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完消息以后,虞青砚没立刻把手机收起来,而是盯着戚许的头像看了一会儿,很轻地挑了下眉。
“愣着干嘛呢,快上车啊,”江珩从车里把头探出来,莫名其妙:“手都伤成那样了,还站底下喝风呢,不冷啊?”
虞青砚失笑,把手机收起来绕到另外一边坐上副驾驶。
“得亏我来了吧,”江珩侧过头看了眼他的手,幸灾乐祸道:“不然都没人帮你开车。”
“首先我单手就能开车,”虞青砚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温馨提示他:“而且你是不是忘了我在这儿还有个儿子。”
“靠,”江珩忍不住乐了,骂了句脏话转头道:“我特么没你儿子顶用是吧,早知道我不来了。”
这次地震永川不知道倒了多少老房子。
眼睁睁无数人流离失所,那么多临时安置点都住满了人,虞青砚就找江珩帮忙,紧急调了一批用来搭建板房的建筑材料送过来,他家里有人是做这个的,联系起来方便。
本来直接找几辆卡车把东西运过来就行,听说江珩那边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虞青砚索性让他跟着也来一趟,帮他带点儿东西。
江珩跟虞青砚的关系很铁。
两人认识也有十几年了,最初虞青砚手里没多少钱的时候就是江珩给他投的资,本来说好了只是借钱,没想到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江珩突然跟家里闹翻,被经济制裁了很长一段时间,江珩不愿服软,愣是梗着脖子从富二代直接变成了穷光蛋。
幸好那时候虞青砚的第一家酒吧已经做起来了,他干脆邀请江珩做他的合伙人参与分红。
可虞青砚早就已经把那笔钱还清了,江珩怎么可能占自己兄弟便宜?直到后来实在走投无路,虞青砚毫不留情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江珩才厚着脸皮跟他合伙。
两人各有各的长处,眼看着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全国各地都有他们的酒吧跟俱乐部,江珩在家里的地位也逐渐水涨船高,再也不看自己亲爹的脸色,但他们两个却从来没有因为钱的事闹过任何矛盾。
虞青砚记得江珩当初毫不犹豫借钱给他开店的恩,江珩记得虞青砚在他最落魄时伸手拉他一把的情,更何况这些年一起搭伙做生意,互相帮衬,早就不分你我了。
因此使唤江珩大老远跑这一趟,虞青砚连个谢都不用说,根本没必要。
于是虞青砚笑着单手把安全带系上,压根儿没接江珩的话茬。
说起来他这右手伤的实在是有些倒霉。
今天交接完这一批捐赠的建筑材料,工作人员正跟他道谢呢,突然又发生了一次余震,震度不强,江珩没经历过这种情况吓了一跳,虞青砚余光则看到旁边堆起来的物资晃了两下,怕砸到人,他下意识伸手拦了一把。
结果物资是没倒下来,他的手却直接被磕得生疼。
因为几分钟之内就肿了起来,工作人员吓了一跳,生怕他会出什么问题,连忙带他去找在救援点工作的医护人员,医护人员检查以后说是关节扭伤了,但应该没有骨折或者骨裂,只不过接下来一到两周时间都要小心不要乱动。
临时医疗点没有冰块或者冰敷用品,于是医护人员帮忙简单加压包扎了下,这会儿虞青砚的手还很疼,那种麻木混合着刺痛的感觉有点闹心。
只不过虞青砚没表现出来,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怎么样了,”江珩一边开车一边问他:“手还行吗?”
虞青砚摇了摇头:“没事。”
“就是本来还能当志愿者帮帮忙的,这下好了,”虞青砚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现在我不给别人添乱就算不错了。”
“你还没帮忙啊?”江珩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前前后后这么多物资加一块儿,捐了得有几百万了吧。”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嘛,”虽然面上没表现出来,但右手被弹力绷带包着,肿起来的地方一跳一跳的那种痛感更加明显,虞青砚换了个姿势,闭上眼睛说,“不是钱的事儿。”
“当然不是钱的事儿,”江珩拖长了尾音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
“……”虞青砚睁开眼睛望向他,笑了,“为了什么啊?”
“你可别蒙我啊,”江珩说:“咱们多少年兄弟了,真当我不知道呢。”
虞青砚有钱,也确实大方。
平时遇到什么大灾大难,带头捐款捐物从来都不带犹豫的,按照他的话说就是略尽绵薄之力,能帮一点是一点。
但江珩从没见过虞青砚像这次这么着急过。
连原本在做的事情都没干完,看到地震的新闻之后二话不说就往永川赶,好像什么都顾不上了似的,不管多危险也要来。
当时接到消息的时候江珩还一头雾水,后来看热搜发现原来戚许也在,他就懂了。
江珩眨巴眨巴眼睛,压着调“哎”了一声:“这几年跟你儿子有点生分了,是不是?”
虞青砚很轻地挑了下眉,淡淡问:“怎么说?”
“还怎么说,”江珩是个聪明人,而且毕竟跟虞青砚这么多年兄弟,两人还一块儿做生意,“哼哼”笑了两声道:“我早就发现你们俩不对劲了。”
别说虞青砚直接把戚许领回来当成半个儿子养的那三年。
就算是许岚当初还在的时候,一周七天,虞青砚恨不得能有五天都把戚许带在身边,还有人打趣说因为提前过了有儿子的瘾,导致虞青砚连恋爱都懒得谈了。
可就是这种关系,偏偏在孩子出国留学以后突然就淡了下来。
头一年虞青砚甚至连一趟美国都没飞过,后来就算去的次数稍微多了一点,江珩看得分明,每一次回来虞青砚的情绪都算不上好。
只不过这人表面看上去很随意,嘻嘻哈哈的,好像什么都能聊,实际上嘴严得很。
但要说他们俩闹掰了吧,在江珩看来也不太像。
因为在虞青砚手机上戚许还是目前唯一的一个置顶,而戚许呢,时不时也会给江珩发消息让他帮忙盯着虞青砚,让他记得吃早餐平时少喝酒什么的,只不过非要让他保密。
“哎,你是不是干了什么欺负小戚许的事情,惹他生气了?”江珩大胆发挥想象力,嘴欠道:“趁他难得回国,所以专门跑永川县哄孩子来了?”
“也不对啊。”江珩想了想,自己又否认了:“你儿子对你包容度那么高。”
以前为了逗戚许,虞青砚干了很多不着调的事。
甚至在某个海岛上还专门买过两件一模一样的“父子装”,打开以后颜色鲜艳到任谁看了眼皮都是一抽,偏偏戚许还真能接过来穿上,然后任虞青砚在一旁边哈哈大笑边拍照。
听着江珩的话虞青砚也笑了。
是啊。
他儿子年纪不大,包容度倒是不小,以前不管怎么逗都行,从来不生气,好玩的要命。
现在分开了整整五年……虞青砚单手把车窗户打开,又从中控台的烟盒里抽了根烟出来,心里想,虽然戚许都二十三了,但他还是挺想继续逗下去的。
因为另外一只手不太方便,虞青砚索性先垂眸把烟咬在嘴里,然后再用点烟器点着,抽了一口之后才回答江珩的问题:“算你说对了一半吧。”
“啥意思?”江珩最喜欢听八卦,见虞青砚终于要说了,马上把耳朵支起来。
“确实是我当初做错了一件事,”烟烧起来有些呛眼睛,虞青砚很轻地眯了眯眼,“但我这趟来不只是为了哄孩子。”
江珩没听明白,“那是什么?”
这句话虞青砚就没回答了。
不是不能说,而是不想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更何况两个救援点之间统共就半个小时车程,跟江珩也说不明白。
抽烟的时候虞青砚想起戚许昨天晚上非常惊讶地反问他怎么会这么想的模样,又想起戚许当他面非常诚恳解释了一大通,最后总结自己这几年没谈恋爱肯定跟他没关系的眼神。
江珩握着方向盘,沿着山路往上开,窗户外面的冷风灌进来。
看到横在路边的断树时,虞青砚脑子里又浮现出戚许说自己暂时不想谈恋爱,也没想好自己究竟喜欢什么类型的表情,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其实戚许的反应全程都很自然。
对他提出的问题也都对答如流,没有一丁点儿破绽。
要是虞青砚前段时间没有在巴黎那家香槟酒吧撞见他跟那个女孩说话,大概率会再一次相信戚许的话,完全被他说服。
可偏偏他就碰上了。
虞青砚不知道戚许究竟为什么要对他说谎,很显然现在这个阶段也不是深究的时候。
手还是很疼,换了个姿势坐着,虞青砚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他张开双手问戚许要不要抱一下的情形。
当时帐篷里的光线并不算明亮。
虞青砚却把戚许脸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好像原本克制着某种极其压抑的情绪,却被他一句话撬出了一个小小的豁口,导致某种冲动在顷刻间压过理智占据上风。
然后戚许就扑了上来。
老实说,戚许抱上来的那一瞬间,虞青砚除了感觉自己腰都快被他勒断了以外,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像是有人在他心尖最嫩的那块肉上狠狠掐了一下,又酸又疼。
疼到他甚至开始后悔,觉得这个拥抱似乎来得太晚了些。
同时忍不住也反省自己,为什么他竟然真的配合戚许,将两人之间的关系冷了整整五年。
不过虞青砚从来都不是个内耗的人。
有错就认,错了就改。
反正一切都还来得及,怕什么?
别说他明显能感觉戚许对他还有感觉,就算真的已经没了……虞青砚把烟蒂咬在唇间,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干嘛呢你,突然笑这么浪,”正在开车的江珩莫名其妙看了虞青砚一眼,“要开屏啊。”
听见这话虞青砚笑了半天,想直接点头说是,又看到自己被包得跟个粽子似的右手,“就现在这个状态,顶多只能开一半儿吧。”
“我靠——”
万万没想到虞青砚能接他这句话,江珩一脚直接踩到刹车上,两个人都猛地往前一倾,虞青砚猝不及防抬手扶了一把,原本就扭伤的右手再次被撞了一下,倒吸一口凉气,疼得冷汗直冒。
意识到自己干了件蠢事的江珩马上把刚才那件事给忘了,“艹”了一声,“对不住对不住。”
“……”虞青砚呼出口气:“你这是生怕我不骨折啊。”
江珩无言以对,接下来的一路都开得小心谨慎,生怕让虞青砚再次伤上加伤。
不过虞青砚全程都没说疼,倒是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当车终于停在学校门口,江珩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戚许。
戚许才十几岁的时候个头就已经很高,这么长时间没见,江珩感觉他再高点儿都该顶到门框了。
一身灰色冲锋衣,还是跟以前一样,眉宇之间透着淡淡的疏离感,没什么表情,但那五官,那眉眼……饶是早就认识戚许,江珩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嗬”了一声。
怪不得被称为最帅时尚摄影师。
真是越长越帅。
戚许显然没想到江珩也在车里,愣了片刻按照以前的习惯叫了声“江叔”。
江珩嘿嘿一笑,代入虞青砚的视角难免多了点“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得意,正准备打招呼的时候,听到后面传来虞青砚的声音:“你少占我儿子便宜啊。”
“什么叫占你儿子便宜啊,”江珩不干了,“咱俩什么关系,再说了,戚许不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吗?”
虞青砚说:“反正你给我闭——”
“嘴”字还没说完,戚许望着他右手的方向,眉头微微皱起来,声音也沉了下来:“你手怎么了?”
虞青砚没想到戚许一眼就能看见,勾了勾嘴角看着他,没立刻说话。
“你小叔叔英雄救美,余震的时候怕物资掉下来所以顺手帮工作人员挡了一下,”江珩回过头把车锁上,“不过你放心,不是特别严重,医生检查过说没骨折,就是关节扭伤——”
然而他的话也没说完。
“疼不疼?”戚许依然皱着眉。
“疼啊,”虞青砚直接把手伸到戚许面前,笑着说:“这一路上给我疼冒汗了都。”
第182章
接下来所有人都看出了戚许心情不好。
他原本就面冷,皱着眉头时那种感觉就更明显,以至于工作室众人看到他带着一身低气压从外面走进来时都不太敢跟他说话。
数码师压低了声音问助理小乐:“老大这是怎么了?”
小乐摇头,用口型回答:“我也不知道。”
情商欠费的年轻创意师加入话题,思维发散道:“不会是失恋了吧?”
“神经,以为都跟你似的,”美术指导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老大什么时候谈过恋爱?”
创意师本来就是开玩笑,这下被怼得哑口无言,耸了耸肩膀不敢说话了。
助理小乐看到虞青砚跟在后面走进来,又看到他身边的江珩,瞪大了眼睛还没开口,虞青砚就笑着先做了介绍:“这位是江珩,我朋友。”
“虞老板,我们老大这是怎么了?”跟江珩打过招呼之后,小乐忍不住打探戚许的情况。
话还没问完,余光又注意到虞青砚被绷带包起来的手,吓了一跳,“您这手又是怎么回事啊?受伤了?严重吗?”
“不碍事,”虞青砚脸上带着一点笑,“不小心磕了一下,过几天就好了。”
小乐还是不放心:“要不要找医生再看看?”
虞青砚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心道戚许工作室里的小孩都还挺热心,又说了一遍没事之后,江珩在边上插话:“哎,你们怎么都叫戚许老大啊?”
小乐愣了一下,显然是头一回思考这个问题,想了想之后摸了摸脑袋,嘿嘿一笑道:“因为他很牛啊。”
戚许的团队很年轻,而且都是一群心高气傲的视觉天才,每个人在各自的领域都是出类拔萃的。
之所以心甘情愿跟着戚许,无非是因为戚许在专业上非常过硬,他有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也有自己独特的审美,能够将一群风格各异的人巧妙融合在一起,制作出在行业内堪称顶尖的视觉作品,所以大家都服他,他是团队里绝对的灵魂人物。
但戚许也很年轻,叫他老板、戚总或者老师都有些奇怪。
“而且他平时太酷了,”小乐小声说:“所以想来想去,还是老大这个称呼最合适。”
江珩冲小乐竖了个大拇指,回过头望向虞青砚道:“士别三日,真是刮目相看。”
虞青砚漫不经心道:“知道我儿子有多牛逼了吧?”
“不止,”江珩把桌上的矿泉水拧开递给虞青砚一瓶,由衷道:“我还知道你有多厚脸皮了。”
大概能猜到他要说什么,虞青砚扬了扬眉没接话。
江珩简直莫名其妙:“你刚才跟医护人员,跟我,跟这些个小孩,全都说的是自己不疼、没事儿,结果到你儿子面前口风一下就变了。”
“还一路上给你疼冒汗了。”
虞青砚没忍住乐了,“怎么?”
他整个人往后靠在椅背上,受伤的那只手抬高放在桌上:“我跟我儿子示个弱你管得着吗?”
“……”江珩一副没眼看的表情,摆摆手道:“行行行,谁让你现在是病号呢。”
啧了一声,江珩过会儿又补了一句:“不过我看你根本就不用哄。”
虞青砚看着戚许离开的方向,随口问:“为什么?”
“看见你受伤,戚许刚才那个脸拉成那样,”开玩笑归开玩笑,但说实话江珩作为好兄弟其实是挺替虞青砚感到窝心的,刚才在学校门口戚许脸上的紧张几乎藏都藏不住。
江珩故意模仿戚许的表情,皱着眉头重复他的话道:“‘磕到哪儿了?怎么会这么不小心?确定没有骨折?冰敷过了吗?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先把手端起来,抬高点儿。’戚许是不是这么说的?好家伙,一连串问题给我都问懵了,我觉得要是可以的话,他都恨不得替你受这个罪。”
“担心你担心成这样,”江珩认真感慨:“这儿子是真没白养。”
“是吧,”闻言虞青砚很轻地笑了一声,“孝顺着呢。”
“不过戚许这会儿干嘛去了?”江珩左右张望了一眼问。
“我来拿医用冰袋。”戚许找到一个医护人员,“有冰块也行,或者其他可以用来冰敷的东西。”
对方先是看了他一眼,语速很快地问:“哪里受伤了?”
戚许摇头,“不是我,是我……”
他顿了下,跳过了称呼继续道:“他的手在余震的时候磕了一下,关节扭伤,现在半只手都肿起来了,而且他说很疼。”
“医用冰袋今天早上已经用完了,”医生看了眼备忘录,摇了摇头,“新的目前还没送来。”
至于冰块这种难以储存和运输的东西,在临时医疗点就更不可能有了。
戚许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眉头不自觉皱得更紧了,医生问他:“要不让你朋友过来看看需不需要紧急处理一下?”
“已经包扎过了,”戚许摇头:“谢谢您。”
医生还有很多伤员需要照看,戚许也不可能一直占用她的时间,于是拿了一板消炎药和布洛芬再次道谢之后离开。
最后他是拎着一桶水回来的。
山上气温低,自来水的温度也凉,在没有医用冰袋或者冰块的情况,只能退而求其次采用这种方法,虽然效果肯定没有那么好,但最起码能减少内出血和肿胀,让虞青砚稍微舒服一点。
然而在把弹力绷带取下来的瞬间,戚许的脸色更难看了——因为虞青砚的手背不仅仅肿得不成样子,还有大片红紫色的淤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虞青砚的手原本非常好看。
他的手修长匀称,骨节分明,手背皮肤下隐约能看见青色血管的纹路,戚许以前很喜欢盯着虞青砚的手看,看他把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握着玻璃杯或者有一搭没一搭轻敲桌面。
甚至他曾经做过很多下流又龌龊的梦,梦到这双手被他紧紧攥着,按在墙上动弹不得,或者被他引导着往下动作。
现如今,那些曾经见不得人的念头全都没了。
只剩下心疼。
虞青砚原本还想再逗逗戚许,但此刻近距离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样子,不自觉就收起了脸上调笑的表情。
因为戚许看起来好像比他更疼,导致虞青砚忽然就有点后悔。
他用左手在戚许拧毛巾的手上轻轻弹了一下,安慰他:“我刚才跟你开玩笑的宝贝儿,下午磕的,早就不疼了。”
戚许没说话,继续把拧好的毛巾放在虞青砚手上。
被冷水浸过的毛巾很凉,再加上手背上肿起来的地方太疼了,毛巾盖上来的那一瞬间,饶是虞青砚刚才说自己什么事都没有,还是猝不及防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疼到眼前发黑。
听到虞青砚的动静,戚许抬眸扫了他一眼,眼底的意思很明显:这是不疼了?
