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很大,灯光昏暗外加震耳欲聋的音响,窦吟那一小片空间虽然乱成一锅粥,但所幸没有太多人注意到。
否则,按照这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程度,等围观群众一多,第二天再怎么也得上个本地头条。
江向逸那边很快挂了电话。
看着“通话结束”的页面,牧建元暗自急得直薅头发。
他扔下一句“我去看看”,就起身离了卡座,不管身后朋友们的震惊。
但牧建元匆匆走了没几步,安保已经早他赶到,而窦吟似乎也已经打够了,从他身上下来,那张瑰丽的脸上溅着血液,触目惊心。
他眉头冷凝,俯视着那被他教训的人,漠视得如同在看一个垃圾。
安保人员很快把那个伤员带走,和窦吟交涉几句,竟是没人敢动他。
牧建元顿住脚步,直觉告诉他不能现在过去。
他远远看着工作人员修复战场,那里玻璃碎渣,酒液,凌乱地散落一地。
窦吟就站在一片狼藉之中,戾气漠漠。
原本卡座上的人全都战战兢兢地站在离他几米开外,颤抖着望向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而窦吟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没给他们,只是敛下眸子,漫不经心地卷起自己的袖口。
他动作缓而优雅,让牧建元注意到他身上穿着件昂贵细腻的羊绒衬衫。当他曲起手肘,将袖子慢慢折叠上去,露出一截贲张有力,但并不显得粗鲁夸张的肌肉,牧建元彻底打消了走上去质问的想法。
他以前一直以为窦吟是瘦弱的白斩鸡,挨他一拳就要倒的那种。
甚至还说过:
【就窦吟那种只有脸蛋漂亮的小白脸,女生不会有多喜欢的】
【他根本不懂,那些小姑娘更喜欢我这种——型男!】
“……”
牧建元深深叹口气。
原来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啊。
窦吟比他高,骨架也比他大,那么难练的小臂他都处理得这么好。
……今天被打脸的,不止有被抬出去的那位兄弟,看来还有他。
窦吟已经在有条不紊地擦拭骨节的血迹,看来刚刚的事情并没有给他带去特别大的影响。
牧建元静静看了几秒,转身回到原来的卡座。
朋友见他回来,纷纷围了上来。
“牧哥牧哥,什么情况?”
“你们认识?”
“所以他们刚刚为什么打起来啊?”
牧建元摇摇头,大马金刀一坐,神色肃穆。
“今晚的事情,统统不要外传。”
“视频,照片,拍了别往外发。”
不管怎么说,既然江向逸没跟他说两人分手的事,那窦吟现在都还是他嫂子。
得维护自己人。
窦吟很快离场,牧建元也被搅得没了兴致,替大家买完单做赔罪,就先离场。
走出AT,冬夜萧瑟,耳膜里好像还停留着刚刚刺耳的音乐。
牧建元过了马路,往一旁更寂静的居民区走去,看昏黄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长。
身边一静下来,脑子里思绪又开始烦乱。
不知道江向逸现在怎么样了。
他坐在长椅上给江向逸拨了个电话,那边很快接了。
“逸哥,窦吟已经走了。”
“不过你放心,他没怎么受伤——可能只是轻伤。嫂子他……挺猛的。”
江向逸听见这些话,一直被攥紧的心脏终于放松了一点。
他问:“他离开多久了。”
“嗯……”牧建元看看时间,差不多窦吟刚走,他也就从AT出来了。穿过马路,来到这片居民区,可能也才十分钟。
“最多十几分钟。”
牧建元怎么听,怎么觉得他反应很平常。
他忍不住好奇道:“逸哥,你怎么想的?你要跟他分手吗?”
“——为什么要分?”
牧建元被他一句反问噎了一下。
他说得太理所当然,搞得好像自己又在挑拨离间一样。
牧建元硬着头皮继续道:“他面无表情把那人打得满脸都是血……正常吗?逸哥你之前知道他会这样吗?”
“不知道。”
牧建元一惊,刚要继续劝告自己这位没谈过恋爱的好友,又听对方沉着嗓子道:“窦吟那么乖,他不可能平白无故去打人。”
“要动手,也是别人先打的他。”
“既然别人都打到你脸上了,你为什么不能打回去?难道任由别人欺负?”
“……”
牧建元想起刚刚窦吟那顶着戾气十足的脸下狠手,打得鲜血四溅,而且在打完后居然也不惊慌,就站在那里细细地擦拭手指。
根本不像第一次打架。
累觉不爱,他根本没法把“乖”这个字跟窦吟扯上半分联系。
牧建元张张嘴,最后还是识趣地咽了下去。
妈的,他怎么没想到江向逸还真好这口。
还是说爱情使人盲目啊???
他视死如归地认了这个猛嫂,说:“好,逸哥,那我不吵你了。”
“谢了。”
他道谢后,迅速挂了电话。
手机屏幕已经黑了下来,倒映出江向逸那张凛若秋霜的脸。
如果细细看,能依稀看出眉目间压抑着怒气,如即将爆发的火山。
他指节轻叩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时针转动的滴答声,和他敲击的节奏重合。
等他敲响三百下,他拨通了窦吟的视频通话。
对方设置的来电铃声活泼清新,像田野间盛放的黄色小雏菊,在凝肃的气氛里显得格格不入。
没有接。
江向逸睨了一眼时间,几分钟后,再一次打去。
第二次。
依旧没接。
他慢慢靠在椅背上,望向天花板,冷笑一声。
几分钟后,第三次。
等第三次响了六声,窦吟终于接起了电话。
只不过关闭了摄像头。
江向逸的眼神再次扫过时间。
半个小时。
窦吟处理一切残局,花了半个小时。
“哥哥!”
他的声音带着欣喜和羞涩,好像没想到江向逸会主动给他打电话。
江向逸的脸在镜头里,神态自若。
“乖宝。怎么不开摄像头?”
那边支吾了两声,“啊,我这里乱糟糟的……等我收拾好,再给哥哥看好吗?”
“不好。”
江向逸勾起唇角。
“我想看看你。把脸露出来,让我看看。”
手机那头传来一声不易察觉的吸气声,想是窦吟被他这句直球打得血条直降。
他的猜测果然没错,没几秒,窦吟的镜头就闪了闪,露出了他那张漂亮的脸。
此刻像是在车里,身后有座椅靠背,头顶还有一片星空顶。微微的顶光放大了他骨相的美,五官立体而精致,在如此死亡的光线下都美得像雕塑。
江向逸静静地看着他,看他依旧笑得温婉,带着一点欲拒还迎的羞,眼睛晶晶亮亮,又总是不好意思和他直视。
他慢悠悠问:“晚宴累吗。”
窦吟抿唇,露出一个苦恼的笑,“有一点点……不过还好,哥哥能给我打电话,我就不累啦。”
“哦?”江向逸换了个坐姿,将一条腿翘上。
“为什么累,有人欺负你吗。”
他提问的口气随意,好像只是在说家常。窦吟的笑在脸上停留几秒,说:“其实也没有,我只是不太习惯和那么多人打照面。”
“嗯,你性格腼腆,容易害羞。”
窦吟立刻点头,蹙起一点眉头,“还是更想和哥哥单独待在一起呀,这里好多人,好烦。”
故意流露的任性,如愿让江向逸勾出一点笑意。
他悄悄松了口气,又听江向逸忽然开口道:“你脸上的东西是什么?”
窦吟瞳孔一震,下意识就伸手去擦。
离开AT时,他明明是将脸上的血痕擦掉再走的……难道没擦干净?
温凉的手背触碰到脸的那刹那,轻微的冷刺感唤醒他的意识,重新看向屏幕上自己的脸,明明什么都没有。
窦吟小声问:“有什么呀……?”
江向逸淡淡道:“看错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江向逸主动打来的电话,看样子应该是很想他才对。
但他总感觉,江向逸的神态不太对劲。
虽然和平时一样寂冷,不常挂着笑,偶尔勾勾唇角,也很快放下。
此刻好像总隔着一层膜,让他无法看清。
窦吟心虚地冒出来一个想法,但很快又被压下去。
江向逸,不会知道的吧。
他去到AT,一共也不到二十分钟。
不会知道的。
于是他清清嗓子,将那一点惴惴不安吞到肚子里,撒娇道:“哥哥,你回家之后,有没有人问你嘴上的痕迹呀?”
那可是他故意留在江向逸唇边的。
他巴不得所有人都看见,所有人都来问他怎么回事。
他期待着江向逸的回答。
而江向逸顿了顿,手指轻抚那一小块痕迹。
哪怕是在夜晚的手机镜头里,那里都无比明显,有一点牙印。
手指摁压狠了,从伤口处蔓延出细密的疼。
几秒的刺痛,会在他的身体里存活很多天,在这个过程中,无时无刻提醒着他们之间的亲密。
今天流几滴血的位置,几天之内,将慢慢结成痂。
再过一周,旺盛的生命力就会将其修复,遮盖,再也没有这道伤痕。
□□上的痛苦是如此轻易就被自行解决,哪怕放任不管也会痊愈。
可当他听见牧建元那句“他们打起来了”,那长久的心悸,又该由谁修复。
心里传来一点疼痛感,混合着怒火翻搅。
他看向笑眼弯弯,全然不像在撒谎的窦吟,静静道:“我哥问过。我说,养的小白兔变猛犬了。”
还是异常凶悍,不见骨头不撒手的那种。
窦吟听了他的话,有些甜蜜地弯起眼睛,指节曲起,微微遮住了唇角。
明眸皓齿,本来是该好好欣赏的美景。
但江向逸的眼睛落到了他的手上,刚刚窦吟伸手摸脸的动作太快,他一下子没看清,现在看得清清楚楚。
他指节上带着擦痕,手背上还有像被玻璃碎片划伤一样的痕迹。
江向逸心悸的感觉再一次出现。
他面上镇定自若,问道:“你的手怎么回事。”
窦吟停了几秒,慢慢将手放下。
他脸上笑意不减,“不小心摔了一跤,倒在花丛里擦伤了。”
江向逸和他隔着屏幕对视,几秒,十几秒,在逐渐变得凝重的气氛中,窦吟率先败下阵来。
他示弱道:“哥哥我错了,下次走路一定小心点。”
江向逸淡淡地说:“以后发生这种事,也要告诉我。”
窦吟悄悄松了口气。
他努力在脑海里搜寻着话题,“我们年后要不要一起去旅行?之前说过的,有好多地方,我都想和哥哥一起去。”
江向逸看了他一眼,“先不考虑。”
“为什……”剩下的话,在看清他冰凝如霜的眼神中消逝。
“好。”
他乖顺垂眸,将那点异样的不安,掩饰在密而长的睫毛里。
第62章 撕毁
江向逸挂断电话,靠着椅子上静静坐了一会儿。
偶尔喝水,冷硬的杯壁触碰到唇瓣的伤口,刺激着他的神经。
看看日历,在年关已过,距离他回到H市,还有不到四天。
四天的时间,也不知道窦吟能把身上的伤,养到什么程度。
要是受伤的地方不仅仅只有破皮,不知道又会想出什么样的理由应付。
江向逸疲惫地揉揉眉心,又给牧建元发去消息。
“和窦吟动手的人,你知道身份吗。”
牧建元很快回复:“这个我还真不知道!那人被按在地上打,我根本没看清脸,而且我还没赶到的时候安保就来了,那个人被他们带走时鼻青脸肿的,我更看不出来了。”
江向逸回了个好。
脑海里依稀记得,好像之前梁叶青跟他说过查出来了新的进展。
只是当时,窦吟因为不被自己信任,闹了不小的委屈。
他花了一番功夫去哄,也就没想听梁叶青再说什么。
那时的他见不得窦吟流泪,所以决定给他更多的信任,那件事便不了了之。
想到这里,他冷笑一声。
第二天醒来时,梁宅热热闹闹,无人知道他昨天的那些跌宕起伏。
早晨吃的汤圆都是现包的,塞了花生馅儿和黑芝麻馅儿。
小时候,他们家还流行放幸运硬币,连他也会为了这个好彩头,把碗里盛着的吃完。
现在家里的小孩纷纷长大,倒不放硬币了,只是爱在吃完汤圆后在群里发随机红包,看谁的手气好。
江向逸不太爱吃汤圆,甜得有些太腻。
他运气不太好,碗里好多颗都是花生流沙馅儿,咬下去噎得慌,花生颗粒哽在脖子里刺痛发痒。
他草草吃了一点,推辞去花园里散步。
梅花清幽,在冬季早晨的冷空气中淡雅好闻。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点硝烟的味道,那是昨晚有人在这里燃了烟花,将他的窗户照亮半扇。
过年最忙的几天过去,机场的航次逐渐恢复正常。
江向逸抬头看看,天空中有飞机驶过,留下长长的机尾云。
昨天窦吟离开时,他抬头看天,也看见了空中烙下的印记。被紫色和深粉晕染的万米高空,笔直划下几道错轨的白色。
也许,其中就有独属于窦吟的航迹云。
他走了一会儿,等嗓子里的甜腻和胃中不良的反应淡化。
再看看天,原本的航迹云已经四散开来,变成一团团棉花一样,形状模糊的白雾。
窦吟恰如其分在此时发来早安,卖乖的小猫探头的表情包,和昨天他的撒娇如出一辙。
江向逸敲打屏幕,回了一句早安,然后把手机揣到兜里。
不再看。
他思考了一下,现在还是休假期间,梁叶青大多时候都懒洋洋在家里瘫着。这也正常,他平时常出差,难得有时间做把懒骨头。
江向逸去到他门前,轻轻叩了叩,没听到什么动静。
去他们这层的茶室环顾了一圈,也没看见梁叶青的影子。
平时,梁叶青要是不在房间睡懒觉,就爱在书房或者茶桌边坐着,不知道今天去哪了。
他拿出手机给对方拨了个电话,十几分钟后,看见梁叶青汲着拖鞋出现在他面前。
梁叶青眼睛窄而长,眼尾上翘,笑起来更是无端风流,冲江向逸挑眉道:“什么事,怎么还专门找我?”
江向逸示意他坐下,偶尔做一回好弟弟,正亲手给他泡壶茶。
梁叶青不知道他葫芦里装着什么药,大大咧咧地坐下,听着哗哗的水流声,又把案上没燃完的线香点上。
“哥,你之前帮我查窦吟,没说完的进度是什么。”
梁叶青猝不及防,舌尖被过高的温度烫了下。
“你要我继续查?”
“不是,”江向逸摇头,“窦吟在昨晚和别人发生了冲突,但他选择对我隐瞒。我只想知道对方是谁。”
“说来说去,还是感情的事。”
他拍拍江向逸的肩,怜惜道:“无爱一身轻,你看你现在多麻烦,还得操心这些。”
江向逸没说什么,只是继续低头饮茶。
梁叶青虽是珠宝玉石圈,但和全国许多权贵都有交集,这件事情没几日就有了眉目。
那时江向逸刚刚把写给窦吟的歌收尾,摘下耳机不久就收到他哥的消息。
踱到书房,侧身将门关上,江向逸走到书案之前,看他哥神色不算太好。
梁叶青把几张洗出来的图片摆到桌上,示意他看。
那是别人抓拍的照片,窦吟和别人打架的场景。
他脸上沾血,如玫瑰带刺,平添几分妖冶。
“弟啊,”梁叶青笑了一下,“他打的那是陈氏的小少爷,前段时间刚收购了X市那块万人抢破头的地皮,家里是X市经济引擎。”
“能把陈家少爷摁在地上打成那样,他们过节怕是不小。”
江向逸低头仔细凝视了这几张照片,问:“照片是哪来的。”
“那晚有人偷拍发到网上,被压下来了。我提前拿到了而已。”
“嗯。”
梁叶青这么说,那就代表这个事情在网上掀不起什么波澜了。
江向逸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拿着那几张照片冲他挥挥,“照片我带走了。”
“可以啊,你随意。”
江向逸转头就走,快到门口时,被梁叶青小声叫住。
他面无表情地回头,梁叶青撑着桌子,神情难得严肃:“你打算怎么办?”
江向逸缓缓回身,说:“见面再处理。”
尔后,两只手捏住那几张照片的中间,陡然加重力道。
“嘶啦”——
照片被他撕毁,成为许多细小的碎片。
看不出原本作为证据的样子。
……
江向逸在跟他冷战。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无法再拔除。
窦吟刚刚被家庭医生上完药,他的手腕处被溅开的玻璃渣划破,划出一整道血痕。
他那里的皮肤皓白,有这么道痕迹根本无法遮盖。
这段时间,他都在按时上药。
伤口刺痒地疼,虽然不能把这件事情告诉江向逸,但上完药就想故意找他索取关心。
窦吟打开手机。
好吧。
和早上出门时一样,未读消息零条。
没来由地浮起烦躁的感觉,他上下滑动聊天记录,和江向逸的对话每天都没缺席,但真的不多。
只要他发,江向逸就一定会回答。
但窦吟的确难以忽略,对方这段时间的种种异常。
冷淡地处理掉和他的视频申请、间隔许久才回复消息、平时他撒娇卖乖,对方多多少少都会顺着他来,但现在,却无论如何,都不管用。
匪夷所思。
窦吟看了一眼伤口,给江向逸发了条语音。
他绵甜地问:“哥哥,现在在干嘛呀?”
