就可以挪到晚上考。
不过实操课就算知道答案也不一定能过,这些人一般都会找下午高分通过的人带他们,一般都稳及格。”
虽然说着羡慕,但她的语气里没有艳羡,反而有种淡淡地疲倦。
伊荷看着她,莫名就想到自己上班时的眼神,“罗素学姐经常被人找带分吗?”
旺达放下杯子,扯了扯嘴角,“没办法,不开源不行,读书可太费钱了。”
伊荷颇有感受地点头。
谁说不是呢,光是这两天缴费就花掉一大笔,要不是她有存款完全支撑不住这种消费。
不过没想到这里还有这种赚钱方式,就是不知道赚得多不多,她若有所思地又咬了口面包。
午休完毕。
铃声响过,是一连串的社团招新。
从I级到IX级,应有尽有,宣传卖点也层出不穷。
其中班上的最受欢迎的,一个导员做指导的美术社,本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原则,报名的同学热情空前高涨;另一个则是拥有貌美社员比例最多的IV级占约社,这个社派来的宣传部长是一名相貌俊秀的人鱼族男生,笑起来有两个梨涡。
而三个X级社团,大概是不缺社员,前来招新时只派了一名连宣传部部员都不是的学姐/学长。
伊荷倒没看出来他们的身份,这是锡娜提醒的。
她还没放弃劝说女伴和自己一起报考法丸社,“以赛亚学长真的很好,很重视伙伴的,只要你了解他就会知道。进法丸社可以认识一堆攻击系前辈,一毕业就能直接应聘。”
伊荷看了眼台上,被问到法丸社的社团分工时回答不出来就翻白眼,姿态傲慢的学长,“看起来不太像呢。”
锡娜循着她的视线望去,沉吟片刻,开始开始睁眼说瞎话,“这种常识性问题根本不需要问啊,谁都知道的,被骂才是活该吧。”
伊荷弯起笑眼,“还是算了吧。如果没有你的科普,我也不了解这种常识呢。”
锡娜:“……”
啊啊啊让你乱说话——
威卡社的社员走进教室时,气氛还很热闹。等众人注意到讲台前的几个人是谁时,大家诡异地静默下来。
和他们的导员李维相比,西奥多金看起来更像某种冠名学院实则时禁闭组织的教职人员,那种一句话不中听就会让手下|体罚学生的那种暴戾教官。
男人长腿交叠,姿态散漫地靠站讲台桌前,门口站着几名同族社员。
他单手撑着下颌,手里捏着一根细细的教鞭,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打着桌面,似乎在等他们发现自己的存在。
最后一丝说话声消失了。
寂静的圆弧状教室里,只有教鞭敲打桌面时轻轻地叩击声。
一只大手握住教鞭另一端。
“都不说了?那轮到我说了。”
西奥多放下教鞭,站直了些。
他眸光倦冷地扫了眼众人,伊荷不自觉抿起唇角,微微垂着脸,躲开对方的视线。
幸运的是,西奥多没有关注后面几排女生,他似乎旨在挑选适合社团的成员。
被他目光短暂停留的,都是体格魁梧肩背宽阔的异种族。
那些同学无一例外地低下头,没敢和他对视。
西奥多收回视线,黑色立耳微微抖了一下,“今年威卡社扩招,每个专业招五人,要来的周五下午两点前把报名表交到社团楼威卡社活动室。”
他的语气嗓音听起来和昨天伊荷撞见施暴时平和一些,看上去今天他心情不错。
但这里除了她之外似乎没人这么想,锡娜的眉头都皱起来,带出一丝凝重的意味。
等三名黑狼兽族离开后,班上的说话声过了好久才恢复正常,但气氛显然回不去了,大家显然都被刚才那一幕震慑得不清。
“……本人比传说还要吓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那个眼神,是在挑选玩具吗?”
锡娜怔怔出声。
伊荷想附和两句,但她此时此刻实在没有心情,于是没有说话。
锡娜看了她一眼,以为她是不想和自己去报法丸社,去找前桌女生询问了。
在这个学校想找一名同样喜欢以赛亚会长的同伴并不困难,只是需要多说几句话而已。
报名表要在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前填好由班级为单位交到学生会,由他们分发给各个社团招新负责人。
错过这个时间段的,只能在周五前去交。
但活动室开放的时间段不确定,所以最好还是一起交比较保险。
伊荷思来想去,填了海星社和几个类似研究方向的IX级社团。
她实在是个没什么爱好的人,也许还是参加和老本行相关的活动会比较容易拿分吧。
等下、这句话怎么那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伊荷抬起头,看向隔着几排座位的那对鼠族兄妹中的男生想起来了,上午听他讲过,不知怎么就记住了。
她在落款处签上姓名。
因为没有选出班干部,李维收齐报名表后,指了学号排在1号的学生去送,“知道学生会在哪栋楼吧,柯兰尼?”
第26章 二周目(十四)
送完报名表回来,伊荷明显感觉锡娜对她疏远了。
可能是因为她没有答应她的请求,锡娜找到了另一位愿意和她一起报考法丸社的女生。
晚餐时也婉拒了她的邀请,和那名女生一块儿走了。
伊荷没有太在意。
收拾完桌面,正要离开座位,一道女声突然在身后响起,“柯、柯兰尼同学…”
她回头,见是乔姬。
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乔舒亚靠在门边等人,他妹妹一个人站在过道上。
伊荷停下脚,“有事吗?”
乔姬走上前,看了眼伊荷的动作,“你现在要回宿舍吗?”
“先去餐厅。”伊荷随口说,“要一起吗?”
乔姬眼前一亮,“好啊!”
她跑回去和她哥说了什么,乔舒亚朝伊荷的方向看了眼,转身离开。
她们过去时,一楼已经坐满了。
伊荷和乔姬选完餐厅回来,只找到三楼中间的座位用餐。
乔姬拿起刀叉,开始卷面条。
“那天同船的时候就很好奇柯兰尼同学,没想到这么巧,我们居然是一个专业。”
大概是鼠族的本性,无论吃什么东西,乔姬都习惯性地先用门牙轻轻磕一下再动嘴,一些肉酱就沾到了嘴唇,接着又被她不厌其烦地用手帕擦掉。
伊荷不知道说什么
,就嗯了声专注切羊排。
乔姬好奇地瞥了女生一眼,“不过你和古里捷夫是好友吗?感觉你们关系很不错的样子。”
“古里捷夫…”
“就是那个坐在你边上的女生。”
伊荷反应了会儿,才听懂乔姬在说锡娜。锡娜不喜欢把姓氏挂在嘴边,伊荷一时都没想起来。
不过锡娜和乔姬好像都问过相似的问题。
伊荷咬了口羊排,“在礼堂认识的。”
乔姬有些惊讶,那不就是比她还晚一些吗?她的语气有些复杂:“真好啊,这么快就能交到朋友。”
伊荷看了她一眼,莫名感觉这个真好不是在说自己而是在说锡娜。
但乔姬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转而露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容,“忘了问,明晚的舞会,柯兰尼同学打算参加吗?”
“应该吧。”
“那你邀请到舞伴吗?”