“……”
即使前一瞬间疼得他恨不得把手剁掉,虞青砚这会儿还是没忍住低头笑了一下——因为这一幕实在是很熟悉。
他想起很早之前有一回,当时戚许十七岁。
他在俱乐部里玩攀岩,无意中想到戚许曾经跟馆里的教练比赛不系安全绳往上爬都稳稳当当,他难得起了点好胜心,准备自己试试。毕竟当爹的怎么能输给儿子?想当初还是虞青砚带戚许玩的攀岩。
然而也是巧了。
虞青砚才刚把安全绳从腰上解下来,戚许就到了。
虞青砚从没见戚许生那么大气,平时怎么逗都没关系的小朋友忽然就冷了脸,虞青砚追上去怎么哄都不行,直到他举手郑重承诺以后再也不干这么危险的事情并且愿意随时接受监督,戚许方才抬眸看了他一眼。
跟刚才的眼神一模一样。
简直是倒反天罡。
“笑什么?”戚许问。
“笑你真是长大了,”虞青砚勾了勾嘴角,目光落在戚许帮他固定毛巾的手上:“越来越会照顾人了。”
戚许顿了下没有说话。
冷敷时间不能太短也不能太长。
中间戚许换了五次毛巾,视线每一次都会避开虞青砚淤血肿胀的手背。
注意到这个细节,虞青砚用脚尖踢了踢他的小腿:“很难看吗?”
“你别乱动!”
在虞青砚碰到他的瞬间,戚许感觉自己从小腿到全身都像过电似的麻了一下,下意识肌肉紧绷,意识到他反应可能有点太大了之后,清了清嗓子又补一句:“不难看。”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啊,”虞青砚笑了,“帮我换个毛巾跟上刑似的,不想弄就别弄了,反正也没什么大事。”
戚许又不说话了。
他在心里想,不是不敢看,而是不想看,看了会心疼,会担心,会控制不住往更坏的地方想。
虞青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手上还是疼,也不想折磨戚许,正准备跟他说不用敷了,重新把弹力绷带绑上得了,戚许忽然叫他:“小叔叔。”
虞青砚:“嗯?”
“你明天就回去吧。”戚许说,“跟江叔一起。”
“你说什么?”万万没想到戚许憋了这么半天能蹦出来这么一句,虞青砚愣了下,然后被气笑了,“宝贝儿,我手都成这样了,你想赶我走啊?”
“赶”这个字一瞬间戳中了戚许紧绷的神经,令他一时间无言以对,心脏刺痛。
他想让虞青砚走吗?毫无疑问,当然不想。
时隔五年再一次跟虞青砚这么亲近,他恨不得让虞青砚二十四小时都待在他视线范围之内,想跟他拥抱、接吻,想浑身赤裸跟他贴在一起,甚至想让临时安置点所有人全部消失,只剩下他跟虞青砚,然后他将自己的小叔叔锁起来,按在身下为所欲为。
“我的意思是……”戚许喉头微干,竭尽全力地组织语言,“这里连医用冰袋都没有,你的手又肿成这样,应该回去找家医院看看。毕竟没拍片子,谁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没有骨折,而且万一再遇到余震……”
虞青砚不自觉皱起眉头。
帐篷里戚许那张脸看起来依然英俊得震撼人心,五官深邃,轮廓优美,可是从他的角度看,戚许眉宇之间又好像压抑着某种看不分明的情绪,让虞青砚忍不住想抬手将他眉间的褶皱抚平。
才二十出头的小屁孩儿。
到底哪来的那么多心思。
这时候轰地一声,外面再一次下起暴雨,雨点噼里啪啦打在帐篷顶上。
虞青砚看了他好一会儿,再一次感受到一种难以表述又难以捉摸的心疼。
虽然他不知道这股心疼的情绪究竟从何而起。
“那你呢,”虞青砚表情不变地问,“你什么时候走?”
“我再过几天,”戚许顿了顿,“其实接下来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越来越少了,继续在这里待着也没什么意义,但闻卓阳想在离开之前办个小型的音乐会,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缓解一下大家的压力,给这里的人带来一点安慰。”
戚许自然要留下来用照片或者视频做点纪念。
虞青砚点了点头,“这个想法挺好的。”
他说完这句话就没再说话,而是侧身单手把手机拿起来在上面点了几下。
从戚许的角度只能看到手机屏幕上的亮光映照在虞青砚脸上,他不知道虞青砚究竟是订回程机票还是干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因为两人不再交流,导致原本气氛还算可以的帐篷里忽然就陷入了某种沉默当中,只听得到雨点密密麻麻打在防水布上的声音。
看虞青砚好像根本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戚许的心不受控制地沉了下来,像一脚直接从万丈悬崖踩空,陷入了深深的泥沼里。
然而几分钟之后,没等他开口,虞青砚终于把头抬起来,并且直接将手机屏幕怼到戚许面前。
戚许愣了一下。
只见虞青砚的手机屏幕正停留在微信聊天界面,不是他想的什么订票界面。
而且看头像,虞青砚的聊天对象竟然是闻卓阳。
虞青砚:听说你准备在走之前搞个小活动?
闻卓阳:!!!
闻卓阳:哥你要参加吗?要不要和我一起唱歌?
闻卓阳:我已经跟这边负责人说了,他们特别支持!
虞青砚:你这算是在邀请我吗?
闻卓阳:当然!
闻卓阳:戚许的小叔叔就是我亲哥!
简短的聊了几句之后,虞青砚没再回复闻卓阳,他掀起眼皮望向戚许:“你让我走我就走?”
虞青砚用手机在桌上敲了两下:“到底你是我儿子还是我是你儿子?”
“……”戚许一时语塞,只觉得之前那些复杂难明的情绪都被虞青砚打散了不少。
虞青砚依然斜睨他:“说啊,我们俩到底谁是长辈?”
“……”戚许说:“你。”
“那你小叔叔说要跟你一起走,能行吗?”
戚许喉结滚了滚,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松了口气还是别的什么,沉默片刻后点头说行。
虞青砚看上去像是稍微满意了一点,挑起眉梢继续问:“虽然不是多严重的伤,但这只手暂时是用不了了,这几天你伺候我,行吗?”
戚许不得不承认,即使这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可虞青砚这样要求他的时候,他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活跃起来,像有一匹脱缰的野马在肋骨间横冲直撞,每一下搏动都震得耳膜微微作响。
戚许转开了头,点头说好。
“这才像话嘛,”虞青砚抬手在戚许头上揉了一把,“我儿子真乖。”
戚许没说话。
然而就在戚许以为这段对话已经结束的时候,虞青砚又捏了捏他的脸,轻声说:“虽然知道你这是在紧张我,但既然已经和好了,就别想着推开小叔叔了,嗯?”
“……”戚许的心轻轻抖了一下。
学校有稳定的供水系统,因此他们所在的临时安置点搭建有简易的淋浴设施。
但虞青砚今天这种情况,洗澡肯定是不太方便的,他让戚许帮忙打了盆水过来,随便擦拭了一下就躺下了。
即使冷敷过,虞青砚的右手还是一跳一跳地疼,像心脏直接长在了手背上。
因此吃完消炎药跟布洛芬之他想着明天再收拾戚许,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戚许没睡。
确认虞青砚睡着之后,他眸光动了动,沉默了很久很久,还是没忍住伸手摸了摸虞青砚的脸,指尖从眉眼到鼻梁再到嘴角,反复摩挲几个来回,最后极其克制地收回了手。
“虞青砚。”
寂静无声的帐篷里半晌后响起一道很低很低的声音:“我该拿你怎么办?”
第183章
第二天早上闻卓阳看到戚许的脸色吓了一跳:“昨天晚上连夜做贼去了啊?”
“……”戚许:“你闭嘴吧。”
“行行行,不开玩笑,”闻卓阳笑得不行,有些夸张道:“不过你这黑眼圈都快掉到地上了,昨晚到底怎么了?”
“失眠了?还是嫌打雷声音太吵了?”说到这里,闻卓阳深有同感地叹了口气,“我前天晚上也是,好长时间都没睡着,把我助理叫醒拿了对耳塞才稍微好点儿,也不知道这个雨到底什么时候能停……听铮哥说又有好几个地方山体滑坡,简直是没完没了。”
他用胳膊肘撞了撞戚许:“你要不要耳塞,我那里还有多的。”
戚许说不用。
根本就不是耳塞的事。
虞青砚的睡姿向来不好,很少有安安生生平躺不动的时候,昨天晚上他在黑暗中盯着虞青砚看了很久,确认他彻底睡熟了应该不会碰到手之后,轻手轻脚到帐篷外面抽了根烟。
当时大概是凌晨一点的样子。
电闪雷鸣已经停了,只剩下淅淅沥沥的小雨,夹杂着山上的冷风打在戚许脸上。
夜里山上的气温很低,寒意凝结在漆黑的夜色里。
戚许抽完一支烟以后没有立刻回帐篷,而是在冷风中又站了半个小时,确认自己身上的烟味差不多被吹散了以后方才重新回到帐篷里。
结果还是把虞青砚弄醒了。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望向戚许,说话的声音也带了点儿刚睡醒的沙哑:“出去干嘛了?”
“抽烟了?”
“嗯。”
“睡不着吗?”
“没有。”戚许顿了一下,进到帐篷里他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烟味还是很重,因此没有立刻躺下来。
“没有你大半夜跑出去干嘛。”虞青砚又闭上眼,用左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赶紧过来睡。”
戚许没办法,只能把外套脱了躺下,后悔自己刚才没在外面多站一会儿。
躺下来的瞬间就闻到了虞青砚身上那股清淡的木质香。
因为刻意保持了距离,所以那股香气原本是似有若无的,结果下一秒就扑面而来——因为虞青砚闭着眼睛单手把被子扯过来跟他一起盖上,同时翻了个身跟他贴在一起,声音模糊地说:“你身上也太凉了儿子。”
把这个动作做完虞青砚很快就又睡着了。
帐篷里就那么点空间,更何况还盖同一床被子。
虞青砚像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也从来没有疏远过一样,跟戚许睡在一起,靠得很近很近,毫不吝啬地将自己身上热呼呼的暖意传递到戚许身上。
因此戚许能很清晰感受到虞青砚扑在他脸上的呼吸,感受到虞青砚蹭得他有点痒的头发,还有随意搭在他身上令他根本舍不得动弹一下的手……
日思夜想做梦都想靠近的人就在他身边,就在他怀里,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戚许心道这世上哪有虞青砚这样给人当爹的,简直是引诱人犯罪,咬牙想把他给推开,又怕动作太大会碰到他受伤的手。
可若是不推开……
最后戚许还是没舍得。
也正是因为这样后半夜他几乎都没怎么闭眼。
至于究竟是睡不着还是睡不好,那种冰火两重天纠结又难熬的滋味儿就不必跟闻卓阳细说了。
幸亏天亮虞青砚被外面动静吵醒之后终于换了个姿势,不然到时候不知道该有多尴尬。
脑子里根本就不能想。
一想就爆炸。
不过其实也没闻卓阳说的那么夸张。
一整夜没睡,戚许的精神看起来确实有些萎靡,神色困倦慵懒,脸色也不太好,但整体还是帅的,就是表情看起来更冷了,愈发不好接近。
跟闻卓阳一起去发餐点领了早餐准备回帐篷,结果转头就看到虞青砚自己从里面走出来。
虽然右手缠着绷带,但虞青砚今天换件黑色皮革外套,里面搭一件黑色羊绒针织衫,银色的拉链格外显眼,黑色休闲裤也衬得他身高腿长,又帅又有腔调,即使下一秒切换到电影画报里都毫不违和,非常养眼。
闻卓阳第一反应就是——我去,我虞哥简直比明星还帅。
“怎么不等我,”戚许则不自觉拧起眉头,走到虞青砚面前低声问:“你自己怎么换的衣服?”
虞青砚勾了勾唇角,把完好无损的左手抬起来在他面前晃了晃:“我还有这只手啊少年。”
左手做什么事都不方便,戚许眉头皱得更紧了:“换衣服的时候右手碰疼了吗?”
“弄得我好像受了多严重的伤似的,”虞青砚有点无奈又有点想笑。
虽然这话说得有点心虚,但虞青砚还是面不改色道:“放心吧,没有。”
“真没有?”戚许的眉头还是皱着。
“……”虞青砚叹了口气,故意转移话题:“难道你不应该夸我今天很帅吗?”
按照戚许对虞青砚的了解,一般来说只要他避重就轻,那就一定是戚许猜对了。
想到虞青砚那只碰一下就疼得他肌肉紧绷的手,戚许绷着脸不说话了。
察觉到戚许情绪变化的闻卓阳在旁边忍不住看了戚许一眼,觉得他这样实在是有点新鲜。结果还没开口打趣,就看到他虞哥直接抬手在戚许头上胡乱扒拉了两下,笑着问:“干嘛啊,生气了?”
闻卓阳被虞青砚的动作吓了一跳。
结果平时不喜欢跟任何人有肢体接触的戚大摄影师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没有丝毫反感或者抵触的意思,目光甚至微不可察地变软了一点。
虞青砚又说:“我是看你不在帐篷里才自己穿的。”
虞青砚这一趟来得实在太急,当时什么都顾不上想,救援物资虽然装满了整个后备箱,但他自己统共只揣了两条内裤,衣服是昨天江珩人肉帮他带来的。
至于为什么要自己换……虞青砚扬了扬眉。
虽然他确实是打定了主意要撩拨自己儿子吧,但一大早直接冲着戚许升旗未免有些太不礼貌,就跟耍流氓似的。
虞青砚倒也不是干不出来这种事,而是凡事要讲究分寸,进度条一下拉得太快,可能会把他们之间原本还算不错的气氛搞砸了。
结果戚许还是不说话,虞青砚失笑:“那要不我们现在回帐篷,我把衣服脱了,你重新帮我再穿一次?”
“……”戚许心道这话就是真的没法儿接了。
闻卓阳也在旁边噗嗤噗嗤地笑。
“行了……更何况你也别小瞧我这只手好吗,”戚许绷着脸怕他疼的样子实在是有点太可爱了,虞青砚还是没忍住勾起嘴角逗了他一句:“这么多年左右开弓,早就练出来了。”
这句话就带了点颜色了。
戚许呛了一下。
连闻卓阳都震惊了。
“一大早话题就这么劲爆吗?”闻卓阳冲虞青砚竖了个大拇指,“不过虞哥……说实话,这话跟你这张脸实在是不搭。”
虞青砚一笑,挑眉:“哪里不搭了?”
“就你这魅力值还用得着左右手啊?”闻卓阳是真喜欢虞青砚的性格,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难道不应该对象一个接着一个,谈恋爱跟开流水席似的吗?”
虞青砚扫了戚许一眼,“你们不也都单着吗?”
“我现在是工作性质不允许,”闻卓阳压低了声音,笑得很贱地说:“戚许才是真的性冷淡。”
“我跟他认识整整五年,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学校那么多男男女女前赴后继向他表示好感,他愣是无动于衷,谁也不理,到现在别说谈恋爱了,连初吻都——”
闻卓阳的话还没说完,戚许直接把手里拿着的面包塞到了他嘴里。
嘴巴猝不及防被面包堵住,闻卓阳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发出了一声含糊的控诉:“你……干什么,我特么……又没说错。”
他艰难把戚许塞到他嘴里的面包咽下去,非常不满道:“难道你的初吻已经送出去了?”
戚许:“……”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往虞青砚那边偏了一下,却发现虞青砚也正在看着他。
这辈子他跟虞青砚之间唯一一次亲吻,发生在他十八岁之前。
那时候虞青砚已经发现了戚许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尽管虞青砚告诉他没关系,戚许还是为自己那些肮脏龌龊的念头感到丢脸,毕竟正常男人怎么可能接受这些?更何况他还叫虞青砚一声小叔叔。
虞青砚虽然嘴上没说,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排斥和不适。
于是戚许开始避着虞青砚,开始假装自己很忙,开始留在学校上晚自习,开始强迫自己收敛和改变。
他想着,虞青砚或许是碍于许岚的面子,所以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赶他走,又或许是真的很体面,不愿意伤害他的自尊,于是戚许自己把台阶铺好,主动离虞青砚远远的。
然而那天虞青砚喝了点酒,戚许接到江珩电话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去接了他。
虞青砚的酒量不错,而且从不上脸,顶多眼角会变得稍微有一点红,戚许把他扶到沙发上之后,虞青砚闭着眼睛没说话,像是睡着了。
戚许强迫自己把视线从他脸上挪开,强迫自己将想要亲吻自己小叔叔的冲动按捺下去。
可那时候他还是太小了。
十几岁的年纪,少年人的心动就像海面上翻涌的波澜,根本无法抑制,近距离看着虞青砚的脸,听着他的心跳声,戚许忽然觉得喝醉酒的那个人好像变成了他自己。
只是不敢再偷吻他的手背。
只能在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一遍又一遍用近乎贪婪的目光描摹虞青砚的眼睛、鼻梁和嘴唇,直到原本虞青砚忽然睁开眼。
猝不及防跟虞青砚对上视线,戚许猛地清醒过来。
那种尴尬、狼狈和难堪的情绪在顷刻间席卷而来,戚许佯装镇定实则落荒而逃想起身去给虞青砚拿水,虞青砚却攥住了他的手腕。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虞青砚的嗓子听起来稍微有一点哑:“干嘛去?”
“……”戚许不能接受自己竟然连听见他的声音都会起反应,在这一刻想抬手狠狠扇自己一个耳光或者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心达到顶点。
他没有回答虞青砚的问题,而是在深吸一口气之后垂着眼皮低声说:“我搬出去吧。”
“……什么?”虞青砚捏了捏眉心,稍微坐直了一点,呼吸中带着明显的酒气,“搬到哪儿去?”
“宿舍、家里或者我外公外婆那里……”戚许声音干涩地说:“哪里都行。”
听到他这句话,虞青砚看起来像是完全清醒了,很轻地皱着眉头:“为什么?”
“因为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决定了要搬走之后戚许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吸了口气,把目光转到沙发旁边的小边几上,近乎平静地剖析自己:“刚才我看到你躺在这里,忍不住想冒犯你,想对你做一些越界或者不好的事。”
“小叔叔……”戚许把目光重新落到虞青砚脸上,冲他扯了扯嘴角,“这种情况,我搬出去才是最好的吧?”
虞青砚张了张口,没立刻说话,而是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看着戚许。
他的目光分明很轻,对戚许来说却又比什么都沉,沉到像一记重锤,直接把他的心砸入谷底。
戚许很轻地闭了一下眼,想把那些难堪又难熬的情绪阻隔在外,最起码在虞青砚面前为自己保留一丁点体面,然而在他起身的那一瞬间,虞青砚却再次拽住了他的手:“什么叫越界或者不好的事?”