语音条“咻”地发送,那边如一潭死水,一个“正在输入”都没有。
窦吟把手机放好,回到房间后才拿出来看,还是没有回应。
得到觊觎已久的宝物,享受过对方的珍视。
现在又被这样莫名其妙放置在一旁。
窦吟的脸渐渐爬上乌云。
他想让江向逸跟他说晚安,想让他像平时一样对他好,但反复推敲两人这几天的情况,得出的结论都是:
江向逸在跟他冷战。
他头疼地揉揉太阳穴,黑软的发丝垂在一边,遮住了一点表情。
窦吟再一次看看对话框,这次运气好,他恰好看见了那行显眼的“对方正在输入……”。
窦吟屏气凝神,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屏幕。
“在写歌。”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最近这段时间,江向逸只要长时间不回,就会拿件所谓的正事搪塞。
但他还是吃下了这颗定心丸。
窦吟快速和他发了好几条,跟他报道自己今天的行程,还给他发去家里盛放的山茶花。
做完这一切,窦吟的心里轻松了些许。
江向逸可能也没有跟他冷战。
毕竟两人最近异地恋,连吵架的契机都没有。
万幸,可悲的异地恋即将要结束。
窦吟看看日历,距离两人约定的见面时间,还有差不多三四天。
可惜江向逸是和父母一起回来,他现在名不正言不顺的,江家爸妈也不知道他的存在,根本没法去亲自接。
所以就只能在第二天和江向逸见面。
窦吟趴在软乎乎的床上,脸颊埋在被褥里。
顺势揽过一旁圆溜溜的靠枕,上面绒毛细腻,很好捏。
他把这个想象成江向逸的脸,在上面啄了两口。
心里暗想,等哥哥回来了,一定要缠着他,把这几日的委屈全部都讨回来!
靠枕被他用力啄了啄,小小凹陷下去一部分。
窦吟把额头靠在那上面,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好想他。
真的好想他。
“笃笃——”
突兀响起的门铃声打破了思念,窦吟闭了闭眼,烦躁地问:“什么事。”
管家何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隔着遥远的距离,还有点不真切。
“少爷,窦先生要见您。”
伤口又开始泛痒。
窦吟沉默片刻。
在何叔即将再一次催促之前,深深吸一口气,从床上爬起来。
在见到江向逸之前,还有一些琐碎事情需要处理。
沿着漫长的走廊一直往下,沿途遇见的佣人都低垂着头。
在这个家里多年的经验积累,让他明白窦毅此时的心情该是相当不好。
事实上,也不需要猜。
最近这段时间,他做的事也没来得及跟窦毅讲。
等他走到一楼,看见端坐着的窦毅正细细地给桌上那盆文竹修剪,难得闲情逸致。
但当他走近后,窦毅抬头和他撞上,手上毫不客气地一剪,将那盆无辜的植物斩断大半。
他根本就没上心,这盆文竹有生命,也只是他发泄的工具。
窦吟走到他面前,冷冷道:“折磨它干什么,你又何必买。”
窦毅把那盆文竹推远,多年杀伐果断的脸自带威压感。
他紧紧盯着对方:“陈家明天来找我们谈赔偿。”
窦吟哪怕听见这句话,眉目之间也没什么反应。
自陈骁从监护室苏醒,他已经知道陈家会怒不可遏,马上来找自家的麻烦。
自家少爷被暴揍实在太丢脸,更何况还是在春节期间。挨这么顿打,一年的福气都没了。
他们难得来一趟H市就出这档子事,怎么也得把场子讨回来。
这件事还不能暴露在公众视野里,否则哪怕窦家低声下气地道歉赔钱,在网友们的眼里还是只会留下#陈骁被打#的印象。
从而成为他一生挥之不去的黑历史。
窦吟将那盆文竹抱远,省得他父亲脾气上头又把植物踹翻。
他说:“明天我去。”
窦毅听见他的承诺后,眉间的褶皱稍微松了松。
“你不需要低声下气。”
窦吟的手在文竹仅剩的半株上停了停。
又听见窦毅继续道:“这种事情不许出现第二次,否则你该怎么继任接班?”
那被拦腰斩断的半株虚虚地渗出液体,窦吟缩回手,没有去碰。
这件事情虽然没有在公众视野里传播,但小圈子都传遍了。
毕竟那天卡座上待着的权贵子弟,不止是陈骁和窦吟。
有人也偷偷拍了视频跟朋友发,一来二去,圈子里的人就都知道了。
更何况陈骁平时最爱发朋友圈,最爱出来浪,各种群里都活跃,春节拉了漂亮妹妹在群里几万几万发红包,做人做事都高调。
这下忽然沉默好几天,连平时跟他不怎么熟的人都觉得不适应。
骆云友就是其中一位。
他早上才从朋友嘴里得知这件事,打开对方发来的图片,看着陈骁被揍得鼻青脸肿,实在跟个猪头似的,忍不住乐了。
等看清揍他的人是谁,骆云友眉梢轻扬。
“窦家的窦吟?”
“是啊,听说他们下午还要去谈赔偿。就在州医院,你要跟我去探望一下不?”
写作“探望”,实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反正假期无聊,骆云友笑道:“行啊。”
他朋友雷亭跟陈骁家里有不少业务往来,从小也认识。这种关系,去探望一下也情有可原。
等两人带着花束和礼物走到医院,才发现这边有些不太对劲。
陈骁的那层楼,布下了层层保镖。
上次陈骁去AT,由于是玩耍性质,一个保镖都没带,结果被窦吟揍得半死。
雷亭饶有兴趣地在那群人身上打了个转,小声道:“这陈骁怕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谁没事来医院打人?这怕是要上社会新闻的。”
骆云友显然也发现了,思忖一下道:“说不定还是故意吓窦吟的,这些人随时可以把他绑起来让陈骁再打一顿。”
雷亭哈哈笑了几声,“窦吟这下惨咯。”
“怎么,他还能让窦吟下跪不成?”
“下跪不一定,但陈家那么好面子,肯定能扒掉他一层皮。”
两人都对这件事的结果很期待。
实话说,窦吟和他们不是特别熟。这人虽然在圈子里,一直有着超高的话题和热点,但毕竟年纪比他们小几岁,没怎么亲自接触过。
而且还在上学,人又生得美,自带一层朦胧的彩光。
倒是有不少女生对他有好感,这么个白白净净的美人,去哪都有人对他一见钟情,只是窦吟和异性的距离处理得更加疏远,几乎没什么人能近他的身。
这可把雷亭嫉妒坏了。
他花钱舔还不一定舔得到的女神,反而对窦吟投怀送抱,这种事情屡见不鲜,搞得他也没有主动去结交窦吟的意思。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就来到陈骁的病房。
窦吟当时揍他的时候,好几圈都打在面中,鼻梁都打断。现在只能憋屈地缠着一堆纱布,看起来跟个只缠了头的木乃伊似的。
他的病房里还有陈父陈母,两人都面色凝重,时不时看看时间。
哪怕看见他俩进来,也只是挤出了一个礼貌性的笑。
雷亭捧着花走到陈骁面前,实在觉得他这幅倒霉样难得,努力憋住笑。
“陈哥,你真是遭罪了。我带朋友来看看你,祝你早日康复。”
骆云友和他问了声好,把补品放在他堆满礼物的床侧。
陈骁骄矜地颔首,“行。你们放下就走吧,再过十几分钟,窦吟就得来给我登门道歉。”
雷亭点点头,“好嘞,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得到了精准的答案,他在走出门的时候都忍不住朝骆云友眨了眨眼。
两人根本没有离开医院,而是找了医院对面的咖啡厅坐着。
从透明的玻璃往外望,恰好可以对医院进出的情况了如指掌。
骆云友看了眼朋友圈,也有人在暗戳戳说这个事情。
其中有幸灾乐祸的,也有支持窦吟的。
对于后者,他其实也理解。
他点开陈骁的头像,这人难得沉寂几天,之前还真是天天发。
最近这段时间,窦氏在内斗的消息已经传遍,前几天的宴会上,陈骁不知抽了什么风,竟然给廖宇投了大笔资金。
这无疑是在挑衅窦吟。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打起来,但骆云友想想,如果在自己年纪尚小,暂时没法接手骆氏时,有集团的老人支持自家孩子夺权,还有外人给自己的对手大笔投资……
那他也会对那个外人反感。
哪怕不动手,也总想给他找点事干。
谁让他乱插手的?
只是陈家的确不是善茬,否则就养不出陈骁这样的倒霉孩子。
两人幻想了许多场面,陈骁那层楼防卫森严,脾气火爆的陈家父母也面色不善,外加一个心高气傲的陈骁……
窦家最有势力,那又怎么样?这次可是窦吟打人在先,陈家再怎么也要出口恶气。
要不然,他们以后怎么在圈里混。
窦吟这次去,就算不被打断腿,也得掉两层皮。
第63章 小豆
和陈骁说的一样,没多久,那辆熟悉的车牌就停在了医院门口。
他们赴宴多次,对窦家车牌一串漂亮的数字印象深刻。
果然,由跟随的保镖开门后,从车里走出一个身段极其优美的青年。
他的长发,用绸缎缠成马尾,更加显示出脖颈的纤细修长。
怎么看都是适合做模特,且需要被人娇养保护的料子。
骆云友想起视频里他那戾气十足的眼神,心里一讪。
可能这就是人不可貌相吧。
他冲窦吟的背影努努嘴,“瞧,好戏登场了。”
窦吟此行也带了保镖,个数不多,和陈骁的没法比。
他们一行人手上,竟然什么东西也没提。
打空手去,不敢想象陈家得多生气,估计鼻子都会被气歪吧。
雷亭连声啧啧,叹气道:“还以为这窦家未来的接班人是什么好料子,结果只有脸蛋漂亮。”
“三岁小孩儿都知道道歉得有诚意吧?他还不如不去。”
骆云友也笑了,“该说不说,这窦小少爷神经比钢筋都粗。那陈骁也是他能打的?原本大家还能仗着他年纪小,在他和廖宇里纠结,看要不要等他长大。现在这不是送人头了吗。”
两人哈哈大笑了一会儿,好像看见了窦吟进入龙潭虎穴,目睹一会儿悲惨的结局。
他们闲聊起别的事来,眼神时不时地在医院门口落落。
咖啡喝了大半,居然还是没有看到窦吟出来。
骆云友看看腕表,纳闷道:“怎么这么久?”
要是把他绑在那打一顿,也该打完了吧。
雷亭也奇怪地不住往医院望,他俩关注得这么紧,不像会错漏的样子啊。
“再等等吧,说不定在商量赔偿。”
这句话雷亭自己都觉得荒谬,窦家根本就不缺钱,来认错的话,对方哪怕狮子大开口,又不是给不起。
等咖啡见了底,两人又要了一份。
往杯中加糖,用小匙搅拌均匀,不断旋转凹陷的漩涡像会把人也吸进去。
骆云友忽然像想到什么,惊到:“不会打狠了,现在直接扭转去住院部了吧!”
“卧槽!”这个猜测太炸裂,雷亭道:“那两家不就彻底结仇了吗!虽然陈家大概率搞不过窦家,但也能让窦家元气大伤啊!”
骆云友连忙道:“没有没有,我只是随便猜猜。这也太久了,鬼知道他们在干嘛。”
“说不定——”雷亭本来还在绞尽脑汁猜,但他转头后,表情顿时就像见了鬼。
“我靠!!!你赶紧看门口!”
骆云友闻声望去,赫然看见,医院门口处,陈家父母连同脸上跟个木乃伊似的陈骁,居然恭恭敬敬地将窦吟送了出来!
他呼吸一滞。
眼前这和和美美的场景实在太过荒谬,甚至让他觉得很诡异。
嚣张跋扈的陈骁,明明挨了窦吟一顿打,居然还能这么谦卑地弓着腰,目送窦吟上车?!!
陈家父母可是放话要收拾窦吟的,在病房里神色也凶悍,哪里像现在这服从的样子?
而且,人家可是两位长辈,居然能对小他们这么多的窦吟恭敬?
太诡异了!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医院门口的景象,窦吟已经上了车,最后看见的是他飘逸的长马尾。
根据窦吟那么流畅的上车动作,和陈家人的态度,不难猜出窦吟肯定没有受伤。
那陈家是在干什么?
专门把他叫过来,自取其辱吗?
骆云友根本想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他转头看看雷亭,他也明显看呆了,愣愣地端着手中的咖啡,连杯外延流出了一点暗色的咖啡液都不知道。
窦家的车扬长而去,陈家人都还在门口目送,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证明刚刚的恭敬不是装的。
等那辆黑色的卡宴彻底消失不见,他们才慢慢回到医院里。
“天啊。”
骆云友摇摇头,“这窦家小少爷什么情况?……反正比我们想象中要不好惹。”
雷亭讪讪笑了笑,他和骆云友在背后吐槽的那些话现在还停留在耳边,打脸打得啪啪疼。
“唉,还好之前没得罪过他。不知道陈骁那些小跟班会不会跟着遭殃。”
两人对视一下,深深叹口气。
今天的经历太精彩了,他们甚至很想跑上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没等走出咖啡厅,他们就忍不住拿出手机跟自己的朋友分享。
“我跟你说,那个窦吟实在是太NB了!你知道他最近和陈骁的事情吧?!我和小骆今天在医院看见他完完整整地出来了,被陈家父母——还有那个陈骁一起亲自打拱作揖送出来的!”雷亭说得眉飞色舞,甚至还有点添油加醋。
他和陈家熟,和陈骁更是有很多共友。
经他这么一宣传,不到半天时间,几乎整个圈子的人都知道了。
所有人都炸了锅,尤其是当初那些打赌看热闹的,全都想不到剧情居然是这么个走向。
骆云友在当晚也收到不少人朝他打听的消息,全都对窦吟说了什么感到好奇。
他们玩得好的小群里,也疯狂讨论这件事。
“窦毅的儿子怎么可能单纯啊,我之前就说你们把他想太简单了,现在看吧!”
“所以他跟陈骁怎么回事?有没有人去打听下?”
“是不是因为最近窦氏的事情,窦吟在踩着陈家立威?”
“那陈家也得愿意让他踩啊!太不科学了吧。”
一条艾特他的消息赫然跳了出来。
“@骆你快透露点内幕给我们,雷亭说你俩可是一起的!”
骆云友苦不堪言,作为亲眼看到那个场景的人,他可真是太想知道了!他甚至特别后悔没跟雷亭一起在医院里待着,说不定还能打听到什么。
怎么就去了对面咖啡厅。
在这些吃瓜群众发来的消息里,有一条让他印象极为深刻。
那是一条财经新闻。
今晚才刚刚播报,从新闻诞生到他收到消息,不过短短的半个小时。
那是一则关于Z市新兴特区的报道,政\府会在这里建立一个新的经济区,花大量财力精力去提高Z市产值。
这个消息之前也不是没有传出来过,但他们盛传的都是Z市旁边的城市,根本没想到是Z市。
骆云友想到窦吟最后的那个背影,挺拔高贵,倨傲如冷霜之竹。
他……知道这个消息吗?
