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思宁拖着病殃殃的躯体考完了剩下的考试, 最后一门结束,三个舍友连夜收拾行李走了。
她一开始以为是票不好买所以才这么赶,后来打开朋友圈一看才知道,她们三个约好了一起去旅行。
葛思宁把几乎是同一时间发出的、同一地点、同一角度的三组照片看完, 但是一条都没有点赞——一个学期结束了, 她们却还没有熟到这个程度。
球队那边, 琳子本来是想让她们留下来再训练几天的,但是考虑到是寒假,时间短外加严寒天气,春运又挤,于是算了。
离校前大家团建了一次, 刘萤没来, 露露说她私底下跟教练申请退队, 教练没批。
葛思宁也不意外,毕竟刘萤的比赛经验和实力大家都有目共睹, 把她放在队里, 说不定哪天她就想通了、想赢了。让她退队相当于把鱼放回大海里, 暴殄天物。
“况且, 要让你们这些新人有压力,才有动力啊。”露露直言不讳。
葛思宁说:“我明白。”
刘萤留下来是一回事。
她不会再给刘萤上场的机会是另一回事。
露露敬了她一杯,直说自己没看错人。
辩论社也在辞旧迎新之际办了一个小型联欢晚会,葛思宁近期的社交活动过量, 本来打算不去的,结果许巍说他也会来。
她对之前圣诞节浪费了他一张电影票的事情心怀愧疚,想借这次机会弥补,新的一年,把旧人情还清了才好。
结果许巍不仅没接招, 还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们出版社将邀请简玲进行新年座谈会。
“前几个月主编给我看过受邀名单,本来是没有她的,所以我没跟你说。但是鉴于她新书反响不错,所以领导亲自出面,请到这尊大佛出山。”
简玲不爱在公开露面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书迷对她每一次面世都几近疯狂。葛思宁也不例外。
可是她该以什么身份去呢?
许巍让她不用担心:“座谈会的嘉宾是从网上抽选,你记得转发我们社的动态。”
他朝她俏皮地眨眨眼,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葛思宁心扑通扑通乱跳,许巍说:“思宁,我想你应该大概可能会是幸运儿之一。”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本来是想还你电影票的人情的,结果又欠了一个大的。”葛思宁不好意思道。
许巍却纠正她:“诶,你别乱说啊。我是看在你是简玲的忠实粉丝才告诉你的,不是因为私心。与其抽中一些只是想来看名人的吃瓜群众,不如把名额留给真正喜欢她的人。”
葛思宁说:“我给你磕一个吧。”
许巍笑她浮夸,跟她确认了座谈会的时间以后,又问她什么时候离校。
葛思宁想起昨天王远意给自己打电话,说她回家那天他正好要陪葛天舒去参加一个朋友孩子的婚礼,估计是没空来接她了。
葛思宁说没事啊,她自己打车也行。
不过回头看到自己已经打包好的衣服和被子,不禁叹气,真想抓个苦力来给自己搬东西。
王远意显然也猜到了这一点,毕竟每个学期结束,葛思宁都跟搬家一样,有一大堆行李要提。
他挂了电话没多久,给葛思宁发来信息:跟哥哥说好了,那天他去接你。
葛思宁看着那条信息,心跳加速。
哥哥?哪个哥哥?
她删删减减,最终没问。
许巍表示自己可以送她回家。
葛思宁却说:“不用了,我哥哥来接我。”
许巍讶异:“你哥哥不是在西北吗?”
“嗯……是另一个哥哥。”
圣诞夜那天挂完水,考虑到她还要考试,江译白当晚就把葛思宁送回了宿舍。
因为提前和舍管打过招呼,所以阿姨没说什么就放她上去了。葛思宁走到楼梯口了又偷偷探出头来,江译白倒是还没走,但他只是在门口接电话,并非专门目送她。
她一郁闷,飞快跑了回去。
第二天她考完回宿舍,经过前台被阿姨叫住,说是她家长拿了东西过来,让她过来领走。
葛思宁以为是王远意来了,结果打开手提袋一看,里面放了一张写有江译白字迹的标签,外加一些新鲜水果和感冒药。
留言只有两个字:备用。
葛思宁手头确实没有感冒药。
不过这都快期末了,他送了又有什么用。
说是这么说,但她还是把那张标签贴到墙上,和一堆备忘录一起。有时复习累了,她会盯着墙看,看着看着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字迹和江译白的很像,但她已经记不清自己练字的原因是什么了。不过无论是想模仿他还是受他刺激发愤图强,葛思宁都不得不承认他对自己潜移默化的影响。
那天她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和他说过谢谢,所以就没在微信上重复。
他隔天问她好一点没有,葛思宁说退烧了,但是鼻塞。
江译白让她先把医生开的药吃完,到时候再看看。又提醒她不要乱吃自己送去的药。
葛思宁回复:“我知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他过了半天才回:“嗯。你是十九岁的小大人。”
她看着这句话良久没有回复,他却好像已经习惯了一样,每天雷打不动地询问她的病况,就这样两个人恢复了联系。
离校那天葛思宁起了个大早,虽然没化妆,但是特地换了一套穿搭,不穿那个破羽绒服和珊瑚绒毛裤了,换成大衣和紧身牛仔裤,还精心绑了个丸子头,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又干练。
她去食堂买早饭,打饭阿姨看到她还调侃了两句:“小姑娘打扮得这么漂亮,今天有约会啊?”
葛思宁好像被人戳了一下,尴尬地笑笑:“没有。我今天回家。”
她吃完早饭又在宿舍等了半天,期间无数次点开和江译白的对话框,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前天——他没有跟她说要来接她,难道是害怕被她拒绝?
葛思宁又等了十分钟,差点就忍不住要打电话给他了,结果还没拨出去,陈锐的头像就在屏幕上方弹了出来。
“……”
葛思宁黑着脸扛着行李箱下楼,陈锐已经打开后备箱在等她了。
他人靠在车门边,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戳着手机不知道在玩什么。看到葛思宁表情不佳地走过来,他连忙询问:“好妹妹,谁惹你了?”
葛思宁懒得解释,抬抬下巴:“3052,我的床垫枕头被子都还在上面。”
陈锐说行:“包在我身上。”
葛思宁拉开副驾驶的门,径直坐了进去。
十五分钟后,陈锐吭哧吭哧地回到车上,他一边倒车一边问葛思宁:“你下学期不读了吗?”
葛思宁假装听不懂言下之意,笑眯眯地说:“谢谢陈锐哥哥,待会请你喝奶茶。”
陈锐这才哼了一声,“行吧。本来也是来当壮丁的。”
路上陈锐关心她的近况。
葛思宁有一搭没一搭地答着。
陈锐瞥过来,随口说了句:“看来上大学真能改变一个人哈。几个月没见,你这么会打扮了。”
葛思宁说:“停车。”
“什么?”
“快停车。”
陈锐不明所以,但是照做。
只见葛思宁下车后直奔路边的奶茶店,然后提了一杯“粥”回来。
陈锐看了下杯子上贴满的小料单,光是珍珠就加了三份。
他惶恐:“不用这么破费吧。”
葛思宁:“嗯。嚼吧。”
这样就没空说话了。
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葛思宁闲着没事,去把科三科四给考了。拿到驾照没多久,她就心痒痒地问徐静要不要出去玩。
京都附近有不少二线城市都有值得一去的旅游景点,短期出行很方便。
结果徐静支支吾吾半天,偷偷告诉她:“我下周要跟陈安远回他老家呢。”
葛思宁从床上坐起来:“什么?!见家长?!”
“……我好像没这么说吧。”
“那你跟他回去?”
“我去玩而已!是去他老家又不是去他家。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南方呢……”
葛思宁怎么会听不出她语气里的娇羞和期待,但她懒得揭穿。
“好吧,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就去四五天,年前肯定回来。”
“你自己一个人吗?会不会不安全?”
“不会啊。陈安远到时候送我回来,再跟译白哥一起回去。”
听到这个名字,葛思宁躺回被子里。
“好吧,祝你一路顺风。”
“嘿嘿。”
冬天实在没什么可做的,葛思宁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
平时在球队训练的运动量太大了,所以放假她只想好好休息。
葛天舒说她再这样非得发胖不可,葛思宁说胖就胖,实则每天关起门来跳帕梅拉。
年前不少亲戚朋友来送礼,收了自然是要回礼。往年葛思宁都是除夕夜前几天才放假,没空参与这些事。今年她上大学了,寒假时间多了不少,又天天在家,于是不得不帮爸爸搭把手。
倒也不是懒,就是觉得这些人情往来很烦。
不过做了她才明白,家庭煮夫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尤其是赘给葛天舒这种社交型女强人,光是节假日送礼这种事都够王远意操劳许久了。
葛思宁帮着整理名单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
“这个地址是……”
王远意偏头过来,扫了一眼,说:“哦,这是译白老家的地址。他每年都来拜年,又不要回礼,我就想着给他家里人寄点特产。”
在长辈眼里看来,有来有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葛思宁问:“每年都寄吗?”
王远意回答:“这两年才寄的。他爸爸身体不好,家里这么多补品,没人吃也浪费。不如送出去。”
“译白哥知道这件事吗?”
王远意摇头,“我问他要地址的时候没说是要寄年礼,怕他有负担。”
葛思宁却觉得他这么聪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一想到他一直在默默接受自己家人的心意,她的心情就有点复杂——
作者有话说:葛思宁,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亲哥从没露过面,但是新朋友和新树都知道你有一个亲哥且人在西北[彩虹屁][彩虹屁]
第82章 帮王远意……
帮王远意分年礼的时候, 葛思宁一直在想江译白之前和她说的那句“如果你不是你”。
那时候她以为他指的是,她在他照看下长大的妹妹身份。
如今从王远意这个行为中,葛思宁对江译白这句话突然有了新的理解。
他给自己家送礼是主动,是为了偿还这一年葛家对他的照顾。可王远意作为长辈还礼, 他却是被动接受的。无论爸爸是有心还是无意, 都颇有种不需要的傲慢。
葛思宁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可之前徐静所说的那句没有恶意就是最大的恶意在她脑海中盘旋。
平心而论。她并不觉得自己和江译白之间有什么阶级差距,甚至葛思宁不知道自己能否像他一样能干,在手无寸铁的学生时代和如此艰难的毕业初期都能找到最优的生存法则。可有什么办法,她生来命好。
江译白如果是在担忧这些事,那葛思宁无话可说。
不过无话可说的同时, 又忍不住埋怨。
他既然深知她的品性, 就应该清楚自己不会被这种事情阻挠。他擅自将其视作不可跨越的鸿沟, 是否在轻视她的真心?
座谈会开始的前一天,许巍提醒葛思宁明天可不要睡过头了。
葛思宁回复了两个字:好的。
他又开了两句玩笑, 把话题不经意地引到“自己可以去接她”这件事情上。
“我过去挺近的。”
“真的不用。”
“我担心你不认识路。”
“我打车。”
“明天到场的人会比较多, 你跟着我比较保险。”
葛思宁扯扯唇角, 觉得再拒绝就有点不礼貌了。
尽管她并不明白许巍的过分用心, 但她还是勉强接受了。
无他,他的理由足够充分罢了。
第二天一上车,葛思宁问许巍从哪里过来,他没说话。她瞥了眼车载导航, 行程刚刚结束,屏幕还没来得及切换。
葛思宁看了眼总里程,说,“我把油钱给你。”
许巍耸耸肩,“那还不如请我吃饭。”
“也可以, 那你这次不准推脱。”
他笑笑,“好。”
一个人想为你付出真是能有千千万万个理由,甚至不惜撒谎。
反观江译白,诚实得有些讨厌了。
想到他,葛思宁脸色不虞,许巍开车中途瞥了她好几眼,直问她是不是没有睡好。
葛思宁将错就错地点点头,并说自己眯一会儿。
因为许巍是工作人员,再加上要去接葛思宁,所以他起得很早,到得也很早。去到场地的时候同事们都还在布置,见到他来,还是带着人来,同事纷纷起哄让他介绍。
葛思宁都已经在心里打好草稿了,结果许巍只用一句“后辈而已”就将其带过。
众目睽睽之下,他让葛思宁先找个位置坐,自己待会忙起来可能顾不上她。
“渴的话那边有矿泉水。或者你从正门出去,左拐就有贩卖机。”他指了两个方向,葛思宁点点头,让他放心去忙吧。
葛思宁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坐下,这角落令人看不清她,却可以让她旁观所有人的来去。
因为今天到场的嘉宾都是目前文学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领导非常重视这场座谈会,许巍他们组昨晚加班加到半夜十一点犹嫌不足,葛思宁问他不觉得累吗,他说只要想到明天能见到简玲,他就不觉得累。
这种话发到网上估计会被人嘲笑吧,葛思宁漫不经心地想。毕竟现在的社会风气就是,爱吃苦的都是傻子。
不过许巍能者多劳的美德是建立在他对事业、对理想的热忱之上,葛思宁可以理解。如果她的工作也可以和各种文豪接触,可以给她带来成就感和认同感,那她也会喜欢上班。
想到这里,葛思宁托着下巴,遥遥望着那一群身穿正装的、看起来朝气蓬勃的工作人员。许巍跻身其中,资历最浅,但是看得出来大家都很认可他,还和他嬉笑打闹。
在过去的交流中,葛思宁得知,许巍是专门冲着京华的新闻专业来的,和她这种被调剂的凤尾不一样。所以在大学四年的学习过程中,许巍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目标、有针对性,无论是辩论社还是假期实习,都是他的规划。有明确计划并付诸行动,才使得他一毕业就能顺利进入自己喜欢的行业。
葛思宁深知他付出的努力。她在校期间过得也并不轻松,可他们之间的压力和焦虑却大有不同。葛思宁是盲头苍蝇。一个学期结束了,她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读了什么、做了什么、学了什么。就更别提规划和理想了。
她至今没有摆脱高中思维,还一个劲地在和平时分、大作业、绩点这些东西较劲,即便球队里有学姐告诉她有些课可以直接水,但葛思宁赖以生存的认真却不允许她懈怠。
有用的没用的她统统背负,所以这段路难免走得吭哧吭哧。
她神游的时候会盯着一个地方看,以致于余光根本没察觉到有人靠近。对方递来的速溶咖啡碰到她的手臂,葛思宁先是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说了句谢谢,然后才抬头确认来人的身份。
只看一眼就让她心跳骤停。
是邱禾。
“嗨,还记得我吗?”她在葛思宁旁边坐下,扭开另一瓶速溶咖啡,喝了一口。
约莫一年的光景,她看起来没什么变化,还是那样自信飞扬。不过看到邱禾,葛思宁就会想起徐静给她看的朋友圈,以及,她和江译白的往事。
“你好。”葛思宁中规中矩地打了个招呼。
“这么客气?”邱禾问她,“来参加座谈会?”
