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文学 > 百合耽美 > 被温柔阴鸷世子缠上了 > 4、江水绿如蓝(1)

4、江水绿如蓝(1)

    天色黯淡,国公府的书房却亮如白昼。


    孟仲良跪伏于地上,满头涔涔冷汗,头颅深埋,不敢抬起半分。


    陆观阙饮尽汤药,慵懒向后靠去,语气平静无波:“孟大姑娘,真真是个人物。未过门,便惹出这棘手之事。”


    他轻叩紫檀扶手,语气冷嘲道:“是觉着我命不久矣,便急不可耐地去攀附别家。”


    “是么?”


    孟仲良紧闭双眼,浑身颤抖如筛糠:“求世子爷,饶她一命,她日后定当……”


    “住嘴。”


    陆观阙手中茶盏骤然脱手,在地上摔得粉碎,瓷片四溅。


    他眼底寒芒如刀:“日后?你还敢提日后?”


    “臣教女无方,世子爷打也打得,骂也骂得。一切听凭世子爷发落。”孟仲良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


    “打?骂?”


    陆观阙眼神微动,语气疏淡如烟:“孟大人不如想想,该如何向圣上交代这桩婚事吧。”


    “圣上?!”孟仲良猛地抬头,面无人色。


    侍立一旁的德叔深吸气,自袖中取出圣旨,肃然展开,朗声宣读:


    “朕承太后慈谕,感秘书丞孟氏嫡女,家世华胄,性秉端淑,动止有仪,婉嫕堪嘉。特以配世子观阙为妃,命有司卜吉日成礼。钦此!”[1]


    圣旨念罢,孟仲良僵直趴伏在地,形同一尊失了魂魄的石像。


    陆观阙递了个眼色。德叔会意,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转厉:“原先那套婚嫁仪程,我们国公府早已置办齐整。便是这道圣旨,亦是我们世子爷亲自入宫求来的。”


    “世子爷一片苦心,唯恐委屈了孟家姑娘。可万没想到,你们大姑娘竟敢惹出此等祸事,陷世子爷于两难之地,更令国公府颜面扫地。”


    “德叔。”陆观阙略一摆手。


    德叔立刻收声,躬身道:“老奴在。”


    “派人看紧孟大人。”陆观阙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明日,宫里自会再降一道旨意。”


    听闻“旨意”二字,孟仲良惊得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几乎要嵌入砖缝中。


    他原想着让孟悬黎替孟岫玉出嫁,把孟岫玉与潘家的事遮掩过去,谁知这孟岫玉闯下弥天大祸。现下,非但攀附国公府无望,更恐累及满门性命。


    等等。


    旨上所言,乃是孟氏嫡女?


    若……若能将悬黎也记作嫡女,岂非可以鱼目混珠?


    冬夜深沉,天色幽紫,如同蒙着蛛网灰烬的蔫茄子。书斋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陆观阙正欲起身,却见孟仲良猛地挡在跟前。


    陆观阙眼眸微眯,似笑非笑,居高临下睨视着他:“孟大人,这是想好对策了?”


    孟仲良额头抵住冰冷的地砖,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急切:“臣有两女,长女岫玉,小女悬黎。若将悬黎记在臣夫人名下,即为嫡女。如此便与圣旨所言……”


    “一般无二!”他几乎是喊出来的。


    陆观阙面色难测,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笑:“孟大人想得倒真是周全。”


    “若我,不肯要呢?”


    “是是是,世子爷说的是。”


    孟仲良慌忙赔笑,额角冷汗如浆涌出:“悬黎出身是低了些,可她近来在家中苦读诗书,进益颇大。况且,这孩子最是谦卑柔顺,世子爷您从前也是见过的。”


    陆观阙复又坐下,指尖漫不经心划过案几边缘,语气意味不明:“可本世子怎么记得,她总是被忽视,还总是被人欺负呢?”


    他仿佛在投诱饵:“日后若进了国公府,只怕是要招人笑话的。”


    孟仲良听出话中有转圜余地,慌忙指天发誓:“世子爷放心,明日……”


    “不!今晚起!臣便加派得力人手,寸步不离护着悬黎。定将她照顾得妥妥帖帖,绝不教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陆观阙轻蔑至极,冷哼道:“派人?”


    “孟大人怕是忘了,我还未应允,你倒先安排上了?”


    “臣失言,臣该死,一切但凭世子爷吩咐!”孟仲良吓得连连叩首。


    “吩咐?”


