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二楼，池景烁才终于松懈下来，开始放声哀嚎：“啊——我快饿死了！我妈简直有病！”声音嘶哑得像是劫后余生。
许兰心正系着围裙，从厨房端菜出来。
一见他这副模样，连忙放下盘子迎上来：“哎呀景烁，脸怎么这么白？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快让我看看。”
她伸手要去摸，但池景烁经历了今天的惊吓，下意识抓着他爸的胳膊往后缩：“我没事！就是饿坏了！”
祁默坐在餐桌边，手里还拿着练习册，目光却悄悄越过许兰心，落在那一高一低两道身影上。
他没开口，只是安静地把书合上，等着大家入座。
池洺川随手把车钥匙丢在柜子上，然后转身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眉眼间还带着淡淡的烦意。
“饿了就吃饭。”
池景烁不情不愿地松开父亲，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然后才注意到祁默，立刻开始大倒苦水：
“默哥，你都不知道我今天经历了什么！我差点以为我妈要把我送去做实验……”
祁默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一旁的许兰心却微微变了脸色，但在饭桌上也不好多问。
晚饭后。
许兰心趁着收拾厨房，顺手把池景烁拉到角落，语气刻意压低：“景烁啊，今天在医院……你妈真没让你抽血吧？”
“还好没有！”池景烁哀叹，“我胳膊都撸半天了，结果医生让她去缴费，害我白紧张一场。”
得到池景烁肯定的答复后，许兰心明显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手。
“那就好，那就好。你那妈妈……心思重，你以后少跟她接触，听见没？许姨可不想以后见不着你了。”
池景烁懵懵点头，心里却只想着赶紧回屋打两把游戏。
不远处，祁默将最后一只碗放进消毒柜，转身时，眼角的余光正好瞥见角落里低声交谈的两人。
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是安静地擦干手，转身回到客厅。
客厅里只剩下那个男人慵懒地倚靠在沙发里，一手撑着头，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祁默拿着那件被他叠得整整齐齐的西装外套，走到沙发旁。
“叔叔，”他的声音很轻，“您的衣服。”
听到这道声音，池洺川疲惫地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还残留着未散的烦躁。
他看到少年递过来的外套，愣了一下。
“啊……”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很快收住了所有的情绪，扯出一个淡薄的笑，伸手接过了那件外套，“谢了。”
“今天把你送回来就走了，没冷落到你吧。”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温和，“抱歉，最近家里这一堆事。”
这突如其来的道歉让祁默一怔，下意识地摇头：“没……没什么。”
他正想要再说些什么。
身后传来嚷嚷声，还在抱怨的池景烁和满脸堆笑的许兰心一起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池洺川目光扫了过去，随手把外套搭在扶手上，对着客厅里的人说道：“对了，跟你们说一件事。”
“我把隔壁的店面盘下来了，给楼上增加点生活空间，正好把两个孩子的房间扩一扩，再添个书房。楼下也可以再加两个自习室和阅读包间。这两天装修，可能会比较吵。”
这番话如同水滴丢进了油锅里。
“我靠！”池景烁一跃而起，整个人差点蹦到桌子上，“爸！你要给我们扩房间？还有书房？！”
他一秒切换成激动模式，兴奋得手舞足蹈：“完了完了，我已经开始想象我的游戏——不对，学习天堂了！”
许兰心的脸上更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哎呀，这……这法子可太好了！楼下多几个自习室，书店的生意肯定能更好！”她笑得殷勤，反正房租和装修的钱都不用她操心，她只管把利润装进自己口袋就行了。
祁默却怔在原地，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
“两个孩子”……
他只听见了这句话。
在脑海里反复回响。
这种自然的口吻，就好像他也成了他的孩子一样。
那份突如其来的接纳和被承认，像一股暖流冲得他指尖都发颤。
从小到大，他从未被如此郑重地、理所当然地对待过。许兰心永远在忽视他，嫌弃他，仿佛他是这个世界上多余的存在。而池洺川……仅仅只是作为“叔叔”，却这么理所当然地，将他纳入了“家”的蓝图里。
“小默？小默！”
池景烁没得到父亲的回应，转头就来找他最好的朋友，“喂！回神了！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是不是也跟我一样，在想怎么布置我们的书房？”
池景烁的手臂大力地搭上他的肩膀，将他从那种近乎窒息的情绪中拉了出来。
祁默转过头，对上池景烁那张被兴奋点亮的脸，只得木然地点了点头。
池洺川却只给儿子赏了个白眼。
“你还想自己设计？”他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声音不咸不淡，“学校的事还不够多，作业写了吗？今天家长会是开成什么样了，能把你妈刺激成那样？”
“哎呀爸——！”池景烁瞬间就蔫了，拖长了声音开始耍赖，“好不容易高兴一下，你怎么又提这茬！家长会不就那样嘛，老师都夸我团结同学，乐于助人呢！”
许兰心见状，立刻笑着打圆场：“哎呀洺川，孩子难得高兴，就别说他了。”
池洺川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根本没接她的话茬，看向仍在原地委屈的儿子，声音莫名地沉了下去：
“回去写作业，还得我提醒你？”
空气里像是瞬间降了温。
池景烁打了个激灵，手指下意识地揪着衣角，气势全没了。
过了两秒，他小声应了一句：“……知道了。”
不敢再多说一句，乖乖拿起书包，像只被训服的小狗，闷头往自己房间走。
他认命地回到了房间。
刚坐下，椅子还没稳住，就感觉门口有道视线像探照灯一样盯着自己。
他僵硬地抬头，就见老爹正靠在门框上，双臂环胸，目光落在他身上。
“愣着干什么？动笔。”
池景烁缩了缩脖子，闷声挤出一句：“……嗯。”
他慢吞吞把书本摊开，嘴里嘟囔：“这么凶干嘛，又不是马上高考。”
而门口的男人，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
他就那么安静地盯着，仿佛不眨眼就能把儿子盯出个窟窿。
眉宇间的冷淡被夜色掩去，只有心底那份几乎要溢出的执念在悄然翻涌——生怕这小子一转身，就会从眼前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