“还没有。”
她打算明天去班上碰碰运气,虽然十足的把握,但应该也有人没有那么快就找到舞伴才对。
乔姬戳起一卷面条,没有立刻用门牙去碰,“唉,我哥也还没有舞伴。”
“格里芬同学…?”
“嗯?”
伊荷这才想起乔姬也姓格里芬,这样叫好像在叫她,于是重新说,“乔舒亚同学他,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吧。”
乔姬眯起眼笑:“那真是太高看他了。”
“我哥他,”她斟酌了下词汇,“他是那种只要没人管,就能一个人关在屋里呆到天荒地老的类型哦。像这种活动,都是能不参加就不参加。家里很希望他能阳光点,但是上午你也见到了吧…”
说到这里乔姬似乎很无奈。
顿了下,想到什么,又连忙看向伊荷,“柯兰尼同学,我不是要您去邀请他的意思,就算您去邀请像他那种胆小鬼应该也会拒绝的,所以——”
“我知道的。”伊荷安抚道,“没必要那么紧张。”她还没有自作多情到这么地步。
“……那就好。”
乔姬看她没有生气,偷偷松了口气,“对了,柯兰尼同学报了哪个社团?”
伊荷报了几个社团的名字,然后问,“你呢?”
“美术社,从小就喜欢这个。而且史密斯先生看起来是个脾气很不错的人。”
伊荷心想,那倒是没看出来。
一个好脾气的矮人怎么震得住场呢?
上午第一节 是药草课,主要是辨别各种草药。授课的教授给每位同学都发了一份草药标本,边讲课边让大家自行感受。
这些草药标本像是用一种奇怪的药水保存起来的,摸起来和长在土壤里一样富有活力。
伊荷捻了捻柔软地叶片,发现它的表面除了本身的纹理和绒毛外,还覆盖一层隐形的类似软膜一样的东西,这层软膜阻止了外力的损坏。
她放下草药,打开笔记本讲这些记录下来。
课间去邀请舞伴。
她找了她考虑好的几个人选,大概是她去得太晚了,那几位同学虽然表现得十分惊喜,但全都婉拒了她,“抱歉,柯兰尼同学。我已经约到/有舞伴了。”
伊荷回到座位时,有些气馁。
大家看起来不着急,原来是因为他们早就找好了舞伴。
也许昨天就该提的,拖到最后再找人果然不太方便。
正想着,上课铃响了。
伊荷打住思绪。
上午第四节 课是实操课,所有人按学号分成两人一组去实验楼解剖青蛙。
伊荷和乔舒亚分到一组。
乔舒亚和他妹妹乔姬完全像两种人,乔姬一天说的话,恐怕有乔舒亚一周那么多。从开始动手到课程进行过半,他说过最多一句话就是,“这个,谢谢。”
如果是在工作时间,伊荷会没话找话。然而现在不是,所以她也乐得自在。
实操课的教授经过他们的操作台时,看了眼他们的进展,眼里闪过一丝满意,又徐步走开。
因为下一次实操课是要将解剖好的青蛙重新缝合,所以这节课上完,大家要把一半青蛙组织用各自的元素魔法密封起来,带回去保存。
教授告诉他们密封口诀,给每人分了一只巴掌大的玻璃罐子,就拿起教案离开了。
伊荷密封好自己这份,看了眼四周。
班上大部分同学都是和她差不多的水元素,有部分是风元素,几乎没有火土元素的。
她正要收回视线,余光突然注意到边上的乔舒亚。
乔舒亚正抬起手,嘴唇翕动,一边念口诀一边挥动手指,一层柔和馥郁的金色光芒朝青蛙组织覆去。
伊荷怔住,抬头看他。
居然是…光元素?
乔舒亚察觉到对方的注视,没有说话,反而加快了速度,仿佛感觉到不自在。将半边组织完全密封好后,才忍不住松下肩。
发现对方还在看自己,他有些不适地道,“那个,还有事吗?”
伊荷正要说没事,想到乔姬的话,改了口风,“请问,你今晚有想要邀请的舞伴吗?”
乔舒亚以为女生会说别的事。
比如他为什么说话声那么小,为什么不看着她说话是不是不尊重人,没想到她会说这个。表情卡壳了下,回答,“没有。”
他准备补充,“我不打算去参加。”就听到女生继续道,“如果没有舞伴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吗?”
乔舒亚的拒绝表现得很明显:“我跳舞很差劲。”
伊荷听到这话,反而有种找到知己的惺惺相惜,“真的吗?我也完全不会跳欸。”
乔舒亚:?
一瞬间,他还以为对方是找不到舞伴病急乱投医了。
看到女生诚恳的眼神,才相信了几分,但还是不解地看着她,仿佛在疑惑为什么不会跳还要去舞会。
伊荷解释,“这是我第一次上学,各种意义上的第一次,所以每个活动都想尝试一下。”
“第一次上学,是指跳过家教启蒙和中学学制?”
“差不多。”
乔舒亚没有拒绝她,闷闷地答应了。
但他的精神看起来更加低落几分,好像遇到了什么未知的难题。
七点整,礼堂的灯光次第亮起。
西奥多坐在后台化妆间的单人靠背椅上,翻看着今晚的演出名单。
每年的新生舞会,照例是由前一年票选出的开场嘉宾和他/她的舞伴开舞,接着是由学生会安排的,各个社团推举的节目。因为没有学分要求,表演也相对放松。
去年票选的人选刚好是他,所以天一黑,他就来到了这边。
以赛亚掀开门帘,看到他的妆发还没做完,轻轻折了下眉,走过来拿走名单,“你的化妆师呢?”
西奥多被抽走名单没有露出什么不满,往椅背一靠,牵了下嘴角,“急什么?不是还有一个小时吗?”
七点半入场,八点钟才是开场舞。
以赛亚看到这头黑狼混不吝的模样就有些不快。
他走到西奥多对面的长沙发上坐下,揉了揉发酸的额角,“甘斯布的事,我让人处理干净了。
你应该庆幸,他父亲只是个普通的豪猪兽族,一个普通的杂货店老板,无权无势。否则你现在就不能坐在这里,而是坐在审判室。”
西奥多微微弓背,双手交握于膝上,咧了咧嘴,上唇薄得只剩下姣好的线条,“要不是你假好心,那家伙现在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你以为我有耐心陪他玩?”
顿了下,他铁锈红的瞳孔看向对面,似笑非笑,“一个常年懦弱的兽族,究竟是谁给他的胆子,当着理事长的面就敢乱说话?想想看就非常有趣,你觉得呢?会长。”
以赛亚:“……”
自从西奥多来到学院后,他就没一天顺心过,但他不能发作,因为费尔南德斯家族还要仰仗这位王储日后登上国王宝座后,迎娶他的表妹莉迪亚。
如今托库戈大公才是被女王重视的存在,而温切斯特和费尔南德斯都是被女王放逐的老牌贵族。
除了悠久的历史和名声,什么也剩不下。
他们亟待一个重振家业的机会。
西奥多正是这个机会。
他自己同样深知这一点,或许正是这个缘故,才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们制造麻烦。
以赛亚起初并没有想出手,他已经忍耐了他三年,再忍耐下去也不过四年的事。
极少有王室成员愿意读到高阶巫师,这意味着他们会错过与兄弟姐妹争夺王位的机会。
甘斯布的事尽管是个意外,但确实是他的授意。
但以赛亚确信,他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他只是刚好引导了下和甘斯布关系很差,又追捧西奥多的那些学生。
让他们去他父亲店里采购,顺便说出一些令他苦恼的事情罢了。
这种事,怎么能怪他呢?