    陆观阙眯起眼,目光投向窗外夜色,声音里带着倦意:“若非念着祖母与你家老太太当年的那点情分……”


    他语气骤然转寒:“你那大女儿,我见一面,都嫌污了眼睛。”


    孟仲良如蒙大赦,连连应诺:“臣明日便启程赶赴许州,先将悬黎的身份文书办妥,绝不敢再劳烦世子爷操心。”


    见孟仲良这般摇尾乞怜之态,陆观阙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叩,声音慢悠悠,却重若千钧:“孟大人……”


    “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臣以项上人头担保,定将此事办得滴水不漏,绝无半分差错。”


    陆观阙不再看他,自顾自起身:“既如此,就先这么着吧。”


    他目光转向德叔:“你亲自挑几个稳重老成的嬷嬷,去照料悬黎姑娘的起居饮食。再派……”


    德叔见他有长篇吩咐之态,忙使了个眼色,抢声道:“世子爷,您自个儿的身子更要紧,悬黎姑娘那边,老奴定当安排得妥妥当当,绝不敢有丝毫怠慢。”


    陆观阙微怔,思忖片刻,终是徐徐颔首。


    他行至孟仲良身前,玄色披风曳地,唇角噙着笑意,话语却淬着森森寒意:“孟大人,回去转告你那‘好’女儿,若她胆敢再生事端,哪怕一丝一毫,我就让她,彻底消失于这东都城。”


    “去吧。”


    孟仲良浑身僵硬如铁,直到那玄色披风彻底没入回廊的深处,他才缓缓抬脸。


    分明是夏末时节,可他中衣的领口,却被涔涔冷汗浸透。


    *


    次日,趋近亭午时分。


    孟悬黎本以为昨夜画舫丑闻会传遍东都,孰料,竟似石沉大海,一丝涟漪也无。


    她欲寻父亲细问端倪,却听下人说,父亲天未亮便已匆匆离府,至今未归。


    正自思忖间,便见孟岫玉懒洋洋踱步进来。


    孟悬黎端坐罗汉床上,执起一柄素面团扇,轻轻摇动:“长姐有事?”


    孟岫玉唇角一勾,劈手夺过那团扇,掷于地上:“自然。”


    手上一空,孟悬黎也不恼,只歪了歪头,唇边漾起浅笑:“长姐有话,不妨直说。”


    “哟,这还没踏进国公府的大门呢,妹妹就端起世子妃的架子了?”孟岫玉语带讥诮。


    孟悬黎冷笑一声:“嫁?长姐昨夜闹出那般不堪之事,妹妹还如何能替嫁?”


    孟岫玉对昨夜丑行毫无愧色,反倒倾身向前,双眸细细端详着孟悬黎:“如何不能嫁?非但要嫁,妹妹还要风风光光,以孟家嫡女的身份嫁过去呢。”


    孟悬黎眨了眨眼,愕然道:“嫡女?什么嫡女?”


    “装什么?”孟岫玉见她一脸迷茫,翻了个白眼,“父亲向来勤勉公务,今日却破天荒一早就快马赶往许州,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因着那道要命的圣旨,唯有将你记作嫡女嫁过去,方能堵住悠悠众口,保住我孟家满门性命。”


    “圣旨?!”孟悬黎猛地站起,难以置信,“昨夜……竟未退婚?!”


    “自然是赐婚的圣旨。”孟岫玉拂袖在一旁坐下,神情惬意悠然,“况且,国公府这等‘泼天富贵’,怎舍得退掉?”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孟悬黎强作镇定,心下却一片恍惚,“圣上,怎会为我赐婚?”


    孟岫玉点了点头,慢悠悠道:“圣上自然不会为你赐婚。那圣旨,原是世子爷入宫,特为我求来的恩典。只可惜啊……”


    她拖长了调子,带着刻骨的轻蔑:“姐姐我心里早有了人,瞧不上他那半截身子入土的病秧子。”


    “你对昨夜之事,竟无半分羞耻之心?”孟悬黎颓然坐回原处,缓缓摇头。


    “羞耻?”


    孟岫玉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咯咯笑出声来:“有什么好羞耻的?昨夜在场者,不过父亲与世子爷两人。日后纵有流言蜚语,也只道是孟家女儿不检点。”


    “可外人,谁又能分得清是你,还是我呢?”


    她起身,走到孟悬黎面前,居高临下,眼中闪烁着快意:“妹妹,上天终究是眷顾我的。若非世子爷阴差阳错求来这道圣旨,只怕,我还要费些周折‘请’你代嫁呢。”


    “如今么,”她轻拍手掌,笑容愈发灿烂,“你就安安心心,等着嫁给那个活死人吧。”


    此言如灭顶海潮,孟悬黎僵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她原以为替嫁之事尚在自己掌握之中,未料,转瞬间已成定局,再无转圜之地。


    正茫然间,丹若已引着几位神情肃穆的嬷嬷,并几个丫头走了进来。


    孟悬黎眼眸微动,尚未回神,为首那位气度沉稳的嬷嬷已屈膝行礼,声音清晰有力:“老奴奉世子爷之命,特来侍奉二小姐。这几个丫头亦是国公府拨来的,日后皆听二小姐差遣。”