骆云友深深呼吸一口。他快速给朋友发了条消息。
“有没有窦吟的号?推我一下,我想认识。”
……
这两天手机不断地响,打开一看,又都不是江向逸发的。
窦吟看着涌出的好友验证,只觉得心里烦躁。
最想要的消息收不到,来的全是些不认识的。
他花了一点时间处理好这些消息,作为未来接手窦氏的继承人,和这些迫不及待想认识他的人相处,是必修课。
打理好一切,窦吟收了手机,和司机沟通后径直去了舅舅家。
开年到现在,他还没去过几次。
舅舅肖亮的年纪,比母亲小不了几岁,在海外读完博士后就留校任教。
今年过年,他家难得从海外回来,当时还是他帮舅舅,把外婆接到了家里。
只是窦吟跟他并不亲近。
当初母亲肖梅,为了爱情选择离家出走,和窦毅私奔。
那时窦毅已经在接手家里产业,婚后也将她带到海外。
肖梅在海外产下他后,就几乎没有再回国。
那时舅舅肖亮,正处于读书的年纪,两人在地球两端,和他见面并不多。
窦吟的思绪随着窗外的景色翻涌。
车开的速度不慢,将那江水和绿树混杂成了流线型,好像为记忆找到了一条回溯的路。
在家里,他可能只和外婆亲。
肖梅在产下他后,身体太过孱弱,他的外婆实在放心不下,唯一的女儿在异国病床上受苦。
所以哪怕家里有护工,外婆一把年纪,也要亲自远渡重洋照顾。
他最初有记忆的那些年,都是和母亲,外婆一起过的。
外婆很讲究,喜欢吃果脯,闲暇时候喜欢和肖梅一起研究厨艺,还带着他一起。他最初学会厨艺,就是被外婆带着的。
外婆在海外还学会了做甜品,每天变着花样烤小饼干和小面包,奶油和糖一定是多放的,吃在嘴里甜丝丝。
所以窦吟在小时候,一直比同龄人更胖。他发育得更迟一点,矮矮胖胖,看起来就像个小肉墩子。
可外婆却不想他节食减肥,窦吟至今记得她脸上慈祥的笑,说长大自然会抽条,如果不影响健康,比一般人胖一点,也没关系。
在庭院里,外婆和母亲喜欢侍弄花草,种了许多茉莉。
她手很巧,可以将茉莉做成手串或者项链,每到茉莉盛放的季节,满屋飘香。
那是他童年最美好的时光。
等后来母亲身体渐渐痊愈,外婆也就回了国。
一直到他读到初中,母亲意外病逝。
外婆大受打击,没几天就患上重病。
那时的他也不过十二三岁,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几乎天天都是以泪洗面。
家里安排他将学籍转回国内,不知道老人还能活多久,不如陪外婆好好走完最后的时间。
窦吟刚刚回到H市上学时,白天上课,晚上除了写作业,补华文,还要去陪外婆。
思绪至此,车已经稳稳停在舅舅家的小区内。
“少爷。”
听见司机的提醒,窦吟低头,慢慢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褶皱。
他跟随记忆往舅舅的那栋楼走去,但舅舅太少回国,他也忘得差不多了。
绕了半天,才到达正确的位置,窦吟停在舅舅家门前,按响门铃,心里没什么激动的感觉,甚至有些发麻的怅然。
等舅舅打开门,对他半生半熟地笑笑,这种怅然达到顶峰。
明明是亲人,怎么比陌生人还生分。
窦吟也勾起唇角,露出最习惯的温和表情,将手里的礼物袋递给他。
“舅舅,新年快乐。”
肖亮的视线在礼物上顿了顿,半晌,接过礼物,嘴里寒暄着:“来就好了,不用带什么礼物的。”
他现在已经结婚,舅妈是一起在国外读博认识的,这次也和他一起回了国。
舅妈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种种,笑得热情,从包里掏出一个红包。
“来,收红包。”
窦吟笑着摆摆手:“我不是小孩子了,不用啦。”
舅妈把红包塞到他的兜里,“你现在还在读书,那就是孩子。等以后工作了,我们就不给你发了。”
窦吟不再推拒,知道这个红包对方无论如何一定要给。
等舅妈把红包放好,有些抱歉地笑笑:“你看,前几年过年我们都没回,也没给你红包。这下给你补上。”
窦吟抿抿唇,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谢谢舅舅舅妈。”
他左右看了看,问:“外婆呢?”
这次拜访舅舅家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看望外婆。
她老人家在窦吟回国后,身体渐渐好转,只是老年又出现了记忆上的问题。
舅舅给他指了个方向。
“那间屋子里晒太阳。”
窦吟点点头,往他们示意的房间走去。
外婆正在躺椅上疗养院地休息,整个身子沐浴在金色的暖光中,照得银白的发丝都被染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倒流,窦吟看着她安闲舒适的样子,恍惚间好像回到了童年的那段时光。
他慢慢走上去,脚步声惊扰了外婆。
外婆睁开眼,强光刺激得她眼睛有些疼,于是稍稍从躺椅上起了一点身。
“小……豆?”
她仔细在窦吟的脸上打量了一下,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我们的小豆,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
窦吟猛地停住了脚步。
外婆这次居然没把他认错。
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外婆冲他招招手,示意他来身边。
窦吟嗓音艰涩,小声叫了句:“外婆……”
他坐到躺椅旁边的椅子,手不知所措地捏成拳头。
“外婆,现在已经是很多年之后了……我也长大了。”
外婆了然地点点头,视线在窦吟身上打转。
“小豆,长得真好看,长得像小梅。”
意料之中的名字还是让心里泛起阵痛,窦吟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外婆的眼神好像没有平时浑浊。她拉着窦吟问了好多个问题,在得知窦吟现在已经上大学,儿子也有了家庭,成为海外名校教授,脸上漾出心满意足。
窦吟此次来,是有一件很想跟这位亲人分享的事情。
原本外婆记忆混乱,他可以肆意开口,也不用担心刺激到外婆。
可现在外婆好像难得清明一点,要是把这件事说出去,作为老一辈人,外婆会不会觉得他是怪胎?
窦吟欲言又止,眼眸低垂,在一切宴会上都谈吐不俗的他,这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外婆伸手在他的头顶抚了抚,就像小时候一样。“小豆,有什么话要跟外婆说啊?”
“外婆……”窦吟咬咬唇,含糊道:“我有一个喜欢的人……我想跟你说,希望你能看见我的幸福。”
外婆惊喜得眼睛亮了一瞬,那因年岁而衰老的脸上浮现起喜悦,像过去每一次窦吟大口大口吃下她的糕点,像看见庭园的茉莉在雨后盛放。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小窦能喜欢的姑娘,一定很好吧。”
窦吟胸膛微微起伏。
他沉默了半瞬,拿出手机,恰好看见新的消息。
心中一动,快速点开那条消息。
是江向逸发来的。
他主动问自己,晚上要不要打视频。
窦吟忽然轻松地勾了勾唇角。可能江向逸也想他了。
他抬头,看着外婆探寻的眼睛,硬着头皮道:“不是姑娘……是我中学时的一个学长,长得很酷很好看,人也很善良,外婆,你会不会怪我?”
如他所料,外婆在听到他的话后怔愣住。
在他们那个时代,这样的恋爱恐怕就像违反天条。
虽然可以选择隐瞒,但窦吟不想骗她。
这是他唯一亲近的亲人,比跟父亲都亲。
他睫毛乱颤,垂下眸子,不敢去看。
心中渴望得到外婆祝福的念头,从他和江向逸第一次牵手后,就一刻不停地出现。
定好今天跟外婆坦白,可外婆居然恢复了神志,这如何不算一种老天垂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窦吟的心也凉了一半。
他有些僵硬地松开攥紧裤料的手,硬着头皮,抬头迎接外婆失望的目光。
但外婆却没有露出他想象出的表情。
她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手,声音中透着慈爱:“只要你快乐。”
她眼里闪着泪花,好像思绪被牵回了窦吟还是小豆的时候,那是遥远的十几年前。
“过去我常常想,我是不是不该把小梅逼那么紧。如果不是我们的反对,她也不会脾气上来,毅然选择闪婚,私奔。”
外婆叹了口气,悠长,“后悔一直折磨着我,如果重来一次,我也想跟小梅说句对不起。”
她好像已经想起了自家女儿的结局,抚摸窦吟的手不断颤抖。
窦吟察觉到她的脆弱,紧张道:“外婆,不要这么说,当时你们也是因为太关心,不要太责怪自己。”
外婆笑着摇摇头,温柔地道:“小豆,外婆希望你能够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做自己快乐的样子。至于其他人的眼光,那都不重要。”
窦吟眨眨眼,酸胀感带来几滴泪,随着他睫毛的轻扇,滚落到脸颊,很快汇聚到下巴,轻巧地砸到手背。
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他感到一种莫大的释然和轻松。这是他最想得到的新年礼物,也是外婆告诉他,还有亲人爱他。
外婆替他拭去泪,“好了,告诉我,你们是怎么相爱的?”
窦吟声音还有些哽咽,但不妨碍他一字一句慢慢说。
他还从来没有把这些告诉过别人,如此长的时间,都只是记录在小号里。
外婆听着他的叙述,时不时微笑,时不时点点头,就像听见女儿的初恋一样,沐浴在阳光里,让人浑身发暖。
“下次,把他也带来见我吧。”
外婆和蔼道。
窦吟咬咬唇。
心中不安的感觉又开始蔓延。
他感觉江向逸这几日在冷淡……可刚刚发来的消息,好像又是在想他。
窦吟不敢沉默太久,慢慢抬眼,对上外婆期待而关切的眼神。
他点头,轻轻应了声好。
第64章 金屋藏娇
午后的金色暖光渐渐西移,外婆一直坐在原来的位置,光线移开后,躺椅逐渐失去被光芒拂照的温热。
屋内开了中央空调,但外婆同时也开了窗,此时冬风倒灌,微微发冷。
他问:“外婆,我去把窗户关上好吗。”
得到外婆的许可,窦吟起身去窗户边。他关窗时,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以为外婆是想换个地方坐。
但当他转身,才看见外婆正走到床头的木箱,拉开上锁的抽屉,往里面翻找着什么。
窦吟愣了愣,“外婆?”
外婆佝偻着身子,从中取出一个小盒。
她抬抬眼镜,将小盒托到掌心仔细查看,那是个老式的红丝绒木盒,看样子有些年头。
“小豆,过来看。”
窦吟往前走去,垂在身侧的手被对方拉过,将那只红丝绒盒放到他的掌心。
“外婆,这……”
外婆嘘了一声,示意他打开盒子看。
窦吟有些迟疑地将盒扣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两枚银色素戒。
他连忙抬头看向老人,只听见她说:“这是我当年结婚时的戒指。本来是想传给小梅,但当初反对小梅恋爱,这对戒指也没送出去。”
她缓缓将盒盖关上,两只手托起窦吟的,关切地放在小盒上按了按。
“外婆现在也老了,没什么能给你的。”
窦吟心中一恸,那两只手苍老而温暖,贴在他的皮肤上顺着抚摸,慈爱的老人执意要他收下,是对小辈最真挚的祝福。
他久久说不出话,只是像小时候一样,将那小盒子抱得很紧,低下头坐好,由外婆抚摸他的头顶。
窦吟不知道外婆的病是间歇性恢复,还是彻底有了好转。
她年纪已经很大,十年前又生了重病,他也不敢去奢求这种清醒的状态维持太久。
他感觉,外婆已经有些精力不支。
思考伤神,想多了自然脑子晕。他到时正是下午,又聊了许久,现在外婆变得比刚开始要迟缓,一句话会反应很久。
窦吟为她披上小毯子,道:“外婆,好好休息吧,睡个午觉。”
等外婆躺在床上,他掩好门,和舅舅一家人道了别,坐车径直回到宅中。
家里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他在华美的大宅子里静静站了一会儿,想到江向逸曾经和他分享,家里写过年时的对联和种种,好像隔了两个世界。
客厅里只有何叔,看见窦吟的身影,主动道:“少爷,先生今天去加国谈合作,大约五天后回来。”
窦吟的眼神慢慢从远处收回。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他轻轻将头发拢至耳后,语气不咸不淡地宣布:“年后我就从家里搬出去。”
何叔迟疑道:“少爷,先生恐怕不会答应。”
窦吟嗤笑一声。
明明窦毅也常常不在家,又凭什么管他。搬去玫瑰园时甚至用威胁的方式逼迫自己回家,他已经成年,还要他设定条条框框。
“这不是他能干扰的。”窦吟说完就转身上楼,不等何叔再说什么。
他回到房间,打开自己的账户,里面又被汇入一大串数字。
这种情况太多,窦吟懒得数。
不用想也知道,是窦毅给他的表彰。
最近几天,同时解决了陈家和廖宇的事。
廖叔不仅争权失败,还在之前自愿放弃了股份,现在投资新城更是亏得让业内人咋舌。
廖宇灰溜溜地提交了辞职申请书,据说是拿了海外名企的offer当借口,要换个地方“高升”。
他本来是想在快毕业时再出现在公众视野,现在因为这两件事提前立威,让所有人都牢牢记住他的名字。
窦氏蠢蠢欲动的气氛彻底平息,这本来就是窦毅抛给他的任务,想看看他怎么解决。
根据窦毅给的数字,想来他一定非常满意。
窦吟退出账户的界面,点开微\信,他和父亲的对话还停留在几个月前。
如果没事,对方也不会联系他。
两人达成了这种默契,在相处二十年的过程中大多时候互不干扰,他就像窦毅专门为集团培养的接班人,作用只是为了继承。
窦吟慢慢踱回房间,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他打开屋内所有灯,将黑暗驱散,然后又习惯性打开那盏小夜灯。
他把外婆给他的那个红丝绒盒子放在桌上,将两枚银质素戒拿出来看。
一枚男款,一枚女款,简朴淳厚,虽然没有多余的花纹,但仍然能感受到其中数十年的爱情绵延。
窦吟拿起那枚女款,在自己的手上试戴,和预想中一样戴不进去。
男款是留给江向逸的,记忆中外公的身材并不算高大,那个年代许多人都缺乏营养,个子不容易像现在的青年高,于是他又戴戴男款,仍然有些难戴。
他小心地将两枚戒指放好,然后珍重地把盒子放到柜中。
窦吟拿出手机,江向逸今晚好像和他哥哥一起去散步,现在还没有回来。
一众列表里,虞城当初给他们仨建立的“吉祥三宝”群有十几条未读。
他打开那个群聊,弹出数张图片,都是在南澳的虞城跟他们分享那边的风景。
虞城:【这家咖啡厅还挺好喝咖啡厅.jpg】
虞城:【伯恩山!!!我看到了活的伯恩山,之前只有网上见过!】
窦吟打开他配的视频,镜头晃得不成样子,一只毛茸茸的大型犬连爪子也大大的,白白胖胖像山竹,虞城激动的声音从视频最初一直贯穿到结束,比那只伯恩山都兴奋。
再往下看,虞城又在吐槽这边景点能不能安装个电梯。
窦吟一下子笑了,回道:“你是不是想起雷峰塔了?”
虞城那个点正玩手机,秒回。
“……雷峰塔还是算了!张家界还差不多,那么高,没有电梯我真的不想爬。”
见窦吟在线,虞城乐呵呵去私戳他。
“最近和小逸怎么样?”
“还好,我们暂时在异地恋。”
窦吟回复完,退出看看消息,他和江向逸的上一条记录的时间,停留在三个多小时以前。
他犹豫了一下,指尖好像还停留着银色素戒的冰凉。
问:“哥哥……他最近几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是吗?”
虞城很快回复,“回我消息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你们发生什么了吗?”
窦吟道:“没什么。我只是问问。”
“我去帮你打听打听!放心,小逸绝对不是随便就不高兴的人。”
窦吟看着“正在输入中”这行字消失,虞城甩下这句话就没了音讯,应该是去帮他问了。
他垂下眸子,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盘旋不歇,手心也跟着发麻。
想抽烟的念头再一次出现。
横竖是在家里,身边也没有江向逸,窦吟静静从抽屉里拿出久久没有碰过的烟盒,抽出一支夹在指尖。
乳白色的烟雾被呼出,他轻轻掸掸烟灰,几缕夹在耳后的长发掉落,垂在脸侧。
尼\古\丁的作用并没有使心情好转多少,他等着虞城替他问出答案,沉静之下是汹涌的波涛。
燃了半支烟的功夫,窦吟如愿看见对话框出现正在输入。
他来了精神,调整了一下坐姿。
虞城:【你这段时间都干嘛了?】
【这是什么情况??】
【江向逸不让我告诉你,但是我】
几张报道的截图被甩了上来,照片里,赫然是他骑着陈骁揍的场景。
窦吟脸色骤变。
这明明是早就已经被压下去的报道,甚至才出来半小时不到,就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他怎么会有?
呼吸变得急促,胸膛剧烈起伏,这些日子惴惴不安的念头在这一刻成型。
这是江向逸发给他的。
——江向逸看到了。
最近这段时间古怪的举止全部有了答案——对,没错,肯定是他看到了!
窦吟胸膛上下剧烈起伏,迅速给江向逸按出拨打键。
他的手颤得厉害,还在燃烧的半截烟烫到手,留下一阵锥心的疼,最初好几次甚至都按错了地方。
等视频开始连接,窦吟紧紧闭上眼,忍不住祈祷。
求你了。
一定要接……
一定要。
不要不理我。
好在江向逸并没有拒接,等铃声响了小半曲,那张冷然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江向逸像刚回家不久,坐在房间的沙发上,他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T恤,手臂环着。看起来很酷,如果是平时,窦吟一定会撒娇着夸一声帅,但此时,感觉他这样就像审判生灵的阎王。
窦吟紧紧地凝视着屏幕,想和平时一样亲昵又自然地喊出那句“哥哥”。
可他开口时嗓子竟然哑得说不出话,一向引以为傲的演技,在被戳穿的那一刻毫无施展空间。
他哽咽好几下,反而先听见江向逸问:“怎么了?”
窦吟努力扯起嘴角,冲他微笑了一下,只是肉眼看着都僵硬。
“……哥哥。”
江向逸淡淡地“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
窦吟用快燃完的烟在手心摁下,被灼伤的疼痛让他呼吸一紧。
极致的痛感使得他冷静下来,慢慢找回平时的角色。
他微不可查地呼出一口气,嗓音温软:“哥哥,你是明天回来吗?”