“……”戚许回过头来望向虞青砚。
虞青砚也看着他。
外面流光溢彩的灯光透过落地窗照进客厅里,在虞青砚脸上映照出或明或暗的光影。
虞青砚喝了酒。眼神看起来没有平时那么清醒。
但戚许却分明在他眼底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戚许喉咙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再一次听见了自己心脏在胸腔狂跳的声音,与此同时变得有些混乱的还有他的呼吸。
他的目光像受到某种蛊惑似的,不受控制地往下移动,最终落在虞青砚鼻子以下,下巴以上的部位。
戚许听见自己说:“我想抱你,想亲你。”
“小叔叔……”戚许想告诉虞青砚此刻他脑海中的念头究竟有多荒唐的时候,虞青砚忽然拽着他的衣领,凑过来贴着他的嘴唇,给了他一个带着酒气的吻。
“是这样吗?”虞青砚问。
当时戚许脑中轰地烧了起来。
其实虞青砚仅仅只是碰了一下,触感微乎其微,就好像一片羽毛轻飘飘落在嘴唇上,他甚至还不及反应,虞青砚就重新醉意熏然欲地倒回了沙发上。
戚许胸口起伏了一下,根本顾不得上思考虞青砚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下一秒就压了过去,攥着虞青砚的手,更深地吻了下去。
那天晚上他从虞青砚口中尝到了朗姆酒的果香以及焦糖的浓郁香气,是他这辈子品尝过最为甘美的气息。
他们鼻息交错,带着试探与迷乱,混乱与失控,在沙发上深入地接吻。
那是戚许的初吻。
应该也是虞青砚的初吻。
戚许到现在还记得那天他们接吻的每一个细节,记得他们十指相扣时的力度,记得他们唇齿纠缠时发出的水声,记得虞青砚唇瓣饱满的弧度,记得他脖颈处脉搏弹动的频率,以及他克制着喘息的某种声音……
思绪越飘越远,戚许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命令自己不要再继续回忆。
“嗯?”察觉到戚许表情变化的闻卓阳却瞪大了眼:“我艹——你刚才的表情不对劲啊!”
“不会是你初吻已经送出去了吧?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特么背着好兄弟偷偷有对象了?”闻卓阳震惊了:“快说快说,快说说啊!”
戚许:“……”
有那么一瞬间想直接把闻卓阳丢到垃圾桶去。
“说啊!”
闻卓阳见戚许不说话,八卦之魂已经燃烧到了极点,转头联合虞青砚道:“虞哥,你难道都不好奇吗?!”
发生在几年前的回忆同样从藏得很深很深的地方翻涌上来,画面清晰如昨。
虞青砚忽然就觉得心里有点痒痒的,觉得遗憾的同时也有种难以言喻的暧昧。
于是他们的视线再次隔着闻卓阳撞到一起。
戚许很敏锐地察觉到虞青砚的目光在此刻像他曾经在很多年前那个晚上做过的那样,微不可察停留在他鼻子以下、下巴以上的位置。
戚许心头重重跳了一下,忍了一下还是没有忍住,嘴巴比理智反应更快地回答了闻卓阳的问题。
他“嗯”了一声。
“初吻早就不在了。”
第184章
老实说,说完这句话戚许立马就后悔了。
因为闻卓阳瞬间激动起来,追在他屁股后面问个不停:
“卧槽,真的假的?”
“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不知道?”
“跟谁跟谁?”
“我认识吗?”
“比上次追你的那个混血美女还漂亮?”
戚许一个问题都不想回答。
当然,后悔绝不仅仅是因为捅了闻卓阳这个好奇心很强的马蜂窝,更重要的是他看见虞青砚听见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嘴角一点点勾了起来,像看他热闹一样在旁边笑得很开心。
这让戚许控制不住感到悸动的同时,也无可避免地感觉到一丝心慌。
他不知道虞青砚究竟是什么意思。
又联想到他们之前在帐篷里发生的那场谈话……戚许只觉得自己脑子和心里都乱糟糟的。
但接下来,就算戚许再怎么迟钝也逐渐意识到——当他在闻卓阳面前承认自己初吻已经不在了之后,虞青砚好像突然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临时安置点的早餐是面包牛奶之类的干粮,按理说单手也能吃,偏偏虞青砚说自己手疼,一边用左手跟人打电话远程遥控对接工作,一边低头从戚许手里把面包咬过来,动作极其自然。
吃到最后牙齿不小心碰到戚许的手指,还把电话夹在脑袋跟肩膀之间,把左手腾出来揉了揉戚许的指尖:“疼不疼?”
电话那头的人以为虞青砚在跟他说话,不知道问了句什么,虞青砚重新用左手拿起电话放在耳边,笑了声:“滚蛋。”
“开什么玩笑,我跟你能说得着么?摸清自己的定位。”
吃完早餐,戚许带着助理小乐准备继续出去拍些照片的时候,虞青砚也跟上来陪他一起。
就是陪着,全程话并不多。
他站在旁边看戚许举起相机对准某个位置按下快门的姿势,听他给小乐讲后续这些照片的用处和安排,告诉小乐即使地震把这里很多地方都变成废墟,这片土地上依然会迎来新的希望。
这个过程中虞青砚的嘴角总是带着笑,目光全程都落在戚许身上,偶尔会用左手把手机拿出来拍张照。
戚许将镜头对准被地震震垮的房子、地上只剩下一只的鞋子或者对灾难一无所知依然无忧无虑玩耍的小孩,虞青砚的镜头则对准他。
被戚许发现以后虞青砚也不尴尬,反而冲着戚许歪了歪头,问:“给拍吗?”
“……”跟虞青砚对视了几秒钟,戚许顿了顿,只能说给。
“那你给笑一个呗,”虞青砚勾起嘴角又说了一句,像是在试探戚许的底线一样,一步一步地往前踩。
戚许从很早以前就不能拒绝虞青砚的任何要求。
往大了说,不论是虞青砚希望他不要被困在过去,还是虞青砚希望他能开朗一点,不论实际如何,戚许总是很努力希望自己能在虞青砚面前做到。
往小了说,虞青砚故意逗他,不论是让他吃很酸的橘子,或者给他穿很花哨的衣服,要求他陪着一起去坐过山车,戚许都会配合。
更何况虞青砚现在只是让他对着镜头笑一下。
身为一个专业时尚摄影师,戚许早就见惯了各式各样的长枪短炮,能在各种场合面对无数闪光灯时眼睛眨也不眨,可莫名其妙的,这会儿面对虞青砚手机镜头的时候却有些不太自在。
然而虞青砚却仿佛能察觉到他的情绪,忽然隔空点了他一下,就好像他身上有个什么开关,按下去:“笑。”
戚许愣了愣,没忍住真的偏过头去笑了一下。
然后虞青砚也笑起来,同时趁机按下拍照键,用手机定格下戚许笑得最自然也最真心的笑容。
“这不是挺好的么?”虞青砚在照片上点了几下,不知道设置了什么,又重新收回口袋里,抬眸望向戚许:“靠颜值就可以出道的明星摄影师。”
戚许有些无奈:“都是媒体瞎说的。”
“没说错啊,”虞青砚心情不错地看着他:“我儿子天下第一帅。”
戚许:“……”
后来下午山上起了风,虽然没下雨,但空气湿度很大,温度也降了一点,戚许第一时间回头望向跟在他们后面的虞青砚。
虞青砚吸了吸鼻子,在跟戚许四目相对时敞着黑色外套冲挑了挑眉毛,戚许下意识皱眉,总觉得他冷:“这外套不太抗风,你冷不冷?”
“是有点儿,”虞青砚在原地跺了两下脚,说话时有白雾呼出来,“但你江叔叔也没给我拿别的衣服啊,就随便带了几件。”
戚许眉头皱得更紧了,抬手准备直接把自己身上穿着的冲锋衣脱下来时,虞青砚又笑了起来,制止他拉拉链的动作之后,抬起左手贴了一下戚许的脸:“逗你的,我里面穿了羊绒衫。”
“热不热?”
确实。
虞青砚的手带着刚从口袋里捂出来的暖意,和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木质香,又好闻又暖和,没有一丝寒意
但意识到虞青砚是故意的之后戚许嘴角都绷紧了,在虞青砚把手收回去之前下意识攥住了他的左手。
“怎么了儿子,”虞青砚冲他眨了眨眼。
“……”戚许咬了咬牙。
那种明明知道虞青砚在逗他,却又不好发作只能装傻的感觉实在太过难受,戚许忍不住想顺着这只手把他拽到自己怀里,,想紧紧箍住他的腰,想狠狠咬他的嘴唇……
偏偏虞青砚逗他的尺寸拿捏得非常好,点到为止,不会真的让他觉得不舒服,反而时时刻刻都像隔靴搔痒一样,令他心尖微微发麻。
唯独戚许什么都不能做。
也什么都不敢做。
他松开虞青砚的左手,将目光转移到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上:“……四个小时马上到了,弹力绷带要松一松,不能箍时间太长,免得影响血液循环。”
小乐在旁边捂着嘴偷笑,到车里以后跟虞青砚说:“我还是头一回看到老大这样呢,简直被您拿捏得死死的。”
戚许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过了一会儿听见虞青砚笑着问了句:“是吗?”
“是啊,”小乐悄悄凑过来跟虞青砚说:“平时我们都是自己闹自己的,没人敢随便招惹他。”
“这么凶啊?”
“也不是凶,”小乐摇了摇头:“就是他太冷了,除了工作,其他时候都好像有一个自己的结界。”
虞青砚靠在椅背上看了看戚许,笑了下没接话。
过了一会儿小乐由衷感慨:“虞老板,有你在可真好。”
“为什么?”
“因为你在旁边的时候我们老大格外好相处,”小乐嘿嘿一笑,摸了摸自己脑袋又补了一句:“就是感觉你跟我们老大一点都不像叔侄。”
戚许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一下。
紧接着就听见虞青砚说:“我们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啊,你们老大是我拐回来的。”
小乐愣了:“啊?”
戚许不自觉往虞青砚的方向看了一眼,虞青砚也侧过头来望向他,眼睛弯成了月牙:“是不是?”
那一瞬间。
戚许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也根本没注意听小乐在后面又说了些什么。
他只看得到虞青砚眼底明显的笑意,只听得到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声。
回到临时安置点之后,戚许碰见了上次跟他一起看照片的男孩,递给他一张卡片:“哥哥,这个送给你。”
戚许把卡片接过来,问他:“这是什么?”
“这是阿姨给的心愿卡,”男孩还是有些腼腆,告诉戚许今天学校这边负责做心理疏导的阿姨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了一张心愿卡,让他们可以把自己近期最想要的东西写在上面,写上去就能实现。
戚许跟虞青砚对视一眼,很快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公益组织做的志愿活动,邀请受灾群众或儿童在心愿卡上写下自己需要的物品,然后由志愿者、爱心人士或组织认领并帮助实现,通过这种微心愿征集的方式缓解灾后心理压力,给当地的受灾群众带来一点安慰。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戚许蹲下来问他:“那你把心愿卡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
“我还有一张,”男孩把头扬起来也没有戚许蹲下来高,但还是有点高兴地说,“阿姨说我是小孩儿,可以拿两张。”
戚许抬起手来在男孩头上很轻地揉了一下。
事实上,或许是因为男孩唯一的爸爸死在了十一月二号的那场地震里,所以志愿者阿姨格外关照他。
虞青砚也蹲下来问他:“那你写了什么?”
男孩之前没见过虞青砚,还是有点怕生,先望向戚许,然后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本来是想要一台照相机的,就像哥哥手里拿的那样,但那个太贵了。”
男孩从小长在大山里,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孩子:“所以我想要一个新书包……我爸原来给我买的那个压在房子底下拿不出来了。”
小乐在旁边看着他微微有些肿的眼睛,张了张口,不说话了。
最终戚许留下了男孩送他的心愿卡。
摩挲着坚硬的卡片边缘,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能让一个仅仅只说过几句话的小男孩愿意把一半心愿都分给他。
就凭他陪着看了几张照片?还是给他玩了会儿相机?教他怎么拍照?
戚许没立刻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虞青砚单手发了条微信之后侧过头望向戚许:“走吧,我刚给你江珩叔叔发消息了。”
戚许回过神来:“去哪儿?”
小乐也没反应过来,闻言先是一愣:“虞老板,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认领这些小朋友的微心愿啊。”虞青砚笑了笑,“看看流程怎么走,怎么对接。这些卡片本来就是要交给志愿者或者爱心人士认领的,既然咱们正好在这儿,又力所能及,那就过去看看呗,看这些小朋友需要什么,能帮着买点儿什么。”
虞青砚这几年生意越做越大,赚钱基本就跟玩儿似的,银行卡上的数字像流水一样不断增加。
戚许自然也不用多说,以他现如今在时尚商业摄像行业的名气,随便拍一组照片都够别人挣上好几年。
刚才虞青砚很清晰看到了戚许眼里那一闪而过的触动。
所以他想帮戚许把这个珍贵的瞬间留下来,再反馈出去。
戚许自然也明白了虞青砚的意思。
小乐没想那么多,他只知道虞青砚再次之前已经捐过好几批物资,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真心实意夸赞:“虞老板,您可真是个好人。”
虞青砚只是笑。
此刻临近傍晚,暮色如铅,头顶分明有一层厚厚的阴云压着,可是虞青砚嘴角微微上扬的表情,却好像冬日里的暖阳,能让所有阴霾全都消失不见。
隔着小乐跟虞青砚对视。
戚许再一次,再一次,再一次听见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得知他们愿意直接认领一部分心愿卡之后,志愿者非常高兴,找到公益组织的负责人说明情况之后,江珩留下来跟对方做进一步沟通,看怎么处理才更合适,他向来擅长这个。
晚饭的时候闻卓阳也领着自己团队的人回来了,叽叽喳喳说着后天的活动安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围的人太多,导致虞青砚没有像早上和中午那样,毫不客气地让戚许喂他,而是自己找了个勺子,凑合着用左手把饭给吃了。
戚许当时强忍住某种冲动,什么话都没说。
毕竟晚饭吃的很简单,用左手也没关系。
但吃完饭以后,戚许还是掏出口袋里的烟盒,站在屋檐下点了支烟。
戚许以前从来都不抽烟。
即使他在十几岁的时候就觉得虞青砚抽烟的姿势特别好看,烟雾缭绕上升的时候总是衬得虞青砚整个人更加慵懒从容。
他依然会管着虞青砚,让他少抽一点。
后来独自出国留学,戚许一个人站在在满大街都是陌生面孔,耳边全是陌生语言的大洋彼岸,心中生出一种混杂着压抑、克制、思念以及痛苦的情绪,并且在无数个夜晚都在他胸腔中沸反盈天的时候。
他无法自抑地想找点事情来做。
于是抽烟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的。
但就算是这样戚许平时抽的也不多,对于能够令人成瘾的东西,他向来很懂得克制。
唯独这几天,每次看见或者靠近虞青砚,戚许都感觉自己原本相当淡薄的烟瘾好像忽然间呈几何倍数迅速增长。
当然也有可能他犯的不是烟瘾——因为从头到尾真正令他上瘾的都不是香烟。
一支烟抽到快一半的时候虞青砚过来了。
“我发现你现在烟瘾挺大啊,”虞青砚抬了抬下巴,示意戚许给他也拿一支。
戚许顿了下,从烟盒里抽了根烟递给虞青砚。
他也不怕虞青砚发现,毕竟他们曾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度三年,他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曾受到虞青砚的深刻影响,饮食、口味、运动……等等等,更何况是相同品牌的香烟。
只不过就在戚许摸出打火机准备给他点烟的时候,虞青砚偏头避过了打火机,微微倾过半边身子,直接就着戚许口中的香烟点燃了自己的。
当猩红的火光开始闪烁,他抬眸看了戚许一眼,然后轻轻吐出一口白雾。
这个姿势太暧昧了。
暧昧到要是有人刚刚好从后面看过来,大概会以为他们站在廊下接了个一触即分的吻。
戚许指尖一阵发麻,沉默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收回打火机。
虞青砚也没立刻说话,他的表情、动作、姿态都很放松,抽完一支烟以后才转过头望向戚许:“我今天要洗澡。”
他皱着眉头,像是有些嫌弃自己的样子:“连着两天不洗,我可能会死。”
“……”戚许无言以对:“好吧,但还是要注意点,别把手放太低了。”
他下午帮虞青砚绑弹力绷带的时候检查过他的右手,虽然依然肿胀淤青,但痛感确实减轻了许多,只要虞青砚不随便乱动,就应该还好。
然而回到帐篷里拿换洗衣物的时候,虞青砚在自己的行李箱里找了半天,转过头来问戚许:“你江珩叔叔好像没给我拿内裤,你这儿有吗?”
“不一定要全新的,以前穿过的也行。”
戚许:“……”
之前那种觉得虞青砚在他面前突然变得有点不一样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而且可能是他从来都心术不正,心怀不轨。
一想到虞青砚要穿他的内裤,戚许喉结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
“怎么了,舍不得啊?”
“宝贝儿,”虞青砚失笑,“你不会想看我挂空挡吧?”
戚许面无表情走过去给虞青砚拿了条新的,“这条我还没穿过。”
虞青砚接过内裤,目光似有若无地从戚许胯部扫过,像随口那么一说道:“我们俩现在的尺码应该也差不多吧?”
事实上虞青砚身高一米八三,戚许一米八九,两个人身高差距并不算大,毫无疑问,戚许能穿的内裤尺码虞青砚也一样能穿。
他之所以非要说上这么一句,无非是故意撩拨戚许。
果不其然,跟虞青砚想的一样。
戚许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眼神就变了,定定地看着虞青砚没有说话。
“行了,不逗你了,”虞青砚依然似笑非笑,抬手在戚许下巴上弹了一下,“爸爸先去洗澡。”
虞青砚出去的时候没穿外套,仅仅只有一件黑色的时装羊绒衫套在身上,分毫毕现地显露出腰身以及肩膀的轮廓,整个人看起来很潇洒很利落。
虽然已经三十五岁了,但没有一个看见虞青砚的人会说他老,甚至在戚许看来,二十多岁的虞青砚跟现在三十多岁的虞青砚好像没有任何差别,就算是有,也仅仅只是少了年轻时候的浮躁,多了更多成熟跟挺拔的气质。
直到虞青砚从他的视线里消失,那股暧昧难言,不太正常的氛围才逐渐从帐篷里消失。
戚许在原地站了很久。
为了不让自己心浮气躁、失控或者想歪,戚许先是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会儿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按照计划,闻卓阳后天的音乐会结束以后他们就会离开这里,重新回归正常的工作。
那么算算时间,接下来他还能在国内待十天左右。
十天之后,把该处理的工作处理完,他就要乘坐飞机回到巴黎,重新跟虞青砚分开,相隔八千两百公里的距离,七个小时的时差……一想到这里,戚许原本在胸腔里几欲造反的心脏逐渐沉寂和冷静下来。
戚许忍不住扪心自问,他是不是疯了?!
这辈子,他跟虞青砚之间仅仅只有那一个被酒精操控的吻。
除此之外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暧昧。
虞青砚从来都只将他当成许岚的儿子,一个关系还算不错的晚辈,换言之,虞青砚所做的一切都仅仅只是出于对他的关心和爱护。
而他在想些什么?
好不容易跟虞青砚重新走近了一点点,难道他还要继续用那种下流龌龊的念头去意淫自己的叔叔吗?
更何况他有资格这样做吗?他敢这样做吗?