    孟悬黎听罢,心头最后一丝侥幸也如烟散去。


    原来,自己真的要嫁入国公府,嫁给那个朝不保夕的世子爷了。


    孟岫玉瞥了一眼,掩唇笑道:“恭喜妹妹了!姐姐我可得回去好好养养精神,说不定,我还能赶上喝喜酒呢。”说罢,她便畅快地去了。


    孟悬黎无心理会她的讥讽,只觉额角隐隐作痛,无力挥挥手:“你们,也先下去吧。”


    窗外晴空万里,日头灼灼,泛起滚滚热浪。可孟悬黎坐在那里,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浸透了四肢。


    路到此处,她唯一能祈盼的,便是那位仅有两面之缘的世子爷。


    能活得长久些。


    *


    孟悬黎在深闺中思忖了大半个月,终是认清了命数。既然这赐婚之事避无可避,那便应承下来,横竖日子,是过给自己的。


    这日黄昏,马车在名动东都的“绣罗坊”前缓缓停下。


    她撩开帷帽垂纱,抬眼去望那气派的门楣,见匾额右下角似有一行小字。尚未辨清,一位约莫三四十岁、打扮利落的掌柜娘子已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


    “给姑娘请安,不知姑娘是哪个府上的?”


    侍立一旁的丹若答道:“这是我们孟府二姑娘。”


    掌柜娘子一听“孟府”,眼中精光一闪,语气愈发殷勤热络:“原是孟二姑娘,快随我来。”


    又扬声吩咐:“小童,速为贵客奉上好的香茶,再将新到的几样点心取来。”


    孟悬黎微微颔首,仪态端方,随着掌柜娘子步入店内。


    雅间清幽,沉香袅袅。


    孟悬黎抚裙落座,隔着帷帽垂下的薄纱,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店内陈设华美,各色绫罗绸缎波光粼粼,远超孟悬黎想象。她的目光,最终被屏风后一匹流光溢彩的料子吸引。


    掌柜娘子何等精明,立时捕捉到这细微的停顿,笑容可掬道:“姑娘好眼力,那匹蜀锦是前几日才到东都的货,整个城里,就数它的纹样最是鲜活灵动,姑娘瞧着喜欢,我取来给您过目?”


    孟悬黎本是好奇那纹样,见掌柜娘子如此热切,便也垂眸浅笑,轻轻点了点头。


    正品着半盏香茗,雅间外忽传来一阵轻缓又急促的脚步声。


    孟悬黎以为是掌柜娘子取料子回来,抬眼望去,却见一位身着水蓝缕金襦裙的女子掀开珠帘,径直闯了进来。


    那女子目光如刺,死死钉在孟悬黎的帷帽,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孟大姑娘!真是许久不见了!”


    孟悬黎端坐不动,帷帽下传出平静的声音:“姑娘认错人了。”


    “装什么?”


    那女子逼近一步,语带讥讽:“如今跑来置办衣裳,莫非还做着能嫁入潘家的春秋大梦?我劝你趁早省了这份心,潘夫人早为她家公子定下了名门闺秀,哪还有你的份儿?”


    她绕着孟悬黎踱步,声音愈发尖刻:“再说了,你已有婚约在身,潘公子是何等人物?岂会再瞧上你这等朝秦暮楚,不知廉耻之人?”


    孟悬黎初时疑惑,此刻便知道了来者身份——吏部侍郎家的四小姐何如辞。


    她恢复端坐姿态,帷帽下的声音清冷如泉:“何四小姐,我家长姐此刻正在府中,并未出门。”


    何如辞本觉此女身影眼熟,听其言语,才知竟是孟岫玉那个养在乡下的庶妹。


    她眼神在孟悬黎身上逡巡,讽刺更甚:“哟!原来是孟岫玉的妹妹?怎么?如今也敢驳斥我了?”


    孟悬黎抬手,缓缓摘下帷帽,露出一张清丽却隐有锋芒的脸,唇角勾起笑意:“四小姐仗着出身好,便如此口出恶言,肆意辱人。这一次,我不与你计较。若有下次……”


    她顿了顿,眸光微冷:“保不齐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你!你竟敢威胁我?!”


    何如辞何曾受过如此顶撞,尤其对方还是个庶女,一股邪火直冲头顶,她扬手便朝孟悬黎脸上掴去。


    孟悬黎早有防备,奋力挡她。两人手臂交缠推搡间,何如辞的巴掌,终究在混乱中扇在了孟悬黎脸颊上。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在寂静的雅间里炸开,余音震耳。


    两人皆如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


    孟悬黎捂着脸,满眼不敢置信,指尖微颤,抚上自己的脸颊。错愕不过一瞬,一股被冒犯的怒意直冲心头,她眸光骤冷,素手已然扬起——


    此时,屏风之外,忽地传来一个低沉幽缓的声音:


    “何姑娘打人的声音,可真是清脆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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