“嗯。”江向逸端起一旁的杯子喝口水,“明天下午的飞机。”
“喔……”窦吟慢吞吞地将趴在桌子上,脸蛋压着手臂,抬眼看着视频上的江向逸。
江向逸静静地看他一眼,“你脸色很白。”
“……”
窦吟用手背轻轻碰了碰脸,说:“我,晚上有点冷。”
“去哪儿了?”江向逸重新抄起手。
刚刚那几张截图好像又出现在眼前,窦吟生怕他说出半点和AT沾边的位置,勉强道:“舅舅家,他们几年没有回国了。”
他说的是实话,不知江向逸会不会信。
他忐忑地等着,听对面说:“好。那等回来见。”
挂断视频的前一秒,窦吟的瞳孔骤然放大。
他看见江向逸对他微微勾起唇角,眼神却毫无温度,凉得如北极浩瀚的冰山。
那是冷笑吧。
他果然知道了。
手机屏幕恢复到聊天界面,短短几分钟的通话,漫长得像是一个世纪。
背后出了层冷汗,手心和指节的烫伤也隐隐作痛。
窦吟深深呼吸几下,根本不想处理那些伤口,任由其发红,疼痛,在皙白的手心指尖烙下狰狞而难看的印子。
为什么这么巧?
明明他才跟他最亲近的外婆说过,他终于找到了爱人。
窗外正在刮风,月亮也藏到了云层之后,屋内的玻璃窗反映出窦吟的倒影,现在又是茕茕孑立的一个人。
外婆给他的银戒此刻好像在嘲笑他的天真,挖苦他的操之过急。
窦吟起身,在房间里慢慢走了几圈。
明明最最期盼的,就是江向逸后天回来。
可现在却成了他不敢面对的。
江向逸到时候会怎么说?
骗子,令人作呕……也许都不会。
江向逸可能只会冷而酷地扔下一句“结束”,转身就走。
窦吟猛地仰头,伸手覆在脸上,好像这样就能将痛苦阻隔。
这个夜晚有人难以入眠,偌大的宅子静悄悄,连栖息的鸟儿都睡下,偶尔只有几声夜虫的鸣叫。
窦吟想到了一套办法。
眸子划过一丝冷意,心跳因刚刚的念头而复苏。
既然瞒不住,他也不会再瞒。
但如果江向逸执意要走。
他不介意金屋藏娇,再准备好道具。
跟他慢、慢、耗。
耗到他服软的那一刻为止。
虽然,凭着江向逸的硬骨头,很可能会一直执着,不肯认输。
但能留住人也好。
他无法忍受江向逸踏出门后拥有新生活,无法忍受将他遗忘。
无法忍受眼睁睁看着他走远,生儿育女。
既然总要和一个人携手一辈子,那么那个人为什么不是他,凭什么不能是他?!
烟头已经盛满烟灰缸,他将最后一根烟掐灭,带走了最后一丝希望。
第65章 不要走
江向逸的航班在下午,一家人出了萧山机场就径直回家。
原本回老家帮带孩子的黄阿姨,过完年也回来了,把家里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准备了口味清淡鲜甜的饭菜等他们吃。
江向逸吃了半碗,白灼虾五只,就着凤尾下肚。
他吃完便搁下筷子,淡淡道:“我吃好了,爸妈慢慢吃。”
江单梁婉玉脸上都有些错愕,黄姨自从回老家,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江向逸,看他吃得这么少,慌忙紧张道:“向逸啊,今天饭菜哪里不合胃口吗?跟阿姨说说,阿姨改进一下。”
江向逸礼貌地笑了笑,“好吃。只是我今天没食欲。”
“怎么了这是……”
梁婉玉按住江单,道:“可能今天又是坐车又是飞机的,小逸不舒服了。没事,那就让他休息吧。”
江向逸上楼,将行李拿出来整理。
衣服,鞋,全部归回到原本的地方,春节之前房间的样子被复原。
等他收拾到两个礼物盒,停在行李箱前久久没有动作。
两个盒子大小不一,他甚至都记得,当初是怎么把它们珍重地放好的。
江向逸缓缓把礼物拿出来,也没了想再次打开欣赏的心思,将其放到抽屉里。
等收拾完一切,已经是半个多小时过去。
从他下了飞机,就收到窦吟掐点的消息,问他是不是到了。
他回了个“嗯”,窦吟也没有多说什么。
现在看看手机,聊天界面空白一片。被他置顶的人这两天尤其沉默,也没有和过去一样,争着要来接他。
如果是平时,在自己回家之后,窦吟一定会在晚上悄悄来到满觉陇,两人在桂树幽影下拥抱。
窦吟还会卖乖讨吻,知道自己很吃这套,软着嗓子喊哥哥。
江向逸静静点开和窦吟的聊天框,他那抱着小猫的头像笑得甜美温柔,和他抽烟时不同,灌酒时不同,也看不出半点脸上沾着血,目光狠戾的样子。
指尖在那放大的照片中停留片刻,而后发送一条消息。
“明天几点见。”
他发完消息就去洗漱,等慢条斯理洗了个澡,窦吟已经发来回复。
“早上可以吗?想做饭给哥哥吃。”
“都行。”
江向逸回复好,眼神落在“做饭”那两个字上,问:“在我家?”
窦吟发来一个乖巧的表情包,默认了他的话。
他心虚时就会这样,只发表情包不说话。
隔着屏幕,江向逸仿佛看见了他低头,脸颊绯红的样子。
之前他给窦吟录入了指纹解锁,让他可以随意进入家中,看来他一直记得这件事。
江向逸想了想,打开电脑,调出一个监控。
那个新家的门前安装了摄像头,屋内倒没装。
把时间调成今天,再拉拉进度条。
下午,门前还真出现了窦吟的身影。
他手里提着几个口袋,不知道是不是食材。
没过多久,又有带着清洁用品的家政阿姨出现,窦吟开门把她们都迎了进来。
换任何人看,都会夸一句考虑得真周全,如果是以前的牧建元,可能还得来句“贤惠”。
之后窦吟就没有再出门,想也是直接住在那里了。
江向逸默不作声地关闭了监控。
第二天一早,江向逸吃过早饭,和父母道了声就驱车出门。
他不是喜欢将事情拖延的性子,倘若能早点处理,就早点处理。
只不过,必须面对面。
江向逸乘电梯上楼,他没提前告诉窦吟具体的时间,等到了门前,赫然看见几抹红。
窦吟不知是何时在门外贴好了春联。
写满展望和祝福的红色春联张贴在他的门上,让冷冰冰的门看起来温馨柔软,明明春节期间,他们只短暂见了那一次面,可现在却像一个和谐的小家,在这里团圆。
昨天是他第一次看监控,也只看了一天的内容,看到窦吟进屋后就关闭,之后再也没打卡。
不知道窦吟是什么时候来贴的。
江向逸脸上没什么表情,伸手指纹解锁,“滴”地一声响过。
推开门,身上围着小熊围裙的窦吟错愕地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锅铲。
江向逸抬眼看他,这位男朋友呆呆的,看见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想是没预料到这么早。
他的眼神在窦吟的围裙和锅铲上停了停,问:“现在就开始做饭?”
窦吟才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点头,解释得磕磕绊绊。
“我……想熬汤给你喝,要,要早点……”
“还有,想做甜品……”
江向逸换了鞋,转身关上门,屋内只有他们两人。
“要不要我搭手?”
窦吟迟疑道:“不用……我自己来就好,哥哥去沙发上坐着,好好休息。”
江向逸没有接他的茬,更没有听他的话去沙发。
他走到屋里,在厨房看了看,把那火给关了。
“咔哒”,火随声音而熄灭,刚刚冒出的热气消散在空中。
他扫视了一圈厨房,的确就和窦吟说得一样,这里备好了葱姜蒜,切了一半的排骨和正在腌制的肉,一旁的小盆里还有面团在发酵。
江向逸回头看他,“早饭几点吃的。”
窦吟愣了愣,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
“一个小时前……”
“好。”
江向逸缓缓转身,“那先别做饭了。”
窦吟的心越来越沉,强烈的预感使得眼皮跳了跳。
他看着江向逸倚住门框,明明许久没有见面,可也没有上来抱抱他,反而是这幅拷问的态度。
窦吟抽了抽鼻子,睫毛湿漉漉的,平直浓密,掉下泪来。
“哥哥,我错了……”
江向逸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认错挺积极。”
“说说看,错哪儿了?”
“啪——”
理智的弦断了。
最不想面对的事情,还是必须接受。
窦吟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脸上毫无血色,连嘴唇也被咬得发白。
他小声道:“我……我不该瞒着哥哥去喝酒……”
江向逸挑眉,“继续。”
“我其实酒量很好,但…我怕你不喜欢,我就装作不会喝……”
“但是我不常喝,就像我不常抽烟一样……呜…哥哥,我不喜欢抽烟喝酒,我没有想故意惹你不高兴……”
“先说错。”江向逸打断道。
窦吟哭得抽抽噎噎的,一句话要分成好几次说,江向逸就一直倚着门框,没有想安慰的意思。
“我也不该打人……”
“我没有那么柔弱,中学被欺负后去学了散打,呜呜……我不该把他打成那样……”
他以为到这里就结束。
可当他擦着泪,看江向逸的表情并没有丝毫缓和,心里颤了颤。
难道,还有?
果然,江向逸皱眉道:“继续。”
窦吟抽噎一下,“没有了……”他伸手想去牵江向逸的衣角,可被他拍开。
被打到的地方刺密地疼。
窦吟错愕地抬头,和江向逸那双略有不耐烦的眸子撞上。
泪水从眼眶不受控地滑落,嘴唇也颤得不成样子。
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迈了一步,被江向逸的后退蛰伤。
眼前变得模糊,他甚至没有意识到那是自己的泪水,低下头用力擦过眼眶,平时常常带笑的桃花眼被他擦得一片红晕,可那泪水就是止也止不住。
还有?
他还知道什么?
窦吟艰难地调整着呼吸,这个念头如鬼魅一样纠缠,无数过往的蛛丝马迹在叫嚣。
他咬咬唇,咽下哭腔,道:“我不该把付鑫逼退学,呜呜……可是我不喜欢,不喜欢他造谣哥哥人品不好……”
“我也不该不经过你同意,就去处理那个主播,和他请来的人。”
“我不该花钱买loong的游戏号,哥哥打游戏的那个好友其实就是我……”
“我不该瞒着你我是sing……哥哥,我真的喜欢你,看见你爆红的时候我嫉妒得快疯了,我不想那么多人看你,可是我也想看看你……我……”
他陷入回忆,哭得梨花带雨,丝毫没有看见江向逸的眼角挑了挑。
江向逸沉声道:“给我看看。”
窦吟有些迟疑地看他,但依旧沉默地哭着。
那个账号记录了很多……他不敢给江向逸看。
可江向逸面色越来越凝重,甚至有了想走的动作。
窦吟急忙将他拦下,主动把手机递到他面前,忙道:“哥哥!我给你看,但是……”
他咬咬唇,“但是你看完后能不能……不要讨厌我?”
江向逸没有理会他,径直拿过,看窦吟已经为他打开账号。
之前sing一直是个私密账号,哪怕想关注也必须经过对方同意,这么久了粉丝数量一直是零。
江向逸也就从来没有看过那里面发过什么。
里面只有一条动态,江向逸点开,微微怔了一下。
那是一张远景照,根据角度,像在偷拍。
图上的他还穿着校服,背着电吉他走在回家的路上。
拍照的人似乎离他很远,以至于像素有些模糊。
但尽管如此,还是阻挡不住扑面而来的青春感。
通过那个琴包,江向逸一下就认出了是自己高一的时候。
这张照片,已经这么久了。
江向逸没说话,忽然又发现一个点赞都没有的动态,评论区居然有数千条。
他点开评论区,看见最新几条,本就冷然的脸逐渐凝固。
【腰好软……】
【亲到了。想一直亲。】
【果然我容易得寸进尺,也怪哥哥太宠我,太想到下一步】
【发的帖子起作用了,大家都认为我们是一对】
【好想()哭他啊】
【哥哥会是什么表情呢?光是想想都受不了了】
窦吟本就知道里面密密麻麻都写着什么,看江向逸凝重的表情,嘴唇咬得快要出血,可脸上却忍不住浮上一层羞愧难堪的薄红。
“哥哥……”江向逸看了许久,久得窦吟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低声唤道。
江向逸将手机扔给他,转过头根本不肯再看。
“cp帖都是你发的吧。”
窦吟吸吸鼻子,坦白道:“对……”
那个时候网上许多都是造谣江向逸私生活的内容。
他太容易嫉妒,根本无法忍受江向逸的名字和别人的放在一起。
反正他们都是要在一起的。
那为什么不能早点让所有人知道呢?
于是他发布了好几个cp帖,甚至还找了摄影师偷拍,放到楼里,果然引来很多人关注,甚至有了cp粉。
窦吟哭了太久,已经由一开始的嚎啕转为呜咽。
他用力擦擦泪,抬眼看江向逸,那人的表情仍然没有丝毫缓和。
江向逸说:“还有。”
窦吟慢慢眨了下眼,一时间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难堪道:“哥哥……几乎就是这样了。”
江向逸有些烦躁地蹙起一点眉头,“不止。”
他的声音有些失望,“如果你还是想不出来,我们就到此为止。”
“不要!”窦吟的声音有些尖利,他快步上前紧紧攥着江向逸的手,生怕他下一秒就离开。
“我说,我都说!”
窦吟咬牙道:“我……我比你想象中要坏,要凶,没有那么单纯,也没有那么纯情,我只是觉得你喜欢这样的——以前你给同学写同学录,我都看见了,你喜欢的女歌手就是这样的,我没有想故意骗你,我只是想你更喜欢我……”
所有心里话和盘托出,窦吟已经绝望地闭上眼。
还有一个方案,最后一个备选方案。
那个房间已经准备就绪,如果江向逸要走,他就动手。
但,在此之前,他还想再赌一把。
——赌江向逸会不会心软。
已经到这个程度,撕下所有的面具也无所谓了,窦吟自暴自弃道:“我不是你喜欢的小白花。我是窦氏集团继承人,早就在接手集团的事务,我做得很好,最近刚刚立威,计划稳步推进,我只是在装,我怕你不喜欢。”
嗓子眼感觉一直堵着东西,窦吟难过地抽噎了一下,低着头根本不敢看江向逸的表情。
“哥哥……我真的很爱你,很爱你很爱你,你不要抛下我,好不好?”
头顶上,飘来一声轻微的叹息。
下一秒,他攥紧江向逸的手被残忍无情地拽开。
江向逸下了很大的力,窦吟本来哭得快没了知觉,被他这么用力一拉,整个手腕都发疼,感觉骨头都被捏肿。
他怔怔地看着江向逸,那人只是冰冷地瞥了他一眼。
转身。
他要走了……
他不要我了!
窦吟眸子重颤,跟随本能整个人缠上去,从背后紧紧抱住江向逸,像要把他融进怀里。
“不要走!!!”
窦吟将头埋在他的颈窝,崩溃得再次大哭。
他哭狠了,脸上高温,湿漉漉的泪水和滚烫的脸同时刺激着脖颈,惹得江向逸一阵鸡皮疙瘩。
勒住他的手实在太紧,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挤出来。
江向逸放松了一些,试图暂时不去刺激这个小火车一样的哭包男友。
他重重叹了口气。
“想什么呢。”
“看你哭得快脱水,去给你倒杯水而已。”
第66章 给我好不好
只是去……倒杯水而已?
窦吟哭懵了,第一反应都是听错。
手依旧紧紧缠着江向逸不放,埋在颈窝的头蹭蹭,将泪水都淌进江向逸的锁骨里,快汇成一条小小的湖泊。
江向逸曲起胳膊,反手在他的头上摸了摸。
“乖,先放开。”
那个字好像有魔咒,窦吟听后真的乖乖放手,他不敢不再听江向逸的话,但也真的怕他走。
等江向逸去客厅给窦吟倒了杯水,转头就看见他堵在门口,倔强地垂着眸子,看起来既委屈又固执。
江向逸清淡地瞥他一眼,径直在沙发上坐下。
他轻抬下巴,道:“过来。”
窦吟的手虚虚握着,一张小脸落满泪痕,鼻头都红了。他身上还穿着那件小熊围裙,看起来有点傻,还像被欺负的小媳妇。
江向逸被他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激得心疼,又想给他个教训,让他如实坦白。
可说来说去,也没有说到点子上。
这个小男朋友,平时都聪明,瞒天过海也容易。
偶尔笨笨的。
窦吟几乎是紧贴着他坐下,一坐下,又忍不住缠上来,两只手环着他的腰,作势又要把小脸往他肩膀埋。
“停。”
江向逸及时制止了他的动作,声音冷峭。
窦吟猝不及防被阻止,一双垂着的桃花眼又开始蓄泪,被一块白色“啪”地拍到面中,打断施法。
凉凉的,他取下一看才发现是湿巾纸。
“擦擦。”江向逸道。
等窦吟把脸上的痕迹擦干净,一张小脸恢复到平时漂亮的模样,又因伤心欲绝多了易碎感,无比惹人怜。
他接过江向逸递来的水,闷闷喝了几口,总感觉江向逸的态度和他预想中的太不同。
他总怕自己是自作多情,和江向逸在一起恐怕也不过三个月,如果对方想放弃,实在太容易。
窦吟踌躇片刻,还是问道:“哥哥……你还要我吗?”