反正五年的时间都这么过去了,戚许闭了闭眼,非常熟练地让自己平静下来。帐篷里的温度有些凉,戚许从口袋里摸出了小男孩送给他的那张心愿卡。
给他的时候,男孩跟他说:“哥哥,你一定要记得写啊,阿姨说只要我们把想要的东西写上去,就一定会实现的。”
戚许当时抬手在他头上摸了摸。
小孩子想要一台相机,一个书包,一个玩具……这些对于戚许来说都太容易了。
在心里嘲笑自己也挺幼稚的,但戚许静了片刻以后还是没忍住从包里摸了出一支笔,就着帐篷里昏暗的应急灯,在心愿卡上写下一行简简单单的字。
戚许弓身垂着眼,用目光反复描摹过几遍后,目光落在卡片上某一点上,出神片刻之后,把卡片跟笔一起放进了自己包里。
虞青砚洗漱完回来的时候不到十点,头发还是湿的,浑身都带着一股清淡的沐浴露香气。
戚许还没开口,虞青砚的目光突然落到他身上,挑了下眉:“怎么了?累了?”
戚许回过神来,迅速调整好表情,“没,可能是有点困了。”
说完注意到虞青砚头发上滴落的水珠,戚许皱着眉头说:“山上温度太低了,头发要擦干。”
“一只手懒得擦,反正一会儿就干了,”虞青砚随口说。
过了一会儿又望向戚许,笑了笑:“你要帮我——”
虞青砚的话还没说完,戚许就从他手里接过了毛巾,沉默地帮虞青砚擦起头发来。
其实伺候虞青砚的事他以前没少干。
最初跟虞青砚生活在一起时,基本都是虞青砚照顾他,带他玩,领他去吃好吃的,后来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发现虞青砚这个人在生活上随意到了极点,根本不拘小节。
熬夜、三餐不规律,忙起来很容易忘记吃饭,洗完澡也很少会吹头发,戚许实在看不过眼,久而久之反倒是变成了监督虞青砚的那个人。
指尖跟毛巾一起穿过虞青砚的头发。
湿润、潮湿,还有一点柠檬味的清香。
戚许说不清自己究竟在想什么,甚至某一瞬间他希望时间能暂停在这一刻,但男人的头发,即使不用吹风机,毛巾多擦几下也就差不多干了。
“好了——”戚许清了清嗓子,收回手,准备把毛巾收起来的时候,虞青砚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戚许望向他,“怎么了?”
虞青砚没立刻说话,只是看着戚许。
虞青砚长了一双很好看的桃花眼,此刻这样专注地看着戚许,几乎是轻而易举地,就将戚许好不容易才镇压下去的妄念重新勾了起来。
在意识到自己有点扛不住之后,戚许干笑了一声,“小叔叔……”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虞青砚忽然冲他弯了一下眼睛:“是我今天做的还不够明显吗?”
戚许愣了愣。
“本来不想说的,但感觉你情绪有点不太对。”
虞青砚叫了一声戚许的名字,缓缓道:“五年前我做错了一件事,那就是把你送出了国,现在我后悔了。”
这一刻,戚许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心脏在胸中疯狂鼓噪。”所以我想纠正自己当年的错误,“虞青砚冲他笑了一下,“宝贝儿,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小叔叔现在不想当你小叔叔了,他想知道你怎么看。”
“让追吗?”
第185章
戚许在心中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要不是他今天连一滴酒都没沾,可能会以为自己脑子不清醒出现了某种幻觉,又或者干脆是在做梦。
最直观的反应就是他呼吸陡然暂停,浑身肌肉绷到极限,连血液都直接涌到头顶。
那种名为不敢置信和欣喜若狂的情绪令他一直训练有素的理智在顷刻间消失殆尽。
他甚至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抓住了虞青砚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
然而帐篷并不隔音。
就在戚许被某种情绪支配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两个永川当地人用方言聊天的声音——
“妈的,我看天气预告说明天又要下雨。”
“还来?这都连下多少天了!咱们头顶上的天怕不是被谁捅破了一个洞。”
“预测降雨量还不小呢,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引发什么次生灾害。”
“希望不要,不然又要给过来帮咱们的救援队跟志愿者添麻烦。”
……
伴随着一阵从帐篷外面吹进来的冷风,戚许猛地清醒过来。
虞青砚没错过戚许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因此难免觉得有些纳闷,等到帐篷外面的对话声和脚步声都消失之后,他眼睛微微眯起来:“戚许。”
“所以呢,你的回答是什么?”
戚许回过神来,重新望向虞青砚。
虞青砚耳朵后面长了颗痣,很小,藏在不太容易被看到的地方,就像笔尖轻轻在上面点了一下,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戚许轻轻吸了口气,就着现在的姿势把虞青砚抓着他手腕的手掰开,然后把毛巾放好。
“小叔叔,”戚许顿了顿才问:“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虞青砚没立刻没出声。
过了一会儿之后他笑了一下,看着戚许反问:“那你呢,你现在是在考验我吗?”
“不是,”戚许有些语无伦次,“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
“我的意思是……”戚许脑海中浮现出某些画面和某些声音,那种整个人都被撕裂再重组的痛楚令他在顷刻间冷静下来。
“小叔叔,”戚许将心里稠得化不开的情绪悉数按捺下去,冲虞青砚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表情,斟酌着措辞道:“我们这种关系……你怎么会突然说这些?”
虞青砚眼皮很轻地跳了一下。
“而且我听江珩叔叔说,前段时间不是还有个开马场的老板跟你示好吗,”戚许说,“你还亲自给她调了杯酒。”
“江珩叔叔给我看过他偷拍的照片,”戚许顿了一下,“我觉得你们两个挺般配的。”
虞青砚一时间有点想笑。
戚许说的确实是有这么回事。
差不多两个多月以前,虞青砚在一个朋友的饭局上碰见了一个开马场的女老板,大概三十岁出头,长得很漂亮,而且不是一般意义的那种漂亮,属于让人过目难忘的那种气质挂,看起来很飒。
出于对美好事物的欣赏,虞青砚多看了一眼,没任何别的意思。
结果就因为他那一眼,组局的那哥们竟然以为他春心动了,当即就要把人介绍给他,对方也朝他望过来。
说实话那场面挺尴尬的。
虞青砚之前也以为自己会正常跟女人谈恋爱结婚生孩子,结果莫名其妙在五年前被拐到了一条他想都没想过的路上,从此以后再看任何人都没有感觉,不论男女。
只不过虞青砚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自己突然拐弯的性向,在当时那种场合,也不好多说什么,他只是笑着打了两句哈哈就把这件事岔了过去,没让任何人尴尬。
饭局结束以后也没加微信,顶多算是一个小插曲,虞青砚甚至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但虞青砚在人群中太扎眼了。
不论长相、气质、身材或者财富、地位,他都拥有绝对能让人过目难忘的本钱。
那个马场女老板后来应该是找他们共同的朋友要了虞青砚的联系方式,直接一个电话打到了虞青砚的手机上,说要来他的酒吧喝酒。
对方没说要约虞青砚喝酒,而是说要来他的酒吧喝酒。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对方这顶多算是成年人之间的一点试探,这种事对虞青砚来说时常发生,他应对起来也相当熟练。
于是虞青砚过去请对方喝了杯酒,又吩咐服务员免了这一单,但自始自终都没接她过几天一起骑马的话茬。
基本上到了这个地步,他什么态度对方也就懂了。
都不是什么涉世未深的小年轻,什么都见过,那个马场女老板笑着叹了口气,非常遗憾地说:“还想说你这种类型是我最喜欢的那一款呢。”
虞青砚也笑,“比我好的人那可多了去了。”
然而对方眼睛眨了眨,看着他忽然来了句:“虞老板心里有人了吧?”
虞青砚当时很轻地挑了下眉,“怎么说?”
“我对自己可是相当有自信的,”对方喝了口酒,“我长这么漂亮你都不心动,甚至连想跟我玩一玩的意思都没有,肯定是心里有人了。”
虞青砚失笑,握着玻璃杯反问了一句:“难道不应该是从性别上就错了吗?”
没想到虞青砚会这么坦诚,对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噗嗤”一声就笑了:“所以我下一句话就是——而且我觉得你心里那个应该是个男人。”
虞青砚没接这话。
对方直接当他默认了,倒也没八卦能被虞青砚放在心里的男人是谁,而是非常洒脱地跟他碰了碰杯,祝虞青砚得偿所愿,跟喜欢的人长长久久。
虞青砚忍不住笑了笑,摇头喝了那杯酒。
虽然他当时认为那个祝福对他来说实在有些不太合适,但可能是酒精有些上头,导致他想到了很多平时刻意不去想的事,于是虞青砚给她调了杯酒,当作祝福的回礼。
说实话,随着这几年生意越做越大,已经很少有人能喝到虞老板亲自调的酒,因此收到消息的江珩激动不已,坚信他这棵铁树马上就要开花了。
虞青砚懒得搭理,也没过多解释。
没想到江珩竟然会把谣言传到戚许的耳朵里……虞青砚忽然注意到另外一个细节,眯缝了一下眼睛,“你跟江珩联系的倒是挺密切。”
“你们很经常聊天吗?”
对戚许来说这件事情的重点根本就不在这里,而且这个话题也根本不能深聊。
他没接虞青砚的话,深深吸了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地笑道:“小叔叔,今天又不是愚人节,你就别逗我了。”
“时间也不早了,”戚许说,“明天还要早起,要不我们早点休——”
他的话还没说完,虞青砚直接打断了他:“首先,前天晚上我告诉过我还单身,你觉得我会骗你吗?”
“当然不是,我——”
这一遍戚许的话仍然没有说话,虞青砚再次打断他:“其次,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情跟你开玩笑吗?”
戚许屏住呼吸,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最后,”虞青砚一错不错地注视着戚许的眼睛,“我问的是你让不让追,你跟我扯这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
戚许张了张口。
虞青砚向来是柔和的,圆滑的,体面的,因为深谙人际交往的原则和底线,戚许几乎没见过他有咄咄逼人的时候,而此时此刻,戚许却忽然在虞青砚身上看到了某种特别明确的坚持。
这种坚持令他控制不住感到悸动,像中蛊似的割舍不下,却因为某种前车之鉴,无论如何都不敢往前迈出那一步。
要知道过去的那五年,戚许不知道有多少次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大汗淋漓,惊醒后再也睡不着觉,他就会一遍又一遍地看手机里虞青砚的照片。
他曾反复思考过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喜欢上虞青砚并且无法自拔。
或许是因为虞青砚出现在他被戚明淮家暴之后,先是用一种爱玩爱闹的姿态让他放松下来,又在许岚死后毫无芥蒂地将他领回自己家,不厌其烦地花时间,花精力,花心思,只为了能让他身上多沾染一点烟火气。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虞青砚到底有多好,因此自然比任何人更有理由对虞青砚感到心动。
从信任到依赖,再到不受控制想要独占,产生欲望……喜欢上虞青砚好像是一件比呼吸还要自然的事。
至于虞青砚也喜欢他。
前世戚许在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以后,几乎无时无刻,甚至连做梦都想得到虞青砚的回应,想到近乎魔怔,所以才会在虞青砚说要送他出国时失去理智,犯下大错,像个畜生一样拿虞青砚对他的心疼、包容和迁就强迫对方跟他一起沉沦。
重新活过,这辈子——
戚许不希望虞青砚跟任何有可能发生的阴霾或者晦气扯上关系。
他怎么敢呢?
帐篷里空间并不算大,因此虞青砚跟戚许之间的距离很近很近,近到虞青砚可以看见戚许额角浮现了明显的青筋,近到虞青砚没有错过戚许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痛苦挣扎。
非常莫名其妙。
不仅仅是觉得戚许莫名其妙,虞青砚还忍不住用左手按了按自己的心脏,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戚许,那种似有若无,不知从何而起,也难以捕捉的钝痛再一次浮上心头,令他不自觉皱了皱眉。
没等虞青砚深入琢磨这种莫名其妙的心痛究竟是怎么回事,戚许已经开了口:“小叔叔。”
“是我这几天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情吗,要是的话,我可以——”
“戚许,”虞青砚很快回过神来,“是我先问的你,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同意你插队了吗?”
“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我们都很清楚,”他定定看了戚许几秒,干脆换了个新的问题:“或者你可以直接说,你现在是一点都不喜欢我了,是吗?”
戚许不自觉咬紧牙关。
他应该毫不犹豫点头说是,可简简单单一个“是”字,对戚许来说又仿佛千难万难。
不过最终他还是说:“……对不起,小叔叔。”
虞青砚眉头再次蹙起。
戚许没错过他眉心的褶皱,心脏骤然一酸,但任何事情最难的都是只开头。
在开了个头以后,剩下的话就变得容易很多,戚许吸了口气,说服力很强道:“当初的事我一件都没有忘记,但我也记得在我出国留学之前你跟我说过的话。”
虞青砚忽然有了点不太好的预感。
戚许:“你那时候告诉我……因为我年纪小不懂事,再加上戚明淮跟许岚的事,导致我对你产生了一种特殊的依赖,再加上你之前没带过孩子,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可能在某些地方误导了我,虽然我知道从头到尾都不是你在误导我,全部都是我自己的原因,但我觉得你说的话很有道理,确实……确实是那段时间我们太亲近了,亲近到……我误把对你的依赖跟占有欲当成了某种超出界限的感情……这几年我们不在一起,所以我现在已经想清楚了,也走出来了。”
虽然戚许把所有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但虞青砚一时间还是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当时为了劝戚许出国,他跟戚许推心置腹说了很多话。
现如今重新回想起来,虞青砚忍不住在心中暗骂自己一声傻逼。
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戚许的态度。
“不需要拐弯抹角,也不需要考虑措辞,”虞青砚审视着戚许,说:“我都三十多岁的人了,不至于表个白被人拒绝就要死要活,所以宝贝儿,”虞青砚笑了一下,“你要是一点都不喜欢我,可以看着我的眼睛直接说。”
戚许狠狠顿了一下。
他吸了口气,看着虞青砚的眼睛又说了声“对不起小叔叔”,“但我现在是真的……”
见戚许半晌都没把这话话说完,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似的组织语言,虞青砚定定地看着戚许几秒,忽然又笑了一声。
这次他没有继续勉强戚许,“对不起什么?”
虞青砚眯了眯眼:“你怕我伤心啊?”
戚许:“……”
他终于在这一刻清楚知道了什么叫进退两难。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虞青砚把放在旁边的手机拿过来,头也不抬地解锁之后,点开微信聊天界面单手不知道给谁发了条消息,然后重新抬眸望向戚许:“那我今天跟你说的这些话,你会觉得有压力吗?”
戚许再次无言以对。
“一个比你大十二岁,并且跟你性别相同的男人说喜欢你,想追求你,”虞青砚把手机丢在旁边:“刚好我今天早上问过闻卓阳,上一个跟你表白的男人你是怎么处理的来着?”
这些年来,接近戚许的从来都不止女生。
而且可能因为他是欧洲时尚界难得一见的东方面孔,即使戚许在各种场合惯来冷淡,不分性别的示好依然络绎不绝。
戚许不知道闻卓阳那个大嘴巴跟虞青砚说的是哪一个,但最近一次有男人向他示好,是法国某大牌的珠宝设计师。
该品牌花了七位数邀请戚许负责他们新系列珠宝发行的广告拍摄,因此他自然需要与对方的设计总监进行深入交流,之前还算合作愉快,直到拍摄完毕的当晚,对方向他发出了上床的邀请,随之附送的还有一张相当露骨的照片。
当时不小心被闻卓阳看到,他瞬间睁大了眼睛,“我艹——”
戚许皱着眉头把照片删除,联系方式拉黑,并且交代小乐负责后续的一系列工作对接。
“我今天跟你说完这些,接下来你是准备跟我断了吗?”虞青砚扯了扯嘴角,声音听不出情绪:“把我的电话拉黑,微信删除,从今以后都绕着我,当作再也不认识我这个跟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小叔叔?”
“当然不是,”戚许蓦然开口:“怎么可能?”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过大之后,他顿了顿:“……你是我小叔叔。”
虞青砚怎么可能跟别人一样?
别说他喜欢虞青砚喜欢到像着了魔,就算他真的一丁点儿都不喜欢,他也无论如何都舍不得他的小叔叔。
虞青砚点了点头,抬眸看着戚许轻声道:“也就是说,你不会觉得恶心,也不会为此疏远我,对吗?”
“恶心”这两个字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刃,狠狠刺中戚许的心。
他不自觉攥紧拳头,想说怎么会恶心?怎么可能恶心?
戚许低下头,咬了一下牙关,将那股酸涩至极的感觉咽下去。
他深深吸了口气,平静下来跟虞青砚商量:“小叔叔,你别喜欢我行吗?我一点都不好,而且你以前一直都没有喜欢过男人,可能只是——”
虞青砚第不知道多少回打断戚许的话:“闭嘴。”
“说起来这么多年我还从来没追过谁,”虞青砚眯了眯眼睛,深深注视着戚许:“既然你不会因此躲着我或者疏远我,那就等着我追你。”
第186章
戚许一直失眠到凌晨两点。
眼睛一闭脑子里全是虞青砚的脸和他说的那些话,可偏偏心里藏着太多令他压抑又恐惧的事,导致不敢闭眼,不敢沉沦。
就那么睁着眼睛望着帐篷顶,在黑暗中像自我折磨一样,反复拉扯。
有时候戚许觉得自己很幸运,幸运到能重活一次,能重新看见虞青砚站在他面前,看到虞青砚冲他笑,听虞青砚叫他宝贝儿。
但有时候戚许又有点恨。
恨戚明淮,恨他自己,恨命运。
为什么呢?凭什么呢?
戚许想说服自己,这辈子命运的轨迹已经完全不同了,或许他可以放松一点,或许那些让他觉得害怕痛苦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了。
可万一呢?
万一他还是那么倒霉,还是那么晦气,还是会给自己最亲近的人带来灾厄……戚许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一动不动,这种感觉其实挺难受的。
各种各样的情绪会被放到最大,在胸腔里发酵膨胀挤压,他的灵魂都仿佛被撕裂成两半,一半疯狂叫嚣着想要,另一半却提醒他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令他悸动不已,半边身子都微微发麻的情绪——虞青砚竟然说要追他,还说喜欢他。
到现在戚许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还是经年痴心妄想导致他已经疯了。
就在戚许竭力克制自己,在各种情绪当中保持平衡千万不要失控的时候,原本已经睡着的虞青砚闭着眼睛突然说了句:“需要我抱着哄你睡吗?”
戚许吓了一跳,猛地回过神来,“……不用。”
“那就老老实实睡觉,”虞青砚的声音带了点困倦的沙哑,模模糊糊的,“不睡抽你。”
戚许:“……”
饶是他心里五味杂陈了一晚上,这会儿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而且这一下就有点停不下来,他甚至笑出了声。
虞青砚有些无奈地睁开眼睛,想骂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听见戚许的笑声也忽然有点想笑,于是两个人像个傻子一样莫名其妙在黑暗中一起笑了半天。
最后在睡意彻底消散之前,虞青砚直接翻了个身,把胳膊跟腿全部搭在戚许身上,闭上眼睛一锤定音:“赶紧睡!”
