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是单纯的医院，更像是一座被精心包装的富人专属疗养院，玻璃走廊外绿植交错，优雅清丽。
池洺川推开vip诊室的门。
门轴摩擦声如同忽然闯进背景音乐中的杂音。
陈艾薇坐在沙发边缘，双手紧紧扣在膝上，指尖泛白。
她原本精心打理的卷发微微散乱，看到他进来，立刻踉跄地站了起来，神情慌乱，完全不像平时的她。
池洺川的视线紧紧盯住她，声音低沉：“陈艾薇，你什么意思？”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冷意。耳边还回响着电话里那句荒唐的话——
“景烁不是我的孩子。”
开什么玩笑？
陈艾薇唇瓣颤抖着，迟疑很久，终于从包里抽出一份报告。她手微微发抖，报告在空中轻颤着递过来。
“你……你自己看。”
池洺川接过。
那张纸轻飘飘的，几乎没有重量。
可当他看到上面的标题时，却一下压得他心口发沉。
目光快速掠过上面的数据和术语。直到那行黑体的结论映入眼底——
【检测结论：根据str分型检测结果，排除送检样本（陈艾薇）为送检样本（池景烁）的生物学母亲。】
他的手指一紧，纸张险些被捏皱。
时间似乎静止了十几秒。
他盯着那行字，直到眼睛发涩。
“什么意思？哪儿来的报告？”他声音极静，却像是冷水从心口直泼下来。
“昨天景烁不是没抽血吗？”
陈艾薇眼眶泛红，嗓音沙哑：“是没抽血。但是在你来之前，已经做了口腔拭子。我只是想两手准备，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池洺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声音渐渐失控，像是被世界抛弃的溺水者，整个人快碎掉了。
池洺川低下头，把报告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
动作平静得近乎冷酷。
“医院出错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样本被污染的可能性也有。”
他的语调和早年在商场上谈判时别无二致。
冷静，理性，却唯独……不像现在的他。
“可这是陈家的医院啊！”陈艾薇急得眼泪止不住，“今天一早我又拿备份样本重测了一遍，用的都是最先进的仪器，结果还是一样！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对不对？景烁是我们的孩子，对不对？”
她几乎站不稳，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池洺川身体僵了一下，本能地想抽开。
他不习惯这种失控的亲近，尤其是来自陈艾薇的。
但看着她那副摇摇欲坠的模样，最终还是没动。
“冷静一点。”他的声音依旧克制，“也许是样本的问题。再重新采一次，就知道了。”
那句话，像是把她从悬崖边往回拉了一下。
陈艾薇急促地找回呼吸，跟着点了点头，喃喃自语：“对……一定是样本问题……景烁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孩子……我怀胎十月，亲眼生下的……怎么可能不是……”
话音越来越虚，几乎成了自我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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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
秋日午后的风带着凉意。
咖啡店外，落地窗里洒出的灯光带着暖色，可门口的女人却像是被冷风吹透了。
陈艾薇裹着一件浅驼色的风衣，整个人显得格外单薄。
她从到这儿起就不安地来回踱步，不时抬头张望路口。
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在路边停稳。
池洺川从车上下来，脚步一如既往的沉稳。手里提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指节收得很紧。
这次，是他主动约的陈艾薇。
陈艾薇立刻上前，几乎迫不及待地伸手：“结果呢？”
池洺川将信封递过去，语气不急不缓：“自己看。”
她飞快地接过去，几乎颤抖着扯开封口。
纸张展开的刹那，眼睛在字句间飞快掠过。
直到看到那一行——
【支持送检样本存在生物学亲子关系。】
她终于找回了呼吸。
整个人如同被解开了枷锁。
她捂着嘴，哭笑交织：“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怎么可能出错呢……我亲生的儿子！那家医院真是太离谱了……”
池洺川站在一旁，神情淡淡：“这份报告是我瞒着景烁做的，所以报告上没有名字，也不能作为签证的材料。但至少能让你放心了吧，再大的医院，也不是不会出错。”
陈艾薇抬头，眼里第一次浮出几分真诚的感激：“这一次……多谢你了。”
他目光不为所动：“这事就当你欠我个人情。”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神色冷静“出国的事，等他高考完再说。现在就别去打扰他了。”
这句话，让陈艾薇明显一僵。
“可是——”她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可到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勉强挤出一句，“行……我知道了。对了，还有一件事……”
她交代完剩下的事后，匆匆转身离去。
风扬起她的风衣下摆，背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池洺川站在原地，目光深沉而静默。
等到那抹身影彻底没入人群，他脸上的那份平静，才一点点剥落。
过了一会儿，他将手伸向西装内侧的口袋。
取出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信封。
指尖微微颤抖，动作很慢，像是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里面有两张报告。
第一张，是陈艾薇的备份样本和池景烁的检测结果。冰冷的两个字横在结尾：
【排除】
第二张，是他与池景烁的。
同样的结论。
【排除】
两份报告，都不匹配。
显示没有亲缘关系。
他盯着纸上的字迹，良久无声。
那个在婴儿床里伸出胖乎乎小手的小家伙，第一次奶声奶气地学着喊“爸爸”；
那个背着书包、蹒跚学步的小男孩，摔倒了会哇哇大哭，在他西装上蹭得满是鼻涕眼泪；
那个已经长得快和他一般高，整天阳光灿烂没有烦恼，却依旧会跟他撒娇的崽子；
十八年。
不是他的。
也不是陈艾薇的。
整个世界的喧嚣都离他远去。
只留下死寂般的空白。
很久，他才将报告重新折好，塞回信封，放进西装最深的口袋。
动作沉缓而克制。
他从怀里摸出一支烟，点燃。
白色的烟雾缓缓升起，在风中打旋，模糊了他脸上所有的情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