“嗯。你呢?”
“我来给我导师的爱人打杂。”邱禾撇撇嘴,表情很不情愿。
她考上了研究生?好厉害。葛思宁压下自己的艳羡,问,“你导师的爱人也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不是。她是受邀作者。”
葛思宁顿时惊悚起来,“不会是简玲吧?”
邱禾愣了一下,哈哈大笑,“怎么可能?那个死秃头能娶到简玲?除非祖坟冒青烟吧。”
她说话如此直白,葛思宁没忍住弯唇。
邱禾问她:“你陪男朋友来的?”
“什么?”
“内场还没开放,你就在这里了。”邱禾指了指门外的隔离栏,“而且,那边有个挂着工牌的男生一直在往这边看。”她又指了指背过身去的许巍,转过来朝葛思宁暧昧地眨眨眼,“他很在乎你哦。”
葛思宁连忙否认:“不,不是。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是吗。”邱禾眼尖,并不买账。但她和葛思宁不熟,问多了反而冒昧。
她抬抬下巴,“时间还早,我们要不下去吃点东西?”
葛思宁本来想拒绝的,但她着急出门,早餐吃的确实不多。
再加上邱禾已经挽上她的手臂,继续游说:“走吧走吧。我想和你聊聊天。”
无奈之下,葛思宁给许巍发了条信息,陪邱禾去了楼下的星巴克。
邱禾给她点了个芝士蛋堡,葛思宁本想说她自己付钱,但是邱禾挡在她前面,阻止道:“以前在学校你哥没少请我们吃饭,你就当替他收了这个人情。我也还一点是一点。”
葛思宁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葛朝越。
找了个空位坐下,这位置能看见门口陆陆续续进出的上班族。葛思宁很少来这种商业CBD,所以对什么都好奇。
邱禾抿了口热咖啡,说:“还是罐装的好喝。”
“……嗯。”
葛思宁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她和邱禾仅有过一面之缘,且那次见面在葛思宁心里闹得很不愉快。尽管她知道和邱禾关系不大,但她只要见到她就会想起那些瞬间,以及那些情绪。
回看一年前的自己,竟然也开始觉得幼稚。
恰好这时,邱禾也说:“感觉一段时间没见,你长大了好多。考上了哪个学校?在京都吗?”
“嗯。”葛思宁把啃到一半的贝果放下,“在的。在京华。”
邱禾感慨:“很厉害啊!读什么专业?”
“新闻学。”
“哦。”邱禾不知道想到什么,说了句,“不过现在的出版社都不太好进。”
葛思宁手忙脚乱地解释:“其实我还没做过职业规划,也不知道自己适合做什么……”
邱禾一笑了之,有种经历过的从容,宽慰她不急,又问葛朝越最近怎么样。
葛思宁如实回答:“不太清楚。”
邱禾点点头,“理解。”
“其实你知道吗,他做这个决定,我们那些朋友和同学都特别惊讶,不明白他一个家财万贯的富二代毕业以后干什么不好,非要去扶贫。”
葛思宁:“我家也没有那么有钱。”
“是吗?”
“嗯。”
邱禾难得沉默了十几秒。
她的指尖在轻敲咖啡杯壁,葛思宁看得出这是一双操劳的手。
邱禾冷不丁地提起:“你和江译白还有联系吗?”
葛思宁有种“该来的总会来的”感觉。
她刚才见到邱禾第一眼就想起江译白,而邱禾应该也不例外。
“有。”葛思宁老实说。
“他还好吗?”邱禾问这问题的时候有些忐忑,为了掩饰,她有些自嘲地跟葛思宁分享,“话说你知道我喜欢了他四年,最后被拒绝的事情吗?那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我对他是什么心思,结果我表白的时候,他居然很意外,我……”
葛思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邱禾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女孩的表情,她脸上既没有怜悯也没有嘲讽,可邱禾就是说不下去了。
当着一个年纪这么小的妹妹的面,邱禾的自尊心作祟。
她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其实你觉不觉得,江译白是一个很寡情的人?我感觉他的世界不需要任何人入驻。还是说,他觉得我不是那个可以拥有钥匙的人?”
“我真的很好奇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邱禾声音变小了,“明明当时所有人都说我们很配。”
这句话扎了葛思宁一下,她闷闷地回了句不知道。
可是她能理解邱禾的难过。四年。那么漫长的青春里只能看着那个人的背影过活,该是怎样的喜欢才能支撑她走这么久?
贝果吃不下去了。
葛思宁问她,“你喜欢他什么呢?”
面对和自己拥有一样心意甚至是一样境遇的人,葛思宁难免会觉得同病相怜。不过邱禾和她的身份不一样,葛思宁有点好奇别人爱上江译白的理由——被他绑在妹妹这个位置太久,葛思宁也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喜欢是否是出于习惯。
邱禾却叹了口气,看向窗外。不知道是挽尊还是在说心里话:“还能因为什么?长得帅、成绩好、人缘好、性格好、能力出众……”
葛思宁彻底不说话了。
这些是个人都喜欢的东西,并不能解释江译白的特殊性。
虽然她对江译白的喜欢也建立这些条件之上,可葛思宁私以为自己还是比旁人多了解他一些。
偏这些了解还是她用妹妹的身份作弊得来的。
葛思宁真的有点迷茫了。
她一直想摆脱的一直在庇佑她。这让她矛盾不已。
许巍打电话过来,她和邱禾告别,邱禾让她等等。
“你还没告诉我,他好不好?”
这句话她说得好真诚,眼睛里的期待都快溢出来了。葛思宁心下一动,告诉她:“他很好。”
结果邱禾松了一口气,说出一句:“那就好,证明我没爱错人。”
葛思宁觉得这句话非常刺耳,她甚至开始后悔把自己的感情和邱禾的喜欢放在一起相提并论——她想问邱禾,如果他不好,你就不爱他了吗?你就后悔了吗?
可她的家教和理智不允许她这么做。
葛思宁说了再见,转身就走。
邱禾还在那里,应该是不想那么快上去打杂,偷会儿懒。
只见葛思宁钻进便利店,没一会儿又走出来,手里除了一瓶速溶咖啡,还攥了别的什么。
她重新走进星巴克,把咖啡和找散的零钱放到邱禾面前。
“还给你。”-
葛思宁回到会场的时候里面已经人满为患了,但好在位置都有号码,不会被人挤占。
她弯腰溜进去,给许巍拍了张照片,并配文:顺利抵达。
许巍回了个ok,告诉她简玲还没到,估计是路上堵车,要耽误一会儿。
葛思宁说好的,收到。
今天有不少媒体到场,葛思宁估计提问环节肯定抢不过手持专业设备的职业记者。尽管如此,轮到简玲的时候她还是大胆举起了自己的手。只是人头泱泱,台上台下距离太远,葛思宁没能得到机会。
不过她来的目的也仅仅是想见简玲一面而已,即便隔着那么多人、那么多张椅子,她还是很满足,也还是会为简玲通过麦克风所传递出来的声音和观点而感到震撼。葛思宁一开始还在忙着录视频,到后来忍不住翻出笔记本,把简玲的话记下来。
她速写的动作引起了旁边一位姐姐的关注,对方问她:“你也是记者么?实习的?”
葛思宁的脸燥起来,直说不是。
晚上请许巍吃饭的时候葛思宁说起这件事,两只手抵住额头,声音透出一股懊恼:“你真的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想找个洞钻进去。”
许巍却不觉得羞耻,还问:“这有什么?说明你年纪轻轻就已经有当记者的气质了。”
说到这个,葛思宁心情更低落了,“我还没想过我以后要做什么工作呢。”
“不急,还有时间。”许巍宽慰她,“人生有那么多选择和可能,实在找不到,就多尝试尝试。”
葛思宁没接这个话茬,但是又觉得让许巍的话掉在地上不好,索性和他聊起简玲的新书还有她之前在三亚参加签售的事情。许巍果然很感兴趣,两个人聊得忘乎所以,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
还是王远意打电话过来问,她怎么还不回来,葛思宁才想起自己忘记告诉家里人她今晚不回家吃饭了。
结果打开微信就看到爸爸下午五点多的时候给她发的信息,说江译白今天来提前拜年了,要在家里吃晚饭,问她回不回来。
再看和江译白的对话框,他也给自己打过电话。
因为邱禾的缘故,葛思宁现在心情有点乱。她没回复,把手机塞进口袋里。许巍说送她回去,葛思宁本来想拒绝,但是他说:“还没聊完呢。我过两天要出差一趟,下次能和你畅谈,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葛思宁只能说好吧。
不过中途有了这么个插曲,再延续在餐厅里的话题,葛思宁有点兴致阑珊。
车厢内灯光昏暗,许巍看不清她的表情,也没留意到她的沉默,自顾自地说。
葛思宁知道他不是话多的人。
在辩论社其他人眼里,许巍甚至是个不近人情的大魔王。
她之所以那么幸运,是因为他们兴趣爱好雷同,话也投机。
葛思宁一直没问过许巍为什么喜欢自己。
可她清楚他对她感情的转变肯定发生在他们彼此了解以后。
毕竟有了共同话题,才会产生共鸣。
脑子里冒出这两个字,原本单手撑着脑袋,有点倦怠的葛思宁突然坐直了。
许巍放缓车速,见她没怎么回应,便从陈述转至询问:“说实话,小师妹,你一开始知道我也喜欢简玲的时候,有没有很意外?”
他显然清楚简玲是什么类型的作家,也知道自己的性别在简玲的读者分布中所占不多,但葛思宁对这件事的态度并没有达到他的预期,所以他还挺好奇她对此的看法。
等了十几秒没等到回复,许巍叫了她一声:“思宁?”
“睡着了?”
葛思宁却完全听不到他的声音。
她脑子里的重重山脉此刻纷纷滚下巨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落,撼动程度堪比崩塌。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葛思宁提着一口气,藏在暗色夜景里的眼珠左右晃动,在脑海里快速翻找支撑自己猜想的回忆。
她想起自己每每靠近江译白时,他的回避。以及过去无数个鼓起勇气问了,却被他刻意忽略的问题。这么多年以来,她私以为自己很了解他,可是如果真的让葛思宁说出关于他这个人的事情,葛思宁发现自己竟是哑口无言。
葛思宁从来不知道他的想法,他的过去还有他的未来。以及他为什么会这么想、这么做。他说话的技巧,他为人处事的熟练,他性格的诞生和转变都从何而来,因何而起?他没有被削掉的锋芒有多尖锐?他刻意隐藏的光芒有多盛大?他为什么是他?
这些葛思宁都不知道。
因为她没有参与。也没有机会参与。
可江译白却知道葛思宁为什么是葛思宁。
不同的生活方式,不同的出身,不同的经历,不同的年龄让他们本该背道离驰,可缘分最终还是让他们相遇,甚至不止相遇。
他们拥有过许多温馨的瞬间,这些瞬间甚至能够在人生失意处接住彼此,可尽管如此,他们却从未有过任何一个促膝长谈的机会,可供彼此交换人生的来龙去脉,乃至交换灵魂。
她和邱禾一样,爱上的都是结果。
第83章 许巍送……
许巍送她到家门口, 葛思宁远远就看到了江译白的车。
她眉心一跳,解开了安全带。
却并不是急切,反而有些不想面对。
许巍意外她的着急,问她, “你家里人催你了?抱歉, 今晚这顿饭吃得是有点久了。”
葛思宁摇摇头, 下了车。许巍也下了车。
对方还沉浸在和她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的愉悦里,正想开口,里面就传来一阵笑声,且逐渐清晰。
葛思宁看见江译白和陈锐背身立在门口,在和她父母告别。
她下意识躲了一下, 许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眼珠又转回来, 还没来得及开口,两人就已行至眼前了。
陈锐原本还好奇怎么有个男的站在葛家门口, 结果甫一迈出家门, 就看到了贴墙站着的葛思宁。
江译白的眼神扫过来, 葛思宁感觉自己好像被吹了一下, 灵魂紧张得要飞走了。
“你好。”陈锐看看许巍,又看看葛思宁,福至心灵,“你是思宁的朋友?来家里玩?”