江向逸挑眉看他。
“乖宝怎么一点也不乖?”
窦吟脸上霎地一白,好像明白了答案。
他有些拿不稳手上的杯子,颤抖着问:“我不乖,你就不喜欢我了?”
说完又噤声,他明明知道这个答案。
现在何苦还要说出来自取其辱。
江向逸却伸手握住他,恰好按到前两日尚未痊愈的烫伤。
窦吟疼得吸了口气,虽然他极力遮掩,但仍然被江向逸发现端倪。
他想用力缩回手,但江向逸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手被江向逸用力扯过去,翻来覆去检查。
他听见带着怒气的质问:“你的手又是怎么回事?”
又被发现了。
在他面前,自己肯定像个变态吧。
本来就像,现在看见伤口,肯定更加落实了。
事已至此,窦吟决绝地闭上眼。
只能用备选方案了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这些天的委屈大肆说出口:
“我拿烟头烫的。你不怎么理我,我气得要发疯,我只能拿烟头烫!”
“看见我不是你期待的样子你很失望吧?!你还没回答我,我不乖,你就不喜欢我了?!”
“你还说你爱我,骗子!你爱我就像爱小猫小狗,是不是必须乖才爱,不乖就不爱?!”
“但我不乖。我不是乖宝,我想要你想得快疯了,江向逸……”窦吟越说情绪越激动,到后来竟直接掰过对方的脸,他眼眶布满红血丝,偏执而绝望,像在深渊中挣扎,逼迫江向逸看他。
江向逸被迫和他对视,聆听他丑态毕露的剖白。
但下一秒,窦吟所有音节骤然消失。
江向逸吻住了他。
这个吻维持的时间极短,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好好品尝,对方就抽身而出。
江向逸退回去,说:“话真多。”
窦吟怔怔地看向他,那张熟悉无比,从中学注视至今的脸依旧凛如秋霜,可他目光一转,一下瞧见他有些泛红的耳尖。
一瞬间福至心灵,窦吟紧张得好像被命运的厚礼砸中,他攥紧江向逸的衣角,小声道:“哥哥……”
江向逸没有再甩开他,只是浅浅叹了口气。
“你根本没说到点上。”
“打人这件事情,我完全不生气。”
江向逸缓缓道,“我反而觉得你做得对。谁欺负你,你就要反抗,绝对不能让人骑到你头上去。
“我知道你不会随意打人。”
“所以,一定是他过分,惹你生气。”
“反抗的感觉很好吧。”
江向逸勾勾唇角,看着窦吟的眼神带上几分调笑。
“还有……你动手的样子,很迷人。”
窦吟张张嘴,嗫嚅着想说谢谢,但嗓子喑哑,说不出话。
他深呼吸几口,很少听见江向逸说这么多话,此时一个一个音节在他的脑海里重复,回荡,他好像被过量的幸福砸得有些头晕眼花。
窦吟攥紧江向逸衣角的手又用力几分,将其捏出褶皱深深。
“哥哥觉得我……迷人?”
不仅不讨厌我,还觉得我迷人?
“嗯。很漂亮。”
“挥拳的动作也很美。”
江向逸毫不吝惜赞叹,脑海里回忆起他看到的照片和报道,第一次见到时就深深被吸引,感觉身上的血液又开始沸腾。
窦吟脸渐渐又红了,他心脏狂跳,没想到自己那么不堪的一面,居然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接受了。
可他还是迷茫。
“那……那哥哥为什么生气?让我好伤心。”
江向逸叹口气,在他的头发上揉了一把。
“我气你不告诉我。”
“被欺负了也不跟我说。你把我当什么,有把我当做你最亲近的伴侣吗?”
见窦吟的眼神逐渐清明,江向逸继续道:“以后被人欺负这种事情,都要告诉我。”
“如果我在场,只会帮你一起揍他,决不许你受欺负。”
他说话时嗓音缓而低,窦吟靠在他身上,只感觉自己的胸腔跟着共鸣,发颤。
眼眶酸涩,却渐渐没了一开始的绝望,江向逸说得那么认真,让他重新燃起了一点小小的火焰。
一点火焰就足够,点燃勇气,爱蜂拥而至。
窦吟揉揉眼睛,将最后那两颗泪擦拭干净,轻轻道:“哥哥,我知道了。”
“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保证我会很乖很好,一直听你的话。”
“你还是没明白。”
江向逸放弃和他对话。
“我不需要你乖,做你自己就好。”
他干脆起身去拿纸巾,擦拭原来砸到锁骨的濡湿。
“重新相处,以你最本真的样子。”
哄到这个程度,真心话全部摊开,窦吟也可以好好和自己相处了吧。
他将揉皱的纸巾扔进垃圾桶,转身,看窦吟已经慢慢卸下防备。
依旧漂亮,但全然不是过去那种无害又清纯的模样。
窦吟坐在沙发上,背脊微微弯曲。他肩宽腰窄,气质美得锋利带刺,具有攻击力。
明明是放松的姿态,却让人隐隐有些忌惮,好像他蓄势待发,随时可以咬断你的脖子。
眉目间的英气彻底盖过之前刻意的雌雄莫辨,哪怕披着长发,也像不容侵犯,领地辽阔的狮王,或爆发力十足的豹。
他们离得不远,窦吟身上迸发的强烈进攻性,让江向逸也有些被刺激,血液逐渐沸腾。
不得不承认,如果以前只是出于强者对弱者的保护欲。
那么,现在这个真实的窦吟,使他身上每个细胞,都燃起浓浓的征服欲望。
原来窦吟毫不收敛时,竟然是这样。
江向逸缓缓动了动喉头,都是成年人,窦吟的眼神他全然能读懂。
那只豹起身,朝他迈步。
大手将他拥入一个密不透风的怀抱,吻铺天盖地袭来,气氛如点火一般迅速升温,几步之间竟已经被推至墙角。
身后是坚实的墙,令他无处可躲,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个汹涌的吻,如野兽一般,在他的唇腔中攻略城池。
江向逸很快反应过来,不甘落入下风,两个男人大肆争夺着主动权,谁也不肯让步,让这个吻越发猛烈,哪怕咬出一点血,淡淡的血腥味更加刺激着荷尔蒙。
一只大手紧紧地箍着他的腰,将他固定在墙角。窦吟极其用力,像是刻意要在那截精韧的腰肢留下自己的掌印,另一只手在他的身上大肆亲昵,眼看就要顺着伸到更深处。
江向逸被忽然灌入的冷风,刺激得生理性颤抖一下。
他抬起一点眼皮,看窦吟平直低垂的浓密睫毛还挂着一点泪痕,湿漉漉地粘成几簇,脸颊早已泛起兴奋的潮红。
情感上想忠于身体的欲\\望,但江向逸还是伸手抵住他贴近的小腹,将两人拉开一点距离。
“哥……”窦吟哑着嗓子,难受得要紧。
他不明白江向逸为什么又忽然推开他,低头又要去亲。
在嘴唇快贴近的时候,被江向逸用手心阻挡住。
“哥……”窦吟将头埋在他颈窝,手在腰上抱得很紧,甚至勒得江向逸有些疼。
窦吟深深吸了口气,鼻腔里都是江向逸的古龙水香,嘴唇触及的皮肤一片温热,他简直想立刻狠狠咬上去。
脑海里出现江向逸刚刚告诉他的“做自己”,窦吟不再犹豫,张口在他的锁骨处啃咬,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带痛的吸气。
“哥哥,给我好不好?”
他被折磨惨了,无情的话语劈头盖脸朝他砸来:“接吻可以。至于那个,现在不行。”
窦吟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他,明明江向逸嗓子喑哑,也深陷情欲,他想来想去,意识到可能又是因为没有辅助。
哥哥估计还是认为在上面,这次来之前没准备辅助,怕伤了自己。
“不需要那些。”
他干脆不和江向逸商量,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扔进房间。
被欲\\望冲昏头脑,窦吟居然忘记了这是自己精心布置过的。
等进入房间的一刹那,他和江向逸全都僵住了。
“……”
江向逸扫过那充满危险性的床铺,往前迈几步,随手拿起一个工具,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
窦吟缓缓合上眼。
完了。
荷尔蒙被突如其来的羞耻感吞没,他简直不敢去看江向逸的表情。
他感觉整个人都麻了,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摆。
这个方案的初衷都是认为江向逸会扔掉他,但哪怕重来一万次,他都想不到对方会给他这样的答案。
“哥……”窦吟重重叹口气,眼睛紧闭,等待江向逸的宣判。
江向逸轻笑一声,把手里的东西扔到地上。
“还想把我关起来?”
“胆子挺大。”
窦吟感受到江向逸在向自己走来,脚步声在寂静的房间清晰无比,而他身上好闻的香味也越发靠近。
一只手轻轻挑起自己下巴,逼迫他仰起一点头。
“我准了。”
窦吟猛地睁眼,对上了江向逸那似笑非笑的眸子。
再也忍不住,将人扔上去,任由情潮泛起浪。
江向逸被他压着,却不着急,反而捏起他的一缕发丝,在唇边轻轻吻了吻。
窦吟伏在他的耳畔,亲昵地与他耳鬓厮磨,嗓音磁低,在耳边发酥。
“哥哥……别只亲头发,也亲亲我。”
江向逸伸手摁下他的后脑勺,比刚刚的深\\吻要更深情。
他感受到窦吟的手越发不安分,心里略微觉得不对劲,但这是第一次做这类事,加之两人都是大男人,在大脑缺氧中默许了窦吟的做法。
等前\\\戏差不多,江向逸决定夺回主动权。
才发现整个事态超出了他想象。
窦吟太猛太急,他根本无法挣脱对方的束缚。
眼看着情况马上急转而下,江向逸迅速偏头,制止了窦吟的亲吻。
胸膛剧烈起伏,两人的眸子都蒙上水光,窦吟脸上兴奋的潮红丝毫未褪,甚至更加明显,整个人看起来病态,眸子深沉。
脑海里忽然冒出他不久前看见的sing账号。
里面条条呓语痴迷,露骨,全是窦吟的心声。
等等……
他之前看得太急,竟然好像错过了什么。
窦吟说的是,【好想()哭他】。
江向逸难以置信地看向他,沉声道:“你在上面?”
第67章 栽了
窦吟轻笑一声。
他脸上潮红乍现,疯狂地散发着占有欲,邪气十足。
和过去腼腆的小白花判若两人,甚至因此时姿态太舒展,还有隐隐压过江向逸的趋势。
听了对方的话,他不怔不羞,手像蛇一样滑动,往下探去。
“咔哒”。
金属扣解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无比刺耳。
“是啊。我说了,我早就想()哭哥哥。”
他慢条斯理地将那条剥下,动作不像在执行欲\\望。
倒像在为自己精心准备一道美味珍馐。
“哥哥想在上面,也可以啊。”
“喜欢脐橙的话。”
浪言浪语冲击着江向逸的耳膜,他难以置信,这些话居然都是从他那个腼腆可爱的小男朋友嘴里说出来的。
几秒钟的愣神,已经被窦吟抢了先。
那处脆弱被控制,他从喉咙里滚出一句低吟。
下意识闭紧眼,颤抖的睫毛像一只翻飞的蝶。
窦吟也被刺激地呼吸一滞。
从来只是存在于想象中的美景,有朝一日居然真的变为现实。
他加快了手上处理珍馐的动作,低头在江向逸的眼睛处轻吻,嘴唇贴紧的瞬间,感受到对方难以抑制的颤动。
这无疑为他增加了信心,心中的狂喜和疯狂完全融为一体,催促叫嚣着让他快一点,再快一点。
这个人,马上就可以被他据为己有。
几秒的时间太快,江向逸很快就从刚刚的震惊中反应过来,迅速而果断地开始和窦吟争夺主动权。
场面顿时变得混乱起来,两个成年男人的身型体能都相差无几,江向逸刚刚才从他身下翻上去,又被扑在床\\榻,狠狠按住手腕。
事态越发焦灼,气氛的火药味和荷尔蒙越来越浓烈,一点火星就能爆炸。
窦吟过去给他留下的乖巧温顺,让他印象太深刻,哪怕现在重新做回自己,也不过短短的半小时。
江向逸从来没有想过会争夺不过窦吟。
所有委屈、绝望、狂喜、劫后余生的剧烈情感冲击着窦吟的大脑。
无数情绪急于找到一个发泄口,催逼着他去索取占有。
几个回合过去,如愿以偿。
身下的人胸膛剧烈起伏,两只手腕被自己一只手锁住,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和凸起的喉结。
他朝着那一处,咬了下去。
将江向逸难以自制的呜咽吞进嗓子里。
……
一阵灵与肉的碰撞后,米白色的被单上搭着一条手臂。
久久没有人出声,只有不规律的喘息,在平复那几个小时的激烈。
等他们彻底结束时,已经饕足得说不出话,身体发酥。
江向逸浑身都湿漉漉的,一层晶晶亮亮的汗,像一条美人鱼刚刚从海里捞出来。
窦吟伸手揽过他,触感细嫩湿滑,让他心里既满足又心虚。
他小声辩解:“哥哥,你说让我做自己,我就做了……”
江向逸深吸一口气,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过身去。
一副恼极了,不想面对他的样子。
窦吟像翻回锅肉那样,握着肩膀把他翻了回来。
对上江向逸冷冷的眼神,窦吟腆着脸,不依不饶地贴了过去。
他在对方的额前和眼睛都落下吻,哪怕被不耐烦地推开一点距离也不气,只是更用力地抱紧。
等怀里被填满,忍不住发出一声满意的喟叹。
多年美梦成真。
他在刚刚拉着江向逸多来了几次,直到看见对方实在耐不住,才结束这场征伐。
那堆道具一个也没用上,窦吟的眼神在它们上打转,思考着哪些要不要丢掉,或者下次可以在里面选一个玩。
江向逸被他箍得受不了,甚至很不能理解。
明明过去看着那么柔弱,现在这么大的力气,根本不知道是从哪来的。
太狠了,搞得他身上火辣辣地疼,本来心里就憋着一点火,干脆“啪”地打掉窦吟的手。
差点没把人踢下床。
窦吟摸摸手背,也不喊疼。
吃了顿大餐,才不在这些小地方惹人讨厌。
连江向逸瞪他,他也甘之如饴,甚至觉得那双眼皮窄长的眼睛带着愠色,要更动人了一些。
他乖巧地伸手去帮江向逸揉揉,“哥哥,我给你按按,这样舒服一点。”
江向逸冷笑一声,“知道还故意那么用力。”
在他的身上按摩的人动作停了停。
“哥哥,好可爱……”窦吟的声音小小的,语气带上了一点诡异的兴奋。
“……”
江向逸摆摆手,任他继续。
窦吟尽心尽力给他揉着,不自觉抿起笑。
不管别人觉得哥哥有多高冷多酷,他就是觉得很可爱啊。
而且刚刚哥哥明明也很爽,看见自己真实的样子,反而更动心地眼睛亮了。
他们的喜好点也太奇特了。
可能这就是绝配吧!
他想得入神,听见怀里人的肚子传来一阵“咕噜”声。
“……”
“我马上去给你做饭!”窦吟掀了被子下床,拖鞋被他甩了老远,左顾右盼去找。
江向逸闭闭眼,认命地睁开,一眼就看见窦吟挺括的背肌和宽肩。
流畅的线条一路蔓延向下,可以看得出久经锻炼的身体爆发力十足,是比国际男模还好的身材。
当初看他滑雪技术那么好,就该意识到不对劲。
这种对核心要求高的运动,再怎么样,窦吟都不可能是白斩鸡。
只是认识这么久以来,窦吟一直穿得保守,更别说在他面前裸露身体,他根本想不到窦吟体能居然这么好。
他抚了抚自己的腹肌,默默定下了多去健身房的计划。
门外传来一阵乒铃乓啷的声音,估计是又开始做饭。
刚刚怕自己肚子饿,急急忙忙冲出房间,这才有了一点过去那朵清纯可爱小白花的影子。
他沉默地低头看了眼身上的咬痕,然后,长长叹了口气。
唉。
养的小白花,真的基因突变成猎豹了。
江向逸在床上躺了许久,等待剧烈的心跳慢慢恢复正常。
房间的空气,还弥漫着刚刚情\\欲的味道,和身上异样的感觉一同提醒着他,这里发生过什么。
第一次,在各种意义上的大开大合中激烈结束。
江向逸喉头滚了滚,随意捞起一件衣服披上,想去把窗户打开。
只是下床后才发现,这件衣服还被扯坏了几颗扣子。
“……”
床铺和地上一片凌乱,他再次闭了闭眼,不想多看。
甚至放弃了请家政的打算。
他想:“一会儿吃完饭,全都让窦吟收拾。”
江向逸慢慢走出房间,推开房门时就闻到了香味。
几个小时的体力消耗过大,已经有些饿,窦吟厨艺本就精湛,现在忽然闻到今天饭菜的香味,肚子的馋虫被彻底勾了出来。
听到脚步声,窦吟回头,眼神在江向逸松垮的衣服,和身上密集的吻痕咬痕上停住。
他眸子沉了沉,想到什么,回头检查了一下锅,解释道:“哥哥稍等一下,很快就好了。”
“只不过甜品没来得及做,哥哥先吃着垫肚子,等吃完了我再慢慢弄。”
江向逸“嗯”了一声,抄起手臂,也同样挤进厨房。
扫视了一圈厨房里的情况,这么短的时间,窦吟已经接着早上的步骤,有条不紊地烩鱼片,洗净芦笋切丝。
看起来工工整整,赏心悦目,美观得可以去拍美食vlog。
水声停止,他的视线逐渐转移到,那双刚刚清洗完刀具的手上。
有一件事情,还没来得及处理。
等窦吟合上锅的盖子,伸手在小熊围裙上擦了擦,江向逸握住他的手腕,把他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
窦吟顺着他的力道,挨他很近。
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眼睛亮了亮。
他扭捏和羞涩地撅起嘴,闭上眼,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
这倒和过去挺像。
江向逸默不作声,把他的手掌掰开,再一次看见了那几个被烫伤的痕迹。
他一直记得刚刚在运动的时候。
他和窦吟十指相扣,可能因为太用力,不小心挤压到伤口,引来对方一阵压抑的吸气声。
虽然很低,但他对听力敏感,还是听出了异常。
现在想想,不知道得有多疼。
他眸子低垂,翻来覆去检查,看不出什么情绪。
窦吟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吻的落下,睁眼看见江向逸神色淡淡,正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的伤口。
心里又被揪紧,忙安慰道:“没事的哥哥,我现在不疼了……”
江向逸看一眼锅,“还要多久吃饭?”
