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影里学来的技巧, 或者说此前在对方身上实施过的技巧,在今晚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遵循本心的碰触,亲吻。
房间变成蜜桃色的海洋。
轻漫的光线是波动的海水,孔净一时下潜, 一时被托举着探出头松快呼吸。
自由漫泳, 别样的震颤与悸动。
原来情事也可以这样纯粹和鲜焕, 像是早春的樱花翩洒了一地。
都顾及着对方的感受,睁着眼睛观察对方的反应,不逃离, 不闪躲,于是他们都得到了至高无上的快乐。
这份快乐将除他们以外的所有人和事都隔绝开, 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他们。
“你高兴吗?”
陈端抱着孔净, 两个人的身体陷在被灯光渲染成薄粉的床垫里, 皮肤不知出了几层汗, 晾干,再润湿,然后紧紧贴合在一起,每个毛孔都在感受着对方的一呼一吸。
“嗯。”
孔净轻轻抚摸陈端的发顶, 感觉整个人都很轻盈, 像是乘着热风飘忽在云端。
“……我也是。”
陈端嗓子有点哑, 埋首在孔净身上又深深吸了一口。
“睡吧。”孔净用一根手指拨开他的黑发,在他前额轻吻一下,“晚安。”
醒来不知是几点,房间挨着走廊,隔音不好,外面传来吸尘器大力运转的声音, 应该是保洁阿姨在做卫生。
孔净感觉胸口有个重物,伸手摸了一把,陈端的头发跟他本人一样,刺刺的。
“醒了?”
陈端没动,声音听起来一点没有刚醒的黏糊劲,反而很清越,明朗。
“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孔净想起来,推了下黏在身上的庞然大物,但是没推动。
陈端从被子里面伸出头来,仍旧压着孔净,昏暗中一双眼睛又亮又黑。
“睡了一会儿,够了。”
孔净感觉他像只癞皮狗,皮很长,体格庞大,乖的时候格外温顺,犯毛病时又格外惹人生气的那种。
“不睡在想什么?”
“在想这次要是考不好的话,再复读一年。”陈端顿了顿,自己先笑起来,“看情况也是不可能考好了。你给我打个样,今年你考什么学校,明年我就考什么学校。”
孔净怔了下,笑着点头,“好啊。”
“不过大概率是不能在清安高中复读了。”陈端又笑了下,他看着孔净,“戴明后来又找了我一次。”
陈端不认识戴明,但是戴明知道陈端,原因在于戴明在上海一带做生意,而陈锦荣算得上是那片的地头蛇。陈老板早年间婚内出轨,原配妻子一怒之下带着幼子离沪讨生的事,圈子里的人基本都知道。
陈锦荣后来还悬赏找过陈端和越棠一次,但因为现任妻子阻挠,便不了了之。
戴明见过那张悬赏单,做生意的朋友是把这事当作谈资在酒桌上讲给他听的。
戴明印象很深,倒不是为了得悬赏金,完全是因为照片里的越棠清婉出尘,柳叶眉微蹙,虽然是笑模样,却给人一种红颜薄命的悲惋感。至于旁边的幼子照,眉眼皆和陈锦荣一个模子刻出来。
以致于多年以后,戴明在千里之外的清安高中看见陈端,就如同看见了桀骜年轻版的陈锦荣。
“他找你干什么?”孔净心里猜了七七八八。
陈端笑容讥讽,“让我找陈锦荣认祖归宗。”
这么大的事,戴明不可能不告诉陈锦荣。只是陈锦荣那边一直没动静,陈端猜想一方面还是因为他现任妻子的干预,陈端一回去,偌大的家产岂不是要拱手让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陈锦荣要陈端主动求他。
陈端已经成年,不存在被监护人强制带走一说,他要是铁了心不认陈锦荣这个亲生父亲,谁都拿他没办法。
并且,这么多年过去,陈端从来没找过陈锦荣,那边也大概知道陈端是个什么态度。
因此戴明传递陈锦荣的意思,要陈端主动求和认错,他才考虑要不要认回这个儿子。
孔净沉默。
陈端瞥见她脸色,指尖在被子下作乱,却是笑得轻松,“认就认,我本来就姓陈。”
但如果可以,他更愿意姓越,和那个死在二十六岁正当年纪的女孩同一个姓。
不过,要是整个陈家的产业都跟着姓越,是不是更有意思?