许巍猜测这是她搬宿舍那次说的“另一个哥哥”, 于是礼貌地笑笑,正准备回答,就听到陈锐旁边那个面白如玉的男人说。
“这么晚了还来玩啊?”
葛思宁一听到他说话,缩在袖子里的手便攥了攥。
许巍:“不是来玩的,只是刚和思宁吃完饭, 顺路送她回来。”
陈锐笑得整张脸都皱在一起,以为江译白阴阳怪气是在吃许巍的醋。毕竟葛思宁跟他亲妹似的,现在抓到陌生男子夜半送她回家,于情于理都应该小发雷霆。
他清清嗓子,看热闹不嫌事大:“思宁,不介绍一下?”
葛思宁不情不愿地说:“许巍,我大学学长。”
许巍纠正:“已经毕业了。”
陈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友好地朝他伸手:“我姓陈,他姓江,我们都是思宁的哥哥。”
许巍咧唇,握上陈锐的手,“思宁真是有福气。”
葛思宁倒希望这福气给别人。
她垂眼不敢看江译白和许巍握手的情景,倒不是心虚她和许巍的关系,而是不知道怎么在这个时候面对江译白。无论是邱禾这个意外,还是葛思宁顿悟的那些事情,都令她下意识想逃避。
结果面对许巍递过来的手心,江译白双手插兜,回了句:“抱歉,我怕冷。”
“……”
陈锐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许巍说:“没事。”
现在本来就不是个合适寒暄的时间,于是打完招呼,许巍就跟葛思宁说:“那我先走了。”
“好。拜拜。”
葛思宁不想看这两个男的。
一个眼里闪着八卦的精光,另一个思绪不明,且后者比前者难对付得多,于是她只能盯着许巍上车,并目送他。
不曾想这一幕落在陈锐眼里就变质了,他扯了下葛思宁的马尾,调侃道:“啧啧啧,男朋友啊?出去玩了一天,刚到家就舍不得了?”
葛思宁拍掉他的手要回家,“才没有。”
江译白开口:“没有什么?”
陈锐也佯装严肃,“对,说清楚,没有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我们都会跟你哥汇报的。”
葛思宁被他们夹击,破罐子破摔:“什么都没有!别贫了!”
她从两人围堵的空隙里钻入,一进门马上上锁。
陈锐隔着门上雕花的空隙喊她的名字,结果越喊葛思宁跑得越快。
他言之凿凿:“有鬼,肯定有鬼。”
江译白:“行了。走吧,我顺路送你。”
陈锐立马挽上他的胳膊,“哥哥你真好。”
一上车,他就开始犯贱,扭头问江译白,“你说思宁会不会也像我刚才那样,抱着那个许巍的手臂说‘学长你真好’?”
“……”江译白脑补了一下,眉心跳了跳,“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恶心。”
陈锐摇头,一副“你不懂”的语气:“热恋期的少女可是很黏糊的。”
江译白懒得理他。
把陈锐送到家,他还在念叨:“如果葛思宁真的有男朋友了要不要给葛朝越发个电报?”
江译白说:“可以,反正我们也很久没见了。”
陈锐也觉得这厮得到消息一定会连夜飞回来,最后耸耸肩说算了,又问江译白怎么这么淡定。
他以为江译白会说葛思宁也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了,结果江译白只顾着赶人:“你快走吧。”也没解释自己到底是淡定还是不淡定,一副完全不想聊这个话题的样子。
陈锐前脚刚走,后脚江译白就打开了微信。
想说什么想问什么还没决定,就先看到了新的好友申请。
是邱禾。
今天一整天都在陪王远意和葛天舒聊天,江译白没怎么看过手机。
邱禾先是发了一条普通的招呼,见他没回,便直接表明目的。
“今天见到葛朝越的妹妹和她男朋友了,你认不认识?”
江译白点开她拍的图片,两道背影,男人俨然是许巍。
他没回,把手机丢进凹槽里-
陈安远在高铁站等徐静。
按原计划应该是他先到徐静家,然后两个人再一起打车的,结果早上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徐静说自己起不来,要陈安远先过去吧。
陈安远挂电话之前提醒她:“那你也别赖床了,快点起来吧。”
徐静说好好好,听声音却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虽然还没到春运高峰期,但是候客厅的位置依旧稀缺。
陈安远找了两个并排的空座,拍了张进站口的照片给徐静。
他等的时候看到不远处有奶茶,想了想,又拖着行李去买了两杯。
就这样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了星星也盼到了月亮。
“……”陈安远指着葛思宁问,“她为什么会跟来?”
徐静哎呀一声:“什么叫跟来?这叫‘陪’好不好,你说话好难听啊。”
“好吧。所以她为什么陪你?”
“嗯……是这样的,这毕竟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嘛,我有点害怕……”
陈安远信她才有鬼了。他咬牙切齿地反问:“怕我把你卖了?”
徐静大手一挥,“好了不准再说了,也不准摆臭脸。反正思宁就是要跟着我们一起去。而且我们本来就是去你老家玩的,又不是去干什么别的事,多一个思宁怎么了?有思宁在,到时候我们还可以结伴回京都,这样你就不用送我了,可以在家多陪陪老江。”
她难得用事实说话,而不是编造歪理。
陈安远在高铁上消化了一下,落地的时候已经可以坦然接受了,甚至在酒店办理入住的时候还帮葛思宁提了行李。
葛思宁喝着原本是徐静的奶茶,徐静喝着原本是陈安远的奶茶,两个人就像巨婴一样看陈安远在房间里捯饬来捯饬去。
他把床单被套换完,又排查了摄像头,才气喘吁吁地叮嘱:“那我先走了。有事打电话给我。”
徐静笑嘻嘻地送他,在走廊外和他亲热了好一会儿才进来,葛思宁已经累得脱掉外衣外裤缩进被子里了。
听到动静,葛思宁从被子里伸出一只举着大拇指的手。
徐静:“什么?”
葛思宁:“姐妹牛逼。”
她还以为她这一路上她要跟陈安远大战三百回合呢。
隔天一起吃饭的时候,葛思宁还了一杯奶茶给陈安远。
陈安远看了一眼杯子,没说话。
葛思宁问他:“能不能别跟你哥说我也来了?”
陈安远皱了皱眉。
她都做好回答原因的准备了,结果陈安远只是说:“我真的对说你坏话这件事情没兴趣。”
旁边的徐静笑得差点把嘴里的饭给喷出来。
她扶着葛思宁的肩膀说:“行了,你就放心吧。”
这趟行程徐静和陈安远是做了计划的。
如葛思宁所想那般,除了吃喝玩乐,他们确实有见家长的打算。但是徐静的口径一直是“到时候再说”,所以陈安远就没有告诉老江,也没有催她。此事可做可不做,这会儿葛思宁来了,不做的概率就更大了。
徐静还说:“我真是要谢谢你,思宁。其实我心里挺害怕见老江的。”
葛思宁:“为什么?”
“嗯……没有为什么。”玩了一天回来,徐静躺在床上,手搭在腹部,“可能是觉得我们年纪还小吧,做这些事太早了。”
葛思宁听出她语气里的低落,其实有时候她们打电话,徐静透露过她爸妈不是很满意陈安远这件事。
徐静说:“他们想撮合我和徐之舟。”
葛思宁:“……”
葛思宁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于是故意使坏破坏气氛:“也不是不行?你看你两从小青梅竹马、都姓徐、父母又是老师,真的再有缘不过了。”
徐静勾勾唇角,“那江望也很好啊。跟你一样打排球、只比你大一岁没代沟、家里有钱且长得像译白哥,你为什么不选?”
葛思宁回以沉默。
她两心事重重,洗完澡就躺下睡了。
关灯前徐静突然想起来:“对了,明天不去参观博物馆了,我和你自由行动。”
“为什么?陈安远没空?”
“才不是。我是专门抽一天来陪你好吧。”
“陪我什么?”
“嘶。”徐静摸黑坐起来,“葛思宁,你别跟我说你跟我来这只是单纯无聊想找点事做,你肯定有目的——从实招来。”
葛思宁:“真没有。”
“你不说是吧。”徐静挠她痒痒,葛思宁在床上到处乱躲,两个人卷着被子差点摔下床。
葛思宁大喊:“真的没有!”
徐静直觉不对劲,但奈何葛思宁嘴太硬。
没办法,既然她说没有,徐静就按原计划进行。
她最终还是决定去见老江,并且说服葛思宁陪她一起去。两个人假装是陈安远的高中同学到家里去做客,剥去了女友身份徐静自在许多,说到后面有点嗨了,被老江问了一句“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以后紧急闭麦。
在小城总共玩了五天,她们要赶回家吃年夜饭了。
陈安远送她们到高铁站,葛思宁识相地走到一边去,给小情侣告别的时间。
春运开始了,周遭人来人往。
葛思宁看着入站口鱼贯而入的人群,想起大学的每个假期,江译白都会提前返校。但不知道他是为了避开人潮,还是小镇过于无聊。
这几天葛思宁走了很多路、去了很多地方,这些地方并不像从前她和家人光临过的时尚大都市那般繁华,也不像她在网媒书刊上浏览到的旅游胜地那般引人入胜,但是这座小城却容纳了一个男孩的成长。她拾阶而上过的长满青苔的石梯或许他也曾踏过;她去过的公园、江边、小桥,或许是他从前上学的必经之路;她品尝到的每一道特色美食,或许是他家饭桌上的常驻嘉宾。
她没骗徐静,她真的只是想来看看这座城市。
看看究竟是怎样的风水,怎样的底蕴,怎样的天高海阔,才能滋养出不畏远行的品格。
她走过多年前江译白走过的路,走了那么远,才稍微能明白一点他。且是已经过去的他。
葛思宁感到触动的同时,又产生了犹豫和胆怯。
因为这轨迹实在太漫长,她仅仅只是参与了一段,剩下的谜底太多,葛思宁没有把握。而她在出发之前就意识到了自己在这段感情里的姿态是多么傲慢,这让她为自己如今才知道的、感受到的一切感到惭愧。
葛思宁不想像过去一样,在失去了无数个朋友以后才明白该如何与人相处般试错,她无法将江译白视作试爱的对象,于是开始质疑自己的能力。
她能给他很好的爱吗?她的存在足够治愈他吗?当理想主义开始考虑现实,葛思宁突然就理解了他的踌躇。
迷惘让她忘了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并陷入自我怀疑当中-
江译白又是大年三十才到家,被老江罚酒。
他挑衅地问:“你确定?”
老江说确定。并给他倒了一杯二锅头。
江译白摆手,“我不喝这个。”
他径直走进老江的房间,从衣柜最底下翻出一瓶喝了三分之一的五粮春:“我要喝这个。”
老江怒不可遏,指着陈安远:“是不是你小子跟你哥告状!”
陈安远挨了两下打,一直说没有。
晚上放烟花的时候,江译白说他:“嘴巴还挺严。”
“……”陈安远没说话,告诉他,“哥,你不在家这段时间爸过得挺好的。”
“这也不是他偷喝酒的理由。”江译白捂着耳朵,扯着陈安远走开,点燃的烟花咻咻升空,砰的一声在头顶炸开,楼下小孩在叫,陈安远凑过去听江译白的问题:“今年的体检做了没?”
“做了,医生说一切都好。”
“行。”
“那个,哥……”
“什么?”
江译白又放了一种烟花,这次更持久更绚烂。
“爸问你工作的事,我不知道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如实说。”
“可是……”
再盛大的烟花也是转眼即逝,下面那群小孩大喊“怎么没有了”、“还会不会放啊”,江译白也没玩够,掏出钱夹,递给陈安远。
“去,给我买最大的回来。”
离家最近的专卖烟花炮竹的店铺也就五百米。
陈安远蹲在地上没动,被江译白踹了一脚。
“我不去。”
“我给你跑腿费。”
“……”陈安远抿抿唇,“不是。是店里的阿姨每次见到我和老江就要抓着我们问你的事……我感觉她是想给你介绍对象。”
江译白并不意外:“嗯。我也到年纪了。”
小镇青年早婚早育是普遍现象。
街坊邻里都知道老江有两个姿色不错的儿子,且成绩优异、吃苦耐劳,光是这几点,在相亲市场上就算得上香饽饽了。
江译白没当回事,还有心情挨个发新年祝福。发到葛思宁,他想了想,祝她学业顺利。
[小宁鱼]:谢谢。
[100]:没了?
正在输入中……
三十秒后。
[小宁鱼]:祝您财源广进。
江译白第一次不知道回她什么才好。
葛思宁不怎么回消息,也不发朋友圈,整个新年过得静悄悄的。感觉不是很符合她的行事作风。江译白转钱试探过她,她回了个问号,没收。
[100]:徐静和阿远我都给了,就你不收。
[小宁鱼]:你也给他们买电脑了?