窦吟愣了愣,“焖十几分钟。”
“嗯,先跟我来。”
江向逸把他牵到沙发上,从家里拿出医药箱。
他翻找出烫伤药膏,这些在家里都是常备药,将其细细涂抹在窦吟的手上。
“以后不能再伤害自己。”
江向逸的语气肃穆,刚刚使用过度的嗓子略带沙哑。
窦吟连忙点头。
烫伤膏凉凉的,抹在手上很舒服,将那几个丑陋的疤痕遮盖住。
指节被烫到的地方也得到了仔细的照顾,江向逸的手微微发热,药膏顺着他的指腹旋转,被体温融化。
那几块地方慢慢发热,做饭时偶尔的刺痛好像也消失不见。
江向逸涂得缓而慢,睫毛低垂,偶尔轻轻扇动一下。
窦吟眨眨眼,感觉呼吸都逐渐和他同频,一股暖流从心头溢出。
被这样悉心对待,有一种全身心,都被好好照顾着的感觉。
他小声道:“哥哥……不用涂那么仔细,一会儿还要洗碗……”
握着他的手用力捏了捏,让窦吟马上闭上嘴。
江向逸抬头看他,“我洗。”
手上的动作继续未停,“这两天再买个洗碗机。”
窦吟猛地抬头。
他小心问:“哥哥,你是说,我们年后就一起在这里住了……是吗?”
江向逸瞥他一眼,继续给他手上涂药,没说话。
这就是默认了。
窦吟不顾刚刚涂上去的药膏,纤长的手指顺着江向逸的指缝一路向上,和他十指相扣,将间隙填得很满。
男人的手并没有那么柔软,扣紧之后,甚至能感受到两处骨节的硌手。
对方“啧”一声,说:“白涂了。”
窦吟没有撒手,而是依靠在江向逸的怀边,他的锁骨布满咬痕,都是自己的杰作。
锅里闷着的菜肴传来阵阵鲜香,客厅里是自己布置的鲜花。
一切都温馨得犹如梦境。
恍惚间,那件事情真的被揭过,结果和他预想完全相反。
反而为他带来了,家一样的感觉。
窦吟的眼神晦涩难明,眼眶酸涩。
江向逸任他靠着,被捏紧的手微痛。他空着的那只手把药膏放下,去摸窦吟的脸。
触感温凉。
“又哭了?”江向逸迟疑道。
窦吟摇摇头,贴住他捧着自己脸的手。
他仰头看着江向逸,神情专注得像在起誓:“江向逸,你再等我一段时间。”
这句话没头没尾,江向逸轻轻扬了一下眉梢,等他继续往下说。
但窦吟却不再继续。
他在江向逸的手背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起身,穿着那件小熊围裙,一路到厨房。
江向逸坐在沙发上,听见汤汁沸腾时发出的“咕噜噜”,和“唰啦”的翻炒声。他不动声色地打开备忘录,在那首写给窦吟的歌里,加入更多灵感。
……
江向逸来得匆忙,当初并不知道会和窦吟谈成什么样,更不知道会不会崩盘。
所以他来之前什么也没带,更没有把梁叶青精挑细选的礼物送给他。
眼神在对方皓月般的手腕上停留片刻,光是想想也觉得好看。
饭后,两人收拾着桌上的碟子,江向逸道:“我今晚要回趟家。”
“明天回来。”
思忖一下,江向逸继续道:“把房间那堆乱七八糟的扔了。”
“啊……!”窦吟无比惋惜地叹气。
他明明都想好该怎么用来着。
不过,偷偷留几个也没什么吧。
哥哥不是说了,要真实吗。
那真实的想法,就是想多玩点不同的啊。
窦吟慢慢擦拭着桌子,转移话题道:“哥哥,这段时间我可能比较忙。”
“我们集团最近需要处理的事情比较多,可能我无法按时回家。”
“如果我临时回不来,我就发消息告诉你,不用等我,哥哥自己睡就好。”
江向逸手上的动作停了停。
他抬头看了一眼,对方仍旧擦着桌子,做事一向仔细,那一块被他处理得干干净净,倒影出一点人影。
哪怕弓着腰,也能看出身姿的挺拔。
略薄的纯棉T恤,是微微透光的白色,隐约能看出衣料下的肌肉线条。
仿佛是一尊雕琢而成的完美艺术品,手臂的流线清晰可见,不过分夸张却又十分精致。
就在不久前,他已经感受过他的贲张,腹部紧实精悍,核心的确很强。
身上的皮肤好像又有被触碰的灼伤感,江向逸瞥开眼神,随口问:“要忙什么。”
窦吟道:“年后陆陆续续有一些酒会要参加。不过哥哥放心,我酒量没那么差。除此之外呢,我最近还花时间在分析市场趋势,和竞争对手的动态,以此来更好定位我们的产品。”
他轻轻一笑,继续说:“我们集团前段时间出的那桩事,也是我做的。Z市,廖宇,不知道哥哥有没有印象。”
“说难听点,我把他踢出局。往好了说,这是优化企业内部流程,和资源配置。”
江向逸立刻回想起了有关这条的新闻。
当时过年期间,家里的长辈还在和梁叶青讨论这件事。
窦吟若无其事,只是觉得长头发在做家务时总有些碍事,于是利落地挽成高马尾,在后脑勺垂着。
看起来更加英气,像仙侠剧里的男主角。
江向逸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他身上。
曾经总感觉窦吟乖巧而清纯,像小白花一般需要人照顾。
无论什么时候都黏在他身后,下课要一起,吃饭要一起,去工作室也要跟着来。
懵懂无知,笨笨的连牵手都不会,像一张完整的白纸,还得自己教。
纯情小白花固然可爱,现在这样有思想、聪明、会拒绝而不是一味服从,还有自己的事要去办——
好像更喜欢了。
有些荒诞。
江向逸勾勾唇角。
明明已经做好作为哥哥和引领者,一直照顾他的准备,但此刻掀开他的面具,反而更期待和他交手。
可能这样才更有挑战性,是携手的伴侣,而不是主人与宠物。
江向逸将碗碟放进壁橱,在一旁等窦吟。
他倚着沙发,悠悠道:“需要我帮忙,需要我接送,都跟我说一声。”
窦吟回得很快:“第一时间告诉哥哥。”
意料之中的回答,江向逸点头,道:“嗯。那我先回家了。”
那高马尾“唰”地看向他。
窦吟不可思议,又有点气地看着他:“这么早就走?!!”
“哥哥,你为什么不想和我多待?!”
“……”
江向逸看看时间,好像确实还有挺长时间。
想一想,窦吟才从大起大落里走出来,可能情绪还不够稳定,需要自己陪。
他主动缓和:“那等下午结束再走。”
窦吟那气哼哼的眼睛亮了亮,一直不肯从自己身上移开。
江向逸问:“看着我干什么,还有话?”
窦吟眼神乱颤,脸颊泛起一点粉红,好像回到了以前的小白花时期。
他斯斯艾艾道:“哥哥……下午…下午我们能用手铐吗?”
第68章 粘粘
手铐,绳索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全被江向逸扔进垃圾桶,窦吟被他按头收拾主卧。
一通敲敲打打之后,原本还有点阴嗖嗖的主卧顿时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江向逸抄着手欣赏这装修,越看越觉得顺眼,比之前差点被关在这里的情况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回头看窦吟一眼,那人精心准备的东西全躺进垃圾桶,正有点伤感地站在一旁朝里看,一副舍不得的样子。
“别想了。”江向逸冷酷地打破他的念想。
窦吟抬起头,慢慢朝他走过来,手轻轻环住腰,把头埋在他的肩上。
“哥哥……”
还委屈?
江向逸嘴角抽了抽。
刚开荤就玩这么刺激的,谁受得了。
脑子里又出现他记在sing评论区的那些话,深刻露骨,在过去说不定已经肖想无数次。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江向逸任他抱了一会儿,又感觉有什么在抵着。
他挣了一下,环在他腰上的手臂缠得更紧,像蟒蛇一样将他困在怀里。
湿漉漉的吻落在后颈,沿着那一小块皮肤蔓延。
露出一点牙齿,叼着皮肉轻轻啃咬。
江向逸被他咬得发麻,“啧”了一声,“你是狗?”
窦吟松了口,有点委屈地埋在他背上眨眼,平垂浓密的睫毛扇动,扫在皮肤上有些发痒。
“哥哥好凶。”
“以前都不会这么凶的,是不是更喜欢原来的我呀?”
江向逸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刚刚冒出来的火气。
以前没那么凶,一是错把猎豹认成小白兔,得精心呵护着,二是……
以为自己是一号。
窦吟都喊他“老公”了,难道不该对老婆好点吗。
“不说话就是默认。江向逸,我生气了。”说完,窦吟不等江向逸反应,就将他打横抱起。
骤然从高处摔在床上有一瞬的失重感,江向逸大脑空了一瞬,胳膊撑在身侧,锁骨凹陷立体,像蜻蜓的两片透明的长翼。
冷淡俊逸的脸上闪过一丝措手不及的慌,从领口往下,还能看到一点若隐若现的胸肌。
江向逸很快恢复到平时那镇定自若的模样,眼神在窦吟那已经弥漫着渴求的眸子上扫了扫。
他眉梢轻扬:“这么急?”
氛围已经充斥着荷尔蒙,身体里的血液期待一场新的征伐。
江向逸靠在床头,轻轻解开扣子。
随着他的动作,那一节劲韧窄细的腰逐渐出现在窦吟的视野,随之而来的,是清晰的人鱼线,和形状好看,并不夸张的腹肌。
他盯着窦吟,因此看清他喉头的滚动,一副既想要,又拉长阵线,想好好欣赏美景的姿态。
“腼腆。”
“安静。”
“单纯。”
“小白花。”
“是你么,嗯?”
窦吟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在回应自己的那句“喜欢以前的我”。
他自小就对旁人情绪变化十分敏感,好意恶意,谄媚真诚,总是可以清晰能区分。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而现在,他从这几句反问里,闻出一点刻意的责难。
过去的伪装被铺开在面前,但不知为何,却让他更兴奋。
他的反应自然被江向逸看在眼里。
解开扣子到最后一颗的江向逸,眼神往下扫了扫,轻笑一声:“看不出来,你还是个Sub。”
窦吟呼吸粗重,狠狠闭了闭眼。
“来,乖宝。”江向逸的声音放得很低,震得耳膜都在发颤。
没有了最初那次的毫无防备,江向逸这次要游刃有余很多,如他平日里掌控全局的样子,好像他不是在做这样的事,而是在自己擅长的音乐领域作曲。
窦吟眸子暗了暗。
“哥哥……好帅。”
他跪上去,柔软的床榻微微凹陷。
手握上那窄腰,将对方声音侵吞之前,凑在江向逸的脸旁低声道:“这次让你更舒服。”
江向逸轻笑一声,按住他为非作歹的手。
“那让我当一。”
窦吟脸色一僵。
几秒后,他若无其事地牵着江向逸的手,一只胳膊去摸床头柜。
江向逸以为那是辅助或是小雨伞,也就任他去。
直到手被猛地一抬,手腕上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哒”。
他难以置信地抬头去看,怒道:“不是让你全部扔了吗?!”
怎么还藏了一个?!!
窦吟被他睨得心尖儿发酥,觉得江向逸怎么连生气都又酷又可爱,于是亲热地在他脸上啄了啄。
“哥哥说的,不需要我乖,做我自己就好。”
……
等折腾到太阳西下,酣战也差不多结束。
江向逸喉咙发哑,软得一根手指头都举不起来。
那手铐是特制的,中间铺了软绒,不会让人疼。
解开之后也几乎没有留印子,只是江向逸看着心烦,扔出去很远。
窦吟起身收拾好残局,看江向逸一脸恹恹的样子,只觉得喜欢,简直像只黑猫。
他看看时间,道:“哥哥,晚饭想在这儿吃,还是一会儿回家吃。”
听声音,他的嗓子也好不到哪儿去,江向逸莫名的胜负欲因此满足。
只是现在也不方便回家。
他翻了个身,背对窦吟,懒散道:“你有事就先走。我在这里休息。”
窦吟犹豫了一下,想到集团的事情,只能点点头。
“好。哥哥好好休息,有什么不舒服马上告诉我。”
江向逸随意挥几下手背。
门口窸窸窣窣的声音近了,他眼皮不抬,感受到窦吟在他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分外虔诚。
之后才有远去的脚步声。
他为自己掩上门,没过多久,又传来大门智能锁被锁定的声音。
江向逸慢慢睁开眼,伸出发软的手,在脸颊上贴了贴。
有些烫。
明明已经做过更亲密的事情,还是会因为刚刚那个不沾欲望的吻而心动。
他歇了半个小时,去浴室洗澡,尔后换好衣服回家。
一路开回满觉陇,梁婉玉正和过去一样,跟江单在客厅坐着,一起看电视剧。
听见声响,她回头看了看,发现是江向逸,惊问:“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
江向逸微微皱了皱眉,“很早?”
“是啊,”梁婉玉笑道,“自从你有对象之后,不都要么不回来,要么很晚才回嘛。”
“……”
江向逸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
梁婉玉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说中了,干脆也不藏着掖着,“向逸啊,你不是在谈恋爱嘛。”
她“嘿嘿”笑了笑,“虽然你没跟我们说,但我和爸爸早就发现了。没关系呀,你这么大了,是该谈谈了。”
江单也点点头,“你脾气这么冷硬,也不知道是怎么和人家相处的。对人家好点,对象嘛,要靠哄的。”
江向逸想到自己被咬破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嘴角抽了抽。
那可不是一般地好。
……好得都把自己送出去了。
他没想在这里跟江单争论,懒得解释那么多,快步上楼。
那精心挑选的手镯一直静静地躺在抽屉里。
他将丝绒盒子拿起,重量沉甸甸的,打开检查一番,哪怕在夜晚,手镯也明艳动人。
江向逸将盒子放在桌上,转身去收拾了衣柜里的衣服。
不管是不是为了窦吟,下学期他都想好了要搬出去。
现在早点把行李收拾了,每一次回家都可以带点东西过去,轻松又简单。
他挑了几件最常穿的,其中有衬衫。脑海中又想起被窦吟扯坏扣子的那件,江向逸沉默着把衬衫放了回去,换成一件拉链内搭。
窦吟告诉他这段时间会忙,也不知道具体会忙到多久。
江向逸随手给他发去条消息,“今晚几点回。”
之后就没再看消息。
冬去春来,等过完年,天气逐渐回暖。
快要换季,衣帽间的衣服也得重新整理一下。江向逸不习惯别人碰他的贴身物品,从小到大都是自己来做。等将衣帽间的衣服彻底收拾好,时间也差不多晚上十一点。
他简单洗漱后看了一下手机,窦吟在半个小时前回复他,快了。
半个小时,应该差不多。
他快速按动手机,“现在呢。”
对面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
江向逸不以为意,坐在床上听了会儿歌。
白天体力消耗太大,听的歌也轻柔,没一会儿,困意上头。
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消息,窦吟还是没回。
发出“晚安”两个字,江向逸熄灯,闭上眼睛。
他入眠很快,没一会儿就进入睡眠。只是今晚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隐约的不安。
他平日很少做梦,这回是个特例,梦里的他行走在一片黑森林,被看不清楚的白雾包裹住。梦里的上帝视角告诉他,窦吟在前方等他,可他穿不透白雾,哪怕往前走了许久,也看不见窦吟的人影。
他大着胆子,伸手穿透白雾,可刚刚伸出去,强烈的异物感让他浑身一震,从梦中惊醒。
江向逸冷然地看着天花板,调整呼吸,让激烈的心跳尽快平复。
什么情况。
睡意顿时被搅得一干二净,横竖睡不着,他干脆捞起一旁的手机。
屏幕亮起荧光,已经是夜里两点。
江向逸几下滑动到对话框。
梦里那位消失的窦吟先生,在一个小时前回复他:“到家了,几个国外的合作商喝多了想看夜景。”
“哥哥是不是睡了?”
