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宫宴

    谢晏昼正盯着二次发育的鹦鹉,让薛韧来了一趟。


    待薛韧检查完,才离开没多久,外面突然传来叩门声。


    一道红色身影扒在门边,半个脑袋探进来。


    容倦是这府中最自由,也最不自由的。


    去哪里都有眼睛盯着他,但又因为某人的钓鱼执法,哪里都能去。


    谢晏昼看过来。


    容倦:“我们该去见我爹了。”


    “……”


    谢晏昼自然不会和政敌的儿子同处一辆马车。


    此生都不会。


    在他冰冷的目光中,容倦知道了答案。


    其实他也就是因为想坐一桌,象征性邀请一下,客套完了,也就完了。


    转身回到自己屋子,时间还早,容倦躺在床上打发时间。


    另一边,谢晏昼看了眼放有重要军务的书房,对守在暗处的亲卫道:“盯紧他。”


    说完,便出了府邸。


    门口的马车已经候着,包括容倦那辆,提前雇好了车夫。


    路过看到后排马车的车顶时,哪怕是谢晏昼,也有一瞬间的默然。


    京城里的官宦子弟,竟然到了这种奢侈的地步。


    …


    一炷香的时间后,容倦才从自己屋中走出来,收拾出发。


    自夜禁制度实施,闹市早已衰落,街道上提前收摊闭灯,只剩皇城光亮如旧。


    配有官衔标志的马车或轿子纷纷朝那最辉煌地方而去,一辆接着一辆,直到很久之后,街道上重新安静下来,一辆造景特殊的马车姗姗上路。


    貂皮披顶,轿顶镶金带银,那日马车从相府出来后,容倦又给它二次精心整容了一番。


    车子行驶到宫外,最后一段路程只能步行,容倦慢悠悠下来,朝着目的地而去。


    巍峨宝殿中,官员分阶而坐,长桌上摆满琼浆玉露水晶盘,异常奢靡。


    容倦来的一刻,在座那些互相说着奉承话的官员全部静了一瞬。


    他年纪尚小且未着官服,和整个场面格格不入。


    “好像是容相家的那个,奇怪,怎么会……”


    官员没说完心中便有了答案,守卫没有阻拦,只能是陛下的旨意。


    圣上为什么会准一个京城有名的纨绔进入皇宫?要知道对方最近可是闹出了不少事。


    大家不禁朝容承林看去。


    这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右相上午才抵京,四十出头的年纪,朝服搭配官帽,脚踏黑皮靴,好不威风。


    如今他周边主要坐着一干以自己为首的文官集团。


    一双凤目凝视容倦,容承林声音不重,却很有压迫力:“逆子,还不过来。”


    府中快马加鞭送信时,他还想着家书抵万金。


    谁知全是烽火。


    丞相夫人显然知道自己夫君最重视什么,尽量弱化中毒一事,详细说明容倦当街认贼作父,还搬空了小半府邸当投名状。


    看完内容,向来不喜怒于色的容承林面容一直阴沉到现在。


    面对容承林的责问,对面忽传来一道不疾不徐的声音。


    大督办语气如常:“右相此言差矣,陛下亲言这是贵子。右相该说贵子,还不过来。”


    靠!


    容倦差点没被空气呛住,朝廷官员吵架这么不忌口的吗?


    趁着这言语交锋间,他及时走向第三方,十五点方向的谢晏昼。


    附近官员看他走动的方向,顿时露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系统:【等等,小容,我突然发现,如果你早点到,不就不用经历选位置的尴尬吗?!】


    甚至可以选在犄角旮旯,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宫宴提前一刻钟来,都算是踩点,除了皇帝,容倦是今天最后到的。


    “我才懒得那么早出门。”提前打卡的事情他不干,谁爱干谁干。


    【……】


    戏谑,嘲讽,怒意,各式各样的注视下,容倦脚步迈得很缓慢,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怕被谢晏昼直接扔走。


    至于谢晏昼是什么想法,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心中估算着时间,容倦安稳迈完最后一步,和那双冷眸四目相对的瞬间,太监又尖又细的嗓音拉起——


    “陛下驾到。”


    完美卡点!