“……”
今年过得和以往有些不一样。
这两天来拜年的人都快踏破门楣了,父子三人心知肚明这些无事钟无艳有事夏迎春的亲戚都是来干嘛的,默契地装傻。
不过老江耳根子软,容易叛变。
某天在饭桌上他突然跟江译白说:“你不在的时候我去江边那家新开的咖啡店里喝了咖啡,搞不懂你们现在年轻人怎么喜欢这种东西。我那天身上没带钱,跟老板赊了账的,你帮我跑一趟,还一下。”
江译白头都没抬。
“行。”
出门前,陈安远站在门口:“哥,要不我去吧。”
“一次半次而已。”江译白并不放在心上。
老江这种欠人家一毛钱都要连夜送到家门口的人,怎么会赊账?况且喝咖啡根本不像他这种老古董会做的事。
江译白推开门,那位女士已经坐在那里了。
她的表情原本有些倦怠和不耐,但是看到来人,眼睛亮了一下。
“你好。”对方站起来接他,并向他伸手。
“你好。”江译白礼貌地碰了碰,并没有相握。
女人脸上果然露出一点不霁,但是又很快散去。
大家都是聪明人,可以省去开场白。
“我比你大三岁,现在在本地帮父母打理一点小生意。我名下有两套房产,一辆四十万的车。如果结婚的话,嫁妆可以给到二十万左右,并配备两套商铺。”
相亲的本质是快速匹配合适的对象,所以大家有多少筹码,亮到桌子上一看,就知道合不合适。
来之前女人本来还有点不以为意,可江译白显然超出了她的期待预期。所以尽管他刻意把自己的家境往差的方向讲,女人却仍依依不饶。
说到最后,把江译白自己都说笑了。
他直截了当地挑明:“抱歉,其实我目前并没有结婚的打算。”
女人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就有了么?但是这种地方,人言可畏。”
“那你离开不就好了。”
“你说得容易……”
江译白无权干涉他人的选择,于是沉默。五秒后,他站起来买单。
“等等。”
女人问他:“你能给我一个具体原因吗?为什么拒绝我?因为我比你大,还是因为我家比你有钱,你自卑?”
江译白都摇摇头。
“那是因为什么?”
“性格不合。”
女人气结:“有谁第一次见面性格就是合适的,不都是磨合出来的吗?”
江译白没搭理这个问题,走到前台去。
回到家,老江问他怎么样。
江译白说人家没看上他。
老江叹了口气,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
陈安远私底下问他是不是真的。
江译白没说是也不是,只说:“我已经够早熟了,不需要一个同样世故的伴侣。”
第84章 在家呆到……
在家呆到第七天, 江译白不堪其扰地准备回去了。
虽然他往年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段走,但是今年他一说这件事,老江明显松了口气。
出发前一晚,他问陈安远, 老江是不是有什么秘密不想让他知道。并让弟弟趁着还没开学, 在家留意一下, 有什么事给他打电话。
陈安远说:“我觉得爸应该没有秘密……他只是不想被你管而已。”
江译白没回来之前,老江一直惴惴不安,可江译白回来以后,他又变得畏畏缩缩。
人上了年纪就是这样,家庭地位逐渐互换, 而这个过渡的过程对于弱势方来说是极其矛盾且磨人的。既期待孩子安排好自己的一切, 又害怕孩子约束自己。
江译白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拍拍陈安远的肩膀,让他也别太死心眼:“有时候要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嗯。”
“对了, 小静年前不是来过吗?老江什么反应?”
江译白突然想起这一茬, 问了一嘴。只见一听这个问题就好像被踩到尾巴的弟弟本来都要出去了, 又不得不折回来, 转过身踌躇道:“没什么态度……我们没提我们的关系……”
“那你怎么介绍她?大学同学?”江译白好奇起来,“哪个大学同学会千里迢迢来玩,还来拜访家长?”
陈安远不想告诉江译白自己撒谎了,闭闭眼, 决定把葛思宁给卖了。
“因为葛思宁也来了。”
江译白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她和徐静一起来的,顺便一起回去。”
江译白怔了怔,年前那段时间忙,他倒没留意到葛思宁的去向。
主要是她现在也学会喜怒不形于色那套了, 一改之前爱发动态炫耀的作风,变得高冷神秘起来。
返程的路上,江译白看了她的朋友圈好几次。
因为被他抓包过,所以葛思宁大概率不会再屏蔽他。
想太多也没用,江译白给小宁鱼发信息。
[100]:寒假过得怎么样?
一直到回到家,江译白都没收到葛思宁的回复。
恰好陈锐找他打球,江译白答应了。
期间提到葛思宁,陈锐表情带着怜爱:“唉,别提了。王叔和葛阿姨年初二的时候大吵了一架,到现在还在冷战呢。思宁夹在中间,估计不太好受。”
江译白拧了拧眉,问:“为什么?”
“今年年初她好几个哥哥姐姐结婚,爷爷奶奶看到了难免触景生情,想起葛朝越,说他如果在的话就怎样怎样啦,又阴谋论他回来以后估计都没什么好姑娘肯要他了。老一辈的观念就是要先成家后立业,现在倒好,直接倒反天罡。葛阿姨不帮儿子说话也就算了,还落井下石附和那群长舌亲戚。王叔一向能忍,但是就忍不了这一点,夫妻二人旧事重提,旧账越翻越多,就吵起来了。”
裂缝是无法被修复的,就算粘合了,也还是会有痕迹。
陈锐叹口气,又说起另一件事:“你知道葛阿姨有个挺喜欢的后辈,叫胡梦吧?”
江译白听完葛家的事,心情有些沉重。这会儿提到胡梦,他大概能猜出给葛思宁近期不发朋友圈的原因了。
他点点头:“嗯。”
他们坐在水泥阶梯上,江译白反复拍打着手上的篮球,空旷之处,回音仿佛近在耳边。
“胡梦爸妈一直望女成凤。这不,孩子才刚上大学,他们就已经盘算着怎么把女儿弄出国了。说国外的舞团更专业,机会更多,又说家里既然有这个条件,就想尽可能地托举孩子。你也知道葛阿姨这个人,想一出是一处。那天胡家一走,她就问思宁想不想出国。“
江译白瞳孔微微放大,“她怎么说?”
“以思宁的性格,放在平时,她肯定急着和胡梦打擂台了。但是这次不知道怎么了,葛阿姨只是提了一嘴,她反应就特别大。那天我刚好在他们家吃饭,思宁站起来特别生气地说她才不去,又问葛阿姨为什么总拿她和别人比。王叔也说她一个女孩,不想她离家太远。结果葛阿姨来了一句‘那你又舍得让你儿子远走他乡’?唉!葛家好不容易消停两天,矛盾又激化了。”
陈锐想到那天的修罗场都还心有余悸,他本来是带着调和的任务去葛家串门的,结果不仅没调解成功,还差点把自己给搭进去。
他搂住江译白,仰天长叹:“我们思宁真是可怜。都他妈怪葛朝越,开了个坏头。”
江译白倒是很理性:“管他什么事。”
这件事说到底是王远意和葛天舒理念不合,无论是夫妻还是父母,两重身份所导致的不同的矛盾一直没得到解决,多年来像一个定时炸弹一样埋在这个家里,而葛朝越只是导火索。
陈锐自然也清楚,他只是想骂葛朝越两句。
骂完他又说:“话说思宁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呢?虽然她现在的学校和专业都不错,但是出国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还是说,她害怕一个人在外面,没人照顾她?”
江译白不知道,但绝对不可能是这个原因:“不对。”
“那就是我和你前后脚出国的事给她心里留下了阴影——”
江译白站起来,和陈锐拉开一定距离后,把球抛给他,打断了他的话。
“再打一局。”
陈锐接住球,有些不明所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觉得江译白和葛思宁之间有点怪怪的。
江译白的年假还没结束。
他本想去葛家拜访,但陈锐劝他别去淌这趟浑水,这毕竟都是葛家的私事。江译白当然清楚这一点,于是他换了个方式。
他打电话给葛思宁,问她要不要出来玩,但葛思宁说不去。
他问为什么,葛思宁回复:我有别的事情要做。
还没来得及考证她是否在找借口搪塞,得知江译白回来的同事和朋友已经纷纷递来邀约,他推一半去一半,假期结束之前,突然收到关秋秋的求助。
小丫头虽然加了他的微信,但是很少给他发消息,每次发都是十万火急的事情。
这次找他,是希望他能来接她。
江译白问她:“你妈妈呢?”
关秋秋说:“我跟冬令营的同学说我爸今年回国过年了,结营那天他会来接我。”
江译白之前帮林易带过礼物,所以知道林易今年并没有回国。
关秋秋又跟同学们撒谎了。
江译白打算去接她的时候和她聊聊这个问题,但是在看到原本一脸阴沉的关秋秋在他出现以后立马变得神采飞扬后,他又有点于心不忍。
关秋秋朝他扑来,她的几个同学对视一眼,上前来问江译白:“哥哥,你真的是关秋秋的爸爸吗?亲生的?”
关秋秋的手一直在背后扯他的衣服,江译白跟那群小孩说:“叫叔叔。”
回到车上,关秋秋发起脾气来:“你刚才为什么不承认!这样他们会起疑心的!”
江译白说:“我好像没有义务陪你撒谎。我来接你也仅仅是出于和你爸爸的交情。”
“我知道啊,但你就不能帮我一次吗!”
“我印象里我帮过你不少次了。”
除了家长会,有时候关秋秋还会到江译白家楼下堵他,只为了让他在她考差的试卷上签个名。
车厢里沉默下来,江译白秉持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的原则,问闷闷不乐的关秋秋:“其实我很好奇,你有那么讨厌你妈妈的男朋友吗?我记得你说过他对你妈妈、对你都还算不错。你为什么总是让我来演‘父亲’这个角色?没想过给别人一点表现机会吗,说不定他能做得更好呢?”
关秋秋瞥了他一眼,又扭过头去:“因为我信任你啊。”
“你为什么信任我?就因为我是你喜欢的类型?”
林易说过的话江译白到现在还记得。
“不是。”关秋秋否认,“是因为你有当爸爸的样子。”
“什么意思?”
“只要不触及你的原则、不耽误你的正事,你都会尽可能地满足我、为我排忧解难、关心我的成绩、担心我有没有被朋友孤立……”关秋秋掰着手指数,“这些都是我爸,还有我妈的男朋友没有给过我的。”
江译白抿抿唇。
良久,他忽然说:“你和我认识的一个女孩有点像。”
关秋秋好奇地问:“谁啊?”
“嗯……我的一个朋友。”他这样定义葛思宁。
“哪里像?”
江译白直视着前方的马路,半晌没说话,关秋秋催他:“说呀。”
他没说,因为关秋秋估计不太喜欢这个词语。
敏感。
她和葛思宁一样,表面看着桀骜难驯,实则小心翼翼。
关秋秋坦白了对他的感觉,江译白就蓦地想起葛思宁所说的,她对他的喜欢是女人对男人喜欢。
而不是别的。
这是不是就可以说明在葛思宁心里,她并不是因为他符合她喜欢的那种“类型”才喜欢他这个人?也不是因为他是“哥哥”才会对他产生依赖?
关秋秋自顾自地将他摆到“父亲”的位置上。
葛思宁却相反,她是使劲浑身解数想将他们之间的兄妹关系给打碎、毁灭。
江译白无法否认自己内心冒出来那一簇窃喜,可他不敢细究。
寒假结束了,返校前一天他询问葛思宁是否需要帮忙。
葛思宁说:“不用,陈锐哥送我。”
江译白早就问过陈锐了:“他说他绝不当第二次苦力。”
“好吧,其实是我爸妈送我。”
“我不信。”
“不信拉倒。”
她径直挂了电话。
江译白发信息给她:“那回学校以后一起吃饭?”
葛思宁像是意外他的执着,回了条语音过来:“你最近是很闲吗?还有你这句话怎么说得跟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一样……社会人士请安心工作,不要三天两头往学校跑了。”
江译白听完,回了个问号。
葛思宁的语气乍一听很不耐烦,但是江译白还好歹也认识她这么多年了,能听得出她的虚张声势。
再加上她整个寒假神龙见首不见尾,江译白打算突袭她。
去看过她那么多次比赛,江译白知道葛思宁训练的日期和时间。
他那天恰好要去京大开会,结束以后把车开到体育馆的停车区,等到葛思宁差不多下训了才联系她。
江译白下了车,往场馆正门走。
他边走边拨号,结果那边一直显示占线。
他走出几步,打算重拨,可惜还没有拨出去,他抬起的手臂就从耳侧慢慢滑落。
葛思宁出来了,而且很急切。
她飞奔向早就站在门口的、长身而立的男人,靠近的同时,两人默契地放下手机。原来这就是占线的原因。
许巍绅士地接过葛思宁的运动包,葛思宁挣扎过,但最后还是妥协了。
他们并肩一起往外走,没看见从侧门进来的江译白。
江译白看着他们离开,葛思宁脚步轻快,许巍面带微笑。
春季的傍晚风微凉,却不似半月前那般凛冽,是个适合散步、出行、约会的好时节。
她刚才挂掉电话的时候已经顺势熄屏,把手机塞进了口袋里。
江译白也就没必要再打了-
夜色灰暗,灰蒙蒙的云层压下来,他坐在车里许久没动。
这不是葛思宁身边第一次出现别的男人,可是江译白却莫名有了危机感。
他清楚地明白为什么,因为许巍和江望不一样——他想他也是傲慢的,过去不曾将江望那样的毛头小子放在眼里,亦或者说,没有将葛思宁放弃他的说辞当真。他过于了解她这件事既是优点也是缺点,这使得江译白既能看穿葛思宁的谎言,又能观察到她的决心。
她说过她喜欢江望是因为他们是同一个类型,她或许就是单纯地喜欢他们这种男人,甚至和性格、家世、年龄无关。江译白不是幻想过有一天他能解开心结和现实束缚去接纳葛思宁,可这前提是,他潜意识里认为他在葛思宁那里始终存在机会。
而许巍的出现和存在,打破了他的美梦。
完全不一样的“类型”,不一样的男人,让江译白陷入深深的恐慌当中——人是会变的,这一点他很清楚。他却下意识认为认真的、诚恳的、倔强的葛思宁在爱情这件事上也依旧葆有专一的品质,他以为即便这个世界所有的人和事都褪色,葛思宁都不会改变。
恃宠而骄。
他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他忽上忽下的心情是葛思宁给的,同样,他的游刃有余也是葛思宁给的。
暗色的车窗上倒映出江译白沉静的面容,可他清楚自己心里现在在经历一场怎样的地震,他透过这面玻璃看到的自己和以往在世人面前展露的那个自己截然不同。
他脸上没有一点笑意,眼里的嫉妒像火苗一样烧着他的瞳仁,这陌生的感觉令江译白不安,却也让他亢奋。
过了许久,江译白挫败地弯下腰,将额头抵在方向盘上。
原来他就是如此恶劣的一个人。
再怎么伪装、否认,也没有用。
第85章 葛思宁其实……
葛思宁其实不太喜欢许巍来体育馆接她。
她和他说过原因的, 但是许巍今天还是来了。
葛思宁边走边纠结,最后还是跟他重申了一遍。
这次她把话说得很直白:“我以前有过好感的男生经常会经过那里,而且我们都是那个时间下训……我不想他难堪,也不想你被别人议论。”
许巍怔了怔, 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来:“思宁, 既然你们已经结束了, 那我的出现又有什么问题呢?”