以赛亚不紧不慢地想。
听到西奥多暗含威胁地质疑,他笑了下,迅速找到反击的办法,“不过,你知道我们找到甘斯布时,他在哪里吗?”
“别卖关子。”
“是在AC冻宿舍楼中间的榉木树下。”
以赛亚形容道,“他的腿被人包扎过,上身的伤口也都做了标记,看手法,像专业的疗愈生,但编织皮肉的魔法黏合力度不够,估计是入学不久。”
西奥多掀起薄眼皮,眸光锋利,“你在说什么?”
有人敢拯救一个违背他意愿的平民?
以赛亚把一直提在手里的纸袋丢到西奥多脚边,“我们在拐角的垃圾桶里找到了她的外套。”
他需要给这位麻烦找点麻烦做,免得一天到晚替他善后。
西奥多看了眼纸袋里滚出来的脏衣服。
即便他没有细看,过于敏锐地嗅觉还是一下子捕捉到这件薄外套上曾经闻到过的气味。
廉价、甜蜜里,带着一点呛鼻的消毒水味。
而此时,门帘外有一股相同的气味正从不远处朝他接近。
西奥多砰地踹开纸袋,从靠背椅上站了起身。
第27章 二周目(十五)
伊荷离开公寓后,半路上偶遇了隔壁宿舍楼的几个同班女孩,得知她们也要一块儿前往礼堂,就结伴一块儿走。
锡娜带着她的舞伴从另一边过来,一个脸上有晒斑,笑容有些腼腆的年轻男孩。
锡娜的心情似乎恢复了些,看见伊荷也没那么冷淡了,像昨天一样笑着打了个招呼,“晚上好。”就先进去了。
站在伊荷边上的女孩看着他们走远了才开口,“怎么感觉,锡娜的舞伴好像不是我们学校的欸。”
另一个女生说:“才三天人都没认全吧?”
“不是啦,他身上一点元素魔法的味道都没有,我感觉得到,就是个普通人。”
“我没闻到,不过很多人都不是吧。”
“学院没有规定必须邀请同学,大家一般都优先邀请住得近朋友吧。
再说,图兰塔名声在外,平时又不开放给外界参观,这也是个不错的机会。不过锡娜的舞伴好像是她的未婚夫。”
“她的未婚夫不是…?”
刚才说话的女孩像是听到了什么意外的消息,表情有些诧异,“原来换人了吗?”
“去年就换了吧,好像出了什么事,闹得还挺大的。”
“完全没听说诶。”
伊荷不知道她们说的八卦,就站在边上边等边听,听得一知半解,有些走神。远远地看到乔舒亚过来了,她松了口气,对两个女孩道,“我的舞伴到了,先过去了。”
“好。”
她们好奇地抬头望去,发现朝伊荷走去的那个人是乔舒亚格里芬时,两个人不约而同露出些微错愕的神情。
怎么是他…?
乔舒亚是一个人来的。
他的礼服和他的发色色调一致,看起来异常和谐。
他没有像其他男生一样梳背头,而是简单地将刘海拨到一侧。除了比平常显得敞亮了些,没那么沉闷外,没有太大分别。
伊荷看了看他的身后,“乔姬没来吗?”
乔舒亚:“她比我早出发,现在应该已经入场了。”
他的语气不冷不热,语调没有太大的起伏。
“这样啊。”
伊荷点点头,和乔舒亚一起入场。
入口处站着一名学长,他接过两人的魔卡在闸机口扫了下,通过后就挥手放行。
这间礼堂和举行开学典礼的礼堂不是同一座建筑,整体要小上一圈。
外形像个倒扣的碗,穹顶绘着精巧绝伦的图案,一盏巨大的水晶底座的蜡烛吊灯悬挂正中,底下铺着看起来年代久远的暗青色地砖,边缘处都有轻微的裂纹。
最前方的舞台上,一名歌手正在唱歌,一支管弦乐队安置在她左边的小台上,演奏着活泼欢快的伴奏,和彼得森家见到的晚宴配置差别不大。
稍微不同的是,学院和彼得森的家宴相比,规矩森严,还没到开场舞的时间,舞池里几乎看不到人影。
大多数学生只穿梭在铺着白布的长条餐桌间端着酒杯聊天,忙着结交朋友。
伊荷走近了才发现,那名歌手竟然是迎新时帮她提行李的卢卡斯学姐。
她今晚换了身挺括的西装套裤,长发盘到一侧,戴着一套绿宝石首饰,看起来倒真像那种刻板印象里富有的占星系学姐了。
伊荷想到她这身打扮里有自己痛失的防蜂袍那份就感到一阵肉痛。
算了,不要再想比较好。
不过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伊荷想,今晚安排了什么付费表演吗?
塔米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也朝她望过来。像是认出了伊荷,她笑着地狭了狭眼。
伊荷默默移开视线。
可能是伊荷看着塔米的时间太久,表情又有些古怪,原本在看壁画的乔舒亚也注意到这边的异常。
眼神不解地看看自己的舞伴,又看看台上的学姐,顿了顿,露出了然的神情。
他冷不丁出声,“柯兰尼。”
伊荷回神,“?”
“其实你…”
乔舒亚声音比平常更干巴了些,好像怕戳伤她的自尊心,但又因为用词的生硬一点都不像安慰,反而显得像在阴阳怪气,“你今晚也挺好看的,没有比学姐差到哪里去,用不着那么羡慕别人。”
伊荷:“……”
她忍不住笑出声。
乔舒亚沉默片刻,他说得很好笑吗?
他不喜欢对方把他的安慰当作笑话,这让他感觉自己没有被尊重。
好在伊荷没有笑太久,就被身后传来的一阵吵闹打断了。
“让开。”
“这位女士,没有魔卡是不允许入内的。请不要硬闯——”
“我说让开!”
颐指气使地女声带着一丝被看轻的气愤,像是被对方死板的态度气坏了。
“该死的,你到底是哪来的蠢东西,居然敢拦我?!”
场内场外的人都不由停下说话,循声望去,伊荷和乔舒亚也不例外。
他们站着的位置离舞台比较近,离入口远,中间隔着高高低低体型各异的同学,只能听见模模糊糊地声音,但看不见人,不过依稀能判断是有人和管闸机的学长发生了矛盾。
乔舒亚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伊荷因为觉得这把女声有些耳熟,准备走上前看看。
但她还没靠近,刚才还挤成一团的人群突然宛如潮水般朝两边散开,一行人从舞台边的高门处走出来。
伊荷被前排带着,往后排退了几步,差点被翘起的地毯绊倒,乔舒亚扶了她一把。
伊荷站直身,“谢谢。”
乔舒亚闷闷地唔了声,收回手,手撑着她腰后的墙,免得人群再撞过来。
伊荷没注意到,抬头看向前方。
这才发现是那行人就是以赛亚费尔南德斯为首的几位学生会干部,以及西奥多——他好像在找什么,眼神一直朝他们的方向看,仿佛随时会走过来。
像是被牵绊住了没有贸然上前,只冷冷盯了几眼就收回视线。
但伊荷却莫名有种事情败露,之后不久就会被找上算账的直觉,后背泛起一股森然的冷气。
周围人还在窃窃私语。
“啊啊啊王储在看我们这边!”