孔净和陈端在旅馆住了两天,期间学校一直打电话让孔净回去复课,作为妥协,也答应不再强制逼退陈端。
孔净谢谢班主任的好意,因为请假是拿孔大勇说事,电话里她也说等带孔大勇从医院回来了,她就去学校。
除了入住当晚的放纵,后面陈端一直很守规矩,主动打包餐食、随时添茶递水,力求孔净拥有一个绝佳的复习环境。
不仅如此,他也倚在窗边翻阅孔净的笔记,虽然是临时抱佛脚,样子却格外专注。
第三天,陈端接到一通归属地为上海的陌生号码来电。
嗡鸣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尤为突兀,孔净转过头,陈端对她笑了下,边按下接听键边开门出去。
十来分钟后,陈端回来,笑容没有任何破绽,他跟孔净说:“下午回学校上课,我们都回去。李哲那帮人不会再出现,学校老师也不会再无故施压。”
孔净抿了抿唇,也笑了下,“好。”
后黑板上的倒计时已经变成个位数,其实复课与否对客观上的分数提高意义不大,最大作用或许是有助于调整心态。
孔净回到教室,班主任明显松了一口气,象征性得问了句“你爸爸还好吗”,并没再多言。
“你终于回来了!你不在这几天我快慌死了。”
齐淼捧着以前的卷子找孔净讲后面的大题。
孔净作为从入学开始便稳居年级第一的超级学霸,对于7班的大部分同学来说不仅是学习榜样,更像是高考吉祥物。大家抓紧时间问题之余,居然排起队要摸摸她拿笔的右手,以期在高考场上因为沾了学霸的光而超常发挥一把。
男生们不好和她有肢体接触,就哄闹着拿着笔本找她签名,场面一时像是追星现场。
无论课间教室里如何嬉笑一片,林语珂自始至终都坐在最后一排。
有女同学笑着问她,“你以前跟孔净关系那么好,是不是她私下传了不少法宝给你呀?不然你这么淡定。”
“我淡定是因为我不迷信,你这么崇拜她还不如把她供起来当菩萨拜。真无聊。”
女同学一愣,“讲话怎么这么冲。大家也是找个机会放松一下,给自己多点正向的心理暗示。”
“什么心理暗示?一面和弟弟搞在一起,一面在人前装优生的心理暗示吗。”
林语珂出言讥讽。
女同学没和林语珂继续理论,但犹豫一下,也没去排队找孔净沾光了。
流言一直都在,只是被不断逼近的高考暂时隐没了。
闽城就算是盛夏也不会有恐怖高温,六月初的天气十分怡人。
但是高考这几天,还是有人工降雨,应当算是全国统一的仪式感。
考完随着大波人流走出考场,天是蔚蓝色,云很白。
人群中忽然响起欢呼,“哇,彩虹!好美啊!”
孔净回头,不远处两幢教学楼之间的低空衔着一弯弧形彩带,很淡,却很漂亮。
视线往回收,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站在人群中和她目光遥遥相接,两颗酒窝耀眼又招摇。
孔净和他长久对视,直到他穿过人潮走到近前,旁若无人地牵起她的手。
“买个蛋糕吧。”少年嗓音清朗。
孔净被他牵着,看见几个同校的考生也在这个考场,她并未闪躲,在对方讶异和惊愕的表情中笑一笑,步伐轻快,“为什么买蛋糕?”