“也不是……”
“你总是过多地考虑别人的感受,有没有想过,其实感情这件事,最无法两全?”
葛思宁不语。
寒假葛思宁在家里呆得无聊,又开始进行写作复建。许巍听说以后, 问她想不想试试写点别的体裁。
“我有朋友在创业, 做的是文创。他们最近正在招文案助手, 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去试试。”
许巍只给了公司名和地址,并没有直接向对方举荐葛思宁, 给足了葛思宁思考的空间。
胡梦要出国的事情点醒了迷茫的葛思宁——她得开始寻找一个目标了。
再加上父母在家频繁吵架, 这些事都推了纠结的葛思宁一把, 把她推进了人生第一场面试里。
她本是没信心的, 但是惯会装腔作势。
对方被她有备而来的认真所打动,再加上实在缺人,就破格录用了她。
葛思宁雀跃得不行,但是又担心自己做不好, 或者做的不够好,所以在职期间向许巍求助的次数多了些。
且她不想让许巍以外的人知道自己在实习,因为害怕失败,害怕自己某天踏进公司就会莫名其妙被开除,所以只能找他。
这是葛思宁第一次上班, 这段短暂的实习带给她许多新鲜的体验,有好有坏,让她浅浅摸到了职场的边边。
寒假结束以后,公司的产品开始逐个上线,葛思宁终于能在公众号上看到自己的文字,虽然是被总策划甩回来改了成千上万次的版本,虽然只有短短两行字,但好歹是她的努力成果。许巍发来贺电,并约她吃晚饭。
葛思宁一直记挂着这个人情,于是答应了。
那天晚上许巍带给她一个好消息。
也是这个好消息,让许巍最近频繁来找她。
“其实去年上半年我们公司就在盘算这件事了,但是简玲那边始终不松口。许是年前那场座谈会的反响不错,今年开春我们主编再去联系的时候,简玲同意了。”
她即将出版一本新书,这本书的主题聚焦于作者与读者的深度互动,由出版社进行筛选,从中抽取三份来稿,邀请他们作为简玲的新书嘉宾,通过信件的方式和简玲一起探讨时代现状、女性困境和社会生态等话题。
“思宁,我觉得以你对简玲的了解,以及对文学的敏锐度,你完全可以尝试一下投稿。”
“可是我没写过信,而且我对她的崇拜是单向的,我从未想过与她对话。”
葛思宁并不认为自己的文学素养达到了能和这样的泰斗的进行触及灵魂的交流的程度,且她真的太害怕失败了。
高考这一仗她赢得太漂亮,那三年的荣光所带给她的优越感和步入大学以后泯然众人矣的落差感时常在她心灵的无人之处打架,现在的葛思宁做什么都变得畏手畏脚,生怕稍有不慎,就连过去的荣耀也断送。
可许巍坚持不懈地劝她。
今天也不例外。
即便在开口之前他们有过一段不太愉快的对话,可是许巍的语气还是耐心又温柔。
他说:“思宁,我知道这是你第一次尝试这样的事,所以你会感到无措是正常的。这也是我人生第一本参与制作的书,我也很紧张……我现在并不是以一个了解你的朋友的身份在劝你,而是以一个文学工作者的角度判断,你可以。”
葛思宁为这样的认可而动容。
她稍微松口了:“那我再考虑考虑吧。”
“好。”
“……这段时间我们就先别见面了。”葛思宁有点无奈,“我们最近训练任务重,我不知道有没有空。不好总是让你等。”
许巍怎么会听不出这是借口,但他还是说:“好。”
葛思宁因为这件事终日心绪不宁。
人在做重要决定的时候总是容易瞻前顾后,她除了担心自己的能力,还焦虑结果。
又一个失眠的夜晚过去,葛思宁早上上课差点迟到。
好在这节课的教授是出了名的心善,签到时间长。葛思宁从后门溜进来,并掐着最后十秒签上到,她就近坐下,重重地松了口气。
教授在讲台上喊还有谁没来,葛思宁摊开书,为自己的踩点行为感到窃喜。
上课上了五分钟,她旁边坐下来一个人。
这位置几乎贴着后门,视野不好,是迟到的同学的宝座。
葛思宁坏坏地想,同学,你来迟啦!只能灰溜溜地补签啦!
结果那人开口就是一句:“你昨晚做贼去了?”
“……”
她惊悚抬头,大脑以前先一步识别出了声音的主人,可当江译白那张脸猛地闯进视线里时,葛思宁还是差点忍不住尖叫出声。
她捂着自己的嘴巴,瞥了眼台上的教授,垂头弯腰压下声音问:“你怎么来了?”
比起葛思宁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他倒是显得气定神闲。
“顺路。”
“……”
“从实训基地到这里,”葛思宁计算着距离,“……你说顺路?”
一南一北,顺个屁!
江译白却没解释。
他们上一次联系还是在前两天许巍来接她,江译白恰好在那个时候给她打了个电话。
葛思宁回到宿舍才看见,回了个问号过去。
江译白问她:“跟谁出去玩了?”
葛思宁不想解释,直接说:“训练。”
“你找我有事?”
她是念在他开学时主动提出送她回学校的面子上,礼貌地询问一下。
结果江译白没回。
葛思宁当时还等了好一会儿,甚至都做好他再次致电的准备了,结果这人跟失踪了一样,再没过音讯。
然后,直接出现在了她上课的教室里。
这让葛思宁觉得是自己还没睡醒。
她偷偷掐了自己一把,被江译白伸手制止。
温热的指腹蹭过手臂内侧,葛思宁忍不住抖了抖,听到他说:“我如果说是专门来的,你是不是要吓得逃课了?”
他这句话一出来,葛思宁就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了。
而是眼前这个人疯了。
她把耳朵凑过去:“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知道江译白不太喜欢和她有肢体上的接触,尤其是在她表白之后。所以葛思宁故意的,想看他退避三舍,最好退到这个教室外面去。
她还故意把压在围巾下面的头发撩开,露出完整的耳朵来。
江译白怎么会看不出她那点小心思。
他本想伸手捏一捏她的耳垂,但又觉得这样做不太礼貌。
于是他学着葛思宁的动作,慢慢凑上去,几乎是贴在她耳边回答道:“我是来逮你的。”
话音都还没落,葛思宁就刷地滑了下去。
椅子突然失去压力,发出砰地一声,吵醒了旁边睡觉的同学。
她捂着耳朵怒瞪罪魁祸首,而后者朝被吵到的同学比了个“抱歉”的手势,一脸无辜。
“……”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葛思宁坐在位置上没动。
她不动江译白也不动。
只是。
他回视那几道好奇的目光:“你认识她们?”
葛思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是小西小北和小南。
她捂了捂脸,“是我舍友。”
江译白点点头,“看上去确实有点难相处。”
葛思宁抿抿唇,松开,又抿了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放在过去,江译白肯定要劝她和同学舍友打好关系。尤其是经历了感冒惊魂事件以后,葛思宁也逐渐意识到宿舍和谐的重要性。
如果那天王远意没给她打电话,或者江译白没来,她估计得烧到大半夜,然后一个人孤零零地去挂水。
思及此,她语气软了点。
教室里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葛思宁直视他,认真地问:“你到底来干嘛?”
这会儿江译白倒是不贫了,触及葛思宁的视线,他竟然挪开了目光。
“没什么。”
他率先站起来,“现在去食堂是不是已经没位置了?我带你出去吃吧。”
葛思宁一脸迷惑,“不是,你……”
“走吧。”
他没给葛思宁再提问的机会,径直往外走。
葛思宁本想偷偷溜走,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但是又想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无奈之下只好跟上去。
江译白仿佛真的只是来接她吃一顿饭。
只在进食的时候关心了她一句:“你最近睡得不好?”
葛思宁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黑眼圈。
“嗯。”
“为什么?”
“没什么。”她不想说那些事,一是觉得自己应付得来,二是认为这些烦恼有些小儿科,说出来更显得自己在江译白面前是小孩子。
江译白握着筷子的手蜷了蜷,突然抬眼。
“和你学长吵架了?”
葛思宁皱了皱鼻子,莫名其妙闻到一股酸味。
她扭头找了找,发现是隔壁桌在吃糖醋小排骨。
她咬了咬筷子,也不好意思现在加菜了,心想下次可以约露露她们来吃。
面对江译白问题,她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你说许巍?”
葛思宁没多想。
毕竟他们只有过一面之缘。
且之前有江望那么个劲敌在,江译白的反应都很平静,葛思宁不觉得他会为和自己还是朋友的许巍吃醋。
“没有啊。”她实话实说,“我们挺好的。”
江译白把筷子放下来。
“挺好的是什么意思?”
葛思宁真的不想聊他,于是关心地问:“你吃饱了?还是没胃口?要不我们加一道糖醋小排骨?”
最终还是让她吃上了。
葛思宁下午没课,打算去逛街。
她只是随口一提,结果江译白从钱夹里抽了一沓红色钞票给她。
她其实心里是有点生气的,但是表面上还是假装乖巧地收下来,还要故意刺他:“谢谢译白哥。我哥不在,还好有你接济。”
葛思宁似乎完全忘记了那个放狠话的自己,并主动延续哥哥妹妹的游戏。
可惜江译白对她食言的行为没有任何表示,走之前还对她说:“不够再跟我说。”
留葛思宁在原地咬牙切齿地判断——他是真的疯了-
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这个月经常发生。
葛思宁现在都不敢踩点到教室了,早早去挑位置,并祈祷江译白找不到她。
只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能陪她上课,他就来接她下课。
小西在宿舍里八卦地问:“思宁,你男朋友啊?”
葛思宁总是笑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心里却庆幸,江译白去的是教室而不是球队,否则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和已经默认这是她哥哥的队友解释他们最近有些奇妙的关系波动。
都说心怀鬼胎的人看谁都不对劲。
葛思宁承认自己以前没少自作多情,但是最近江译白真的殷勤得有些不对劲了!
她都不敢和徐静说,生怕徐静从学校过来抓她去医院,看看是不是因为爱而不得所以患上妄想症了。
这个周末是葛思宁爷爷的生日,葛思宁要回家一趟。
爸妈还在冷战,她其实不是很想回去吃排头。但是爷爷年纪上来了,不知道还剩几个生日可以过,再加上哥哥不在,她做孙女应该多尽点孝心,并借这个机会帮葛朝越说说好话。
她找了个学习上的借口,跟葛天舒说自己周六上午再回,到时候直接从学校过去爷爷家就可以了。
葛思宁特地没跟王远意说,就是害怕他告诉江译白。
然而第二天下楼的时候,她还是一个急刹。
江译白看到她打扮得这么喜庆,也有点意外。
印象里葛思宁总是很少穿红色衣服,以前还因为过节还穿黑白灰而被葛天舒念叨过,所以今天这么特别,肯定是因为情况特殊。
葛思宁慢吞吞地挪,但一察觉到他的打量,脚步马上就快了。
她站定,犹犹豫豫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本来是想赌你周六没空,来找你看电影的。”江译白说,“但你今天有很重要的事?”
“嗯,我爷爷生日。我得过去一趟。”
他点点头,“那我送你。”
“我打好车了……”
“不能取消吗。”
“取消要扣我信用分的!”
“扣钱吗?”
“也扣。”
他拉开车门:“我给。上车吧。”
“……”
车上,葛思宁歪着脑袋,在抠手指。
江译白一直直视着前方,偶尔瞄一眼她这边的镜子观察后方车辆。
好几次以后,葛思宁觉出不对劲了,抖擞一下,难以置信地问:“你……不会是在偷看我吧?”
江译白没说话。
一般他不否认就是承认。
葛思宁觉得他真的很可怕,疯起来还是那么平静。
她不敢再想了,低头玩手机。
打开微信,许巍昨晚问她最终的决定,葛思宁还没回。
她其实已经动摇了,只是缺点决心。
葛思宁昨晚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还有点烦躁,越是迫近做决定的瞬间,她就越焦虑。可是此刻坐在江译白旁边,坐在这个更让她心猿意马的人身侧,葛思宁诡异地冷静下来。
没有勇气的时候,需要冲动。
葛思宁想了又想,对话框里的话删了又打,如此反复三四次之后,终于给了许巍一个肯定的回复。
消息显示发出去以后,她重重地松了口气。
江译白冷不丁地问她:“他跟你说了什么,你这么慎重?”
