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嬷嬷抬头看了寻竹一眼，倒是没想到这个年纪的丫头能耐得住性子。想当年，她们十二三岁的时候，在主子身边私底下也是不免叽叽喳喳的。
“你说你会女红？”
寻竹点脑袋，“会一点的。”
窦嬷嬷递给她一个没有图案的荷包，“绣一个我看看。”
“嬷嬷……会不会太浪费了。”寻竹看着手里精致的荷包，嬷嬷也不怕她绣坏毁了这个荷包。
“不打紧，这荷包不值钱。”
打开始绣起，寻竹就跟入定了一般，窦嬷嬷倒是越看越惊奇，这绣工不错，只是还有几点需要处理。
“这里，”嬷嬷打断她，“谁叫你这样绣的，你看我怎么下针。”
寻竹讪讪一笑，她能说自己的绣红除却哪点基础是闺房里学的，余下都是上辈子窦嬷嬷自己教的吗？那自然是不能。
眼下为了遮掩一番技法，自然就出了点错。
“我明白了，嬷嬷。您看可是这样？”
寻竹展示给她看，窦嬷嬷笑道：“让你改错误的，你倒是聪慧，都会模仿我的技法。”
小宫女不好意思笑笑，“我还没有见过嬷嬷这样好的绣活，从前我娘从针绣坊请的绣娘也绣不到这样的水平。”
这一天下来，窦嬷嬷笑的比这几年都多。从前崔姑姑也不是派过宫女来她这边，可一老一少的也没什么话可说，来几个走几个，都待不住，也看不惯她这张老脸。
寻竹这小丫头倒是不一样，会察言观色，嘴也好听，明明是第一天来这宫殿，可连端点吃食都是合自己口味和喜好的。
也许这就是娘娘曾经说过的缘分吧，娘娘信，她就也是信的。
这小丫头真的是合心意，也不外乎遭人妒忌。
很难想，聪慧又懂得察言观色，长得也不差，在这后宫里是不愁向上爬的。
窦嬷嬷心底可怜，面上却不显，“时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我给嬷嬷守夜吧。”寻竹搀扶着窦嬷嬷上榻，又打来了热水给她泡脚。
“我哪里用守什么夜？回去睡吧。”嬷嬷不知想到了什么，知会她：“你既然来了寒梧宫，我明天领你去拜一拜娘娘，她平日里最喜欢你这样的小姑娘。”
寻竹愣了一瞬，答应道：“是，嬷嬷。”
窦嬷嬷没再解释什么，这小姑娘的身世，崔姑姑那边都是查明白理清楚告知过她的，一个十二三岁刚进宫的小丫头，不知道寒梧宫曾经的主子也很正常。
次日一早，寻竹早起洗漱整齐，把院子打扫了一遍，又去取饭。
“呦，这是谁啊？”
这又刻薄又想要要恶心死人的语调，不用猜也知道是藏春的。
上辈子寻竹是没少被藏春欺负的。后来她一心向上爬，当过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也在太后面前得过脸，再后来成了御前的红人，她随口一句，自然有的是太监和宫女争先替她出气，也犯不着自己亲自动手报复藏春。
再之后……她只听见小太监报了一句，说藏春出了冷宫后在某个宫殿当值，试图陷害皇嗣被赐死，也就没放在心上。
如今寻竹在窦嬷嬷处当值，并不想给嬷嬷招惹是非，但也不意味着自己是好欺负的。
藏春拽住寻竹手里的食盒不让她离开，领着几个宫女把寻竹围在原地。
“你不会以为你躲在那死老太婆的院子里，我就没办法治你了吧。”
藏春微笑着上前，手里还拿着一根不明显的针。
周边取完早膳的宫女皆都一哄而散，不敢逗留。
在这寒梧宫里，崔姑姑是说一不二的存在，而藏春作为崔姑姑身边最受重用的宫女，自然也水涨船高。
明里暗里谁也不敢惹她。
寻竹好似未觉危险般和善一笑，“藏春姐姐这是做什么，寻竹实在是不知何时惹得藏春姐姐不快。嬷嬷还等着用早膳，姐姐可否让一让？”
几人遮挡下，动作全然不见，反倒是两个交好的人在聊天。
“别假惺惺了，”藏春冷笑，可手上却温柔握住了寻竹的手，手心的针猛地扎过去，却突然被攥住。
藏春神色一滞，这小贱蹄子力气为什么这么大？
本想抽回来，却不料用力过猛，那针不知为何侧了几分，扎到了自己手上，“啊——”
“你这个贱人，你扎我！”
藏春的眼里都快要冒火星子。
寻竹似是不解，“藏春姐姐您在说什么呢？不是你来握我的手吗？许是我这衣服料子太糙，刺到你了？那姐姐这手也太娇嫩了些，总不能比主子们还要娇贵吧？”
“闭嘴！”藏春气得脸色通红，“贱人，你在胡说什么？”
“你们干什么呢？”
颇有威势的声音传来，众人都打了一哆嗦。
寻竹率先提着食盒走上前，“崔姑姑，刚刚藏春姐姐拦下奴婢，可能是想问一问今日早膳吃什么。”
真是一个拙劣的口号，崔姑姑无奈看着这小宫女，果然和窦嬷嬷说的一样，是个机灵但不惹人厌的，都这地步了还替藏春遮掩。
“时候不早了，去给窦嬷嬷送早膳。”
“是。”
而后，崔姑姑看向不远处以藏春为首的几个人，严厉道：“你们跟我进屋！”
“啪啪啪——”
“啊——”
没走远的寻竹听着隐约的痛呼，好心情地哼了个歌。
“嬷嬷！我回来啦！”
窦嬷嬷挑了挑眉，“过来一块吃。”
窦嬷嬷吃饭一直是很安静的，直到收拾完碗筷，寻竹才小心问她：“嬷嬷，我看见主殿旁边有个小厨房，我能不能打扫干净用啊。”