“……”感受到身上压着的重量和温度,戚许的笑声渐渐小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浑身发麻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间戚许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甚至想落荒而逃。
但虞青砚的呼吸很快重新变得平稳下来,应该是贴着他睡着了,戚许屏住呼吸顿了顿。
在黑暗中感受到虞青砚清晰至极的体温和心跳,戚许心下微动,像是被什么滚热的东西在心尖上狠狠撞了一下。
那些乱七八糟纷纷扰扰令他压抑又痛苦的思绪逐渐消失不见,在熬过最初那阵不可控制且面目可憎的欲念之后,困意竟然也逐渐翻腾上来。
最后什么时候睡着的戚许已经不记得了。
他只是忍不住想,这世上有他跟虞青砚这样相处的叔侄吗?或者有虞青砚这样理直气壮抱着他睡觉的追求者吗?
……简直是蛮不讲理,不可理喻。
闻卓阳那边开始紧锣密鼓跟官方对接音乐会活动的相关事宜之后,也有永川县的相关负责人找到戚许,希望能拿到他为永川拍摄的照片用作后续的宣传和纪念,并表示可以支付一定报酬。
戚许自然不可能要钱,但既然要把照片捐赠给永川留作纪念,他便需要在离开之前尽可能地多拍一点。
虞青砚跟昨天一样非常自然地要跟着一起,戚许开口没说拒绝的话,但微不可察地瞥了闻卓阳一眼。
“哥,虞哥!”闻卓阳拉住虞青砚的手,像找救星一样非常诚恳地说:“明天晚上就要搞活动了,我这儿还有好多事儿没整明白,求求你跟江哥留下来帮帮我吧。”
虞青砚似笑非笑地望着闻卓阳。
闻卓阳被他看得有点扛不住,忍不住在心里暗骂戚许不知道抽什么风,一大早给他发消息一定要把虞青砚留下来帮忙。
谁知道他虞哥平时总是笑眯眯的,这会儿眼神这么有压迫感啊!
但幸好,虞青砚只看了他两秒钟,就重新把目光投向了戚许,戚许跟平时一样脸上没什么表情,垂眸跟虞青砚对视,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虞青砚勾着嘴角收回视线,终于答复闻卓阳:“好啊。”
虽然虞青砚认为戚许的态度实在有些奇怪,但他能猜到,戚许大概是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瞒着他,所以当下这种情况,就算虞青砚昨天晚上放出豪言壮语让戚许等着他追,也不适合追得太紧,要有张有弛。
就像放风筝一样,线要松松紧紧,才能将风筝彻底放到天上,得掌握好分寸。
戚许见虞青砚这么顺利答应了闻卓阳,心里说不清究竟是松了口气多一些还是失落多一些,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他恨不得立刻抬手狠狠扇自己一个耳光。
戚许想,我是疯了吗?
坐上车以后,小乐将自己整个人砸进靠背里,重重叹了口气:“还以为今天能继续跟虞老板聊天呢。”
“老大,你今天干嘛不让虞老板跟我们一起啊?”小乐有点不理解,昨天氛围多好啊,“是怕他手不方便吗?”
戚许握着方向盘“嗯”了一声,没再说别的话。
小乐看着他那张无波无澜的脸缩了缩脖子,心说你就酷吧,在我们面前就这么酷,要不是看过你在虞老板面前的样子,还以为你天生这么冷淡呢,都是假的。
虞青砚不在,小乐也不敢随便跟戚许聊闲话,于是转头跟戚许说了件正事:“对了老大,昨天航哥联系我,说ECLAT中国刊那边联系我们,想邀请你拍摄一组新年刊封面,咱们要接吗?”
ECLAT是全球最具影响力的高端时尚杂志,在全球拥有二十多个版本,戚许过去几年始终跟ECLAT保持长期合作关系,连续两年掌镜拍摄影响力巨大的美国刊九月杂志封面,每次合作的也都是一线明星或超模,作品叫好又叫座。
如今戚许正在国内,ECALT中国刊想邀请他拍摄新年封面也算是合情合理。
只不过工作室所有人都知道,这几年戚许好像有些不太愿意接国内的工作,每次回国也都是去看外公外婆,来去匆匆。
如果接下ECALT中国刊的邀请,也就意味着他们还需要在国内多停留一段时间,小乐不确定戚许究竟会不会同意。
果不其然,听到小乐的话,戚许没立刻开口。
“航哥的意思是可以接,”小乐口中的航哥是戚许工作室负责项目对接的人,今年四十多年,是个他们团队中唯一一位老大哥,对外方面非常专业,圈内各项人脉资源也广,只不过这趟没有跟他们一起回国。
戚许:“为什么?”
“因为这次新年刊邀请的是国内极具影响力和话题度的两位明星,双影帝组合,”小乐嘿嘿一笑,“还是一对同性情侣呢。”他压低了声音跟戚许说:“我听说当初他们俩官宣的时候连外网都惊动了,微博直接被卡爆炸了,连进都进不去。之前还有人骂,但现在一眨眼三年都过去了,正主毫不避讳而且陆续又拿了几个含金量很高的奖项,粉丝们也都接受了。”
戚许依然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唯独耳朵在捕捉到小乐说同性情侣、官宣这几个关键词时,眼神波动了一瞬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航哥的意思是,借着这次机会可以进一步扩大你在国内的知名度,对咱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几年戚许在时尚行业发展的势头很猛,快速跻身一线摄影师,来自各方面的关注只多不少,但因为太过年轻,导致各种质疑和黑自然也接踵而来,虽然戚许从来不在意任何争议,但从团队的角度来看,自然是希望他能越来越好。
戚许“嗯”了一声,说不清出于什么想法,但没考虑太久:“那接吧。”
“好嘞,”小乐精神一振,一边拿出手机安排后续行程,一边说:“老大你不知道,我妹妹可喜欢这两个明星了,是他们俩的狂热CP粉,超话十级,每天都去签到发帖,还天天在我耳朵旁边念叨,要是她知道我能跟你一块儿给他们俩拍杂志照,还不知道得激动成啥样呢。”
戚许:“那到时候你帮她多要两张签名。”
“要什么?”周围太吵,江珩没听清楚虞青砚的话,“你再说一遍?”
“我说要你把手机拿过来给我看看。”虞青砚直接朝他伸出手,“我看看你跟我儿子每天都在聊什么。”
“我靠!”江珩突然警觉起来:“不是……手机怎么能随便给你看呢?”
虞青砚微微一笑。
他跟江珩认识十几年,对他了解到不行,眼前这个人连手机密码都没有,平时都是随便乱丢,怎么可能找他要个聊天记录反应大成这样,一看就是有问题。
间接验证了自己内心的猜测,虞青砚“啧”了一声,淡淡道:“还装呢,戚许都跟我说了。”
他随意在江珩旁边拉了个椅子坐下,“只不过小朋友脸皮薄,所以我趁他不在,看看他以前是怎么关心我的。”
“……”江珩松了口气:“那你不早说。”
虞青砚指尖微顿。
“我还以为你套我话呢,”江珩这个人虽然平时看起来不靠谱,但答应别人的话从来都不会食言,“主要是戚许之前让我不要告诉你,也不要被你发现,我想着孩子关心你也是一片好心,就一直没跟你说,而且那段时间你们俩之间不是也怪怪的吗。”
江珩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递给虞青砚,“嗨”了一声:“其实也没聊多少,就是他偶尔问问我你的情况,让我帮忙看着你什么的。”
虞青砚很轻地眯了下眼睛,接过江珩递过来的手机。
没有密码,因此虞青砚垂眸解锁之后点开微信,手指点击屏幕,径直找到江珩跟戚许的对话框。
江珩这部手机新换不到一年,所以手机上保存的聊天记录有限,不可能让虞青砚将五年间的所有全部都看个清楚明白。
不过接近一年的时间也足够了。
虞青砚点开右上角的省略号,直接从日历开始查找聊天内容,一口气翻到最前面。
虞青砚在很久以前听许岚说过,小时候的戚许很可爱,也很粘人,长得眉清目秀,格外讨喜,而且好奇心很强,总是围着她问东问西,好像对什么都很感兴趣,还会撒泼打滚地胡闹,弄得她常常觉得头疼,又忍不住觉得心软。
那时候虞青砚在旁边一边听一边笑,因为许岚的长相本就优越,于是他自顾自在脑海中脑补出一个喜欢调皮捣蛋的阳光小男孩形象,觉得实在很有意思。
结果他真正见到戚许,才发现原来他跟自己想象出来的形象完全不同。
的确是继承了许岚跟戚明淮的好相貌,甚至在各方面都青出于蓝,是个放到哪儿都令人过目难忘的小帅哥。
但不知道是不是经历过父母离婚、亲生父亲家暴的缘故,当时小小年纪的戚许很沉默,那双漆黑的眼睛总是垂着,看不见任何波澜,既不爱说话,也不会表达情绪,不笑不闹,让人觉得很冷淡。
于是虞青砚总是有点欠,总喜欢找机会逗他玩,看那时候尚且是个小屁孩的戚许恼羞成怒或者藏不住笑,眼睛亮晶晶的模样。
看到了会觉得有趣,连带着自己的心情也会变得很好。
可即使虞青砚花了好几年的功夫,也顶多只能让戚许在他面前变得鲜活一点,没办法彻彻底底将许岚口中那个话很多很密、会撒娇会胡闹的戚许养回来。
甚至于随着戚许逐渐长大,他身上那股冷冷淡淡的气质更加明显,好像跟人之间的距离很远,又好像对谁都不走心。
虞青砚还记得戚许十几岁的时候,曾经同学控诉他的话实在太少,在班级群里竟然连泡都不冒一个,实在没劲,虞青砚失笑,靠在墙上问戚许为什么不跟同学聊天,戚许顶着一张很酷的帅脸淡声说没什么可聊的。
后来虞青砚也逐渐习惯了戚许单单只在他面前话多一点的感觉,没再刻意尝试纠正。
反正戚许只要没什么心理上的问题,酷点儿就酷点儿呗,要知道他们家的小酷哥虽然话少,但实际上特别成熟稳重,还特别会照顾人,没什么不好的。
然而此时此刻,虞青砚垂眸看着江珩的手机屏幕,却发现戚许头像后面排列着长短不一样,密密麻麻的话。
老实说,这还是虞青砚第一次看见戚许给除他之外的另一个人发这么多消息。
今年元旦,戚许问江珩准备怎么过,江珩给戚许发了他们在一块儿聚餐跨年的照片,戚许说:谢谢江叔,他一高兴就没个忌讳,麻烦您盯着点儿别让他喝太多,结束以后叫了代驾最好亲眼看着他上车。
今年夏天,国内一度病毒横行,在社会层面造成了很大规模的感染,戚许跟江珩说自己从国外寄了很多药,让江珩提醒他一定要带口罩。
前段时间,江珩兴致勃勃给戚许分享了七八张虞青砚调酒的照片还有他跟马场女老板的偷拍,戚许过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回复,问江珩:小叔叔他看着高兴吗?
最近一次,虞青砚在自己朋友圈随手发了胃疼这两个字,戚许隔着八千两百公里的距离,整整七个小时的时差,第一时间问江珩:江叔叔,能麻烦您现在给他打个电话吗?
虞青砚盯着屏幕,在顺着时间线一条一条往下看的时候,心里忽然有一丝难以形容的滋味蔓延开来,就像一只蚂蚁在他心尖最嫩的皮肉上咬了一口,并不严重,也不算很疼,却令人难以忽视。
他转过头望向江珩:“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戚许不是都跟你说了吗?”完全没察觉到丝毫异样的江珩莫名其妙,回忆了下道:“就……从他出国那年开始啊。”
虞青砚轻轻呼出一口气。
“怎么了这是?”江珩看他脸色不太对劲,纳闷道:“怎么还不高兴呢?我跟你说,戚许是真关心你,这孩子挺有心的。”
“……”虞青砚在沉默半晌后突然笑了一下。
看着这些聊天记录,想也知道刚才闻卓阳过来催他吃药,帮他换弹力绷带是谁交代的。
好好一个儿子,愣是被戚许当的像爹一样。
虞青砚是真的有点想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被戚许骗过的这五年。
还有点生气,以及窝着一股邪火导致不太想承认的心疼。
江珩还在旁边问到底怎么了,虞青砚没理会他,深深呼吸,将手机重新递了回去。
第187章
“对了,”过了一会儿,江珩又想起一件事来,把手机揣回兜里转头望向虞青砚:“你昨天联系卓哥了?”
没想到江珩会知道,虞青砚“嗯”了一声。
他只用了片刻时间,很快就平静下来,最起码面上跟平时看不出任何区别。
“我昨天晚上才联系他,你今天上午就知道了,”虞青砚甚至挑了挑眉,若无其事地跟江珩开了个玩笑,“我说你俩到底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一天到晚联系这么密切。”
“哎卧槽——”江珩一口水差点没呛喉咙里,咽下去狠狠磕了两声才道:“我特么可是直男!”
“就是今天早上大家在群里聊了两句,他问我们什么时候从永川回来,可以找时间约个饭才提起这件事的,老子惦记我小女朋友还不及,怎么就跟他联系密切了,你少在这儿瞎编排,坏我清誉。”
看到江珩那副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的样子,虞青砚方才靠在椅背上笑了起来,但笑意仍然不达眼底。
江珩完全没发现这一点,他正急于给自己辩解,非常不满道:“再说了,我就算弯了也不可能朝着卓哥去啊,老子要当上面的!”
“完了完了,”江珩疯狂摇头,“被你这么一说以后看见卓哥都有点尴尬了。”
虞青砚还是在笑。
他当然知道江珩直的跟钢筋一样,跟卓哥更不可能,之所以闲的没事非要撩两句闲,无非是想把心里那股心疼混杂着怒意的情绪给压下去。
江珩不知道虞青砚在想什么,撞了撞虞青砚的胳膊,回归正题继续问:“说啊,别吊我胃口,你到底找他干嘛?”
他们说的这个卓哥背景比较复杂,之前一直在国外发展,生意做得很大,私底下还有一些普通人接触不到的路子,基本上找他帮忙办的事都能办得漂漂亮亮。
江珩之前还找卓哥帮忙办过事,虞青砚却是从来没有,因此江珩格外好奇。
“没什么,”虞青砚倒也没瞒着江珩的意思,淡淡道:“我让他帮忙查一下我儿子在国外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做过什么,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查这个干嘛?”江珩愣了一下,“你想知道直接问他呗,戚许还能不告诉你啊?”
“再说了,他还能做什么?”江珩不解,掰着指头说:“不就是读书、考试、毕业、成立工作室吗?”说着说着他自己乐了,“我听我女朋友说戚许好像是个工作狂,平时除了工作完全没有自己生活的那种,在欧洲时尚圈特别出名。”
虞青砚从旁边放着的烟盒里敲了支烟出来单手给自己点上,抽了一口之后垂眸想,看戚许现在这幅跟锯嘴葫芦似的狗德性,就算问了他也不会说,说了大概也是假话。
而且要真像江珩说的这么简单,虞青砚突然笑了一声——那他昨天晚上当着戚许的面把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怎么着也该接个吻吧?
说起来真挺逗的。
虞青砚弹了弹烟灰,他活到今年都三十五了,满打满算竟然只跟人亲过一次嘴。
早些年忙着挣钱没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挣到钱以后又把所有空闲的时间精力全都拿出来带孩子。
后来戚许出国留学,虽然他面上看起来义正言辞、无动于衷,实际上他心里藏得很深的那些乱七八糟和蠢蠢欲动的心思也跟着一块儿走了。
真纯情啊虞老板。
要不是当初跟戚许接了个带有酒精味儿的吻,现在他估计初吻都还在呢,原包装未拆封的老处男。
想到这儿虞青砚自己都有点想笑,怪寒碜的,虞老板这身高腿长有钱有颜的,居然不知不觉混到这个份上。
笑完之后又眯了眯眼。
说实话,要是放在以前,虞青砚绝不会做出找人调查戚许这种事。
他虽然把戚许当成自己半个儿子,但不论他们是什么关系,尊重都是最基本的前提。
可想到戚许前前后后表现出来的异常与矛盾……虞青砚心道:尊重?尊重个屁。
被忽悠了整整五年,不论如何这人他现在都要定了。
所以撩是肯定要继续撩的,至于戚许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这么做,虞青砚也必须要想办法知道。
当然他也不可能完全指望卓哥,虞青砚把烟头按灭在烟缸里,要是实在不行——那就色诱呗,看看那个小兔崽子上面那张嘴是不是比下面那玩意儿还硬。
或者直接把戚许按到床上狠狠教训一通?
想到这里虞青砚啧了一声,也不知道现在他还能不能打得过戚许,个头愣是蹿得比他还高。
不过按照尊老爱幼的优良传统,量戚许也不敢跟他还手。
因为看了江珩手机上聊天记录的原因,虞青砚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也很快把这事儿消化得差不多了,但到底还是憋着一股邪火,一整个白天都没跟戚许联系。
当然也的确是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跟江珩都是搞过酒吧的人,虽然不是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但多少也有点搞活动的经验,因此来来回回帮着调整了很多细节,忙得团团转。
直到傍晚,天快黑的时候,虞青砚接到了戚许打来的电话。
戚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
只是一整天都没见到虞青砚,也没收到他的消息,总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是缺了点儿什么。
但真的接通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说来也怪。
分明之前分开五年都过去了,只不过是重新跟虞青砚朝夕相处了几天,他就有点忍不住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虞青砚跟他说的那些话,即使心里不断提醒自己要冷静,要拒绝,要保持距离,可理智归理智,戚许心知肚明——虞青砚就好像是一道他从小就看见的光,而他骨子里带有强烈的趋光性,无论如何克制,如何按捺,如何隐忍,都会忍不住朝光的方向靠拢。
但这种渴望又好像是柄双刃剑,伤己也就罢了,还随时有可能伤人。
因此电话接通的瞬间,戚许犹豫了下,没立刻说话。
虞青砚在那头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也没立刻开口,电话里只听得到噼里啪啦下个不停的雨声和一些嘈杂的人声。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小乐有些好奇地看了戚许一眼,不知道自家老大是给谁在打电话,还专门把车载蓝牙给断了,换成耳机打电话,神神秘秘。
过了一会儿,戚许在雨声中听见了“咔嗒”一声清脆的打火机声音,虞青砚说:“打错了?要打错了那我挂了啊。”
戚许心头一跳,立刻出声:“别。”
下一秒,虞青砚不仅没有挂断,反而在电话那头低低地笑了起来。
戚许:“……”
他立刻反应过来虞青砚绝对是故意在诈他,一时间心里的感觉很难形容,有无奈、有尴尬,却又有点他不太愿意承认的享受。
清了清嗓子,戚许说:“没打错。”
虞青砚在电话那头啧了一声。
戚许问:“今天闻卓阳那边的事情多吗,忙不忙?”
虞青砚:“还好。”
戚许又问:“药吃了吗,手疼不疼?”
虞青砚:“不碰就不疼。”
每一个回答都言简意赅,戚许顿了下,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于是两人又都沉默了一下,直到打火机声音在他耳边响了第二次,虞青砚突然笑着问了一句:“宝贝儿,你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聊这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吗?”