葛思宁解决了心头大事,但是还没解决这个“心腹大患”,于是哼哼两声,答道:“不关你事。”
一路僵持到她爷爷家门口。
葛思宁不确定江译白会不会跟着她一起进去,毕竟他如果想去也是可以的,顶多就是其他亲戚会有点意外,她爸妈只会夸奖他有心了。
她试探性地掰了下车门,江译白没反应,葛思宁便打算直接下车了。
但是当她再次去开门的时候,江译白却突然落锁。
她心下一惊,又难免得意。
好啊,来吧,她倒是想听听他最近反常的理由。
葛思宁坐回去,故作疑惑地看向他:“译白哥,我要下车了。”
“嗯。”他贴心地伸手过来,帮她把毛衣上的针织玫瑰拨正。
“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吗?”她已经有点咬牙切齿了。
“嗯。”
江译白说:“思宁,我下周要去出差。”
“……所以呢?”
“所以这段时间可能不会这么频繁地去京华了。”
葛思宁定定地望着他,反问:“没了?
“没了。”
“那你放我下车。”
他立刻解锁。
葛思宁一秒没犹豫地走了。
江译白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车门就又被拉开。
葛思宁探进头来,直呼其名:“江译白。”
从未听她喊过自己的名字,还挺悦耳。
江译白应了一声。
她非常认真也非常直接地问他:“你是不是在追我?”
她发誓她真的睡醒了,也没有得妄想症。
她觉得就是这样!
结果他想了想,回答道:“不算。”
葛思宁看到那个“不”字的口型时,心都凉了半截了,结果他说的不是“不是”,而是“不算”。
这算什么?!
她气极,后槽牙咬紧。却不想让他占上风,最终什么都没再说就走了。
江译白看着她明显带着怒气的脚步,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自己也不能够理解地弯了弯唇角。
周一落地X市后,他收到陈晨的信息。
对方语言诙谐,问他怎么最近又不来复诊。
后面加了个括号,括号里的内容是:“不是着急赚你钱哈,只是作为朋友关心一下你最近的心理健康。”
江译白回复:不想去。
陈晨:?
无论是作为主治医师还是朋友,收到这样的回复都会觉得很无语吧。
可江译白莫名倔强起来。
他又回了句很离谱的话。
[100]:有时候觉得自己没必要那么正常——
作者有话说:今晚大家都别睡了
第86章 薄荷味的吻 “我任亲。”
葛思宁还是忍不住跟徐静说了这件事。
但是她没说江译白具体的言行举止, 只说最近总觉得他变得不太对劲。
然而冰雪聪明的徐静一下就抓到了盲点:“你们最近见面这么频繁啊?”
要知道江译白虽然经常来城西和各大高校对接,但是即便是在京华校内,不刻意约定,平时他们是碰不到的。新闻学院离实训基地更是相距十万八千里, 所谓顺路和一起吃饭, 想来都是他别有用心。
再加上她问的那句“你是不是在追我”, 江译白没有直接否认,更让葛思宁觉得诡异。
难道是她寒假那段时间回避他回避得太明显,刺激到他了?
还是他这个人本身就是吃硬不吃软,非得尝到苦头才能开窍?
葛思宁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理由最合理,过去的拉扯也能为这个结论作证。
只要她进一步江译白就会退一步, 但是当她试图退一步, 江译白又会跟上来。
她原以为这段断又断不掉、合又合不拢的关系是因为他们之间所牵扯的人事太多, 不曾想在表象背后,还藏着双方都未察觉的性格因素。
现在是葛思宁先意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她决定好好利用。
徐静听着不像好话, 问她:“你打算干嘛呀?你不是一直盼着这一天吗?还搞什么!快上啊!万一到时候玩脱了怎么办?”
当事人淡定得要命:“玩脱了就证明我们没缘分。”
在葛思宁的认识里, 爱情是经过九九八十一难炼成的真金。
没有经过妒火的炙烤、失去的悲痛以及被回避的痛苦, 就无法淬出珍惜、重视和忠诚。
她是想和江译白在一起, 想得不得了,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不能拿乔。
她不仅要拿乔,她还要吊起来卖。
江译白出差四天,葛思宁只回了他四条消息, 且每一条都有所保留。
有时候江译白问她在忙什么,她明明无所事事且待在宿舍,但偏要说自己在外面,且透出有人相伴的暗示。
她心知他无法取证,所以肆意妄为。
江译白虽未表现出焦灼, 但是葛思宁还是能通过他的沉默得知他的不悦。沉默过后他会直接来电,而葛思宁会直接挂掉,问就是没空接、懒得接、不想接。
他问她怎样才想接,葛思宁就装死。
从前每一次她想突破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失败之后,葛思宁总会单方面和江译白陷入冷战,所以她的“冷暴力”应该是江译白已经习惯的东西才对。
且葛思宁自从上大学以来,身边的位置就没空过。
永远有那么一两个男人会在她身边打转。江译白从徐静嘴里听过几次,江望和许巍能被她的身边人熟知是因为他们通过了筛选,那些平时向她搭讪的、要联系方式的异性没被统计在内。
江译白不想去估算人数,但能让专注自我的葛思宁觉得烦的话,数量不会太少。
从前他刻意忽略的东西在松下那根针对葛思宁的弦以后,加倍向他袭来。
等他心急如焚地赶回去,葛思宁又跟队去省外打比赛了。
不过大抵是觉得不好冷落他太久,或者说她的手机终于能收到信息了,她回复的频率高了很多。
但是隔着屏幕交流总是缺点什么。
明知道葛思宁周末就要回来了,但是他还是订了周六的机票去看她。
葛思宁中场休息的时候被露露一脸暧昧地拍了拍肩膀,指了指看台。
她抬眼,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露露附在她耳边,火上浇油:“你俩不会有事情吧?毕竟不是亲哥,也不是没可能哦。”
葛思宁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上场前屡屡回头,确认这位观众是江译白本人,而不是和他长得像的甲乙丙丁。
赛后葛思宁火速尿遁,免得被露露逮到机会八卦,浑然不觉自己像是在羊入虎口。
她看着微信来到停车场,也不扭捏,直接开门上车,把包往后面一丢。
“你怎么来了?”
江译白面无表情地说:“来看你比赛。”
“我都快打完了你才来?”
“飞机晚点。”
葛思宁冷笑:“那你不是白来了。”
“没关系。”
他反应平平,葛思宁都要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最近回信息回得太勤快了。
没办法,见不上面的时候总得主动一点。
苦头吃多了,总得给他点甜头尝尝。
打一巴掌给一颗糖,这个伎俩她还是从他身上学的。
葛思宁问他:“你今晚住哪?”
“和你一家酒店。”
“同一楼层?”
江译白扫了她一眼,“不至于。”
葛思宁来劲了。
“不至于什么?”
他知道她想听什么的。
以前总是吝于给予,现在还不给的话……葛思宁嘲讽地想,那就滚吧。
江译白果然上道,半真半假地说:“不至于那么迫切。”
她笑弯了眼睛:“真的?”
他叹了口气,似是十分无奈:“这周我一直在加班,专门把周末腾出来千里迢迢跑一趟,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那你何必口是心非。”
“这是我的策略。”他小声说。
葛思宁哼了一声,扭过头,“还算适用。”
他们一起出去吃了顿饭,又一起回酒店,结果千防万防,在酒店大堂被队友们逮住了。
葛思宁第一反应就是去捂露露这个小机灵鬼的嘴,队长感慨道:“思宁,你哥哥对你真好,明天都要回去了还亲自来接你。”
“嗯,对。”葛思宁笑得脸都僵了,看了眼江译白,故意道,“我哥哥是比较疼我。毕竟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
赛期结束了,她们要趁着今晚去体验一下当地的夜生活,并问葛思宁去不去。
葛思宁犹豫了一下,一直在瞟江译白:“额……”
露露看热闹不嫌事大:“哥哥跟我们一起去好了,多个男人我们也有保障。”
葛思宁露出为难的表情,江译白点点头:“可以。”
大队伍走在前面,葛思宁趁没人注意,拍了下他的手臂:“你添什么乱!我是想让你拒绝!”
江译白反问:“你们每次比完赛都有这种陋习?通过酒精活动庆祝?”
上次去小酒馆接葛思宁的事情他还历历在目。
葛思宁不敢说话了。
其实庆祝的方式有很多种,只是她们每次投票胜出的都是去喝酒而已。
队友们在酒店门口打车,江译白路过的时候摇下车窗,说后面可以坐三个。
露露毫不犹豫地上来了,葛思宁真是看到她就头痛。
果不其然,她上来就是一句:“请问你和思宁认识多久啦?从小一起长大的吗?青梅竹马?”
江译白说不是。
露露好奇心持续发散:“那为什么思宁刚才说你是看着她长大的?”
葛思宁装死。
这句话是她故意用来刺他的。
她自己说可以,但是别人拿出来强调,就显得很尴尬。
江译白看了眼沉默的葛思宁,笑笑,随口道:“可能她觉得我年纪比较大吧。”
“怎么会?你不是也才大学毕业吗?”露露伸手过来抓葛思宁的外套,“你认识的那个师兄叫什么来着?许巍?他不也是二十出头,也没见你和他有代沟啊?”
葛思宁不堪其扰,话不过脑子就出来了:“因为我们认识不久啊,而且我认识他的时候我都已经长大上大学了,我们有什么代沟可言?”
话音一落她就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但是露露秒接:“也是。而且你师兄才毕业一年,进入社会也没有很久,很多观念和我们还是一样的。”
天真是一种权利。
许巍和江译白同岁,所经历的、所保留下来的东西却截然不同。
虽然他也比葛思宁大五岁,却不需要考虑江译白的顾虑。
例如怎么从哥哥转变成恋人,怎么忘掉一个少女成长的过程,怎么和见证他们共渡的人交代。
露露放过她了,可葛思宁却忧心忡忡。
她转头悄悄去看江译白的表情。
他的侧脸匿在夜色里,忽明忽暗,像乌云后缺了一半的月亮。
那天晚上玩得并不开心,有江译白在,葛思宁也放不开。
回到酒店以后他贴心地把她送到房门口,葛思宁不想让矛盾过夜,于是趁醉揪着他的领子问他:“你有什么想说的?”
江译白扣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托着她的腰,摇摇头。
“没有。”
“真的没有?”
“嗯。”
葛思宁非常失望。
她松开手,也推开他,暴躁地抓抓头发。
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
是不是自己做错了?还是做多了、做少了?
为什么每次当她觉得他们有希望的时候,命运就总是把她推回原点。
她主动道歉:“我不该那样说。对不起。我明知道你克服道德束缚不容易。而且我没有想拿你和别人比。”
江译白却不觉得她有错,毕竟那些都是事实。
但是他突然意识到,有的决定不是自己做好了承担责任的准备就可以万事大吉,他的选择牵扯到谁,谁就要一起担责。
而葛思宁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她向来勇敢,可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要对得起她的勇敢。
江译白觉得还需要缓一缓。
他比她年长,考虑的也更多。最重要的是他需要引导她考虑清楚。这不是过家家,也不是刺激冒险,而是名为永远的道路。
她如果选择走入他的世界,就要做好出不去的准备。
在此之前,她还有机会后悔。
他还是没识破她的小伎俩,以为脸红是烂醉的表现,于是自言自语般说了句。
“思宁,有时我真宁愿你喜欢的是别人。”-
江译白的本意是自嘲,且潜意识里认为她配得上更好的。
可葛思宁却将其当作委婉的叫停,她想应该没有哪个女孩子能够接受自己喜欢的人将自己推远。她的爱是占有,所以无法理解江译白的大度,如果一定要下定义,葛思宁认为这是他不够喜欢也不够坚定的表现。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一点都不想要了。
她一旦有心逃避和冷落,任江译白使出浑身解数也没办法。
也是经此令他明白,从前真的是葛思宁在欲擒故纵,给他机会。
现在她彻底弃权,江译白在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直都在被主导的同时,又为不再拥有参与权而感到落寞。
他以为这是葛思宁考虑清楚的选择,于是不再打扰她。
季度项目启动,他开始忙起来,白纸黑字规定的双休也要随时on call。他跟着领导跳槽,背靠大树的同时当然要守好山头,涨薪百分之二十的待遇可不是招他回来陪衬的,有时候很多饭局他也得跟着去刷脸。
江译白自认酒量还不错,但圈子这么小,难免会遇到刻意刁难的昔日仇家。懒得追究对方和自己所属阵营的前尘往事,他明白自己资历浅,所以很多吃力不到好的事例如挡酒,也愿意主动去做。
酒过三巡终于散场,领导毕恭毕敬地送人,江译白跟在后面一起吃车尾气。待人走远,领导也叹气,说熬过这两年就好了。
江译白没说什么,明天又是一周一度去京华开会的日子,他送完领导,索性让代驾开到城西,省得明早宿醉起来还要撑着头疼上高速。
代驾把车停在马路边,把江译白叫醒,好心问了句:“要不要我帮你开到酒店门口?”
这边离校门比较近,虽然走去酒店也就几百米,但是对喝多的人来说显然有点困难。
江译白说不用。
代驾走了,他靠在后座小憩。
突然有电话进来,江译白不想接。
但是又害怕错过什么工作信息,他最后还是耐着性子睁眼,尽管心里已经极尽烦躁,但是开口时语气依旧平和:“喂?”