“好帅啊,好想捏捏狼耳朵。”
“我也好想,但是怕被说歧视兽族。”
“这位学长好惨,连会长的表妹都没认出来。”
“原来是以赛亚会长的亲眷?”
“不止呢,人家还是王储的未婚妻,你不是本国人吧?这个都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不过我猜那位学长也一样啦,有的人可能老家在信息比较闭塞的地方也说不定。”
“不管怎么样,还是挺让人同情,这帮人可不是好惹的。”
“谁说不是呢。”
以赛亚带着人走到闸机前。
看到会长出现后,被拦住的女孩立刻露出得意神色,负责的部员就知道事情不好了。他语气有些慌张,“会长,我是按照规定……”
以赛亚语气温和地对部员说道:“不用紧张,你做的很好。”
莉迪亚不满地跺脚:“表哥!”
以赛亚看也不看气得脸颊泛红的表妹,掏出自己的魔卡递给部员,“莉迪亚是王储今晚的开场嘉宾,她不是本院的学生,是我忘了提前通知你们。”
“您太客气了,会长。”
部员诚惶诚恐地接过,帮忙刷完又双手还给他,心里十分感激以赛亚的宽容。
莉迪亚给了部员和以赛亚两个白眼,提起裙摆蹬蹬蹬走到西奥多边上,挽住他的手,“殿下,你就这么看着我被欺负?”
下一秒,她的怀里一空。
西奥多把手抽出来,语气低沉而烦躁,“这么热的天,你也不嫌黏。”
莉迪亚一愣,热吗?
她看了看特地加厚的礼裙,有些委屈地扁扁嘴,试图再次挽上去,就被男人铁锈红的眼珠睨了一眼。
她讪讪地松开手,但并没有因此放弃,而是紧跟在他身旁,“不管,是你请我来的,你得负责照顾我。”
西奥多扯了下唇角,“随你。”
要不是因为她的到来,现在应该已经捉到了那只小老鼠。
这个未婚妻和他们丢在他身旁当作监管的以赛亚一样令人厌烦。
撇了眼那只小老鼠的藏身之处,他对身后的社员招招手,“盯好了,今晚别让她顺利离开。”
社员会意地退后。
另一边,莉迪亚看西奥多没反对,脸上又重新浮现骄矜的笑容。
她知道他对这桩裹挟着各方利益的婚姻并不热衷,不过比起其他的兄弟姐妹,西奥多最大的优点就是对男女情事并不感冒。
以他的地位,只要愿意,轻轻松松能豢养一堆情人,就像她父亲那样。
起码他洁身自好,而且实力强悍。莉迪亚想。
短暂的闹剧结束,很快就迎来了今晚第一个小高.潮。
在骤然拔高的乐曲声和众人的注视中,塔米退场,西奥多牵着莉迪亚缓缓步入舞池。
两个外形优越的人,很容易制造出浪漫的氛围。
随着乐曲的递进,他们周围也渐渐浮现一对对蹁跹的男女,从穹顶往下看,宛如一片旋转的鲜艳花海。
乔姬和锡娜她们也在其中。
锡娜的舞伴把她的视线挡住了,没看到他们这边。
乔姬倒是瞧见了乔舒亚和伊荷,还高兴地挥挥手,她的舞伴是一本高大的白熊兽族女孩。
乔舒亚看了眼身旁的伊荷,正要问她要不要一起去,话涌到嘴边却改了口,“不舒服?”
伊荷:“有点。”
她转过脸,语气认真,“校医室晚上开放吗?”
乔舒亚拿出魔卡,点亮最下方“医护”那一栏进去看了眼值班时间,“开的,一直开到晚上11点半,你现在去?”
伊荷嗯了声,“想请个病假回家休息几天。”
最好能让医生给她诊出几个严重点的病,回家躺到对方忘了这件事再返校。
乔舒亚顿了下,说:“应该只能请到病假,但史密斯先生不会允许回家休息。这边进度比较快,落下课程后很难赶上去。”
他语气平静地道,“而且学院有附属的综合性医院,他应该会让你去那边住几天。”
第28章 二周目(十六)
话音未落,乔舒亚就看到身旁的女生露出有些苦恼地神情,“说得也是。”
虽然当时确定周围没有别人,也把东西都丢掉了,但撞见他们施暴现场的人估计只有她一个,被怀疑也很正常。
伊荷眯起眼。
她看了眼还在继续负责闸机的学长,想到刚才众人的议论和那行人的态度,看起来就算对方要找她麻烦,也要等到离开会场后,不会在这里。
想通这一点,伊荷也没有那么紧绷了。
她转向乔舒亚,“抱歉,我有点事想先去处理一下,很快就回来。可以在这里等我一下吗?”
乔舒亚本来就因为某些缘故对跳舞的事有点抗拒,闻言反而肩膀微松,“没事。”
伊荷对他笑了笑,提起裙摆穿过人群,朝舞池另一边的塔米跑去。
塔米卢卡斯今天一整个下午都在彩排,天一黑就开始演出,午餐都没来得及吃。
这会儿早已饿极了,一边和同部门的部员围着离舞台最近的那张餐桌大快朵颐一边聊天。
刚啃了两口,肩膀就被人从后轻轻拍了下。
塔米还以为是哪个喜欢恶作剧的部员,打了下对方的手,语气懒散,“别闹啊,累着呢。”
伊荷只好出声:“卢卡斯学姐,是我。”
塔米回头,见到女生眼熟的面孔,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连忙嚼碎了嘴里的西兰花,“柯兰尼呀,晚上好。”
伊荷:“学姐还记得我?”
“迎新时带过的新生我都记得,”塔米语气自信,“不然刚才在台上你以为我在冲谁打招呼?”
伊荷正要说什么,塔米边上的学姐就插嘴道,“我们部长看起来不着调,不过记性很好的,一个人能背下三千多页的《生命星盘研究》呢。”
“瞎说,我哪里不着调了。”
塔米白了她一眼,不过看表情并没有生气。
“好好好,你最正经。”
那名学姐冲伊荷笑笑,大概是看出她们有话要说,端起餐盘去另一边餐桌了。
塔米收回视线,“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先说好哦,你来得有点晚了,我这里都卖的都差不多了,要是提前两天存货还是够的。”
伊荷:“……”
差点忘了卢卡斯学姐还在兢兢业业坑蒙拐骗地经营副业了。
她顿了顿,问:“刚才听那位学姐叫您部长,卢卡斯学姐也是学生会的成员吗?”
塔米嗯了声,“我上次没跟你说吗?”
“没说。”
“哦哦,那应该是忘了。我是后勤部,有生活方面的问题都可以找我。所以你是…?”