戚许:“……”
不是无关痛痒。
雨刮器在前面的车玻璃上不停地刷,戚许听着虞青砚近在咫尺的声音,忽然就觉得这连绵不断的暴雨也没那么烦人了。
虞青砚也没揪着之前的话题不放,直接抛了个新的问题:“你那边照片拍得怎么样了?”
“没拍完,”戚许说:“还想给永川当地人组建的民间志愿者们再拍几组,他们没日没夜地救援也很辛苦,应该留一份完整的纪念。”
这时候小乐已经听出来对面是谁了,扯着嗓子在旁边跟虞青砚打招呼:“虞老板!我们老大给你带了个礼物!”
他的嗓门实在有点太洪亮了,虞青砚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反应过之后之后,嘴角一点点勾起来,问戚许:“你不是在外面拍了一天的照片吗……还有礼物呢?”
“……”戚许沉默了几秒钟,有点后悔自己就不应该在车上打这个电话。
但小乐说都说了,戚许很轻蹙了下眉,低声道:“也不算是礼物。”
“那是什么?”
戚许说:“就是一块巧克力。”
虞青砚愣了一下。
昨天在收到那个男孩送的心愿卡之后,戚许给虞青砚讲了他们之前在一起看照片的事,听说救援队在把小男孩从垮塌的房屋下救出来以后给了他一块巧克力,虞青砚“啊”了一声,笑着说他也有点想吃巧克力了。
戚许当时什么都没说,毕竟永川这种小县城交通不便,在震后临时安置点,能保证一日三餐都算很不错了。
结果今天拿着相机在永川拍了一天的照,碰到了两个来自长沙的爱心人士,聊了两句才知道他们也已经在永川当了四五天的志愿者,又筹措了一批点对点捐赠给当地儿童的生活物资,都是些衣物、文具、鞋袜、零食什么的,虽然东西没有多少,但总归也是一片心意。
戚许便给他们拍了几张照片。
对方并不认识戚许,但仍然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实际上也没做什么,看过照片以后为了表示感谢,非常热情地想往戚许他们车里塞矿泉水,好像不给点儿什么实在过意不去的样子。
戚许没要他们的水。
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从他们捐赠给当地儿童的零食里,拿了一块巧克力。
此刻,很难形容虞青砚听完戚许这番话之后的感觉,他定了定,然后拿着手机笑了一声,“巧克力……你把我当成小孩儿了啊?”
“咱俩到底谁是爸爸?”
戚许没说话。
其实当时他根本没想那么多,就是顺手的事,只不过突然被小乐这样说出来,莫名就变成了礼物,也变了个味道,变得有些……说不出来的暧昧。
但明明就只是一块巧克力而已。
就在戚许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时候,虞青砚在电话那头突然叫了一声戚许的名字,声音听不出情绪道:“你知不知道我有时候真的特别想抽你。”
戚许愣了愣,话题跳跃度太大,导致他实在没想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又干了惹虞青砚不高兴的事。
没等他开口,虞青砚像打一巴掌又给个甜枣似的继续道:“但总是舍不得。”
戚许不自觉握紧了方向盘,感觉自己的心脏再一次随着虞青砚的声音跳动,连带着喉咙都有些发干。
“还有句话我一直没说过吧,”电话那头又想起一声打火机的声音,虞青砚轻描淡写地说:“过去你在国外待的那五年,我非常非常想你。”
戚许猛地踩下刹车,坐在旁边的小乐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前面看去:“怎么了怎么了?”
雨刮器像不知疲倦似的不停地刮,可外面虽然下着倾盆大雨,路面泥泞不堪,但显然也没什么特别大的障碍物。
戚许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大了,清了清嗓子道:“……没事。”
“我是在跟小乐说话,”戚许咳了一声,正准备跟虞青砚解释或者说点别的什么的时候,虞青砚突然拐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问了个八杆子打不着的问题:“巧克力是我以前喜欢吃的那种吗?”
“……”
话题转得太快就像龙卷风,戚许无法只能“嗯”了一声,“刚好有榛子仁黑巧克力。”
“那就行,”虞青砚点到为止,“那你赶快忙你的去吧。”
虞青砚啧了一声:“托你的福,爸爸还要继续帮你闻叔叔干活。这会儿雨下得太大了,你开车注意安全。”
说完,虞青砚干脆利落直接把电话挂了。
戚许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想说闻卓阳什么时候也成他叔叔了,还想说他的话都没说完。
可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面显示通话已经结束。
戚许顿了顿,脑海中不断重复地还是虞青砚刚刚说过的那几句话——
你知不知道我有时候真的特别想抽你。
但又舍不得。
我非常非常想你。
……
喉咙滑了一下,戚许扶着方向盘深深吸了口气,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
小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听见戚许刚才跟虞青砚聊了些什么,但看他脸上的表情还是跟平时一眼看不出丝毫喜怒哀乐,莫名道:“老大?”
不知道是不是虞青砚那番话的原因,接下来的拍摄戚许明显加快了速度。
回到学校临时安置点的时间还不到八点。
一整天东奔西跑下来,小乐感觉自己的脚都快不是自己的脚了,“饿死了饿死了。”
“我让阿瑞他们帮忙留了饭,”小乐转过头跟戚许说:“老大,那我现在去拿,一会儿直接给你送到帐篷里?”
戚许“嗯”了一声,一边装作没那么着急地大步往帐篷那边走,一边摸出手机给虞青砚打电话。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电话拨出去以后里面传出来的却是忙音,戚许很轻地皱了下眉,觉得可能是山上信号不好,正准备再打一个的时候,又看到迎面走过来的闻卓阳。
“你可算是回来了!”闻卓阳看到戚许眼睛猛地一亮,“来来来,我要跟你说一下明天活动的流程,你帮我看看有没有问题……头一回自己搞活动,我心里还有点没底。”
“而且我跟你说,幸亏你让虞哥他们留下来帮我,本来我还纠结咱们这次活动这么有意义应该起什么名字,然后我虞哥给了个思路,说叫《回声》,你觉得……”
闻卓阳一见到他就说个没完,戚许听见虞青砚的名字,问:“我小叔叔呢?”
“哦——”闻卓阳说:“我虞哥跟江哥一起开车帮我拿设备去了,学校这边的设备检查过有点问题,校长又帮我们从其他地方协调了几个音响。”
说到这儿,闻卓阳看了眼时间,“咦”了一声:“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呀,就在咱们上次去过的那个初中。”
戚许再一次皱起眉头,“什么时候去的?”
“六……六点二十多分吧,”闻卓阳回忆了下,“就在咱们上次去过的那个初中。”
从他们所在的这所小学到上次运送物资时去过的初中最多只需要半个小时。
想到刚才没打通的那个电话,戚许脑子里第一时间响起的就是昨天晚上在帐篷里听到那两个永川当地人的谈话——
妈的,我看天气预报说又要下雨。
还来?这都连下多少天了。
预测降雨量还不少呢,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次引发什么次生灾害。
……
他也不希望自己凡事都往最坏的方面想,但就是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
想到从今天下午三点一直下到现在都没停过的雨,戚许呼吸滞了一下,转身就往学校外面走,同时继续给虞青砚打电话,没等他这边电话打通,闻卓阳在后面叫住他,“哎哎哎你别着急啊——江哥电话来了!”
戚许脚步一顿。
闻卓阳接起电话的时候嘴上还挂着笑,结果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整个人瞬间紧绷,下意识望向戚许:“卧槽——泥石流?!”
“真的假的?那你们人没事吧?”
听到泥石流这三个字,戚许脑子里“嗡”地一声,瞬间一片空白,顾不上继续听闻卓阳跟江珩打电话,甚至顾不上思考,反正从这里到取设备的那所初中一共就只有一条路。
他二话不说重新往外面走,从最开始的大步走到直接跑起来,豆大的雨珠直接打到他脸上。
“哎戚许,”闻卓阳拿着手机看到戚许的背影,“你干什么去,他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戚许的人影就已经彻底没了。
“……什么情况这是?”闻卓阳莫名其妙。
听到电话里的声音他“哦”了一声,跟江珩解释说:“戚许应该是出去接你们了。”
“接我们?”虞青砚听见江珩转述的话愣了一下,“这么巧吗?”
“……”江珩狠狠摇了摇头,想到刚才看到的情形还觉得心有余悸:“我跟你说,我短时间内都不想听见巧这个字了。”
虞青砚失笑。
他跟江珩吃过晚饭后一起去十公里之外的初中取设备,东西拿完之后,虞青砚看时间还早,便让江珩在附近又绕了一圈——没别的原因,就是想试试看能不能偶遇戚许。
今天下午跟戚许说了想字以后,虞青砚虽然干脆利落挂断电话,但心底里某种原本还可以忍受的情绪忽然间就觉得汹涌浓烈起来。
一整天没见,他是真的有点想戚许了。
也想看看他突然出现,小兔崽子那张死鸭子嘴硬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然而雨天山路难行,虞青砚他们又在汽车广播中听见了暴雨次生灾害预警,眼看着时间也不早了,为了安全起见,索性还是打道回府。
刚刚路过一个陡坡,很然就听见后面传来一声类似于混凝土搅拌机的响动。
江珩吓了一跳,下意识从后视镜往后看——只见下一秒有很多泥沙混杂着碎石、树枝从高高的山坡上滚落下来,直接滚落在他们刚才驶过的那条山路上。
虞青砚也吓了一跳。
“卧槽,就差一两分钟吧?差点砸到咱们车上。”虽然这顶多算是最小型的那种泥石流,但亲眼看见这种场景还是够吓人的,江珩骂了声脏话,“怪不得广播里一直说要小心次生灾害小心次生灾难。”
江珩胆战心惊地说:“这他妈也太吓人了。”
“……”直到汽车行驶到高处,虞青砚方才松了口气,重新靠回椅背里:“还好没什么事。”
“居然这么巧会碰上泥石流。”
江珩没好气地纠正他,“你应该说这么巧咱俩没碰上。”
这会儿把车稳稳当当停在学校门口,江珩差点跳到嗓子眼里的小心脏方才终于落了回去,他摇了摇头,下车去开后备箱,准备把取回来的设备先搬出来,等着闻卓阳一会儿喊人来拿。
虞青砚也推门下车,把伞撑开的同时准备给戚许打个电话,刚想起来手机早在半小时之前就自动关机了的时候,余光刚好看见一道从学校里面疾步跑出来的身影。
戚许也看见他,脚步猛地一顿。
看到撑着雨伞完好无损站在黑色皮卡前面的虞青砚,戚许瞳孔骤然紧缩,几乎以为这是自己因为太过紧张而产生的幻觉。
“怎么了这是,”虞青砚看见戚许没有打伞,也没穿雨衣,黑色的冲锋衣上全是水珠,微微皱起眉头往戚许的方向走了几步,下意识要把自己手里的伞往戚许头上倾斜。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动作。
戚许用那双充血的眼睛看了虞青砚一眼,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某根敏感薄弱的神经骤然松开。
他深吸口气,二话不说,大步上前,直接将面前的人狠狠拽进怀里。
第188章
戚许的力气太大了。
大到虞青砚猝不及防被他拽到怀里的瞬间伞就掉在地上。
而且戚许抱得很紧很紧。
紧到几乎将虞青砚箍得喘不过气。
虞青砚甚至感觉戚许有那么一瞬间像在发抖,然后便用一种让虞青砚觉得不太舒服、仿佛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紧紧扣住他的腰身,像是想要他直接融入身体,揉进血肉。
虞青砚先是怔了下,然后用左手回抱住戚许,“怎么了?”
戚许贴在虞青砚的耳边重重呼吸,雨水打在他脸上,戚许浑身的肌肉仍然是紧绷和僵硬的,眼底布满血丝,在虞青砚看不到的角度,显得格外阴郁和仓惶。
但他能清晰闻到虞青砚身上的味道,感受到虞青砚颈侧的脉搏,以及两人紧紧贴在一起的心跳……前一秒还朝他张开血盆大口,令他险些完全失去理智的某些阴影终于在这个过程中缓慢地、逐渐地散去。
戚许静了静,喉结滚动了一下,过了好久才强迫自己开口。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一路跑出来的原因,他嗓音微微有些低沉和沙哑:“我听闻卓阳说你们遇到泥石流了?”
虞青砚反应过来,“吓到了?”
“没遇上,是差一点。”虞青砚解释说,“我们的车刚开过那段路,泥浆就从上面滚下来了,还好江珩开得快。”
虽然不知道戚许怎么会产生这种误会,但虞青砚清楚因为当初许岚意外牺牲的事,戚许格外在意身边人的安全,因此倒也没多想,笑着安抚他:“不怕,我什么事都没有。”
感受到戚许浑身肌肉的紧绷,虞青砚用左手在他背上来来回回抚了两把:“摸摸毛,吓不着。”
虞青砚的声音很温和,很成熟,很好听,在戚许背上抚摸的动作也是令人感觉恰到好处的舒服。
这会儿雨势虽然变小了一点,但地面上到处都是泥泞、水洼,还有被风雨打落的树枝、落叶,满地狼藉,看上去依然令人心有余悸。
戚许重重呼出一口气,将那些宛如火山爆发一般激烈沸腾的情绪及阴影全部压抑下去。
他发现即使这会儿确认了虞青砚平安无事,他依然有些舍不得松开怀里的人。
因为将虞青砚完完全全搂进怀里的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么害怕、多么惶恐,以及……多么多么渴望,多么多么想念。
虞青砚也没推开他。
他们就这样紧紧地抱在一起。
直到江珩响亮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哎呦我去,你们俩在干什么呢?伞扔地上在雨里拍偶像剧啊?”
戚许喉咙滚了滚,如梦初醒般松了手,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虞青砚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开视线望向江珩,语气不变道:“沟通沟通父子感情,你管得着吗?”
“……”江珩刚把抱着防水布的设备从后备箱里搬出来,抬头就看到戚许跟虞青砚抱在一起,虽然按他俩这关系抱一个属于合情合理,但他总觉得这气氛有点怪怪的,具体哪里怪又说不太上来。
正纳闷准备说话的时候,闻卓阳跟工作室的人也从学校里出来了。
被打了个岔,江珩注意力立刻转移,领着一群小年轻忙活搬设备的事了。
虞青砚右手还缠着绷带,自然不可能跟他们一起。
他还在想戚许刚才抱他的感觉。
前两天在帐篷里倒是也抱过一回,但当时都坐着,虞青砚“哎呦”了一声之后戚许便立刻松了手,非常克制,而刚才的拥抱却是实打实的,毫无保留。
于是虞青砚清晰而直观地感受到戚许是真长大了。
褪去了从前少年人的青涩,变得挺拔而有力量,抱着他的手像两个铁钳似的,恨不得能把他的上半身给箍断。
而且宽肩窄腰,肌肉坚实,导致虞青砚甚至觉得自己常年泡健身房的身材在他面前竟然稍微有那么一点不太够看,这特么还有天理吗?
虞青砚啧了一声,等人都进去之后重新冲戚许张开胳膊,歪了歪头说:“刚才被你江珩叔叔打断了,现在还要再抱一会儿吗?”
戚许喉结滚动了一下,定定地看着虞青砚没有说话。
虞青砚眯起眼睛看着他笑了笑。
于是这个晚上,他们在空无一人的学校门口抱了第二次,谁都没有说话,难言的亲密跟似有若无的情愫缓缓上升,时间都好像定格在这一刻。
一直到学校门口又开来了一辆车,明亮的车灯从他们身上扫过,打破了这片难得的静谧,才将他们两个从无声的氛围中拉回到现实。
戚许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
松开手以后才看到虞青砚的头发被雨水打得有点湿,连睫毛上都沾着雨珠,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捏住虞青砚的后颈,用嘴唇亲口将那颗落在虞青砚睫毛上的雨珠舔掉。
虞青砚也没立刻开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戚许把巧克力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虞青砚,清了清嗓子:“这个。”
“还真是榛子仁黑巧克力啊,”虞青砚接过来笑了一声,但没立刻打开吃,而是低头装进了自己口袋里。
戚许低低地“嗯”了一声。
老实说,两个人这样面对面站在学校门口挺傻的,要不是现在雨差不多停了,可能会显得更傻,但戚许的脚就像被粘在地上一样,动也不动。
虞青砚也有点舍不得。
因为一个不知道究竟是怎么造成的误会导致戚许从学校里狂奔出来抱住他,虞青砚清楚感受到戚许的担心、害怕和紧张,心里挺软的。
误会解开之后的第二个拥抱,又令虞青砚产生了一点别的心思,心里微微有些发痒。
他发现,自己是真的完全不能把如今已经二十三岁的戚许当成小孩儿看待了——抱在一起的时候会想占他便宜,想耍流氓,想做点儿更深入的,少儿不宜的事。
不过虞青砚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间不早了,更何况这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
把那些不太正经的心思压下去,虞青砚眯了眯眼望向戚许,笑着说:“行了,回吧。”
戚许沉默了两秒钟才点了点头,“嗯。”
虞青砚把掉在地上一直无人问津的雨伞捡起来,正准备收伞的时候戚许忽然又抓住了虞青砚的胳膊。
虞青砚回过头来看他:“嗯?”
戚许顿了顿,有些话他不知道该不该说。
严格来说,从这辈子他决定远离虞青砚开始,不论虞青砚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应该始终恪守一个晚辈的本分,跟虞青砚保持距离。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晚上情绪像坐过山车一样过于跌宕起伏,导致他现在有点不太清醒,也不太理智,还莫名有些冲动。
“到底怎么了?”虞青砚笑了起来,“还有话说?”