那边顿了顿。
江译白当下的耐心本来就不多,见状更是想直接挂掉,谨慎起见他看了眼备注,也是这一眼,让他压抑在体内的燥意散去不少。
他坐起来。
“思宁。”江译白叫她的名字,“怎么了?”
那边回得倒是很快。
“我才要问你,你打电话给我干什么?”
江译白皱了皱眉,脑子里找不到这段记忆。
他打开微信确认,发现自己确实在一个小时前给葛思宁拨过微信电话。
但却不是找她有事。
是代驾迷路了,加了江译白的微信要位置,后来还给江译白打了个电话,当时他正忙着送客没接到。
而葛思宁是他的微信置顶,他醉得厉害,回拨给代驾的时候点错了对话框,拨给了葛思宁。
想起前因后果,江译白跟她道了个歉,一句“不好意思”都脱口而出了,又急忙收住后面那句“拨错了”。
葛思宁问他打给她干什么,他说不好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
电话那头传来她奚落的声音:“有事直说就行,不用拐弯抹角。”
“没什么。”他不说没事,只说没什么,然后咳嗽起来。
出于人道主义,葛思宁勉强关心一下他:“你感冒了?”
“没有。”江译白靠回椅背里,“只是喝多了。”
“喝多了就睡觉啊。”
“还没回家。”
“还没结束?”
“结束了。”
“你喝酒了怎么开车?”
“叫了代驾。”
葛思宁“哦”了一声:“那我挂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吧。”
小没良心。
江译白打断她:“思宁。”
“嗯?”
“我明天要来京华。”
“所以?”
“所以,我现在在你们学校门口。”
葛思宁从床上跳下来,宿舍已经熄灯了,但是舍友还没睡。
小南看见她下来穿外套,小声问了句:“你要出去啊?”
葛思宁比了个“嘘”,点点头,却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关我什么事。”
隔着屏幕听到他吸气的声音,葛思宁的心又痛又痒。
她轻手轻脚地推门出去。
念在他不舒服的份上,她大发慈悲地问:“在哪个门?”
“西门。”
葛思宁骑小电驴来的,一出来就看到路边停靠着的熟悉的车牌。她停好小电驴,没立刻过去,走到便利店买了一瓶矿泉水,想了想,又买了瓶漱口水。
买单的时候她问店员隔壁药店有没有醒酒药,店员说有,葛思宁又拿了条蓝色的荷氏一起结账。
提着两个塑料袋去拉副驾驶的门,空空如也。
拉开后座才看到人,葛思宁挤进来,开口就是一句:“大哥,你睡车里还不落锁,你不怕被人抢劫啊?”
江译白已经睡着了。
听见声音,他艰难地睁开眼,率先看到的是葛思宁递来的水,扭开了瓶盖递到他嘴边。
他说了句谢谢,喝了一口,来不及惊喜,呕吐感就从胃部涌上来。
他猛地下车,扶着路边的树,对着垃圾桶开始吐。
葛思宁原本坐在车上隔着玻璃看他,总觉得现在下车像是在看他笑话,但是看到江译白一向平直的背脊因为呕吐而痉挛起伏,她又于心不忍,皱着眉走过去,拍他的背帮他顺气。
她想起小时候王远意经常对葛天舒说的那句话,没想到现在竟然会从她嘴里脱口,说给另一个人。
“让你喝这么多。”
“你要钱不要命了是不是?”
江译白听得到。
胃里翻江倒海,脑袋也跟着隐隐作痛。
感觉整个人都要吐空了,他还有心情想,自己现在该有多狼狈。
他弯着腰,低垂的视线里看到葛思宁的毛绒拖鞋。
胖嘟嘟的两个小猪头。
乍暖还寒的春夜,他被风吹得瑟瑟发抖,像一只流浪狗。
她一边问他是不是不要命了,一边摸他的背。
江译白突然搞不清楚是谁更口是心非一点。
但他知道,这次是他先冲葛思宁摇尾巴的。
葛思宁见他吐得差不多了,递来的漱口水,贴心地替他扭开以后还说了句:“还好我有先见之明。”
他在电话里声音萎靡成那样,葛思宁就猜到他的喝多了应该不是多了那么简单。
还能接电话就说明没到洗胃的地步,但是肯定要吐。
江译白这次没说谢谢,直接接过来往嘴里灌。
葛思宁碰到他的手,发现他体温凉得可怕,问他要了车钥匙,上车开暖气。
他回来的时候两手空空,葛思宁问了句:“漱口水呢?你用完了还是丢了?”
“用完了。”
“那么大一瓶你全用完了?”她睁大眼,“你回酒店刷牙不好吗。”
“受不了那股味道。”
“受不了你还喝。”
葛思宁明白这些都是身不由己的事,所以说完这句,没再给他接话的机会,剥开一颗薄荷糖递过去:“含着。”
江译白没动。
葛思宁歪下头,“你讨厌薄荷糖?那没办法,这个醒神,而且味道冲点你含着也好受一点。”
他嗯了一声,接过来,丢进嘴里。
“让你见笑了。”
“我又没笑。”
车厢里只有暖风输送时轻轻的呼呼声,他们各坐一侧,侧脸映在各自的车窗上。外面枝叶飘摇,某个瞬间,他们的视线撞到一起。
江译白嘴里像是含了一块冰。
他清了清喉咙,问:“你待会怎么回去?”
葛思宁的手放在外套口袋里,身份证的轮廓硌着她的手,卡面都已经被手心的温度煨暖了。
“你管我。”她反问,“你呢?今晚在哪里下榻?总不能真的睡在车里吧。”
江译白嗯了一声。
“我先送你回去。”
葛思宁眯了眯眼:“门禁时间已经到了。”
“你们宿管认识我。”
“又想冒充我家长?”
“总不能让你无家可归。”
葛思宁气笑了,“我真是白跑这一趟。”
有的事情他们心照不宣。
江译白也知道她在气什么。
只是现在这个节点不对,不太适合说重要的话。
——他这么说服自己。
可是心声阵阵,在胸腔里回响。
薄荷糖化掉了。
他抬眼的那个瞬间,葛思宁倾身压了过来。
膝盖碾过大腿,他喘了一声,被葛思宁伸手捂住嘴:“你真是……”
“什么?”
近在咫尺的呼吸全是薄荷的味道。
好凉。
葛思宁摸到他的手指,往下滑,从袖口摸进去,不知道在找什么。
也或许,只是单纯想占他便宜。
他们都心知肚明现在这个距离不对,氛围不对,这个夜晚发生的任何一件事都不符合他们认知里的“结束”。
误会从未消解,确认的话也尚未告知双方,可还好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默契。
方才车顶那盏暖黄的灯落在她黑润的眼珠里像一颗星星。
可此刻她埋头弯腰,匿去眼中的光芒,只为看清楚他的思绪。
江译白看着她的瞳仁,膝盖动了动,将她整个人往上颠。
葛思宁彻底坐在他腿上,并顺势勾住他的脖子。
“坏人。”她说,“为什么总是我主动?”
他看着她逐渐靠近的嘴唇,喉结滚了滚,轻声回答:“因为你比我勇敢。”
葛思宁笑了一声,泄愤似的掐住他的脖子。
“我准备亲你了。你敢躲试试。”
她如此记仇,俨然忘了自己做过的混账事。
他捏着她的软软的手腕,摸到她的脉搏,语气晦暗不明:“我不是江望,我不躲。”
“我任亲。”
这三个字落入耳中的那一刹那,葛思宁脑袋里传来烟花升空的声音。
她想也不想,张嘴咬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让我们恭喜这对旧人[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下章没有车车,我知道你们很急但是先别急[玫瑰]
第87章 葛思宁上课……
葛思宁上课的时候突然收到信息。
是参加了校企合作项目的队友发来的, 他们正在开会。
[xixi]:[图片]
[xixi]:我草,你哥谈恋爱了?谈了个猛女?
[xixi]:看这给咬的,我们小群里的人全在讨论。你知不知道什么内幕?快说快说快说!!!
葛思宁点开图片一看。
江译白还是昨天那套衣服,但是里面的衬衫换掉了。他站在讲台上正在张嘴解释着什么, 目光落在黑板上。远距离的拍摄画质模糊, 但他的五官轮廓依旧清晰, 唇上那个鲜红的齿痕和他清冷的气质格格不入,令人难以忽略。
葛思宁边看信息边摸自己的唇角。
她倒是没被咬,她只是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
葛思宁看着“猛女”两个字,没回复队友的问题,但是让她多拍两张照片给自己。
[xixi]:?
[40]:没见过他吃瘪, 想收集点黑历史。
[xixi]:……亲妹。
葛思宁现在已经对这两个字免疫了, 甚至还有点窃喜。
是啊, 亲妹,可以亲的妹妹。
她下节没课, 找了个地方学习。
江译白已经提前说过自己中午没空, 让她按时去吃饭了, 但是葛思宁只就近买了个三明治果腹, 然后一头扎进英语单词里。
她才过了四级,现在在备战六级。虽然有底子在,但葛思宁想一次过的同时还能考个好看点的分数,免得到时候还要刷分。
不过今天她引以为傲的专注力显然有些下降, 学着学着总是忍不住打开xixi发给她的照片看。
放大再放大,明明这张脸过去已经看过无数遍了,可葛思宁就是没办法免疫。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应该像痴女,可是没办法,真没办法, 她已经不是暗恋成真那么简单了,她现在是欲.火.焚身。
昨晚发生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亲到一半,江译白捏着她的后颈把她提开了一点。
葛思宁舒服晕了,眼睛睁开一条缝迷迷糊糊地望着他,不过两秒,就想靠蛮力挣脱束缚,再度压上去。
江译白使了点劲,让她坐好。
“……干嘛?”
他摸了摸她的后颈皮肤,动作温柔,但是脸色细看不太美妙。
“葛思宁,谁教你伸舌头的?”
这个问题一出来,她整个人抖了一下,清醒了。
……太得意忘形,以至于暴露本性。
葛思宁咽了口口水,心想,她总不能告诉江译白,自己还没成年就熟读各类“参考文献”,且运用影片辅佐,并将其视为幻想对象,在脑子里实操了千千万万次吧。
她不说话,江译白眼神暗下来。
手从她的后颈蹭到侧脸,手指刮了刮她的耳朵,问:“和谁练习过?”
葛思宁受不了他这种声音和语气,感觉稍有不慎就要被勾出实话。
她趴在他身上大声说:“没有!”
唯一的一次,也是和他。
葛思宁心里不禁抱怨起那个装醉的晚上。
那天还是她的生日呢,虽然他最后还是把护膝送给了她,但是她真正想要的礼物却落了空。
想到这里,葛思宁想趁这次机会千倍百倍地讨回来。
她扑上来,像不知餍足的小兽。
江译白躲了两下,骗她说:“思宁,我没有什么特殊情结。只是单纯好奇而已。谈恋爱最基本的要求是坦诚,对不对?”
“……”
葛思宁根本不想听这些邪门歪理,免得被他带到沟里。
再一次被他躲开,葛思宁真的很想发火说以后都不亲了!
……可她没骨气。
她问了一个自己一直不敢问的问题。
“那你呢?你和谁接过吻?”
“嗯……”
江译白在很认真地回忆,葛思宁的心都提起来了,她发现她在乎的根本不是数量问题,而是存在问题。
但凡他亲过别人,无论是在认识她之前,还是认识她之后,葛思宁都会感到非常非常难过。
结果江译白反问她:“被亲过嘴角算吗?”
葛思宁愣了一下:“什么?”
“你忘记了?”他牵着她的手去摸自己的唇瓣,“你现在咬的地方,你之前亲过。”
她脸一下红了,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心虚。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还有十几次。”他说,“不过这十几次都发生在半小时前。”
葛思宁瞪了他一眼,忍不住高兴的同时又觉得不够:“你嫌我烦?”
他笑了,扣着她的脑袋,“我倒希望能再多几次。”
湿润的唇瓣又碰到了一起,葛思宁黏黏糊糊地问:“……只想多‘几次’?”
“几百次,可以吗?”
她弯唇,揪着他的领口,闭上眼睛:“那可能不太行。”
葛思宁感觉自己要幸福晕了。
但是也有一点不满足。
她下意识地往他身上蹭,一如过去无数次在床上通过衣物和被子的摩擦来取.悦自己一样。
可江译白太老实了。
他的手始终乖巧地停留在安全区,唯一一次越界,还是她差点从他腿上滑下去,他伸手接了一下。
“……”
葛思宁看着真题上密密麻麻的英语单词,总觉得有哪里不够。
她过去的目标就是和他在一起,但不代表没想过别的事,只是理想太遥远,所以暂时搁置了而已。
现在这个目标实现了,那别的事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
她希望越快越好,因为她已经等了很久了。
不过江译白完全不知情。
而且看反应……葛思宁咬着笔头,她觉得他貌似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学姐们曾经说过的:“确认关系没多久就骗你上床的男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葛思宁更苦恼了,如果想做这件事的人是女人,是她自己呢?也不可以吗?江译白会觉得她不是好东西吗?
她没看到有人进来,直到口中已经被咬出牙印的笔头被人抽走才反应过来。
江译白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摊了一桌子的学习资料,不禁挑眉:“这对你来说应该不算难吧?怎么烦成这样?”