    下一秒,谢晏昼目睹原本站在面前的少年,泥鳅似的滑到了自己旁边。


    真男人该快时就得快,容倦行动如风,甚至他转身时因为惯性,不伦不类地和大家一起完成了行礼动作。


    人多,容倦一秒钟八百个动作,飞速抬眼扫了下新登场的人物。


    这位大梁国现在的皇帝和大督办一样,同样是高颧骨,大约因为日子过得不错,有肉包裹,又有脸型加持,总体显得挺亲善。


    只是头顶的镀金冠,莫名在眉目间加强精光,透出一丝刻薄。


    皇帝身边跟着皇后和一干受宠妃嫔。


    当看到众皇子们时,容倦实打实感觉到诧异。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系统就直接多了:【卧槽!皇子们怎么没一个和皇帝长得像的,是亲生的吗?】


    刚刚容倦说话的声音小,也就旁边谢晏昼听到了。


    他发现这人时不时就会说出几句惊世之语,“几位皇子全部是由宗室过继,你若是不想活了,可以再说一遍。”


    容倦诧异。


    原来都不是龙下的蛋。


    很快他就发现另一件令人吃惊的事情,谢晏昼话不好听,却算是隐晦提醒了自己别乱说话。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居然会这么好心。


    那副困惑的模样落在谢晏昼眼中,冷笑一声。


    其实他正保持同样的疑问。


    薛韧确认汤药无毒,其中有几味药材甚至对恢复伤势大有裨益。


    知道自己受伤了,不借题做文章,反而私下送药。


    谢晏昼头一次完全无法从另外一人的行动轨迹中,推测出丝毫端倪。


    “众卿平身。”


    皇帝已经高居主位坐下,文武百官才跟着坐下,所有人心思全在帝王的一言一行上。


    唯有同桌异梦的两人,同时多思对方的目的。


    他究竟哪里想不开?


    为什么要帮我?


    注视着臣子们恭敬的样子,皇帝满足开口,先看向下座容承林:“爱卿辛苦了,此行不但治理水患有功,还搜集到定王意图谋反的罪证,实乃大功一件。”


    提起定王的时候,皇帝一脸怒容,斥责其狼子野心,继而再度肯定容承林的功绩,一来二去容倦终于搞清了来龙去脉。


    便宜爹在成为丞相前,便曾靠着治理水患博得不小的功绩,这次定州遇灾,连续派去几个官员赈灾都不得力,百姓怨声载道,便宜爹主动请缨,前往治理。


    听完全程他轻嗤一声。


    仅仅小半个月时间,查谋反治水患最后全身而退,可真给便宜爹厉害坏了。


    能这么快找到证据肯定早就做了准备。


    恐怕真实情况是故意派几个官员不作为,悄悄摸清当地情况,再名正言顺送右相过去,从而不引起亲王疑心,一查到底。


    只是可怜当地民众,在朝廷的拖字诀下,不知无辜死伤了多少人。


    封建时代害死人啊。


    同桌的谢晏昼看了眼高座之人,目中冷意稍纵即逝。


    “来,给容相赐酒。”大赞完容承林,皇帝又开始表彰谢晏昼的功绩。


    “爱卿打退边境蛮夷,同样算是大功一件。”边说喟叹道:“虎父无犬子,相信你父亲在天之灵也定会欣慰。”


    一句同样算是,仿佛还没有前一件重要,无形之中抹杀了不少军士功绩。


    谢晏昼此刻倒是看不出一丝不满,起身道:“臣必不负圣上期望。”


    坐下时,他唇角甚至勾着笑。


    那天生细窄的瞳孔下,只有近处的容倦瞧清了内里恐怖的霾色。


    “好。”皇帝十分欣慰,“今日全当是家宴,不必拘礼。”


    目睹皇帝打一棒子给一颗枣,以容承林为主的文人集团露出满意的笑容。


    太监总管适时看向乐师方向,靡靡的丝竹之音和石柱上的金龙一般,重新环绕在殿内。


    自古宴无好宴,总有人想着搞事。


    容倦鼓腮刚吃饱些,突然一位官员像是撑着了一般,站起来大放厥词。


    该官员痛哭国库空虚民不聊生,表示当年如果将贫瘠的莲据城让给乌戎,完全可休养生息十年,用于富国强兵,再一举夺回。


    “如今连年天灾,多地百姓食不果腹,还要用以供养军队!”