两人目光相抵,戚许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说:“我也是。”
“是什么?”虞青砚一时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戚许看着虞青砚的眼睛,沉默半晌后沙哑着嗓子重复:“……我也很想你。”
虞青砚蓦地一顿。
就像有烟花在虚空中无声地炸开,戚许这句非常突然却又极其认真的话,竟然让他的心跳在此时此刻微微有些失控。
而且或许是因为光线昏暗的缘故,他看到戚许眼底密密麻麻的血丝,像蕴藏着某种藏得很深的情绪,令虞青砚在心跳过速的同时,又感觉到胸口传来一丝细微而无法忽视的疼意。
这种情绪怪异、复杂又矛盾。
以至于虞青砚直到第二天的晚上,脑海中还回荡着戚许那句“我也很想你”的话以及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无法完全融入进闻卓阳这场名叫《回声》的公益活动里。
闻卓阳的活动办得并不算大。
首先是因为震后永川尚未完全恢复生活秩序,不能给当地政府或救援队添麻烦,造成一些不必要的混乱,其次他并没有想通过这场活动为自己炒作什么的意思,单纯只是想为灾区人们做点儿什么,所以活动其实只有临近两个安置点的灾民、医护人员和志愿者参加。
戚许跟工作室其他人依然负责在现场拍摄视频和照片留作纪念。
跟虞青砚的走神不同,戚许拿相机在台下拍照的时候看得却很认真。
今天难得没有下雨,闻卓阳上台先讲了开场白,告诉大家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永川并且留在这里当志愿者的前因后果,讲了他们这一周多以来经历的和看过的事。
事实证明,经历过一场创伤的人们不仅仅需要物质上的救援和帮助,心理和情绪上的安慰也很重要。
戚许看到台下的观众有拿出手机拍照录视频的,还有拼命鼓掌的。不论大人、小孩,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在灯光映照下眼睛看起来亮晶晶的,好像之前地震给他们带来的那些压抑、负面的阴霾和恐惧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不见了。
戚许给每一张笑脸都拍了照,将此时此刻纯粹和专注的喜悦定格下来。
然后闻卓阳拿了吉他开始唱歌。
他并没有选什么鼓舞人心或者特别煽情的歌,唱的全是大家耳熟能详,每个人都能唱上两句的那种,于是很多人都跟着一起唱。
有的人声音很大,有的人声音很小,有人唱得很好,也有人全程都不在调上。
“不知道为什么,”小乐在戚许身边小声说,“我莫名觉得好感动啊。”
“我也有一点哈哈哈,”戚许工作室的美术指导拍了拍小乐的肩膀,过了一会儿又很严肃地说:“可能这就是人类灵魂的光辉所在吧。”
“不论经历再可怕再严重的创伤,即使生活满目疮痍,依然能从裂缝里钻出新的嫩芽,”美术指导曾在匹兹堡大学读过哲学,导致偶尔说话会像诗人一样,“而且我们本来就不应该受过去的阴影所累。”
“应该把痛苦的记忆铺成地基,在过好当下的同时,继续走向新的未来。”
戚许在旁边听着,心里某根弦莫名被这句话拨动了一下。
他忍不住想:他是不是也应该走出过去的阴影,将旧的痛苦变成新的地基,及时把握住当下,而不是被“万一”、“不敢”、“恐惧”等情绪控制呢?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他下意识望向坐在台下最左侧的虞青砚。
他小叔叔的侧脸依然那么轮廓流畅漂亮,即使扔进人堆里也是一眼就能被看见的存在,那么英俊,那么潇洒……那么鲜活。
戚许扪心自问:他敢吗?
这时候,领着大家一起唱了五首歌的闻卓阳把话筒交给了台下的观众。
最开始大家有些不好意思,谁都不想当第一个上台唱歌的人,但闻卓阳活跃气氛向来很有一手,一阵夹杂着永川方言的起哄声后,很快便有一个穿着民间救援队制服的男人上台。
他皮肤黝黑,脸上看起来还有些昼夜不停的疲惫,但嘴角带着有些腼腆的笑,握住话筒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还怪不好意思的……那我就给大家唱一首比较应景的《阳光总在风雨》后吧。”
于是又是一场大合唱。
第二个上台的是一个医护人员,戚许记得她,她虽然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但救治伤员的时候动作非常麻利。
她握着话筒冲大家笑了一下,“这是我第二次参与灾难救援,上一次是在武汉,其实我唱歌不太好听,但既然难得有这么一次机会,就给大家献个丑,希望永川能早日实现灾后重建,我们大家每个人都有美好的明天。”
第三个上台的是永川当地受灾的民众,一个看起来大概三十出头岁的母亲,她说她想唱一首《宝贝》,给自己的孩子听。
第四个上台的也是永川人,一个只有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在闻卓阳帮助下调低了话筒,声音清脆地说要唱歌帮助他们的所有救援队、医护人员和志愿者听。
……
中间有些歌唱得台下大家哄堂大笑,也有些歌唱得很多人陷入沉默,甚至默默用手抹去眼角的眼泪,然后继续鼓掌。
但整体气氛还是很好,因为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不论之前如何,他们都不该停在原地,要坚持向前。
老实说,连闻卓阳自己都没想到活动效果会这么好,内心五味杂陈,说不出来的感慨,站在台下差一点想掉眼泪的时候又被一个小朋友唱的《大王带我来巡山》给逗笑。
他撞了撞戚许的胳膊,“哎,你要不要也上去唱一首?你工作室好几个人还有江哥可都上去了。”
从闻卓阳专业角度来看,戚许声音好听,唱歌肯定也绝对不差,可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去了很多次KTV,戚许从来都是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的那个,从不开口。
明天他们就要离开永川,他难免想撺掇戚许上去也唱一首,毕竟戚许拿着相机拍了一整晚,镜头里却只有别人没有自己,那多不好。
反正这活动就是为了大家开心,他作为好兄弟,忍不住想把戚许一起拽进这场热闹里,留下点美好的回忆。
然而戚许想都不想就摇了头,甚至连表情都没变一下:“不用。”
“……”闻卓阳有些无奈,正要按照惯例吐槽他两句,忽然看见原本看不出什么表情的戚许蓦地一顿,移开了手中的相机,定定望向台上。
“你……怎么了?”闻卓阳也顺着戚许的视线望过去,看清下一个上台的人后,他立刻忘了刚才自己要跟戚许说的话,精神一振:“我去,虞哥要唱歌了!”
之前虞青砚跟他发微信说要参加活动,闻卓阳问他要唱什么,虞青砚笑着说还没想好,也不一定真的会上去凑热闹,眼看着今天活动都要结束了,闻卓原本以为虞青砚肯定不会上台了,没想到他竟然这会儿站起来了。
其实虞青砚确实是没想凑这个热闹。
毕竟这场名叫《回声》的活动主要是办给永川当地灾民、救援队、医护人员以及志愿者的,他在里面夹带私货,实在是有些不太合适。
按照虞青砚原来的想法,就算他想跟戚许玩一把浪漫,也应该把戚许叫到一个隐蔽无人的地方,再找闻卓阳借一把吉他,借着活动这边的热闹声响,把他们那边的动静给盖下去。
虞老板是开酒吧起家的人,认识的乐队很多,很多才艺多多少少都会一点。
他只需要看着戚许的眼睛,拨弦唱一首调情的歌,就可以把某些名为暧昧的氛围给烘托起来。
只不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首先闻卓阳那儿并没有多的吉他,其次他右手好死不死地坏了,最后戚许全程都在拍照,虞青砚实在无奈。
但后来坐在台下,看着一个又一个观众或腼腆或紧张或兴奋地上台握住话筒,虞青砚又忽然觉得,夹带私货可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因为这场活动本身并没有那么严肃的意义,大家都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情绪,唱给爱人,唱给家人,唱给朋友,甚至唱给陌生人,不论是表示感谢、表达珍惜、歌颂平凡或庆祝劫后余生……任何感情都能随意抒发。
于是这会儿虞青砚站在台上握住话筒,站在有些简陋的光柱里,视线在台下扫了一圈,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找到戚许所在的地方,勾起嘴角很轻地笑了一下。
他并没有说什么特殊的开场白。
从戚许的角度只能看到虞青砚在笑,他那双风流又多情的桃花眼也被灯光映得很亮,周身被夜色和灯光渡上一层好看的光釉,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有工作人员认出虞青砚是一口气给永川捐了大几百万物资的爱心人士,连忙站起来带动身边的人一起给他鼓掌。
然后戚许听见虞青砚说:“谢谢大家,这首歌其实没什么特殊的含义,”越过人群,虞青砚抬眸跟戚许对视,似笑非笑地说:“就当作是……一份礼物的回礼吧。”
虞青砚唱的是英文歌。
永川毕竟是偏远山区,现场能听懂的人大概不多,但他一张口,台下的人瞬间就安静下来,连闻卓阳都“哇”了一声。
I found a love for me.
Darling,just dive right in and follow my lead.
Well,I found a girl,beautiful and sweet.
Oh,I never knew you were the someone waiting for me.
Cause we were just kids when we fell in love.
Not knowing what it was I will not give you up this time.
……
戚许早就知道虞青砚的声音很好听,唱歌更是一绝,虽然比不上闻卓阳这样的专业选手,但秒杀大多数普通人绝对是足够了。
以前虞老板心情好的时候偶尔也会在自己的酒吧里唱上两首,坐在独脚凳上那副潇洒又散漫的样子,不知道惊艳了多少顾客。
而此时此刻,戚许清楚看见虞青砚隔空望过来的眼神,耳边是虞青砚低沉又好听的歌声。
他这辈子最喜欢也最重要的人正在台上为他唱歌,在众目睽睽之下送给他那块巧克力的回礼,用这种隐晦而张扬的方式告诉他“Not knowing what it was I will not give you up this time”。
心跳声在顷刻间震耳欲聋。
哪怕戚许明知道怎么做才是最理性最安全的,某种被他压抑了整整五年的欲望依然忍不住蠢蠢欲动地撬开严丝合缝的防备,透了一点点风。
作者有话说:
这首歌叫《Perfect》,是一首很浪漫的民谣
第189章
活动结束之后江珩专门又组了个局。
他这人向来爱玩又爱闹,被虞青砚叫来永川这几天亲眼看着无数人流离失所心里一直压抑着,即使真金白银参与了捐款捐物依然不太得劲,直到今天搞了这么一个热热闹闹的活动,才终于觉得痛快了一点儿。
更何况他们明天就要走了,江珩白天专门想办法搞来几箱啤酒,还有一些花生瓜子鸡爪卤货什么的,虽然山区震后条件有限,但不管是为了庆祝活动圆满成功、纪念这次特殊经历抑或者是为了向永川告别,都得喝上几杯不是?
闻卓阳跟戚许带来的也都是年轻人,当志愿者又搞活动,连续忙活这么多天,自然跟江珩一拍即合。怕吵到其他人,他们还专门找了个离安置点比较远的空地喝酒。
“小闻这事儿办得有意义!”江珩先敬的闻卓阳,“我今天在台下掉眼泪了,就是你教小朋友给爷爷唱歌那段儿。”
江珩说的是安置点的一个留守儿童,爷爷在地震时用自己的身体替孩子挡住了倒塌房屋砸下来的砖石,被救援队发现的时候,爷爷早就已经没了气息,被护在底下的孩子却毫发无损。
这几天孩子始终郁郁寡欢,也总是睡着睡着就尖叫出声,即使爸爸妈妈都从外地赶回来了,还是经常哭着要找爷爷,是心理医生和志愿者们的重点关注对象。
谁都没想到那孩子今晚也会上台。
闻卓阳带着他一起唱了小星星,小朋友虽然前面有些紧张,唱的过程中眼睛也抹了眼泪,但最后看到台下那么多人替他鼓掌还是笑了。江珩当时很动容。
“哥,”闻卓阳连忙说:“今天这场活动绝对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而且我实际上也没干什么。”
“这种大灾大难面前咱们能做的都有限,”江珩直接跟他碰杯,“心意,心意到了就够了。”
这话说的实在,也到位,闻卓阳嘿嘿一笑,仰头把自己杯子里的啤酒也干了。
虽然出现在永川是一场意外,但大家毕竟一起经历了生死,临走前难免会有些舍不得,因此这场酒局的气氛始终是热的,二十多个人凑在一起聊这段时间的经历、感悟以及各种各样的新鲜事、八卦,幸亏江珩提前准备的酒足够多,不然可能还不够这么多人一起造的。
眼看着大家都活跃起来,江珩终于把目光转移到虞青砚身上,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压低了声音道:“你今天唱的那首歌……咋回事儿?”
别人不知道,江珩还能不知道吗?
虞青砚有多少年没上台唱过歌了?早些年在自己的酒吧里一战成名之后,很多顾客慕名而来,男女皆有,给虞青砚添了不少麻烦,后来他鲜少再出这个风头,直到把戚许接到自己身边,为了逗小朋友开心,偶尔还能见他从驻唱乐队手里把话筒接过来唱上那么一两首。
这几年戚许不在国内,虞青砚几乎是再也没唱过歌,不论谁问都说没心情。
更何况今天虞青砚唱的还是一首情歌。
“跟我说说,”江珩好奇得要命:“到底什么情况?”
虞青砚靠在椅背上不知道给谁发微信,听见江珩的话,勾起嘴角直接道:“就是你想的那种情况。”
他头也不抬又补了一句:“不过我还在追。”
江珩:“?”
江珩:“!”
他万万没想到虞青砚竟然会接他的茬,因为平时虞青砚鲜少聊自己的私事,江珩差点没反应过来,直接吓了一大跳:“我靠?你这么多年铁树终于要开花了啊?!”
“谁啊?”
“在咱们这个桌上吗?”
“还是在安置点里认识的?”
“居然还在追?怪不得你特么让我帮你挑几件好看的衣服带来。”
江珩忍不住转过头东张西望,可戚许工作室基本全是男的,闻卓阳身边的工作人员倒是有两个女孩,但年纪太小了,风格怎么看也都不是虞青砚会喜欢的类型。
还是医护人员?志愿者?
然而接下来的问题虞青砚就闭口不答了,江珩的胃口彻底被吊了起来:“特么你倒是说完啊,跟我还藏着掖着。”
见虞青砚一直低头看手机,江珩忍不住凑过来:“快给我看看,是不是给人发消息呢?”
虽然虞青砚在他凑过来的瞬间就把屏幕转了个方向,但眼睛很尖的江珩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对话框最上方的名字。
“……”非常失望。
没能获得自己想知道的关键信息,江珩“操”了一声,十分莫名其妙道:“你跟你儿子坐这么近,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需要发微信聊天吗?”
虞青砚心道答案近在眼前了,你居然选择直接跳过。
但他也没多说,挑起嘴角看了一眼坐在他斜对面的戚许:“有啊,见不得人的话可太多了。”
江珩压根不信。
“再说了,”虞青砚重新靠回椅背,按下对话框里的发送键:“这么多人,扯着嗓子喊话不是费劲吗?”
这时候,戚许放在旁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还没打开就知道是谁发来的消息,心头蓦地一跳,下意识望向虞青砚。
虞青砚也从跟江珩聊天的间隙里望向他,做了个口型:看手机。
戚许喉结滚了一下,也没听清闻卓阳这会儿在他旁边说了什么,干了杯子里的啤酒之后点开微信。
置顶的对话框里有两条几秒钟之前刚刚发过来的未读消息。
虞青砚:【还没给反馈呢】
虞青砚:【好听吗】
刚才活动结束之后,戚许跟其他人一起帮忙收拾东西,虞青砚右手有伤,就没怎么帮忙,跟江珩一块儿去后备箱拎了几箱啤酒过来,后来一群人吵吵闹闹地过来,位置都是乱坐的,谁也不在意这个,他跟虞青砚便没坐在一起。
天知道戚许心里究竟是想跟虞青砚坐在一起,还是不想跟虞青砚坐在一起。
旁边实在是太多人了。
临走之前大家都憋着一股劲儿,既兴奋又不舍,还有些说不出来的感慨,这会儿喝起酒来更是闹个不停。
而戚许脑子里仍然是虞青砚方才在台上唱歌时的样子,满满当当。
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变成了一个专业级别的8K全画幅摄影机,将每一帧画面,每一个细节全都捕捉进脑海,并且不断重播。
所以现在虞青砚问他好听么,戚许垂眸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很好听】
然后下一秒,他就看见虞青砚靠在椅背上朝他笑起来,非常满意的样子。
戚许端起桌上的啤酒喝了一大口。
江珩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这种啤酒是当地的牌子,麦芽味很浓,入口却不够顺滑,因此当酒精顺着喉咙滑进食道的时候有点烧得慌。
当然,没人会在意这种细节,戚许也不会。
他的酒量是过去几年在国外练出来的,算不上特别好,但在某些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喝上几杯,酒精上头的时候能让他觉得那种千篇一律的日子或许没那么难熬。
但这个晚上喝酒究竟是为了什么,或许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毕竟是在山区,下酒菜实在简陋,于是大家喝着喝着玩起了转酒瓶的游戏,本来应该是转到谁谁就喝,玩了几轮之后戚许工作室的数码师又觉得有些单调,提议加上真心话大冒险环节,要是不想玩真心话也不想玩大冒险,再罚酒三杯。
都很熟了,其他人自然拍手叫好。反正他们这边离救灾帐篷很远,也不用担心会吵到别人。
戚许平时鲜少参加这种游戏,工作室聚餐也很少有人敢拉着他玩这些。
但今天虞青砚也在这里。
戚许想到即使他接了ECLAT中国刊的封面拍摄,满打满算在国内也待不了一个月,所有工作结束以后,他还是要返回巴黎,于是出于某种心理,他也点了点头。
于是其他人便更加兴奋,一桌人说玩就玩。
最先提出这个建议的数码师率先开转,第一轮转到的是闻卓阳工作室的化妆师,小姑娘虽然年纪不大,性格却相当泼辣,直接挑了大冒险,按照手机APP显示的惩罚,落落大方当着大家的面给自己最近的Crush发了条“在干嘛”的微信,众人嗷嗷叫个不停。
第二轮被选中的是戚许工作室的灯光师,第三轮被选中的是摄影助理……连玩几轮之后,只见瓶口在桌上滴溜溜转了几圈之后,缓缓对准了戚许的方向。
闻卓阳立刻激动起来,直接把手机拿过来递到戚许面前:“来来来!快说快说!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戚许下意识往虞青砚的方向看了一眼,虞青砚也笑眯眯地望向他。
“不是还可以罚酒三杯吗,”戚许拿起酒瓶准备给自己倒酒,然而没等他动作,闻卓阳直接用手掌把瓶口挡住了,“那怎么行?好不容易拽着你玩一次游戏,罚酒多没意思,而且你看看大家,多期待。”
“再说了,我虞哥也在这儿呢。”闻卓阳直接望向虞青砚,拱火道:“虞哥,你是这家伙的小叔叔,你说他是不是应该跟大家一起玩?”
虞青砚眼里带着很明显的笑意,一只手搭在椅背上,直接添了把火:“就是。”
戚许喉结滚了滚,几秒钟之后点了闻卓阳手机屏幕上的真心话——原因很简单,前几轮的大冒险都没什么节操,像什么嘴对嘴喂旁边的人吃东西,模仿一段网红舞蹈,他都做不太来。
然而当屏幕滚动暂停的那一瞬间,戚许还是有点后悔。
闻卓阳脸上已经露出了非常暧昧和促狭的微笑:“噢——请问你第一次接吻在什么时候?”
要知道他身为戚许最好的兄弟,一直以为戚许是个性冷淡,前几天才刚刚得知他的初吻竟然已经不在了,天知道这个新闻对闻卓阳来说有多震撼!
偏偏戚许平日里沉默寡言,那张嘴更是严得要命,无论闻卓阳怎么旁敲侧击都撬不开一点,今天这个游戏简直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众人也纷纷把耳朵竖起来,齐刷刷望向戚许。
工作室一众人心里想:我靠,接吻这种词竟然能跟老大这种人扯上关系。
闻卓阳那边的工作人员则兴奋不已:天呐,没想到还有这种瓜可以吃。
江珩则赶热闹不嫌事大地撞了撞虞青砚的胳膊,低声嘲讽他:“你儿子那边都跟人亲上了,你这个当爹的还在跟不知名对象玩追求游戏呢?”