“庆祝呀。”
是哦,上回陈端还清孔大勇的债说要买蛋糕,后来被李哲那帮人突然出现打乱了。
这回无论如何一定要买到。
但是芭乐口味的慕斯蛋糕还是太过稀奇,问了几个蛋糕店都说不做。
孔净就说其他口味也行,陈端坚决不同意,“你喜欢芭乐,就一定要吃到芭乐。”
“我什么时候变这么挑了?其他水果也可以啊。”
“是我挑。”
后来陈端载孔净去市场买了一盒新鲜芭乐,送到蛋糕店让师傅现做了一个。
高考分数出来那天,陈端再次接到陈锦荣的电话,没说几句,他脸色微变,孔净在旁边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没关系,我跟他说。”孔净从陈端手中抽走手机,不卑不亢地朝通话另一端的人问好。
“孔净是吗?你考得怎么样?”
如果不是事先得知陈锦荣已经四十,光凭声音孔净一定以为他是个二十几岁很有风度的英俊男人。
“还不错,应该可以报考上海最好的学校。”孔净说。
“你要来上海?”陈锦荣略微沉吟,上位者的压迫感隐隐传来。
孔净默默在心里收回“很有风度”这句评语。
“对,陈端这次考的不好,要复读一年。听说您要让他回上海复读,所以我也会去上海。”
说着,孔净抬眼对陈端笑了一下。
陈锦荣在那头哼笑一声,戴明在告知他陈端下落的同时,很隐晦地把他和孔净的事也说了。
真真假假陈锦荣并不在意,他本身就是游戏人间的情场圣手,和现任妻子结婚之后也没少流连声色场所。因此就算陈端和孔净真的有点什么,他也觉得年轻人血气方刚,玩玩而已不必当真。
但若是孔净要跟着陈端去上海,他就不得不怀疑孔净的动机。
赌鬼女儿的身份很敏感,陈锦荣说:“你父亲那边我已经派人给了一笔酬谢金,只要他不再乱来,做点小生意买套房子供你读大学绰绰有余。”
“谢谢您。但这似乎和我去上海读大学并不冲突。”孔净言辞温和,一点没退让。
陈锦荣淡笑一下,忽然说:“挺好,我正好有意向收你当干女儿。你来上海,陈端有你这个姐姐继续管着,我也能少操点心。”
“好呀。”
有权有势的大人要拆散他们实在太容易,做不到反抗,就暂且韬光养晦。
无所谓姐弟不姐弟,那只是世俗给予的关系定义而已。
只要他们在一起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陈端又买了个芭乐蛋糕。
孔净吐槽,“芭乐再喜欢吃也不能每次都吃,偶尔也可以换下其他水果。”
“难道不是最喜欢就一直喜欢,只喜欢?”
陈端意有所指。
孔净懒得理他,“先回家,头盔给我。”
陈端顺从地当孔净的专属机车司机。
晚风拂面,孔净一手提着蛋糕盒,一手搂着陈端的腰,伏在他身后。
晚霞美如油画,机车轰鸣驶过街巷,向着蜿蜒的海岸线出发。
“去哪里?!”
孔净搂着陈端的手在他前面拍打他腹部,结实的触感让她以为拍到的是铁板。
“你先说会不会一直喜欢我,只喜欢我。”
车速一点不减,少年磁性嗓音被海风推送至耳际。
孔净感慨真是上了贼船,这人怎么又变幼稚了?!
“是是是,最喜欢你,只喜欢你!”
风太大,通信基本靠吼,孔净还吃了一嘴自己的头发。
前面的认却笑出声,“我也是!”
也是吼的。
几只旋在低空的海鸥都被吓跑了。
孔净只好再去捏他,“所以你快掉头啊!这个方向是要去哪里!”
陈端没掉头,他不羞不臊地大声说:“去——甜觅——国际大酒店!”
所谓甜觅国际大酒店,就是高考前他们没去学校那两天在外面住的小旅馆。
蜜桃红的灯光很有感觉,电脑桌面上的影片一部都没看过。
现在,大把的时间让他们继续感觉,一部部点开看。
陈端现在的状态莫名让孔净想到那句歌词:来啊造作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