    容倦差点被噎住,外地百姓快饿死了,但京城里大家都快吃成猪了,就看这满桌玉盘珍羞,哪一个不是抵万钱。


    这演的,不知道在打谁的脸。


    太子最快表示要惩治该官员出言不逊,寒了前线战士的心,三皇子附和,二皇子和四皇子却请求皇帝不要太过苛责臣子酒后失言之举,五皇子尚年幼,只知道胡乱跟着点头。


    皇子们争得不可开交,皇帝只是摆出和事佬的样子,不痛不痒地训斥几句。


    搅在风暴中心的谢晏昼神色如常,视线扫过一个个吃得面色红润的官员们,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扫到容倦时——


    他在自制海鲜粥。


    剥好的虾仁蟹肉放进粥里,再撒点进贡来的胡椒,配合眼下乱成一锅粥的场景,容倦正准备干了它。


    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容倦偏过头,“来碗吗?”


    谢晏昼不答,容倦就自己喝了,满足摸着肚子。


    谢晏昼面无表情收回视线。


    小鸟胃,和那些酒囊饭袋还是有些不同,至少吃的少。


    容倦吃饱了开始看戏。


    党派之争,大佬各自都有代言人,除了谢晏昼,自始至终他那两位‘爹’都不发一言。


    没过一会儿,皇帝似乎也被吵到了,敲了敲桌子。


    宫人停奏,殿内气氛静了下来。


    皇帝转而一脸慈爱地对谢晏昼说:“昭荷听说爱卿回朝,十分兴奋,特意准备了一份礼物。”


    皇帝膝下只有一女,昭荷公主很受宠爱,闻言从母后那边探出脑袋:“久仰将军威名。”


    她看了一眼贴身伺候的宫人,宫人立刻捧着一个长匣走去谢晏昼那里。


    做完这一切,昭荷公主紧张靠着皇后,父皇主动为自己牵线,自己应该能得偿所愿。


    皇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嫁给一个被帝王忌惮的武将,能有什么好下场?


    她这傻女儿,被当做弃子却浑然不知。


    刚还在吵的臣子们全都偃旗息鼓,一个个都是人精,立马看出皇室有结亲的心思。


    宫人一步步走近。


    这个时代就已经有打瓜子了,在皇室也很流行。容倦偷磕着瓜子,眼睛亮晶晶的……活像仓鼠看戏。


    磕磕磕。


    从阶梯下来要走不少步,容倦磕得嗓子都痒了,宫人才走到近处:“此物乃公主亲自绘制,贺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公主的礼物很特别,是亲手绘制的一副画卷,画中女子戴面纱手中持剑,面容身形都和自身相似,俨然是剑舞图。


    用这种形式献舞,大胆也不算失礼。


    可惜谢晏昼明显对做这尊贵的驸马爷完全不感兴趣,只说了句多谢,便没有后文。


    公主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皇帝那双似乎亲善的眼睛,笑意逐渐消散。


    当前朝廷上下对是否要乘胜追击反攻持不同意见。


    皇帝更偏向保持现状,若能举办婚事便要合八字挑吉日,还有一系列的准备工作,少则二月多则半年,期间谢晏昼就得留京,无法率兵。


    仅仅舍了一个女儿,就能避免外面说他怯战,还可名正言顺拖住谢晏昼,很合算。


    谁知对方居然不上道。


    皇帝一挂脸,大臣们瞬间紧张了起来。


    见谢晏昼依旧没有同意的意思,皇帝忽而抬手似无意推到了果盘,喜怒无常的性子,真正让人见识到了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天子一怒,谢晏昼只是象征性做出请罪的姿态。


    殿内灯光通明,落在他眉宇间,一半光明,一半阴影。


    眼见他要被责难,不同派系的官员心中暗喜,文官们看向右相,却没在对方眼中看到几分喜色。


    容承林静静注视谢晏昼的方向,明白如此淡定怕还有后手。


    今天的宫宴比朝堂还要暗流涌动,所有人心下藏着算计迫不及待就要各自施展。


    但有时就是这般奇妙,天算人算都抵不过命运一个不经意的振翅。


    旁侧一名小太监被现场气氛吓到,将本就被帝王推倒在面前的果盘,碰到了地上。


    寂静的大殿中,东西砸在地上,发出一系列让人心惊肉跳的碎裂滚动声。


    气头上的皇帝当正找不到发泄点,语气一沉:“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拉出去……”


    “陛下。”


    一道意想不到的清瘦身影忽然站了起来。


    别说那些臣子一个个瞪大了眼,就连小太监都不可置信地望过来。


    公然打断皇帝的话,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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