女生垂下眼皮,蜜蜡色的瞳仁里眸光颤动,似乎在害怕什么,语气也略显踌躇:“可以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吗,我有点担心…”
塔米以为是比较隐私的话题,想了想,放下餐盘,“跟我来。”
她把人带到后台的女更衣室。
塔米找了把椅子给她,自己拉过另一张坐在对面,“这里有后勤部为了防止出演节目的同学被窃听和偷窥画的符号图阵,很安全。有什么不方便的话,可以在这里说。”
“是这样的……”
伊荷把开学典礼那天的见闻删删减减告诉塔米。
她没有说自己撞见王储带头对平民施暴的那段,只说了自己在宿舍阳台上看到路边有一位受伤的学长,过去帮了一把。
今晚意外得知那位学长是因为得罪了王储才受的伤,想到自己告诉她的那些话,担心被报复,才找过来求救。
“学姐之前说,如果真的得罪了哪位部长,只要诚实地向学生会报告,对方就会因为畏惧而停止攻击。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塔米起初还当女生是对宿舍分配不满,或跟室友有矛盾,得知跟原森国的王储有关还有些吃惊,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狐疑,“你确定吗?谁告诉你这件事的。”
“这个我不能说。”
女生的口气听起来很不安,好像怕牵连出同学。
塔米啧了声,面露难色。
从原森国的王储入学以来,一直有人往学生会递信投诉,但除了少部分属实外,大部分投诉者来自原森国的其他公主王子底下的支持者家族后代。
之后再遇到这种事,会长就要求他们调查清楚再报告,不要让部员为他国政斗浪费精力。
她不能仅凭一面之词就相信伊荷的话,而且最近那位王储似乎在理事长那里因为什么事受了挫,消停了一段时间,没听到什么不好的传闻。
塔米脸色凝重了些,“柯兰尼学妹,学生制服的铭牌一般都会刻有姓名。你说你帮了那位学长,那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或者你有什么凭证?”
伊荷摇头,“他只穿了制服,没戴铭牌,可能在打斗过程中遗失了。那天穿过的衣服也都洗过了,没有留下印子。”
塔米皱起眉,这算什么?
她正要说你没有证据,无法证明你在说实话就听到女生继续道,“不过,卢卡斯学姐可以问下王储九月一号那天下午一点到两点半期间在什么地方,和多少人在一起就清楚了。”
这件事比起调查王储丑闻简单。
作为学院的风云人物,关注西奥多的同学多得不胜枚举,只要随便找个那天下午见过他们的同学就行。
塔米却将信将疑地看着女生,忽然想起迎新那天的对话,这个女孩连国内学生自治都不清楚,不由怀疑这又是一桩政斗。
她心里有点腻,总觉得这种话不该从对方嘴里说出来,但脸上还是笑了笑,说:“事情我知道了。
不过今晚是新生舞会,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吧。把舞伴丢在那里可不是一位女士应该做的事,先回去吧。
你说的那些我明天去查查看的。”
这不是伊荷想要的结果。
她仰起脸,“学姐,我已经没心思跳舞了。那位殿下今晚可能就会像对付那名学长那样对付我,你不知道那位学长的伤有多严重…”
塔米有点不耐烦了,“那你想怎么样呢?”
人证物证都没有,总不能立刻跑出去把王储抓过来对峙吧。
伊荷:“麻烦学姐找一名部员送我回宿舍,我不敢一个人回去,然后明天想请一个上午的事假,回家拿点冬衣。”
说到这里,她似乎有些难为情,“之前没想到岛上这么冷,行李没带够。直接跟导员说的话,他可能不会同意。”
塔米:“……”
只是为了请个事假有必要铺垫这么长的故事吗?
她无语的同时又感到一丝诡异的合理。
那天她不就说了,这么轻的行李箱怎么撑得过一个学年。
塔米抓了抓盘发,“你们系今年的导员是…?”
“李维史密斯先生。”
“李维…知道了。”
塔米问她要了魔卡,代批了周三上午的事假,“下次请假直接找导员,不要越级,理由正当的话他不会拒绝的。”
伊荷乖巧地道:“好的,学姐。”
塔米看了她一眼,把魔卡还过去。
回到礼堂,她把刚才那位离开的学姐叫过来,“琼,柯兰尼学妹身体不舒服,你送她回下宿舍。”
被唤作琼的女生闻言,连忙小跑过来,“没问题!”
塔米走开了。
琼收回视线,看向伊荷,打趣道:“小学妹对我们部长说了什么她看起来很不开心哦。”
伊荷笑了笑,没有接她的话,“琼学姐,我想和舞伴道个别再走。”
琼摆摆手,“去吧去吧。”
伊荷避开人走,回到刚刚和乔舒亚站着的地方,却发现那里被一群陌生的男女围住了,正聚在一块儿玩桌游,不时传来一阵起哄声。
伊荷环顾四周,桌边的一个人类女生正是刚才她们结伴来的其中一位,见到她打了招呼,"柯兰尼,一起来吗?"
“不了,有看见乔舒亚吗?”
“乔舒亚?没注意诶…”
她旁边的男生闻言,倒是指了下路,“乔舒亚跟乔姬去那边了吧,刚才看见的。”
“谢谢。”
伊荷顺着对方指的方向走过去,发现是一间临时休息室,房门虚掩着,里面隐隐有烛光透出。
她正要敲门,里面就传来乔姬压得极低低地,饱含委屈地声音,“…我哪里做错了,我不觉得自己有错。”
伊荷的手顿在半空。
“不要做多余的事,我不需要。”
乔舒亚还是那副无波无澜的音调,“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今晚不会过来。”
“可是,要不是因为去年费鲁格耶家和你退婚,父亲也不会被气病。
我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出点气不行吗?
哥知不知道锡娜今晚和谁一起来的?
是女爵丈夫那边的侄子欸,她简直太欺负人了!”
“古里捷夫家的女儿本来想联姻的是格里芬女爵的继承人,不是我。换谁做未婚夫都很正当。”
“可是这一点也不公平,我们也姓格里芬。她们家宁愿找一个不姓格里芬的,都不找你。”
“所以你就把柯兰尼扯进来?因为她看起来和锡娜交往不错,你想让她难堪?”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柯兰尼她一看就是很受欢迎的那种人族女性,我只是想让锡娜知道你没有她想得那么门庭冷清,而且女爵根本就不喜欢她的丈夫,我们的父亲才是…”
“站这儿干嘛,里面没人吗?”
刚才那位指路的男生看到伊荷杵在门口,以为乔舒亚他们不在里面,走过来敲了下门。
“等等——”
伊荷还来不及阻止,门就开了。
男生探头看了眼,语气疑惑,“这不是都在嘛。”
伊荷:“……”
乔姬在听到外面说话声的刹那就闭上了嘴,看到两人出现,迅速观察了下他们的脸色,觉得没什么异样才松了口气,飞快地笑了笑,“柯兰尼同学,马克同学,有什么事吗?”
第29章 二周目(十七)
马克,就是刚才那名男生看了看脸色冷淡的乔舒亚,又看向乔姬,指着伊荷语气自然地说,“柯兰尼好像找乔舒亚有事,过来帮她带个路。是吧,柯兰尼?”