“晚安,亲亲。”
他配了个猫猫贴近屏幕的表情包,因为镜头扭曲而显得胖乎乎的。脑子里立刻浮现起窦吟撒娇的样子,软着嗓子,垂着眼看他,将梦里的无助驱散。
看得江向逸轻轻勾了勾唇角。
他又检查了一下别的消息,还有邮箱,等待困意席卷。
只是邮箱还没有看完,一个突然蹦出来的消息让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惊!窦氏公子深夜私会孙氏长女,两人行色匆忙,左顾右盼……”
华国值得记者如此爆料的窦氏,只有那一个。
江向逸面无表情地点了进去。
深夜的热搜比白天的讨论度要低很多,但仍然出现了不少话题。
#窦氏公子深夜私会#
#窦氏孙氏联姻#
热搜里配了几条模糊的图,是一个身姿卓越的青年男人,和一位穿得日常随性的高挑美女走在一起。
根据女生的穿着,他们比起第一次见,更像是认识许久,在夜晚私会。
两人离得不远,有一张背影照甚至快头贴着头。
虽然像素模糊,但仍然能看得出两人长得都不错。
江向逸对孙氏有所耳闻,顺着词条,很快就看见了这位孙氏长女孙韧莲的资料。
长得是颇有个性的美,甚至还打了眉钉,笑得自信又张扬。
挑眉和独特的妆容,让她看起来又酷又飒。
是他意想不到的类型。
江向逸翻到他和窦吟的聊天记录,对方清楚地告诉他,是在和“国外的合作商”。
他看了看这条热搜,算是空降到话题榜第五位,肯定有人在暗中操作。
只不过,按照窦氏孙氏的处理速度,这报道大概率睡一觉就没了。
所以对方才选择赌一把在夜晚爆料,看能不能在一夜之间发酵成大新闻,让两家措手不及。
联姻一事真假未知,就算是真的也可以一起看看该如何解决。
但窦吟和孙韧莲见面,是不争的事实。
江向逸揉了揉眉心。
他信任窦吟。
但不代表他不会生气。
第69章 冷
和江向逸想象中一样,在他第二天起床后,发现这条消息已经在互联网消失。
他试图搜索关键词,比如孙韧莲,窦吟,孙氏,私会。
都没有出现凌晨那篇报道。
处理得挺快。
江向逸又搜了几个昨天记住的ID,他们的主页里也没有那一条带话题的讨论。
“哥哥早呀”
窦吟的消息在这时弹出在最顶端。
语气自然熟稔,没有丝毫异常。
跟过去的每一个早晨一样。
江向逸的眼神在那句问好上停了停。
他回了个“嗯”,然后引用了窦吟昨晚发来的那句“合作商”。
“还顺利吗。”
“对方正在输入…”一行字不断跳动。
江向逸静静地盯着屏幕,没多久,窦吟略带撒娇感的文字出现在对话框。
“还好啦,陪他们看夜景看到很晚,我都好想好想回去!本来还想跟哥哥视频的,结果连晚安都错过了Q^Q”
他冷笑一声,想,还在装。
江向逸慢条斯理地问:“今天回来吗。”
窦吟很快回道:“要!哥哥今晚想吃什么,我来做。”
“蒜蓉娃娃菜,虾滑粉丝汤。”
江向逸道了声好,随便在屏幕上输入几个菜名,结束对话。
他洗漱后就走到桌前,那里摆着昨晚收拾好的包。
从随身的那个包中,把原本装着镯子的丝绒盒取了出来。
之前视频电话里,已经给他展示过的白玉兰雕花还放在包里,没有更改。
他已经从刚睡醒的麻痹感中恢复,昨天剧烈运动许久,现在只感觉一阵酸痛。
江向逸简单做了一下拉伸,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脖子蔓延以下有几道吻痕和咬痕。
短短一天时间,那些显眼的痕迹没有消,反而沉淀为更深的颜色。
特意朝着这些方向咬,不知道窦吟是不是故意的。
他眼神逐渐冰凝,伸手在胸膛的一处触了触。
有点疼。
现在已经快到平日出门的时间,但江向逸难得思考起要不要去工作室。
工作室里,暖气一直开得足,他们常常只穿一件单薄的衣服,体热的干脆换短袖,露出两截臂膀。
在家里尚且还能穿外套瞒过去,但如果在工作室也穿高领,甚至戴围巾全副武装,很快就会被察觉出不对劲。
他沉着脸拉上拉链。
早知道,他也该在窦吟身上多留点印子。
让他昨晚和孙韧莲见面,还顶着满满当当的痕迹。
他在镜子前照了照,确认外观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和何子杰发了个消息,说这两天先不去工作室,改为线上办公。
过段时间就是音乐节,这些天给窦吟写的歌已经到了尾声,他打算下次去工作室时就带去给何子杰听。
白天大多时间在家里度过,晚饭提前和窦吟约好,在那套小房子里一起吃。
看时间差不多了,江向逸跟家里阿姨说了一声,驱车到小区楼下。
从地下停车场按动电梯,江向逸抬头看着不断跃升的楼层数字,心情有些复杂。
“叮”地一声到达家门,他解开门锁,很快就听见一阵“沓沓”的脚步声。
门口站着窦吟,他还穿着那件傻乎乎的小熊围裙,笑吟吟地迎接。
“哥哥!”
他看起来还是和过去一样,毫无异常。此刻就像每个家庭里,等待丈夫下班归家的妻子。
江向逸眸子沉了沉。
他性子向来直接,不喜欢弯弯绕绕,碰到矛盾也不爱冷战,只会大大方方说出来,尽快解决。
在来之前,他也计划好,一会儿见面后,先把那报道的内容念给他听,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如果联姻是假,那就解释清和孙韧莲的情况,如果联姻是真,两个人才好做下一步考虑。
但这一次,见窦吟又装作没事人,他还真想端起架子。
看他还能装到多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嗯。”
他低头换了鞋,两人连拖鞋都是窦吟挑的情侣款,他那双是毛茸茸的小狗,两边垂着小耳朵,窦吟当时看见狂夸可爱,一定要让江向逸穿这双。
窦吟等他换好鞋,非常自觉地黏上来,揽住江向逸的腰,嘟着嘴就往他脸上贴。
“亲亲……”
江向逸不动声色地推开他,假装没看见他脸上的错愕。
他淡声找借口道:“身上有味道,我不喜欢。”
“是吗?”窦吟愣愣地低下头,在自己的身上嗅了嗅。
鼻腔里只有淡淡的青橘味和茉莉味,那是他常用的熏香,每次洗干净的衣服都有佣人手工染上熏香味。
昨晚身上沾了酒味,今天来之前,还特意洗了个澡。
难道没洗干净?
窦吟心虚地捧起衣服闻来闻去,露出一截精壮的腹肌,上面还有一点抓痕。
江向逸移开眼神往屋内走,将包放到沙发。
那边窦吟脑子打转,他刚刚切了葱姜,误以为是这个味道有些刺鼻。
他转身去用洗手液洗了好几遍手,又仔细闻了几下,确认自己的手上只有香香的茉莉味。
“哥哥,我洗……”
从卫生间出来的窦吟目光一滞。
他赫然看见江向逸面前的茶几上,摆放了一个红色的小丝绒盒。
根据那大小,厚度,还有他们这两天突飞猛进的关系……
窦吟难以置信地慢慢走近,眼眶立刻蓄满水光。
他猛地看向江向逸,那人深色淡淡——难道是在害羞?!
他捏紧拳头,在任何场合都翩翩的贵公子风度,在这一刻崩摧,他压抑着心里的狂喜,快步了好几步到江向逸面前。
对方皱着眉看了自己一眼,在窦吟的视角里,似乎在催促他为什么还不打开。
好心急。
原来他也会这样吗?
窦吟扶额笑了笑,轻声道:“哥哥,你的惊喜真是令我意想不到。”
他伸手拿过那个小小的丝绒盒,调整了方向,换做面对江向逸打开。
尔后,单膝跪地,声音郑重:“求婚的事情,应该由我来做。”
“……”
江向逸那冷冽的眼神,像在看傻逼。让窦吟隐约觉得不对劲。
他咽下了接下来的神情告白,缓缓探头,去看被自己打开的丝绒盒。
……里面哪是什么戒指,只有一枚白翡雕花!
江向逸伸手把盒子拿走,另一只手一把将他从地上扯起来。
“你想多了。”
他淡淡道。
面前的人表情僵在脸上,好像遭受到了重大的打击。
眼里的水花越积越多,那双大眼睛几乎盛不住,稍微眨一眨就会掉下泪来,委屈得像被自己狠狠欺负了。
江向逸挑眉道:“不喜欢?”
“不是……”窦吟摇摇头,小声地回了一句。
希望落空加上出丑,心情好糟。
他怕自己掉泪,吸了吸鼻子,咬住嘴唇,一副泫然若泣的可怜模样。
光听声音都能感觉到他的委屈,江向逸看他这样,觉得好笑。
刚刚竟然以为,是在求婚?
好蠢。
但也挺可爱。
进门前的愤怒都因此淡了不少,江向逸勾勾唇角,把那白玉兰拿出来,放到他手上。
“我选的款,这是我哥送你的。”
窦吟无所适从地眨眨眼,脸上慢慢又爬起红:“梁……哥?”
他低头将白玉兰翻来倒去看,好像确实雕工了得,比市面上很多雕花都好看。
最重要的是,这还是江向逸的哥哥送的。
那是不是就说明……他已经半只脚迈入江家了?
窦吟一顿胡思乱想,泪也渐渐止住了。
他把小声道:“谢谢哥哥,我好喜欢!”
然后小心翼翼把那白玉兰收好,脸上已经是云销雨霁。
江向逸的声音不惊不喜:“想和我结婚?”
窦吟愣了愣,转头看向他,江向逸的表情认真,好像没有在乱开玩笑。
他喃喃:“当然啊,我都叫哥哥‘老公’了,哥哥什么时候嫁给我?娶我也行,我不挑……”
江向逸缓声追问道:“所以,你不会和别人结婚?”
窦吟沉默一瞬,有点不爽地伸手揽过江向逸,逼他离自己更近点。
他沉声问:“我肯定不会。但你为什么这么问?”
“不要告诉我你有这个打算。”
“江向逸,你想都不要想!”
说到后面,还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
江向逸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伸手捂住了他要啃上来的动作。
“先不亲。嘴角还在疼。”
三言两语把窦吟打发,江向逸起身,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水。
温水下肚,心情也和缓不少。
昨晚的事件引发出的波动,此刻已经被平息大半。
江向逸端着水杯慢慢走到厨房,那人正熟练地备菜翻炒,长长的发丝扎了个温柔的低马尾,垂在脑后。肩宽腿长,有条不紊地做菜都像在演奏乐曲。
最重要的是,无比爱他。
心中关于那个问题的疑惑,在得到答案后也显得没那么重要。
虽然不知道窦吟为什么选择隐瞒,但他不介意多给他一点时间。
相安无事地过了一整天,江向逸本以为这件事暂时落下帷幕,等窦吟准备好了会告诉他。
没想到,接下来的几天,窦吟都声称自己有事,暂时不回家。
……
数不清是第多少次打开对话框。
消息回复间隔的时间很长,前一天晚上的“晚安”成了最后两个字。
今天,也仍然没有看见半句回应。
江向逸蹙起眉,眼眶下是淡淡的黑眼圈。
青色的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隐约可见,脉络像闪电在作祟,搅得人不安生。
明明窦吟才是对同居最有热情的那个,但四五天不回,现在甚至连消息都没有几条。
他从来不是爱守着手机等消息的人。
哪怕和窦吟在热恋,回家过年的那段异地期,也是在忙完手头的事情后,再看消息。
可这几天里,窦吟就像变了一个人。
被粘人的小男朋友粘习惯,打开消息界面,置顶里常常都是窦吟发来的文字和图片。
他喜欢报备,喜欢跟江向逸说自己今天干了什么,也会在宴会和公司开会的间隙给自己发条语音,问想吃什么,回家之后要亲手给他做。
骤然面对这样的冷落,不习惯和不解,一时分不清哪一个占比更多。
江向逸不是会为感情患得患失的人,既然窦吟这段时间莫名忙,他也乐得把精力都放到工作上。
他删掉刚刚输入的两个字,推开EASE的门。
生活按部就班,年后许多店铺陆陆续续恢复了营业,EASE也不例外。
过完悠长年假的员工回到工作室,年前这里总是围满粉丝,后来张贴了个告示,呼吁大家理智。
外加蹲点的粉丝发现江向逸并不是每天都在,现在的情况才变得好一些。
江向逸打开电脑戴上耳机,最近接的单子变多,他和何子杰都变得忙碌。
等何子杰忙了两个小时,把手上的活处理得差不多,他起身休息,到处转悠。
其他几个人看见他脸上那笑呵呵的样子,都打趣道:“何富哥,今天请我们喝咖啡?”
何子杰大手一挥,“行啊,来来把手机拿着,一会我一起下单!”
他把手机扔给朋友,让他们先点,然后拿着手机去找江向逸。
过年时,他无聊地买了把刮刮乐,没想到居然中了六千多。
平时玩游戏抽卡全都是非酋,这回狠狠幸运一把,不仅发了朋友圈,来工作室也炫了一圈,这几天都在请客。
就差一个人没炫。
何子杰乐呵呵绕到他旁边,自家boss正认真忙着,带一点棱角的侧脸俊逸不凡。
他默默在心里感叹一句“下辈子也长这样”,到嘴边的炫耀又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他把手机递过去,“逸哥,你想喝什么就加到购物车,我和大家的一起下单。”
江向逸接过,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几则消息弹出,在最上方久久不散。
他的动作停了几秒,何子杰没察觉到异常,继续问:“哥,你那第二首歌写好没有?小马估计有点怵你,这两天都悄悄跑来问我进度。”
没多久,江向逸将手机递给他。
何子杰痛快地把那些咖啡一起下单,然后看自家boss打开一个桌面文件夹。
隔得远,稍微有点看不清字。
何子杰往前探头,“我看看这首歌叫什么……卧槽,《情窦》?!!!”
从窦吟的名字了取了个字、情歌、取自耳熟能详的成语。
居然还特么挺合适?!
何子杰压根没想到会取这样的名字。
他深深吸了口气,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哥,逸哥,还得是你。你这泡仔手段也太牛了吧!我要是嫂子,我看见这首歌的第一时间,不得感动哭?!!”
江向逸靠在椅背上,没说话。
“这歌名儿我是越看越喜欢,逸哥太有才了,这名字取得可真好。”
何子杰感叹了一番,被这口高级狗粮喂得饱饱的,一时竟然没发现江向逸的神情不太对劲。
“嫂子知道吗?”
他喜滋滋地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回话,继续催促道:“给我听听呢逸哥?我不会比嫂子先听到吧?”
江向逸睨他一眼,干净利落点了叉。
“……?”
何子杰错愕地看着是否退出程序的提示,那人再次果断点击“退出”。
桌面顿时回到空空荡荡的状态。
不管神经多粗的人都能发现不对劲了。
江向逸冷脸的时候不少,真生气也不是很多。
何子杰小心地看他一眼,没看出来他生气没,小心试探道:“呃,逸哥,我刚刚是不是太吵了?”
江向逸闭了闭眼,冷冽地扔下一句:“别叫他‘嫂子’。”
说完,就起身离开,走之前,从兜里拿出一个u盘扔到桌上。
“歌在这儿,自己听。”
何子杰目送江向逸走远,直到他关上门。
他缓缓看向桌上的u盘,仔细琢磨江向逸刚刚的话。
“这是咋回事……”
不叫嫂子还能叫什么。
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脑海,何子杰喃喃道:“妈呀……不会是掰了吧……”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嫂子嫁人未半而中道崩殂。
这首歌不会也上不了吧!
何子杰连忙把u盘拿走,插进自己电脑。
点击播放键,音乐从开头的旋律到副歌,听得他脸色越发凝重。
他耐心听完整曲,过硬的专业知识和经验告诉他,这绝对是一首符合江向逸水平的好歌。
和之前的《青雨》一样,绝对一面世就会大火。
江向逸和他的理想可都是把音乐做到国际,如果有了这两首好歌做铺垫,离他们的梦想才会更进一步。
何子杰揉揉眉头。
如果真的因为分手而错过发布,他绝对会超级抓狂,甚至气得吐血。
所以,他家boss明明把歌都做好了,为什么还要跟窦吟分手啊!!!
