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慌乱。
在人来人往的街上穿梭。
国庆假期的市中心热闹非凡，周围是各种商店的招牌，还有路过行人的谈笑声。
但这些都进不了他的世界。
他要被带去美国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反复回响。
每一次都疼。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直到再也跑不动了，才在一个安静的后巷里停下。
他扶着墙壁大口喘气，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他不想哭的。
自己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哭鼻子太丢人了。
但他忍不住。
胸口那股憋闷的感觉快把他压垮了。
他蹲下身，把脸深深埋进臂弯。
这时只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然后，是那熟悉的、低沉的嗓音：“景烁！”
他没有抬头，但眼泪流得更凶了。
脚步声走到他面前停下。
然后那人缓缓地单膝跪地，蹲了下来，保持着和他同样的高度。
没有催促，没有责备。
只是静静地陪着。
巷子里很安静，只有他们父子俩一轻一重的呼吸声。
“景烁，爸爸从没想过让你走。只是觉得这么多年没见了，该让你和妈妈见一见。”
池景烁颤抖的肩膀渐渐停了下来，他从臂弯里抬起头。
一张哭得乱七八糟的脸暴露在空气中。
眼睛又红又肿，长睫毛湿漉漉地粘在一起，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话！”
他带着浓重的鼻音质问，通红的眼睛直勾勾看着父亲。
“她那么说的时候你就看着，我都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池洺川看着儿子这副又委屈又控诉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以前…不是最讨厌我和你妈一起时总吵架吗？”
所以他才什么都没说。
更怕一开口，就要吵得更厉害了。
池景烁愣住了，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对啊。
他确实很讨厌他们吵架。
小时候，只要他们两个在一起，空气里就充满了火药味。
那种紧张的气氛，总让以前的他觉得害怕。
所以他爸刚才不说话，是为了避免吵架？
是为了他？
心里的那股委屈和愤怒，忽然就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
他吸吸鼻子，用卫衣袖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有些心虚，不敢看他爸的眼睛。
“那……那她也不能一来就说要带我走啊……”
他低着头，声音闷闷地小声嘟囔：“我……我又不是一件东西。”
池洺川伸出手，在他柔软的发顶上轻轻揉了揉。
“你当然不是。”
声音低沉而肯定。
“其实，她之前跟我说了这件事，是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所以就没说。原以为，今天至少会先平静地吃完饭再谈这些，没想到……”
他没说完。
但那未尽的无奈池景烁听懂了。
原来他爸早就知道。但一直没说，只是不知道怎么说。
堵在胸口的冰块像是慢慢融化了。
他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挪过去，把哭得一塌糊涂的脸靠在了父亲的肩膀上。
“那你也不能不告诉我啊，”
他瓮声瓮气地抱怨。
“我吓死了，还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
池洺川笑骂了他一句：“傻子。”
带着熟悉的毒舌，“我要是真想让你走，早就给你收好行李一脚踹出去了，哪会等到现在。”
这句话让池景烁破涕为笑。
那种略显嫌弃但透着宠溺的语气，果然是他爸没错了。
他悄咪咪地完全钻到了爸爸的怀里。
在胸口蹭了蹭，仿佛在标记着他的气味。
池洺川叹了口气，但还是纵容地把他揽入怀中。
“去美国这件事，只要你不想，谁也不能带走你。”
“放心，有爸爸在。”
池景烁眼睛又湿润了。
他紧紧抱住他爸的腰，把脸深深埋进那宽阔的胸膛里，贪婪地吸取着这份安全感。
“爸爸……”
他声音闷闷的。
带着浓重鼻音和撒娇的意味。
“我再也不要见她了，她太凶了。”
说完又往怀里钻了钻，像只受惊的小动物在寻求庇护。
池洺川无奈地轻笑了声：“胆小鬼。”
怀里人的呼出的热气透过薄衬衫传来，胸口的衣料也被之前的眼泪洇湿。
料子湿热地贴在皮肤上，有些难受。
但为了哄崽子他勉强忍了。
过了好一会儿，怀里的人才彻底平静下来。但还赖着不肯出来，像只考拉一样挂在他身上。
“爸爸，我饿死了……”
池景烁眼睛还红红的，委屈地撅着嘴，“但我才不要吃法餐了，难吃死了。”
池洺川帮他擦掉脸上残留的泪痕，拉着他起身，“行，带你去吃好的。”
池景烁吸了吸鼻子，紧紧攥着他爸的手，像个小朋友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
“去哪儿啊？”
“你猜。”