他手上拿着一副卡牌,一看就是在玩桌游。
伊荷还在消化刚才听到的信息,闻言慢半拍地点点头,“如果你们忙的话,我待会儿说也可以。”
乔姬连忙说,“不忙的。”
她看了眼乔舒亚,对伊荷说,“你们慢慢聊,我先过去了。”
不轻不重地推着马克的肩膀往外走,“你们刚才在玩什么牌,可以带我一个吗?”
马克:?
马克有些疑惑地看了眼乔姬,像是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转眼就对自己语气亲密起来,余光落到气氛古怪的柯兰尼和乔舒亚身上,又像明白了什么,对乔姬使了个眼色,“好啊,你可以跟…一组…”
他们很快融入了人群。
伊荷收回视线,正要跟乔舒亚道歉,因为她今晚打算提前离场。这是很不礼貌地行为,毕竟对方是她邀请来的。而且从他们刚才的对话来看,要不是自己,乔舒亚今晚也没想来。
只是她刚转过头,就听到古板无波地男声在对面响起,“…你都听到了吧?”
伊荷装不知情:“你在说什么?”
乔舒亚目光幽幽,“不用狡辩,你的裙摆从门缝漏出来了。”
伊荷低头看了眼褶皱堆叠的蓝色裙摆:“……”
不是这要人怎么接?
她嘴唇微张,试图说一点解释的话,但打了会儿腹稿又觉得他们的关系还没到推心置腹的地步,于是又闭上嘴,“抱歉,不是故意的。”
她一走近就听到他们吵架,门虚掩着,不仅是她,换了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到里面的状况,怕乔舒亚不放心,伊荷还补
充道,“我可以保证不告诉别人,尤其是锡娜。”
“所以你是真的听到了。”
“……”
乔舒亚目光幽幽,看得伊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才收回视线,“不用那么紧张,这里不知情的人除了你,应该也没有几个。”
“你用那种语气是要吓唬谁?”
光从乔姬的话来看,她也是受害者吧。
“试一下,谁想到你会直接承认。”
伊荷:“…好古老的套话技巧。”
“有用就行。”乔舒亚走上前,“你现在要去校医室吗?”
他还记得她刚才说自己不舒服。
伊荷见他没有提吵架的内容也没追问,只是心里对这对兄妹的观感变差了些。听到乔舒亚这样说,就顺势道,“没有到去校医室的地步,但今晚应该是跳不了,我想提前回宿舍休息,可能要失约了。”
乔舒亚嗯了声,“需要送你吗?”
伊荷:“不用了,我和学姐一块儿走。”
乔舒亚没再吭声。
伊荷走到礼堂后门口,琼学姐正在那里等着,看到她过来,露出一个笑容,“好了吗?”
“嗯。”
“那我们走吧。”
琼走在右侧,随意聊了会儿天。听说伊荷的专业后,她有些惊讶,随即又笑了笑,“跟我一样诶。”
“学姐也是疗愈系的吗?”
“初阶级三,就是成绩比较一般啦。”
“学姐自谦了。”伊荷走到宿舍门前,掏出犬牙钥匙,肩突然被一把握住。
她疑惑地抬头,看到琼动了动嘴唇,但没有吐出声音,“小学妹,你最近惹到什么人了吗?有人在跟着我们。”
伊荷一愣,下意识就要朝身后望去,被女生制止了,“用了一点技法,你是看不见的。现在转头反而会暴露自己。”
伊荷明白了,攥紧钥匙抬头,“琼学姐,可以加一下你的魔卡号吗?不行的话也没关系。”
“当然可以。”琼用“这样就对了”的眼神对伊荷笑了笑,接过她递来的魔卡输入一串符号,卡背跳出一个戴着草帽的女生头像,她点击添加,又还回去,“早点休息哦。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我。”
后半句她没有说出声。
伊荷嗯了声,目送女生走向楼道,把犬牙放进卡槽,旋开入户门,走了进去。
宿舍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声,旺达似乎还没回来。
伊荷摇铃叫了热水,洗完澡回到卧室。
她打开衣柜,找到入学前最后一天穿的那件外套,伸进口袋摸了摸,果然摸到一块坚硬的物什——塞维从剑柄上抠下来交给她的海蓝宝,上面还有被暴力抠出时的剐蹭,摸起来表面有少许划痕。
原以为那天见到的就是全部了,没想到对方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粗暴,想要用躲避来解决问题是不可能的。
好在她也没有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伊荷摩挲了几下宝石,把它放进挎包内袋,然后躺到床上抱紧了她的绯翡羊绒兔子玩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闭上眼睛。
但愿明天能一切顺利。
蹲在暗处的狼族兽人默默记下亮灯的房间,等到对方熄了灯才转身离开。
“卢卡斯?”
“是的。”
那名狼族兽人有条不紊地复述着自己看到的内容,“那名新生先去找了后勤部的塔米部长,没多久对方就叫来部员琼陪同她回宿舍,那边有禁入法阵,不好贸然拦下来。”
“她住哪间?”
“G栋四楼408。”
“她们发现你了?”
“应该没有,我用了匿身魔法。”
“知道了。”
西奥多往后一靠,长指轻叩桌面。
学生会后勤部的部员琼德林,是和疗愈系的初阶级三生,以风元素见长,和后勤部部长塔米卢卡斯交好。
能让后勤部出面帮忙,还在没有发现被人跟踪的情况下。
他半眯起眼,眺望了眼舞池前方,面带微笑和部长聊天以赛亚会长,真是很难不让人怀疑,这又是他挖的一个坑。
莉迪亚坐在他身旁的沙发上,轻摇羽扇,“…然后我哥就说啊,他每次作业都抄塞维的,把母亲气个半死,幸好他运气还行不然也…”
莉迪亚说到一半才发现边上人没有接话,扭头望来,才发现对方又走神了,略带不满地叫道:“殿下。”
“嗯?”
“不是殿下想听的话,我才懒得说呢。”莉迪亚说,“说了又不听了。殿下对部员都比对未婚妻专心。”
西奥多语气轻蔑:“你跟他们比?”
他才不关心她哥巴顿温切斯特有没有顺利通过骑士考核,是靠自己通过的还是靠他的好友,他只是想找个话题消耗莉迪亚的精力,免得她把关注都放在自己身上。
莉迪亚又不是傻的,听他语气就知道又被骗了、
她有点不爽,但没表现出来,眼珠转了转,问,“对了,最近怎么没见殿下去看洛琳?她经常跟我提起殿下呢。”
“她不是应该提起那位牧师的儿子?”
“人家是叫塞维,塞维彼得森。好歹把名字叫对吧!”
西奥多语气不耐烦:“不重要的人记来干嘛?”