门外,江向逸郁郁皱眉,凌如冬霜。
刚刚员工本想上前跟他说什么,一看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生怕触他眉头,直接默默缩回去。
电话嘟嘟几声,连接后开始播放音乐,一首歌都快听完,最后响起的还是那句“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
他冷笑一声。
积攒的火气越来越旺,恐怕只有等窦吟回来,让他揍一顿才能消气。
到时候,那个人估计又要跟以前一样,装做可怜巴巴的样子求饶。
也可能不会再装。
窦吟过去回消息比谁都勤,自己一段时间没回还会被他揪住小辫子,闹小脾气要哄。
睡完之后,现在连冷暴力都做得出来。
他让窦吟可以尽情做自己,也没说可以随意到这个份上。
……又不是受虐狂。
心里烦,手心也跟着冒出古怪的不适。
明明已经几天没见面,被骨节硌痛的触感竟然还停留在身体上,好像窦吟在凌空握着他。
江向逸低头看了一眼,手里除了空气外什么也没有。
平时几乎从不抽烟,但现在总想用什么东西来消消愁。
他揣兜,绕到隔壁商场去买烟。
商场和工作室隔得不远,江向逸不怎么了解烟的牌子,从纷繁复杂的包装里选了个看得顺眼的。
熟悉的老板今天没来,站着结账的好像是老板的女儿,趁着还没开学,寒假帮家里打打工。
她正和朋友打语音电话,连着蓝牙耳机,一边熟练地帮江向逸扫码,一边对手机那头道:“你怎么还没看我发你的链接啊,就是ins上很火的那个孙韧莲,她最近回国了,机场图特别酷还上了热搜!”
“男朋友?我怎么可能知道,不过我要是她我一次谈八个……不,谈十个!哎呀,她要是弯的就更好了。”
小姑娘一边兴致勃勃地说着,一边把付款码展示出来,“扫这里。”
江向逸面无表情,“滴”地一声扫了码,小姑娘一直没注意看他,现在想抬头说句“慢走”,才被他冷冽又俊逸的脸给惊了惊。
她看着男人走远的身影,压低嗓子跟朋友说:“天哪……我刚看见一个贼帅的帅哥……”
她的声音早被江向逸远远甩在身后。
他去抽烟区点上一根,火焰燃烧尼\\古\\丁,弥漫出呛人的烟味。
两指夹住吸了一口,有点刺嗓子。
他呼出一口烟,独自一人在这儿抽烟有种寂寞感,小半支过去后也没什么意思,于是掸掸烟灰,任其继续自焚。
在外待了好长时间,才把听见那两个人名后的烦躁给压了下去。
他扔掉剩下的烟盒,嗅了嗅指尖,还残留一点烟味。
这时他才想起,为什么看这盒烟眼熟。
这是窦吟曾经抽过的一种。
他下意识伸手去摸手机,在触碰到那冰冷的凸起后停住。
等江向逸回到工作室,迎面就撞上一众目光。
“……”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江向逸恹恹道。
刚刚进门,几乎所有员工都在他进来的第一时间看向他。
他第六感敏锐,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他们很快就恢复了手上的事情,该点击鼠标点击鼠标,该戴耳机戴耳机,还有原本卡在从包装袋里取薯片的手,现在也捏起几片往嘴里塞,全都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江向逸面无表情地看向何子杰。
那人连忙举起手,做出一副投降的动作。
“不不不不是我!我什么都没说!”
何子杰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心虚地把塞到兜里的手机捏得更紧了一点。
好在江向逸只是瞥了他一眼,没继续逼问,重新回到了工作台前。
“呼……”
何子杰舒出一口气,拍拍受惊的小心脏。
然后掏出手机迅速在群里怒吼一句:
“你们能不能演得像点儿?!!!”
第70章 见谁了
何子杰差点被这群坑货给卖了。
他看着消息飞速弹出的“boss的幸福由我们来守护”群,第一次认真思考,要不要把这个群主位置给转让出去。
其实这个群已经不只是在聊boss的感情生活了。
建群之后,自家boss不太常带窦吟来,既然当事人都不在现场,他们八卦的时候就少了很多。
而且很多人也有点畏惧这位冷面酷哥老板,虽然知道他人帅心善,只是对音乐的要求比较高而已。
但他在完成度这点上简直有强迫症,恨不得所有事情都完美,天天和这么个训狗一样的老板呆一块儿,好歹还是有点压力。
这个群也没解散,虽然没了嫂子的八卦,后来逐渐变成了工作室的日常摸鱼聊天群,什么东西都能往里发。
八卦啊,不错的歌啊,梗图啊……甚至还有拼夕夕的链接。
好像任何一个地方,不管在学校还是公司,都起码有两个群。
一个有老板/老师,一个没有。
所以,何子杰他虽然发现这个群的风向渐渐偏了,也没想解散。
反而津津有味在群里和大家掷骰子,决定谁一会儿去拿外卖。
不久之前,在他已经在群里发了无数句“我发现boss有可能分手了!”之后,这些人全部都炸了。
但他在聊了大半天,倒回去爬楼,才发现江向逸挑咖啡的同时,这些人居然刚好在群里摸鱼!
转发的还是和工作毫不搭边儿的八卦。
【最近她怎么那么火链接-孙韧莲抓拍】
【好酷的小姐姐!跟boss有点像但是她酷得更野?】
【嘶感觉boss酷得像冰山她像火山】
【笑死我了这什么形容】
何子杰崩溃地闭了闭眼。他把这些话翻来覆去地看,虽然不太知道江向逸到底看见了多少,但boss那么独特自我的一个人,被拿来和另一个陌生人比来比去。
肯定会不爽的吧!
而且这个群还叫“boss的幸福由我们来守护”……
要是江向逸查起来,他作为群主第一个遭殃。
何子杰叹口气,当初就不该手贱,瞒着boss建这么个群。
想到这里,他沉痛地把这个群的消息设置成了免打扰。
他默默把群名改了,改成个风牛马不相及的“红浪漫养生会馆”。
想了想,又改成了“上班时间别水群”。
看着纪律严肃的群名,何子杰终于舒了口气。
他偏头去看看江向逸,那人正看着电脑,点开不知道和谁的对话框。
何子杰转移一下视线,心里疯狂道歉:不好意思boss,我没有故意想看你屏……
不过,刚刚关于江向逸分手的推测,又冒了出来。
应该就是分了吧?
如果没分,江向逸肯定要反驳自己,证明和嫂子感情好了。
哪里会说什么“别叫他嫂子”。
嫂子单纯又漂亮,虽然一时半会也不知道boss为什么会把他甩了。
但boss毕竟太有吸引力,酷哥中的酷哥,男人中的男人,哪怕多谈几个好像也正常。
只要是1v1,只要是和平分手,不管谈几个,他都支持boss——更何况,他不相信对方能做出脚踏几条船的事情来,精力放到音乐上都嫌不够呢。
何子杰将这些想法捋了一遍,看了看时间,出门去领外卖。
把一杯杯咖啡分发完,他特意将江向逸的那杯留到最后。
他看了一眼,江向逸喜甜,这回居然是有点苦的黑咖,根本不像平时会点的口味。
他压下心中不适应的感觉,道:“逸哥,你的。”
江向逸接过,何子杰继续问:“哥,那这首歌会在音乐节上唱吗?”
他清楚看见江向逸顿了顿。
“过段时间再看。”
声音不咸不淡,只是咬着吸管,有一点点模糊。他那杯加了冰,何子杰靠近都能感受到森森的寒气。
“嗯,那就到时候再说。”何子杰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哥,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心情不好,随时可以找哥们儿聊天。”
“我会一直在。”
江向逸瞥他一眼,好像在看弱智。
他扬了扬一边的眉,“所以,音轨铺好了?”
“……”
何子杰默默地回到电脑前,再也不叨逼。
……
快下班之前,江向逸收到了窦吟发来的消息。
和他预想中一眼,解释了一下今天在忙什么——又是集团会议一类,然后问江向逸想吃什么,他一会儿经过商场时去买。
江向逸回,“不必了。点外卖吧。”
握着方向盘回到家,一路上景观飞速倒退。
几天不见窦吟,明明在一座城,活得居然像在异地恋。
等他到家解开门锁,发现窦吟已经先他一步回到家。
屋内开着暖灯,客厅里弥漫着甜品刚出炉时的独特暖香,将冬日的霜雪寒风阻隔在门外。
江向逸望见他,不温不火地换好鞋,看了眼厨房。
“不是说点外卖?”
“可是我上次没来得及给你做甜品,这次想补上。”窦吟不好意思地拧着身上的围裙,手上还戴着一副厚手套,一副乖巧贤良小媳妇的姿态。
可惜暴露过本性,现在看他这样,不仅没有之前那么宠溺,觉得乖宝可爱的心情,反而在想,是不是又在装。
江向逸随意应了一声,绕过窦吟,去沙发上找到常去的餐厅点餐。
蓦地被忽视,窦吟愣了一下,回了厨房。
江向逸余光里也察觉到他离开的影子,心中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屏幕上几张菜名和图片半天看不完。
但很快,窦吟又重新出现在他的视野,朝他走来,身上已经换下了手套和围裙。
他今天是衬衫和羊毛衫的叠搭,颜色绅士优雅,长发如云般垂落,没有刻意卖乖时,看起来就像旧世纪的贵公子。
衬衫卷到袖口,露出精悍有力的小臂,几天没有见面,上一次云雨后的痕迹都消散。
窦吟亲昵地坐到他身边,像抱着大型玩偶一样将人揽在怀里,在他颈边蹭蹭,深呼吸一口。
“终于吸到了。好想哥哥,都缺能量了!”
江向逸被他说得也下意识呼吸一口,顿时闻到一股独特的香水味。
他眸子颤了颤,难看地皱起眉,干净利落地将人推开。
那绝对不是窦吟身上应该有的味道。
一股淡淡的果木甜香,更像女香。
江向逸的字典里没有“忍”这个字,他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窦吟。
“你今天见谁了?”
窦吟刚刚趔趄着被推开,几缕长发散乱在额前。
“我?”
“今天集团开会商量关于廖宇的最终决定。他主动辞职,最近几日在外损害公司名誉,我又和公关部的长辈吃了饭。”
窦吟一件一件事情慢慢数,他总感觉今天的江向逸有些不太对劲。
好几天没见,他只想好好温存,根本不想触他的逆鳞。
窦吟数到最后,总结道:“总之,今天谈公事,具体的事宜在未来会陆续展示在公众面前。哥哥,你可以关注一段时间,看看我说得对不对。”
江向逸直截了当地问:“那孙韧莲是怎么回事?”
明显的,他感到空气凝滞了。
江向逸的心慢慢沉了下来,他这几日一直没问,就是想给窦吟留足时间,让他能主动坦诚。
没想到又变成自己问。
他不喜欢这种事情。
好像是在逼迫窦吟一样。但他对感情就是有洁癖,不能容忍欺骗和隐瞒,上次明明也跟窦吟说得好好的。
但对方却屡教不改。
江向逸面色越来越沉,他已经没了要跟窦吟谈话的心情。
至于循循善诱,让对方牢记那句“有什么都要告诉他”,已经不可能了。
他起身要走,快要绕过沙发时却被握住了手腕。
被他推到沙发角落的人低低笑了两声,手上用力,将江向逸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窦吟那张脸贴得很近,于是江向逸再一次闻到他身上令人恶心的味道。
漂亮的脸,小半张都落在阴影里,墨色般粘稠的长发贴在脸颊,就像西幻世界从水底潜上的塞壬。
“哥哥,你吃醋了。”
他压低嗓音,语调上扬,疑问句说得像陈述,将错轨的情绪判定。
江向逸闭眼,冷声道:“滚。”
窦吟愉悦地笑了。
嗯,被骂了。可心情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他收紧手上的力,不让江向逸挣脱,贴近喃喃:“好可爱,哥哥吃醋也好可爱,我好喜欢。”
“滚到你身上好不好?”
他伸手掰过江向逸的下巴就凑了上去,凶猛的吻试图吞咽怒气,江向逸被他束缚着承受,心中的火半点不消,于是愤恨地在他饱满的下唇狠狠咬了一记。
“唔——!”窦吟吃痛地移开一点距离,舌头下意识去舔那一处,血腥味顿时在舌尖弥漫。
视线重新汇聚在对方脸上,窦吟蓦地看清江向逸脸上的气愤,不甘,一点被强迫的不爽……全部融成了一个笑。
江向逸勾起唇角,直直地看向他,丝毫不避,挑衅意味十足。
刚刚被咬破的舌尖又开始渗出一点血,可窦吟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因这个笑而沸腾,他是那么地……妖冶。
征服欲顿时飙升到顶峰,窦吟顾不上刚出炉的甜品,欺身压住,腿迅速挤进江向逸的双腿之间。
他一边将对方的衣摆捞起,如鱼一般在其中摇摆,一边快速解释:“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但我跟孙韧莲只是认识——连朋友都算不上。”
江向逸低\\\喘着,根本不愿意配合他的动作,好几次差点将窦吟掀下沙发。
“那为什么瞒着我?!”
“唔!”江向逸不小心扯到他的长发,窦吟头皮一阵刺痛,疼得眼睛眯起说不出话。
江向逸趁着他这一刹的空档翻身下沙发,他身上被窦吟弄得有些凌乱,腰带也开了,赤着脚踩在地板。他呼吸错乱,情况并没有好到哪去。
窦吟攀至顶峰的掠夺欲,使他看上去侵占性十足,连眸子都深沉而满是欲\\望。
他轻笑一声,将那泼墨般的长发捋至脑后,露出鬓角和额头。
荷尔蒙昭彰,将屋内的温度越烧越高。
他眼角猩红,起身,缓缓走向江向逸。
“不要着急,宝贝。过段时间,你会知道答案。”
他将江向逸推至墙边,禁锢着他的下巴,渡过去一个带着薄荷香气,和淡淡铁锈味的吻。
……
等一场酣战后,江向逸埋在松软的被单里,大脑从混沌逐渐复明。
又做了。
他揉一把头发,将脸埋得更深。
身体酣畅淋漓并没有让心情好多少,床边已经没了窦吟的身影。
那人在清理完一切后就去厨房,把那遗忘已久的甜品早已冷下来,空气中只有荷尔蒙的气味,闻不到令人讨厌的果木香或是甜面包味。
窦吟离开前的那句话还在耳边回荡。
“哥哥,宝贝,我从来都只爱你,你等我一段时间,我会让你满意。”
他说得诚恳,但……
仍然没有告诉他为什么。
江向逸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外卖的消息在几分钟前发来,他冷着脸起身,将拉链一节一节滑上。
拉到最顶端,卫衣的领子硬挺,遮住他一小截下巴。
也遮住了身上所有的痕迹。
他走出卧室,将那扇门重重关上。
窦吟正端着甜品放到餐桌,他随意挑了件T恤,恰好衬出他那精壮有力,如雕塑般的上半身。
“哥哥,休息好了?要不要来吃一点。”
江向逸不理会他,径直去门口拿外卖。
保温措施良好,打开后许多菜都热腾腾。
窦吟自然地接过,将其一道道放好,还去厨房拿了筷子递到江向逸面前。
江向逸这顿饭吃得无比沉默。
他只是机械地咀嚼,吞咽,窦吟往他的碗里夹了不少他爱吃的菜,江向逸也没有拒绝。
“哥哥,可能我这几天也会比较忙……回消息会慢一点,但是我看见一定会回。”
“我只喜欢你一个,其他人我会自动忽略,放心好吗?”
窦吟撑着脸,主动道。
而江向逸仍然没说什么,只是闭着嘴,在慢慢咀嚼。
欲\\\望被狠狠满足的窦吟,从结束开始,一直沉浸在身体和心灵双重舒爽中,这时才慢慢反应出不对劲。
他犹豫了一下,挪动椅子离江向逸更近了一点。
对方也没有躲。
“哥哥……还是不高兴吗?”
他声音小小的,很是小心翼翼。
江向逸冷冷瞥他一眼。
窦吟一下子明白了,他有点难捱地咬咬唇,很是挣扎。
难道这么早就要告诉他?
不行啊。正常人都不会这么早告诉他吧。
可是哥哥他,真的生气了。
时不时看他吃醋当然是情趣,但是如果一直让他生气,那就不应该了。
窦吟皱着眉,心里翻江倒海。
直到听见一声冷笑。
江向逸看他那么纠结,吃完最后一口饭,搁了筷子。
“那就不说吧。”
他声音冷淡,没什么情绪。
“……真的?”
“嗯。”
窦吟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面对这么难处理的问题,又看江向逸起身,将碗端到了厨房水槽。
他回头看一眼,道:“哥哥,放在那我来洗就好。”
江向逸从厨房走出来,脸上还有余韵的浅红,眼角似含着水色,和那冷淡俊逸的外表叠加在一起,看得窦吟又有点心猿意马。
美好的身材还没欣赏多久,江向逸已经披上了外套。
窦吟仰头望了一眼中央空调,问:“哥哥,客厅很冷吗?”
“不。”
他抄起放在门柜旁的车钥匙,冷声道:“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