窦嬷嬷狐疑看她，“你用来做什么？”
寻竹不好意思般吐了吐舌，有些腼腆笑着：“给嬷嬷做饭呀，奴婢会的可多了。”
什么口蘑肥鸡、莲子八宝鸭、炸春卷、水晶丸子……御厨会的，她也会个七八成呢。
这样想着，寻竹咽了咽口水。冷宫的饭菜太淡了，她好想吃肉。
不由得又想起来上辈子攒了十几年的俸禄和赏赐，在外面的饭里吃几十年肉也绰绰有余呢。
好可惜。
“你自己捯饬吧，我不管这事。”
言外之意就是嬷嬷不插手喽。
“好嘞！谢谢嬷嬷！”
窦嬷嬷瞥了她一眼，“你该谢谢娘娘。”
昨晚上娘娘给她托梦了，还说她蛮喜欢这个小姑娘的，秋葵也在一边连连点头，只说这小宫女合心意。
娘娘和秋葵都许多年没入她的梦了，早上醒来还觉得那梦太过真实，就好像娘娘真的来见她了一样。
既然娘娘喜欢，那她就好好安顿这小丫头。
寻竹安安静静跟着窦嬷嬷去了主殿，给主殿的娘娘上了一柱香。
寒梧宫的主子，曾经宠惯后宫却又被打入冷宫的宸妃娘娘，也是极少有人知晓的陛下真正的生母。
这也是上辈子在御前时，她从陛下口中得知的。
想到这里，寻竹又恭敬地给娘娘磕了三个头，才在嬷嬷示意下起身。
“娘娘一定是喜欢你的。”
嬷嬷絮叨着，寻竹有些疑惑，嬷嬷怎么知道娘娘喜欢不喜欢。
寻竹听着嬷嬷絮叨，是不是应和。
上辈子也是，一开始被嬷嬷救下，寻竹整日很小心谨慎生怕嬷嬷不高兴，因为窦嬷嬷总是板着一张脸，比崔姑姑还吓人。
可后来慢慢她就会发现，窦嬷嬷从前应该是爱笑爱说话的，只不过一个人待了许多年，习惯了沉默。
入夜，窦嬷嬷睡下后，寻竹最后又去小厨房把清扫工作收尾。
看着整齐干净的小厨房，她咽了咽口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角落有一小袋米，是窦嬷嬷特地去和崔姑姑换的，寻竹知道嬷嬷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嘿嘿笑了笑，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
“呼呼——”
火成功升起来了，柴火不多，火势也比较小，但是煮个粥应该没问题。
只有米会不会太单调了，寻竹想到了什么，从衣服里掏出两个大蘑菇。
这还是今天她去领炭火时碰到莲香姐姐，她塞给自己的。
莲香有个要好的同乡姐妹现在在御膳房做活，这两个大蘑菇是应该是御膳房的用不上了那个姐姐带给莲香的，莲香姐姐最爱吃蘑菇。
等以后她攒下银子了，就给莲香姐姐打一个银蘑菇。
看着火候刚刚好，寻竹把一个蘑菇洗干净，切成丁洒进粥里，小火焖着。
也不知道嬷嬷是不是入睡了。算了，嬷嬷年纪大了，还是等明早上用剩下一个大蘑菇再给嬷嬷熬一锅粥吧。
寻竹从小厨房里走出来，拍了拍有些困倦的脸，今夜晴好，天幕上还挂着星。
突然，寻竹耳朵动了动。
有陌生人。
不远处的动静很小，可是却瞒不过她这么多年养成习惯的耳朵。往大了说，她的耳朵可是半点风吹草动都不会放过。
寻竹冲上前的动作一顿，转身回去小厨房抄了一根最大的烧火棍。
上面还闪着点点红星，一看就知道有多烫。
“什么人！别动！”
寻竹冲到那个模糊的黑影面前，却发现只是块叠起来的大石头。
这时候，身后突然伸出一只大手轻掐住她的后脖颈。
搞偷袭的贼？
寻竹一手象征性去掰那只手，实则另一只手向后挥去。
身后的人下意识抬手牵制眼前的棍子，却毫不意外地抓住了那滚烫的烧火棍，猛地松开，“嘶——”
寻竹抓准时机挣脱出来，向后退了半步把烧火棍对准了那个人，“贼，还是刺客？侍卫还是太监？不说我喊人了！”
“你看你喊人快还是我杀你快。”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疑虑一闪而过，这人不是个善茬，能进窦嬷嬷的院子，怕不是窦嬷嬷得罪了什么人，对方买凶杀人。
上辈子她不就是这么死的吗？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窦嬷嬷对她都有救命之恩，她必须得保护窦嬷嬷。
找谁……找崔姑姑！
“这可是皇宫！”寻竹壮着胆子说着，顺便向后退了两步，“你现在走我可以不叫人，也不会追究。”
“否则，一旦我喊人来，侍卫来了，你可就跑不掉了。”
对面男子在黑暗中看着模糊的影子后退，闻言轻笑，“那你后退做什么？”
“谁说……”寻竹愣了一瞬，不对，这个声音怎么那么该死的熟悉。
僵持几息，见对方没有杀人灭口的想法，寻竹向前几步。
两人相距不过半尺。
而寻竹，在看清那人的脸时，手下意识握紧了烧火棍，生怕自己吓得掉棍。
面上不显，可心里却早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谁能告诉她，大半夜的陛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