他能记住的人里,除了父母姊妹未婚妻和那个犯人的以赛亚,就是他的女佣长科尔察夫人。
科尔察最近骨折了,他已经约了明天下午的探望。如果洛琳不是他的表妹,他也懒得去记不住。只要重要人物才配他记住名姓。
莉迪亚一哽,想说既然这样那他记得自己的名字吗,又怕西奥多说不记得,那样简直自取其辱,她才不要。
可是转念一想,都这样了还记得洛琳的喜好,看来她选择拉拢洛琳的行为是正确的。
想到《招月经》里那个莫名其妙的预言,莉迪亚就忍不住抬起羽扇,遮住沾染阴翳而紧紧抿起的唇角。
——不会的。
谁也不能抢走她的东西,就算是乌卡什妲的预言也不可以。
圣德莱尓大教堂是一幢白色尖顶建筑物,从外面看好像一幢由无数灯塔组成的大楼,走近了就能看到上面繁复夸张的雕饰,从底下一楼一直蔓延到房顶,琉璃瓦在清晨的阳光下反射着斑斓的光彩,前来祷告的教众络绎不绝,却一致保持着寂静,有序地进出前殿,没有发出任何吵闹声。
几名牧师正在打扫着庭院的落叶。
时不时有几只海鸥飞过,逡巡着食物的踪迹。
“啊——”
不知谁叫了声,惊起一堆海鸥。
众人都惊奇地望去,看到一名牧师像是被笤帚绊倒脚,脸朝下摔倒了面前的一堆枯叶堆上,形容狼狈。
另外几名牧师:……
余下的教众:……
离得近的人们想要上前搀扶,就见一名戴着兜帽的女孩小跑上前,将人从地上扶起来,一面帮对方拍去牧师袍上肮脏的枯叶一面嗓音轻柔地低声询问,“没事吧?有没有摔到哪里?”
大家只当是一名热心的信徒,看了眼就散开了。
那名牧师看着面前的漂亮女孩无措又窘迫,他的年纪太轻,还没能做到面对任何状况都先追究起源,而是强壮镇定道:“谢谢您的好心。愿主庇佑您。”
“不客气。”
女孩莞尔,笑容里却带出一丝藏得很好地尴尬。
这段时间它没有再出来捉弄路人,伊荷还以为它消停了,没想到她刚走进庭院,它就趁她精神松散的时候窜出来作怪。
看起来这位牧师应该是在场牧师里最年轻的一位,因为它还擅长欺软怕硬。
伊荷看了看周围,向年轻牧师打听道:“请问,您知道基思牧师在哪吗?”
“基思…?”
“基思彼得森。”
年轻牧师皱了皱脸,似乎是想不起这个人而感到为难,但他没犹豫太久,就露出恍然的神
色,“哦,您是问彼得森神甫?”
伊荷顿了下,“对。”
基思牧师是圣殿教廷的十三位神甫之一,但瑞茨医生一般都介绍她丈夫是牧师,所以周围都这么称呼着。
年轻牧师:“彼得森神甫最近都没来,他被外派去出访瑞纳国了。您有事找他,最好要等一个月再来。”
伊荷:“……”
她说:“那现在有哪位神甫在教堂呢?我很急,等不了那么久。”
年轻牧师想了想,说:“我可以带您去见我的老师。不过我的老师双目天生有碍,您需要走近一些。”
伊荷点头:“没问题。”
这时她还没想起来,圣殿教廷神甫的入选资格中有一条是要求身体健全,不能有影响到日常生活的残疾,而双目有碍也在被拒条件里。
第30章 二周目(十八)
沿着侧殿往前,绕过南耳堂和歌坛外缘,来到后殿,两位老年牧师站在螺旋状楼梯口前说话,见到他领着个生面孔的女孩过来,皱着眉脸色不大好,却没有上前制止,反而别过脸,当作没有看见。
带路的牧师也没有停下来施礼的意思,径直越过两人走上楼,边走边说,“后殿的路比较复杂,您跟紧一些,免得走散了。”
伊荷按捺住好奇,加快脚步。
她亦步亦趋地走在后面,绕到顶楼的三间房间前。
牧师停下脚,转过身对她笑了笑,“您请在此稍作等待,容我去通禀一声。”
伊荷点头,目送牧师走进左数第二室,她不是没有来到大教堂做祷告,但一般只能参观前厅和中殿,还是第一次来到后殿。
前厅虽然也很安静,但比起后殿还是吵闹得多,这里寂静得仿佛声音消失了般,走廊上铺着图案复杂绒毛绵密的地毯,角落里摆设着精美的雕像和挂画。
挂画上印着从过去到现在不同的教皇画像,伊荷默默数了下,快数到十三世时,她突然发现脚底有点奇怪地麻。
伊荷低头,发现自己站在地毯一角的地方,绘着一朵奇怪花卉的花蕊上。
这片花蕊呈紫红的浆果色,上面绣慢了尾指甲盖大的小点,做得浮雕式样,看久了那块花蕊宛如活过来般朝她涌动,莫名令人头皮发麻。
伊荷往边上挪了点。
脚刚踩到花蕊外,门就开了。
“…是,我这就请她进来。”
牧师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他面朝房间退出来,走到门外才对伊荷招手:“女士,老师让您进去。“
“好的。”
伊荷从挎包内袋拿出那块海蓝宝,正要走进去,想到什么又停下脚,“还不知道您的老师如何称呼?”
牧师愣了下,目光奇异地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何忍俊不禁道,“您刚才没注意到吗?”
“?注意到什么?”
“没事,您叫叫他赫克托尔神甫就好。老师更喜欢别人这么称呼。”
“好的,谢谢。”
“没事。”
大门在她身后合拢。
伊荷停下脚,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外面明明是大白天,房间里却没有拉窗帘,只有丝丝缕缕的光线从窗帘的罅隙里透出来,依稀能看清告解室模糊的轮廓。
想到那位年轻牧师说他老师视力比较弱,习惯黑暗的环境也不奇怪,她小心翼翼避开贵重的家具,打开告解室一侧的雕花木门,坐进去,“日安,赫克托尔神甫,我需要告解。”
男人隔了一会儿,才轻轻嗯了声,嗓音轻缓而疏离,因着回音的缘故仿佛从很远的天边飘来,“……日安,女士。”
伊荷有些纳罕地抬头看了隔壁一眼。
因为光线昏暗,牧师又叫人老师,她就把他当成刚才在楼梯前碰到的那种老神甫,没想到声音这么年轻。
圣殿有这么年轻的神甫吗?
一般不都是基思牧师那个年纪吗,瑞茨医生说他在里面都算年轻的了。
伊荷有点疑惑。
刚才她有意跟那位牧师提了下基思牧师和宝石的事,但对方压根没有任何反应,那块宝石上也没有任何印记,伊荷现在合理怀疑塞维给她这个是为了贿赂神职人员,还说什么骑士的象征……
不过来都来了,还是把海蓝宝从隔板底下的间隙里推过去。
“赫克托尔神甫,我遇到了一点困难。”
赫克托尔神甫的侧脸在隔板逼仄的空间里短暂地停留片刻。
他似乎留着头打理清贵的白色卷发,发尾用一根丝带扎住,头上一根杂毛都没有。
身上那件领口堆叠的暗红色绒面长袍随风轻摆,底下仿佛没有四肢般轻盈,但搭出双膝上的大手又有力地反驳了这一点。
九月中旬地天气已经降温了,上午的室内还是有点热,赫克托尔神甫脸上却没有一丝汗意。
他的眼睛看起来和常人无异,只是眼珠颜色呈现出怪异的灰白,像是被一层薄膜蒙住了。
柔润的五官无限近似女性,如果不是隆起的喉结和明显的嗓音特征,第一眼见到很难不误认成相貌出色的女性。
但伊荷只看了片刻那对灰白色的眼珠立刻朝她的方向转动,他仿佛隔着那层白膜看到了外人的窥视,“请不要轻易打开隔板女士,我虽然无法视物,却能听得见你的诉求。”
伊荷感到一丝羞愧,放下隔板,“我很抱歉。”
她平常不是这样的,今天是事出有因。
“每个人见到我都会这样讲话。”赫克托尔仿佛在对孩子讲话般宽宥,“您不必为您的好奇致歉。说说您的来意吧。”
伊荷沉吟片刻,把在学院救人和得罪原森国王储的事说了,“…神甫,我做错了吗?”