十分钟后，当车子停在老城区一条热闹的小吃街入口。
池景烁整个人都惊呆了。
“我滴妈！你怎么知道这儿的？”
这里琳琅满目的小吃摊和熟悉的招牌，都是他和祁默、谢见星他们经常来的地方。
没想到他爸这个“老古董”竟然也知道。
池洺川瞥了一眼儿子震惊的表情，暗自好笑。他总不能说整条街都是他的。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傻？”
说完，池洺川径直带他拐进一家门脸不大的烧烤店。
“老板，两份烤冷面，多加辣，再来二十串羊肉串，二十串五花肉，十串烤面筋……”
这些全都是池景烁平时最爱吃的。
热气腾腾的烤冷面和滋滋冒油的烤串很快就端了上来。
池景烁也顾不上别的了，抄起筷子就狼吞虎咽起来。
辛辣刺激的味道瞬间驱散了之前所有的不快，他吃得满头大汗，嘴巴又红又肿，却觉得无比畅快。
池洺川没怎么动筷子，只是喝着一瓶冰啤酒,慢悠悠地看着儿子那副饿死鬼投胎的吃相，眼神里透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和。
“慢点吃，我们又不急。”
“唔……爸。”
池景烁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糊不清地问：“你……你真的不生我气啊？我刚才……把饭局搅黄了……”
“有什么好气的，”池洺川又喝了一口酒，声音懒懒的，“那种饭，不吃也罢。”
池景烁被辣得嘶哈出气，灌了一大口冰可乐，这才觉得活了过来。
他看着对面悠哉悠哉喝酒的池洺川，心里的那点小别扭和好奇心又冒了出来。
“爸，我问你个事儿。”
“说。”池洺川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你那法语，什么时候学的啊？”
池景烁的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说得也太溜了，比……比那个女人说的还好听。”
他用了“那个女人”来代替陈艾薇的名字，生怕又触碰到什么雷区。
池洺川喝酒的动作顿了一下。
抬眼看向儿子，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又被那惯常的慵懒所掩盖。
“很久以前了。”他淡淡地开口。
“上大学那会儿，闲着没事干，就学了。”
池景烁一脸不敢置信：“就……就闲着没事干学的？！你这也太厉害了！那你还会别的吗？什么德语啊，西班牙语啊之类的？”
“嗯，德语也勉强会一点，”他说得很保守，“西语不太熟。”
“我——滴——妈——！！！”
池景烁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石化了。
“爸！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国家派来的秘密特工？！还是你以前其实是个纵横欧洲的商业巨鳄，现在是厌倦了风云来体验生活的？！”
他脑洞大开，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
“德语也会一点？你这话说的，跟我说‘数学会一点’一样！我学个英语都快要了我的老命了！你还背着我点了这么多技能点？！”
面对儿子那几乎要将自己吞没的狂热崇拜眼神，池洺川只觉得吵闹。
他抬手，毫不客气地推开了池景烁那颗凑得过近的脑袋。
“想什么呢你，还秘密特工。”
他没好气地白了儿子一眼，“你那英语学得费劲的样子，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一提到学习，池景烁那极度亢奋的情绪瞬间卡了壳，松开抓着他爸胳膊的手，脸上挂着讪讪的、心虚的傻笑。
是哦。
他英语期末考试，最高分的一次，好像是……82分。
“那……那不一样嘛……”他小声地为自己辩解，“英语老师讲得那么无聊，听着就想睡觉。要是你来教，我肯定能学好！我保证！”
他拍了拍胸脯，眼睛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
“小默都能把我数学从不及格拉到一百一，你教我个英语，肯定没问题！爸，要不……你以后就给我当家教吧？”
他觉得这简直是个天才般的提议。他不仅能学好英语，还能天天跟他这个“宝藏老爹”待在一起，简直是一举两得！
“我才不要，”池洺川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顺手还把这个烫手山芋丢了出去，“让祁默教你。”
“……”
池景烁瞬间整个人都蔫了，像一只被主人拒绝了“捡球”游戏的大金毛，连头顶那撮不听话的呆毛都耷拉了下来。
他幽怨地看着他爸，嘴巴一瘪，发出了不情不愿的哀嚎。
“别啊——爸！”他拖长了调子，语气里满是委屈，“小默已经够惨了！天天被我那堆破数学题折磨得快要原地飞升了，你再把英语也丢给他……那不是谋杀亲友吗？！”
他说着，又挪了挪凳子，眼巴巴地凑到池洺川身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爸的衣角。
“好爸爸，你就发发善心，救救你可怜的、马上就要被英语这门课逼疯的儿子吧！你看我这英语成绩，再不救就真的没救了！你忍心看我以后跟外国人交流全靠比划吗？”
“爸爸~”
“爸爸~~”
“爸爸~~~”
“爸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