虞青砚笑而不语。
所有人都在等戚许回答,戚许的目光则在某个瞬间不着痕迹地跟虞青砚撞到一起。
其实他很想很想直接把三杯罚酒干掉算了,但显然已经酒精上头的闻卓阳不可能善罢甘休,于是为了早点结束这个环节,戚许收回目光,非常克制地回答:“十七岁。”
江珩跟闻卓阳一起说了声卧槽。
其他人也露出震惊和兴奋的眼神,数码师压低了声音挤眉弄眼地跟坐在他旁边的小乐说:“十七岁!老大第一次跟人接吻居然在十七岁,天呐,简直不敢相信。”
“……”小乐张了张口,想说他也非常不敢置信。
不为别的,因为他非常清楚看见老大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看了老板一眼,而虞老板的目光也全程落在戚许脸上。
听见戚许说出“十七岁”这三个字的时候,虞老板分明靠在椅背上笑了一声。
再联想到今天晚上虞青砚上台唱歌前说的那句话——就当作是一份礼物的回礼。
“虽然我十七岁的时候已经谈了好几个女朋友了,但这个事儿放在老大身上还是令人感到十分震惊,我原本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跟任何人亲近……”数码师见小乐半天不说话,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小乐?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小乐回过神来,狠狠咳了一声:“听着呢。”
“你在想什么?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奇怪?”数码师打量了他一眼,小乐面无表情又清了清嗓子,“没什么没什么。”
小乐感觉他好像是发现了什么非常了不得的秘密。
但作为从大学时就跟着戚许的助理,他必须要坚定守护老大的禁忌恋情。
后面游戏继续,而且因为戚许刚才的回答导致气氛越来越热烈,大家都玩high了,酒瓶在桌上转个不停。
也不知道是戚许格外倒霉还是格外幸运,接下来半个小时之内又转到他四次。
但吸取之前的教训,之后戚许没再挑真心话或者大冒险,每一次都选了罚酒三杯。
在场的人也不敢真的起哄,而闻卓阳也清楚戚许的性格,认为能坑他多喝两杯也很不错,于是拿起酒瓶不停给他倒酒。
他倒了戚许就喝。
虽然啤酒的酒精度数不高,连着十几杯啤酒灌下去,戚许还是觉得自己的脑子稍微有些不太清醒。
只不过他清楚看见坐在对面的虞青砚听了他的话,靠在椅背上拿着一瓶矿泉水从头喝到尾,不论谁问都说自己喝了药,忌酒。
还看见虞青砚非常幸运,好几次瓶口差点对准他,最后都慢悠悠停在江珩面前,江珩非常不服气地接受惩罚,当着大家的面干了好几件令人觉得羞耻的事。
最后结束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一群人仍然意犹未尽,把现场收拾好之后约好回北京找时间再聚一次。
回到帐篷里,耳边那些持续了一整个晚上的嘈杂声音瞬间消失不见,戚许忽然觉得有点不太适应。
可能是因为酒劲还没过去,又或者是突然一下太安静了,导致他跟虞青砚单独相处时,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声音就变得格外明显。
“喝多了?”虞青砚把外套脱了放在旁边问他。
“没,”戚许开了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因为喝了酒而变得格外沙哑,“不算多。”
“不算多?”虞青砚忍不住笑了一下,因为全程滴酒未沾,所以他大概是今天晚上酒桌上最清醒的那个人,目光全程都落在戚许身上,亲眼看着他被闻卓阳灌了六七瓶酒。
还有一些是戚许自己喝的。
戚许喝酒的时候没什么表情,从虞青砚的角度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就觉得挺带劲的——那种“我儿子是真长大了”的感觉更加明显。
于是虞青砚不自觉再一次望向戚许。
戚许也不自觉看着他。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
夜很深了,外面万籁俱寂,在帐篷这个狭窄的空间里,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不同的是虞青砚的眼神是清醒的,戚许的眼睛则因为酒精而微微有些发红。
相同的是,因为距离的缘故,两个人眼底都能清晰倒影出对方的影子。
戚许喉结滚动了一下,下意识想收回视线。
因为他怕再这么看下去,他心里某种满到快要溢出来的情绪就压抑不住了。
虞青砚则眯起眼睛望向他,仿佛能看穿他心里所想:“为什么不敢看我?”
“小叔叔……”戚许想说他没有不敢看他,想说虞青砚想多了,然而他的话还没开口,虞青砚又说:“第一次接吻是在十七岁。”
“那这几年有没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戚许瞬间不说话了。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直到虞青砚跳过了刚才的问题,再一次淡声开口:“我第一次跟人接吻是在二十九岁。”
戚许很轻地闭了一下眼,竭尽全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不要受到酒精的影响,不要被某种冲动控制,但当他睁开眼睛却发现虞青砚的目光定定落在他鼻子以下的位置。
“我当时喝了点酒,但没喝醉,也没失去意识,所以所有细节都记得很清楚,”虞青砚说:“虽然沾了点酒精的味道,但整体感觉还算不错。”
戚许脑子里轰地一下烧起来,浑身上下都变得很热很热,好像之前喝下去的酒精在这一刻悉数上头。
两个人隔空对视了几秒,虞青砚继续说:“只不过有点可惜。”
戚许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声音很哑:“……可惜什么?”
“可惜你拒绝了我啊,”虞青砚不轻不重地撩拨了戚许一句。
剩下的半句话他没有说完,但始终落在戚许嘴唇上的目光却将未尽的意思表达得很明显。
戚许喉结再次滚动了一下。
虞青砚在心里暗笑一声,心想点到为止,今天的浪漫玩差不多了,暧昧感也达到极致了,不能逼得太紧,要有张有弛,于是站起身来准备去换身衣服。
然而他起身的瞬间,戚许不受控制地攥住了虞青砚的手腕。
虞青砚回过头就对上戚许那双很红很红的眼睛,好像藏着很浓的情绪,深不见底。
虞青砚愣了一下,嘴角挑起一个足够撩拨人的弧度:“怎么——”
“了”字还没说完,
戚许被酒精或者某种情绪操控着,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
他盯着虞青砚看了几秒钟,最后抓着虞青砚的手腕,重重吻了上去。
第190章
再一次吻上虞青砚是什么感觉?
戚许感觉自己好像喝了这世上最烈的酒,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将所有克制、理性以及那些藏得很深的阴影和恐惧全部焚烧殆尽。
虞青砚那么英俊,那么帅气,那么迷人。
分明已经三十多岁了,浑身上下依然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魅力,比从前只多不少。短短几天时间就用人格魅力征服了他工作室里的所有人,小乐他们没有一个不喜欢跟虞青砚相处。
今晚唱的那首《Perfect》,也有很多观众在台下拿出手机对他拍个不停,还以为他是跟闻卓阳一样的明星或者歌手。
某个瞬间,戚许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他希望操场上所有人都能消失不见,希望这个世界只有他跟虞青砚两个。
希望虞青砚不要对别人笑,甚至不要跟别人说话。
因为听到旁边有人低声说“哇,这是谁啊”、“好帅”、“真好听”的时候,戚许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是我的。
虞青砚是他的小叔叔。
这首歌也是专门唱给他听的。
他曾经大逆不道在床上狠狠贯穿过虞青砚的身体。
在热汗涔涔时与虞青砚交换口中的津液以及其他暧昧不明的液体。
他们曾经做过这世上最亲密的事。
曾经……
可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曾经。
而且是这辈子只有戚许一个人记得的曾经。
那种心脏像过山车一样快速升高又狠狠下坠的感觉令戚许觉得压抑至极,闷到几乎喘不过气。
明明他那么心动,那么喜欢,那么想要。
要是他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就好了。
什么都不记得,就可以不必背负沉重至极的阴影和恐惧,什么都不记得,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握住虞青砚向他伸过来的手。
可偏偏他什么都记得。
记得自己身上背负的原罪,记得他曾经给虞青砚带来的厄运,记得这辈子他改变选择之后虞青砚果然平安顺遂的人生。
这一切都在提醒戚许要冷静,要理智,要坚持自己的选择。
只要能对虞青砚好,只要能不再重蹈覆撤,那么他怎么样都无所谓,也都没关系。
所以戚许借着游戏的名义喝了很多酒。
想用酒精麻痹悸动不已的心动,试图用这种方式抵抗那些几乎按捺不住的渴望以及不合时宜的蠢蠢欲动,
然而他却忘记了。
酒精不仅可以麻痹人的神经,还能让人变得不清醒。
当然——也有可能令他上头的根本就不是酒精,他只不过是借着酒精的名义自欺欺人,趁机干一些自私和利己的事。
因为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从虞青砚开门见山说要追他的时候戚许就已经疯了,只不过之前勉强还能用意志力拴住自己心里那头不断挣扎焦躁咆哮的野兽。
当虞青砚用那种非常遗憾的语气说“可惜你拒绝了我”并且用浅尝辄止的视线在他嘴唇上流连的时候,戚许就再也拽不住锁链了。
他想说我怎么可能拒绝你?我怎么舍得拒绝你?
我想抱你,想亲你,想要你都来不及,我甚至恨不得把你变小了无时无刻都揣在口袋里,或者将你嚼碎了吞进肚子里。
于是当情绪压抑到极致并且导致触底反弹的时候,戚许一时间根本无法思考。
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他可能也做不出这种事。
总之,他在吻上去的那一瞬间,直接就把虞青砚的嘴唇给撞破了,腥甜的铁锈味在他们唇齿相合的地方弥漫开来,戚许呼吸更加急促。
虞青砚显然没想到他会亲上来。
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嘶”了一声,张开口想要说话的瞬间,直接方便了戚许毫无理智地将舌头探进虞青砚的口腔。
他急切而莽撞地用自己的舌头与虞青砚的舌头展开纠缠,虞青砚的呼吸也跟他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昏暗而狭窄的帐篷里,戚许攥着虞青砚的手腕,将他按在身下用很大力气吻他。
虞青砚有些被动。
因为戚许不知道是从哪儿练出来的野人力气,导致他一开始毫无防备乱了节奏,后面便完全由戚许主导。
虞青砚忍不住分神在心里骂了一声小兔崽子,然后在戚许毫无章法掐住他腰身的时候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有点疼。
但更多的是爽。
虞青砚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喜欢这种风格的亲吻和接触。
对于一个这么多年都没开过荤的正常男人,即使虞青砚平时自己左右互搏玩的也挺开心,此时此刻依然不受控制被戚许点燃了身体里所有的火——因为亲到大脑缺氧的感觉实在是太刺激了。
远比戚许十七岁时他们浅尝辄止接过的那个吻要刺激得多。
某个瞬间虞青砚甚至有些匪夷所思地想:早知道这么带劲,我特么是忍得住这五年的?
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人,要是早一点知道跟戚许舌吻这么爽,他大概早就放弃了那些所谓的原则底线,把耍流氓进行到底。
然而就是虞青砚发出的那一声闷哼,忽然将戚许不知道丢到哪里去的理智召唤回来一点点。
很熟悉的场景,很熟悉的声音。
戚许浑身猛地一僵。
他在做什么?
他想做什么?
戚许额头跟脖颈上的青筋还显着,时隔五年再一次侵略虞青砚唇舌带来的欲望也还在顶峰。
但某些时时刻刻纠缠着他的噩梦在顷刻间席卷而来,戚许下意识松开了扣着虞青砚腕骨的手,紧紧地咬住牙关,尝到了嘴里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虞青砚的血气。
察觉到戚许的动作忽然停了,虞青砚有些莫名其妙地望向刚才还强势至极大逆不道压在他身上的人。
戚许竭尽全力将自己那些下流龌龊的念头按下去,拉开了他跟虞青砚之间的距离,沙哑着嗓子说:“……对不起,小叔叔。”
“我……”戚许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的所作所为,前几天刚刚拒绝虞青砚的人是他,不管不顾借着酒劲吻上来的人也是他。
可要把所有责任全部推到酒精上吗?
“你什么?”虞青砚察觉到戚许骤然变得僵硬的身体,立刻意识他之前的那股酒劲儿应该是过去了。
身体里的火正熊熊燃烧,结果点火的人却不动了,虞青砚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生气还是好笑,他看着戚许反问:“你想说你刚才是酒后乱性了吗?”
“……”戚许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这一刻他对自己的厌弃感达到极点。
见戚许久久沉默不语,虞青砚原本不怎么生气的,这会儿却是真的有点气笑了,被撩起来的火也全没了。
他深吸口气,抬手准备把戚许从自己身上推下去,“行,那既然是酒后——”
“不是。”
带着火气的话被突然打断,虞青砚愣了一下,抬眸望向戚许。
“……不是酒后乱性。”
戚许喉咙里像含着刀片,这句话说得有些艰难,但每一个字却都很清晰。
见虞青砚望向他,戚许哑着嗓子低声又重复了一遍:“不是因为酒后乱性。”
戚许非常清楚,他从头到尾都很清醒。
酒精仅仅只是放大了他心底的欲望,催生了他竭力想要杀死偏又不受控制生根发芽的某颗种子,
他不能用酒后乱性这四个字简简单单一笔带过。
也绝不能用这轻描淡写的四个字来羞辱虞青砚。
虞青砚眯起眼睛。
心里好像有根弦突然被拨动了一下,在胸口荡起一片微小的涟漪。
戚许眼底布满了血丝,不知道究竟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总是很红。
他们在昏暗的灯光下近距离对视,于是虞青砚很清晰看见戚许眼底一闪而过的挣扎、痛苦,以及一些不知从何而起,却莫名令他感觉心脏揪起的复杂情绪。
但虞青砚语气没变,看着戚许的脸继续问:“不是因为酒后乱性,那是因为什么?”
一时间,戚许眼里的情绪更浓了,沉默的时间也比刚才更久。
虞青砚也没有催他。
他们保持着非常暧昧的姿势和距离,心跳声跟呼吸声不分你我地纠缠在一起。
过了不知道多久,戚许才听见自己说:“因为冲动。”
“因为渴望。”
“因为……”
最后一个因为戚许没说出口。
虞青砚定定注视了他一会儿,忽然问:“是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事吗?”
“我能感觉你依然喜欢我,甚至比五年前还要喜欢我,”虞青砚说,“但我实在想不通你之前为什么要拒绝我,刚才又为什么要突然急刹车。”
戚许心头重重一跳,不知道虞青砚为什么会这么敏锐。
可关于前世今生这种违反科学又荒谬至极的话,他怎么可能告诉虞青砚?
就算他真的说了,虞青砚也真的信了,虞青砚又会怎么选?
戚许暗自抽了口气,想佯装若无其事地说声没有,可张了张口,最终说出来的却是对不起。
虞青砚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就是个畜生……对不起小叔叔,”戚许觉得帐篷里实在是太闷了,闷到他有点喘不过气,他皱着眉头再一次深深呼吸,埋头说:“今天晚上没经过你同意是我不对,你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或者把我当个屁给放了,我——”
戚许想趁自己还没露出破绽的时候起身,谁知道虞青砚习惯性用右手挡了他一下,导致戚许猝不及防撞在虞青砚尚还缠着绷带的右手上。
虞青砚瞬间倒抽一口凉气,“好疼——”
戚许猛地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慌乱,下意识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虞青砚的手还没好全,平时不乱动的话应该是没什么感觉了,但按照医生说的,要是不小心碰到依然是钻心的疼,而且稍有不慎可能会加重损伤。
“疼得厉害吗?把绷带解开让我看——”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刚才还疼得要命的虞青砚忽然就笑了一声,同时抽回了自己的手。
戚许愣了一下。
“宝贝儿,”虞青砚看起来非常轻佻地用左手在戚许脸上摸了一把,缓声说:“你知道你刚才眉头皱的有多紧吗?”
戚许:“……”
“担心我担心成这样,连我的手稍微撞了一下都方寸大乱……”虞青砚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他眯了眯眼,平视戚许道:“然后你跟我说你是个畜生?”
戚许呼吸骤然起伏了一瞬间,无言以对。
还没来得及开口,虞青砚又说:“况且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戚许望向虞青砚,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但心脏却跳动得很快很快,整个人都像要爆炸。
之前消失无影无踪的那些暧昧、湿热、旖旎的气氛莫名其妙再次升腾起来,将小小的帐篷变得很热很热。
理智告诉戚许他现在就应该离开这里,立刻结束这段对话,到帐篷外面去吹吹冷风,或者干脆去跟闻卓阳挤一晚上……脚下却仿佛生了根,一动不动。
虞青砚深深地注视着他。
“你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我可以先不问,你到底为什么拒绝我我也可以暂时不追究,但你别忘了,”虞青砚一字一顿地说:“这一回是爸爸先追求的你。”
戚许胸口骤然起伏了一下。
“你为什么认为我会恶心,会反感,会抵触?”
“还让我当成被狗咬了一口,”虞青砚笑了一声:“你工作室里那些疯狂崇拜你的小年轻们知道他们老大是条狗吗?”
戚许:“……”
“更何况,点火点到一半就想跑?”虞青砚眯起眼睛望向戚许:“在国外待了几年,谁教你干这种缺德事的?”
戚许:“……”
他张了张嘴,想叫一声“小叔叔”,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嗓子不知道为什么哑到不行,而且他想提醒虞青砚再这么说下去,他可能就再也克制不住了。
然而虞青砚偏偏没有丝毫体恤戚许苦心的意思,每一句话都透着股咄咄逼人的意味。
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当戚许亲口说出“不是酒后乱性”和连续三个“因为”以后,他心里那点突然冒出来的怒意莫名其妙就消失了。
现在只剩下一丝难以形容的心悸伴随着更加浓郁的不解,还有一股说不太出来的心疼乱七八糟地混合在一起,欲望倒成了其次。
他不理解戚许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要真是酒后乱性一时冲动,或者真的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了,那虞青砚没什么好说的,都是男人,还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谈不上什么吃亏不吃亏的,他甚至都不会动气,无所谓,没关系。
可分明不是。
戚许那双眼睛里藏了太多虞青砚看不透的情绪,像压了很多很沉重的心事。
他暂时不想说,虞青砚可以尊重他先不急着打破砂锅问到底,但不代表今天晚上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虞青砚也可以让戚许轻而易举地揭过去。
抱了就是抱了,亲了就是亲了。
“把我的火撩起来了又想半途而废?”虞青砚看着戚许,“然后摆出这一副痛苦纠结,心事重重的样子给谁看?”
“想让我心疼你?”
“没,”戚许心绪起伏,眼底在顷刻间变得更红,羞愧难当:“不用心疼我,我——”
他深深看了虞青砚一眼,心道我怎么配?
虞青砚本想继续再刺他两句,可对上戚许那双充了血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索性用左手拽住了戚许的衣领,直接将这个口是心非的小兔崽子扯到自己面前:“用不用是你说了算的么?”
不等戚许反应,虞青砚毫不客气将戚许往旁边一推,然后翻身跨坐到他身上,俯身重新吻上戚许的嘴唇,撬开他的唇舌,用舌头在他口腔里深入翻搅挑逗。
感受到戚许陡然间变得有些粗重的呼吸,虞青砚居高临下看着戚许的眼睛说:“我不知道这几年过去了,你的心思为什么变这么深。”
“但是宝贝儿,”虞青砚摸了摸戚许的嘴唇,压低声音开口:“放心,小叔叔永远心疼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