“您还需要继续告解吗?”
“我想不需要。”
“你看,你的心里已经答案了。”
“可是这样一来,我该如何继续求学呢。王储…”伊荷斟酌着措辞,“我的做法似乎伤害到了他的面子。”
“你就是为了这件事为难吗?”
“是的。”
“我明白了。”隔板那头,赫克托尔嗓音清冷,“我想这件事并不困难,但需要一点时间。如果你方便的话,最好等到明天早上再回学院。”
伊荷迟疑:“可是我只请了半天事假…”
顿了顿,她自我说服了,“我明白了,也许不该那么心急,那我先回去了。”
男人微微颔首。
伊荷起身,正要离开,走到门边手心一紧。
她停下脚,这才发现看到刚才放到隔板下的海蓝宝竟然无端出现在了她的手心。
伊荷讶异地回头,男人的声音不疾不徐地道:“女士,不要忘记带走您的财物。”
伊荷心情复杂地点头:“……多谢神甫提醒。”
不知道是该惊讶于对方拒绝贿赂还是他兼具的巫师能力。
也许这就是赫克托尔神甫年纪轻轻就当上神甫的原因之一吧。
伊荷走出第二室,那位年轻牧师还在走廊等待,看到她出来便说:“好了吗?”
伊荷点头:“嗯。”
牧师起身,“那我带您出去。”说着,就率先朝外走去。
伊荷跟在他身后,想起什么,朝拐角的挂画看了眼,那副被她刚才数漏的第十三副画像上,画着一个头戴皇冠,相貌平庸面容威严的中年秃顶男人。
想什么呢?
哪有这么巧的事,刚好就能碰到十三世?
教皇可是比基思牧师还要忙的大人物,伊荷摇摇头,打消了刚才升起的好笑猜测,快步下楼。
“…科尔察夫人今天起来得好早。”南茜回到护士站,和碧翠丝说道,“她平时不要睡到十一二点才起吗?”
她今早巡房看到科尔察夫人直挺挺地睁着眼,还以为她咽气了,吓得差点把针差点扎歪。
碧翠丝正在对着镜子补口红,闻言便道:“你还不知道啊,嘉蒂最近天天都在说。”
“说什么?”
“能说什么,就科尔察夫人呗,”碧翠丝合上口红盖子,“听说是她前任雇主,那位传说中的原森国王储今天要来看望她。她不是说自己当过原森国王室的女佣长吗?那会儿大家都不信,她说
那些人一个都没来过。”
南茜看了眼石英座钟,“那她恐怕要失望了,这都快十二点了也没见人影。”
“嘉蒂倒是深信不疑,今天一早就过去帮她布置病房。”
“她还年轻嘛。而且科尔察夫人是她转正后陪护的第一名病人,当然不一样了。”
她们没聊一会儿,又四散开去工作。
南茜换完吊水看到嘉蒂推着科尔察夫人从病房出来了,不赞同地道:“不好好在病房待着,出来干嘛?”
嘉蒂朝轮椅上喜气洋洋的妇人怒了努嘴,小声:“科尔察夫人说王储不喜欢消毒水的气味,要去楼下花园晒会儿太阳。我也不想啊,我又搬不动轮椅。”
南茜:“……”
她本来想让她们回去,但一想到科尔察夫人住院这么久没个人来看望也不忍心,“我叫个人来搭把手。”
嘉蒂松了口气,“太感谢你了!”
南茜叫了两名护工帮忙把轮椅抬到一楼,嘉蒂陪着科尔察夫人用过午餐,推着她到花园里,将轮椅固定在草坪前,她自己找了个长椅坐下,擦了擦汗,“科尔察夫人,你不嫌热吗?”
科尔察夫人胖胖的面颊上满是汗水,“不热啊,你还需要锻炼。像之前那位护士,就从来不喊热。”
嘉蒂回忆了下之前那位,“哦,柯兰尼小姐啊?她是副护士长,当然不一样了。”
“她只是职员,你不是继承人吗?”
“您知道?”
“这种事怎么能逃过我的耳朵!”
嘉蒂有点难为情,“哎呀,真是的,有什么好提的嘛。不过我真的觉得还是回去比较好,这样会中暑吧。”
“我有分寸。”科尔察夫人双手叠放在胖乎乎的小腹前,坚持着沐浴阳光,但她没坚持太久,“帕诺小姐…?”
嘉蒂还在擦汗,“干嘛?”
“去我床头柜拿把阳伞过来,还要一杯白兰地。阳伞可以不要,白兰地必须要有。”
“啊?”
“拜托,帕诺小姐最好了。”
嘉蒂有气无力地站起来,“知道了——”
她先去餐厅问了下还有没有白兰地,被告知昨天存货告尽了。
“不过隔壁的酒馆街有卖便宜的白兰地哦,需要的话可以先去买一瓶,反正诊所可以报销。”
嘉蒂没办法,只好去更衣室拿了钱夹出门。
她按照那名餐厅阿姨的指示,来到隔壁的酒馆街。
因为是白天,好几家酒馆都没有开业,路上除了倒在垃圾桶边的醉汉,也没什么路人,偶尔有一个人影闪过,从嘉蒂身边窜过去,速度快得像是在赶着去接生。
嘉蒂揉了揉被撞痛的肩,“不知道看路吗?”
她没好气地走到一家挂着营业牌的小酒馆,正要伸手,一阵裹挟着汹涌魔力的酒杯碎片就突然从门后穿过。
嘉蒂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碎片穿过心口,转瞬倒在地上,一滩暗红的血从她背心溢出。
玻璃门开了,一个男人从里面走出来,目光在倒在地上的女孩身上停留片刻,呢喃道:“真是不幸。”
怎么会误伤路人呢。
那魔物把自己的气息都摸到了擦肩而过的无辜女孩身上,害他的魔力找错了对象。
紧跟着出来的青年探了下女孩颈下的脉搏,抬头:“教授,她死了。还追吗?”
“去查查她的身份,多送点钱安抚她的家人。我们下次再去。”
“好的,教授。”
男人收回视线,双手插兜,朝远处走去。
他们走后,酒馆老板战战兢兢从柜台后爬起,嘴里念叨,“…不行的,芙蕾娜护士长知道了肯定会疯的。”
他让同样被吓得不轻的店员关了店回家躲躲风头,自己偷偷跑去帕诺诊所报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