在窗外就看到葛思宁皱成小苦瓜的脸了,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葛思宁惊讶地问:“你结束了?”
江译白更惊讶:“已经下午四点了。”
她看了下时间,发现还真是。
收拾东西跟他去吃饭,葛思宁发现自己今天只做了两套卷子,背了五十个生词。这真是她学习效率最差的一次。
江译白也觉得她今天有点心不在焉,于是问她是不是昨晚没睡够。
葛思宁想到这更失望了,叹了口气,摇摇头。
她出来的时候虽然带了身份证,但不是为了方便开房的。她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过来,想的是霸王硬上弓。
结果如此顺利,反倒措手不及。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说出来听听?”
她肩膀一哆嗦,“不行。”
江译白也不勉强她。
趁着红灯,他凑过来。
“那亲一下?”
葛思宁抵挡不住诱惑,亲了一大口。
绿灯的时候看着他脸上的口水,没忍住问:“你今天去开会的时候,嘴巴……没被人说么?”
“略微听到一些。”
“那你怎么回答?”
“不需要回答。”江译白淡淡道,“人之常情。”
葛思宁还以为他会找一些体面的借口呢。
结果他肯本不避讳。
不过她还是反思起自己的冲动。
江译白问她:“你舍友有问你昨晚去了哪里么?”
葛思宁摇头,“没有。”
想了想,她又补充,“不过我经常和队里的人出去吃宵夜,所以她们已经习惯我晚归了……”
江译白看过来,葛思宁心里一咯噔,突然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
啊,谈恋爱真是令人降智。
感觉再这样下去,都不用江译白问,她自己就能把老底抖个干净。
葛思宁别过脸,不说话。
江译白见她一副后悔莫及的样子,倒觉得有点可爱。
“年轻人有夜生活,能理解。”
“……嗯。”
“你们一般出去玩,都是女生?”
“偶尔也会有男生。团建或者联谊……之类的。”
“和江望?”
“……”
江译白不依不饶,这个不想说,那他问另一个。
“那许巍呢?他一般用什么理由和你见面?”
“你问这个干嘛?”
“学习一下。”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江译白表情认真:“一个已经离开学校的毕业生,到底该怎么和学校里的学妹见面呢?我想学习。”
葛思宁:“他和你又不一样。他是本校的。”
江译白晃了晃自己的临时职工证:“四舍五入,我也是。”
“……”
葛思宁不敢回答这些问题,主要是怕自己说漏嘴。
虽然她想让江译白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他,但不是现在。而且,她过去确实有点用力过猛、自暴自弃了,稍有不慎,就容易被定性为朝三暮四。
于是她选择保持沉默。
就这样开了一会儿,江译白突然靠边停车。
葛思宁心里松了口气,以终于到了,可以下车了。
结果回头一看,江译白根本没解安全带。
他扶着方向盘,偏头凝视着她。那目光虎视眈眈,颇有种她不从实招来就别想轻易溜走的严厉。
葛思宁咽了咽口水,主动卖乖,去牵他的手。
“你干嘛审我……又是你说不在意的。”
“嗯。”他反手扣住她的手心,五指从指缝穿过,将相贴变成十指相扣,“但我也说过,前提是你得坦诚。”
葛思宁抿抿唇,被他抓得手有点疼,但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向他坦白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她可以说一万次我喜欢你,却也明白那些小心机和手段上不得台面。
她始终不希望江译白觉得自己是个坏孩子。
但她不知道的是,江译白迫切的追问,并不是想要她承认什么。
而是。
“思宁,你想隐瞒的越多,我可幻想的空间就越大。”
明明刚才还很锋利的一个人,现在却变得有点可怜。
他语气沉下去,带点委屈。
“我对他们的嫉妒也就越多。”——
作者有话说:陈晨:以后不用来了,吃那么多药还不如亲嘴管用
第88章 难以置信这……
难以置信这样的词语会从他这么从容的人口中说出。
葛思宁有过一瞬的愣怔, 而后一颗心像短暂失灵的电路一样,熄灭后重新亮起来。
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手从他的掌心挣扎出来,用已经温暖的肌肤去贴他的脸。
其实尽管她幻想过无数次他们在一起的情景, 却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真的能够捧起他的脸颊, 以这样的距离去看他的双眼。那再无隐瞒的瞳孔, 熟悉却从未触碰过的眉眼,她都希望能拥有。
葛思宁想起自己过去在日记里写过不止一句的,我不想他难过。
或许再真切一点、诚恳一点,她想表达的应该是,不愿他被这世上任何事情所纷扰。
包括她自己。
她轻轻的吻落在他的眼皮上。
江译白的声音带点自嘲, 有些忐忑地问她:“我这样说,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或者很讨厌?你会不喜欢这样的我吗?”
葛思宁摇摇头。
她鼻腔涌上一阵酸意, 迫不得已吸了吸鼻子。
江译白问她怎么哭了。
葛思宁说:“只是觉得我们走的路太远了。”
明明看似一直在对方身边,实则绕了一个又一个圈, 把太多美好的时光都错过。
江译白把她搂入怀中, 任由她软软的脸压在自己的胸口。
有时候他会错觉葛思宁一直都没有长大, 她还是那个敏感又倔强, 不善表达真心于是总在受伤的小女孩。有时候她明明很努力,他也看见了她的努力,却仍和他人一样,怀疑过、动摇过、需要漫长的流程去确认过。
他说:“思宁, 对不起。”
可是人总需要一点时间去长大,去学会如何接纳自己。
葛思宁需要这样的过程,他也是。
如果说这四年是他们必须经历的四年,江译白甘之如饴。
一辈子这么长,走过一些弯路又怎么样呢。
如果在这条路上, 你看得见我,我也看得见你,那么彼此照亮的时光也算共渡-
许巍再次打电话给葛思宁的时候,葛思宁犹豫了一会儿才接。
自从简玲的新书计划发布以后,许巍就变得非常忙碌。据他所说每天平均能收到上百份投稿,他们上一次联系还停留在葛思宁投稿成功后发信息告知他,许巍说好的他知道了,葛思宁想了想,没告诉他自己换了个新的邮箱发送。
尽管她清楚就算许巍知道这封投稿是来自葛思宁,他顶多也就是将她的信件编辑得整齐一些交付给主编,并不拥有决策权。但葛思宁还是希望这件事情不要参杂任何私情。关于简玲,关于书籍,关于文学,她希望越纯粹越好。
投稿成功后,葛思宁陷入一种微妙的期待当中。
许巍说过稿了会联系她,虽然过稿了并不代表能够呈上最终荧幕,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疑惑有机会让她喜欢的作者看见,哪怕概率渺茫,她也仍坚信着那个“有朝一日”。
他们这段时间几乎没见过面,所以葛思宁接到电话,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稿件是否通过了。
许巍听出她声音里按耐不住的兴奋,他歉意一笑:“还没有结果,毕竟前不久才截止投稿。思宁,是我终于有空了,想问你方便见一面吗?”
葛思宁站在宿舍阳台沉吟了许多秒,她眺望,看到窗外枯枝上新长的绿芽,点点头:“方便的,我有时间。”
天气逐渐暖和起来,学生不再挤在室内。
随着春暖花开,校园路上多了许多游客,是学校特地开放的观光权限。
许巍来到那家和葛思宁第一次见面的咖啡厅。
他们相遇的时候是深秋,是落叶飞舞的时节,四季更迭半载,窗外风景不似往年,人的心境也不似从前。
“我迟到了。”他坐下,歉意地笑笑,“抱歉。”
“没关系。”葛思宁摇摇头,“你又不是没等过我。”
“最近真的太忙了。”
他知道葛思宁对他的工作还算感兴趣,所以分享了很多近期发生的趣事。
其实在葛思宁的认知里,在出版社工作并不是什么美差,包括一些口无遮拦的老师也曾开玩笑地说过让他们别太理想主义,如果真的想做出版这行,就不要考虑钱的问题。
许巍之所以会这么乐在其中,和他的家境离不开关系,其次就是热爱。
葛思宁真的很羡慕他的这种“忙碌”。
她很认真地听着,在这个话题即将结束的时候告诉许巍,自己即将以一辩的身份代替生病的学姐去参加未名杯。
许巍惊喜地说:“那很好啊。”
“可这机会原本不属于我。”
他却不这样认为,“说明他人眼里看来,你和射中靶心的箭矢的差距仅在,谁拥有在弦上的机会。”
葛思宁倒是没想过“替补”能被说得这么唯美,她不禁一愣,咧唇一笑。
许巍说:“人生的机会很多,大胆尝试吧,失败也是经历呢。”
葛思宁点点头,捧着杯子的双手被热咖啡沁得暖暖的。
许巍顺势说起他们这个专业的一些“捷径”,比如什么国奖含金量高、什么比赛付出与回报成正比、什么证书对求职最有帮助。
京华是个很好的平台,他希望葛思宁不要浪费。
“谢谢师兄,我会考虑的。”
许巍知道她始终在摇摆,不禁劝慰:“其实,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做选择,或者不知道该做什么选择的话,不妨把做决定的时间延长。”
葛思宁没听懂:“怎么延长?”
“京华每年都会有交换生名额。”许巍说,“思宁,如果觉得现在的天地太小,不妨跳出去。给自己一个机会,去见众生,见天地,见过所有的繁华和质朴以后,再做决定。”
葛思宁承认自己的心有那么一刻,为这番话而动摇过。
只是意图开口之际,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望向窗外,江译白下了车,举着手机朝她招了招手。
许巍也看到了。
他是何其聪明的人,之前短暂一面,就已经对江译白这个人心有余悸。
许巍张张嘴:“思宁……”
“师兄。”葛思宁始终这样称呼他,她的指腹蹭着杯子上的雕花,其实说不忐忑是假的,毕竟许巍算得上是她的贵人。可她做了决定就绝不会拖泥带水:“以前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很犹豫很纠结的人,所以做我的爱人需要拥有非常多的耐心和温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有人说要等我、会爱我的时候,我总会觉得很难过。”
许巍定定地看着她,心下了然。
葛思宁垂眼,微笑。
“现在我明白了,那是因为,别人的爱和等待,我都不想要。”
她想要的无论是什么,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能给而已。
她就是如此盲目,以至于遇上其他清醒的人时,会产生淡淡的愧疚。
许巍苦笑:“可惜我所有的温柔加起来,都无法让你对我手下留情。”
他想起葛思宁曾经因为考虑江望的感受,而不希望他到体育馆去接她的事情。
如今换了个人,她的处理方式也不一样了。
葛思宁攥紧了衣袖,用他说过的话回答他:“是你告诉我,爱情是最无法周全的事情。”
许巍点点头,“我接受这个结果。”
“但你能告诉我,我输在哪里吗?”他并不觉得自己哪里比江译白差。
如果是时间,那他也可以给葛思宁。三年,五年,都是很简单也很仓促的事。
葛思宁看向他:“那我可以先问问师兄为什么喜欢我吗?”
放在过去,许巍能说出十个不重复的理由。
可这么久了,葛思宁从未问过,他准备好的浪漫台词早就被他遗忘,只剩最本能的记忆。
他说,“因为你是个很好的人。”
“嗯。”葛思宁显然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答案。
她的目光移开,落在窗外耐心等待着的江译白身上。
遥遥相望,他不紧不慢地走来。
葛思宁说:“可‘很好的我’所有人都喜欢。我需要被爱的那部分‘很不好的我’,只有他一个人看见了,并且喜欢着。”-
江译白的手才摸到门把,葛思宁就出来了。
还紧紧挽住他的手,大有一种催促他快走的样子。
他一边跟着她的脚步,一边看她红透的耳朵,不禁挑眉:“你跟他说什么了?脸红成这样?”
葛思宁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确实有点烫。
但是她今天打了粉的,江译白不可能看到她脸红了。
而且她是绝对不会告诉她,她在他情敌面前向他倾情告白这件事的。
“你少诈我。”
“我说真的。”他竟然弯腰咬了口她的耳朵,并点评,“熟透了。”
葛思宁短促的尖叫了一声,捂着耳朵往四周看了眼。“到处都是人呢!”
江译白说:“是啊,你左后方还有一对情侣在亲嘴。”
葛思宁飞速地往身后瞄了一眼,他们是在亲嘴没错,但是也是为了摆拍。
“别人亲别人的,关我们什么事?”
她钻进车里,江译白也坐进来。
“嗯,我们也亲我们的。”
他说着就要索吻,葛思宁实在不好意思,这个停车的位置,还在咖啡厅的许巍一出来就能看见。
“不行不行不行。”
“为什么不行?”
“众目睽睽!”
江译白捂住她的眼睛。
“这样就看不到了。”
葛思宁实在招架不住,笑得不行,根本没力气阻挠他的胡作非为。
车窗外,红桃朵朵开。
世上爱人那么多,他们也有幸徜徉在春天中。
第89章 开赛当天,……
开赛当天, 葛天舒和王远意都没有来。
葛思宁在台下准备的时候一直在玩自己衬衫上的纽扣,她看着妈妈一大早转来的一千块钱,目光有些迷茫。
[妈妈]:你第一次上场,肯定会紧张。四个人的团队, 你的失误无论大小, 对队友来说都是失职。所以不管输赢, 请你们社的人喝奶茶或者咖啡。不用请吃饭,这样太隆重,别人会有负担。
葛思宁没收,旁边的学姐看她脸色有的白,问她要不要扑点腮红。
“毕竟是要‘上电视’的。”学姐用词诙谐, “不打扮得好看点, 以后被学弟学妹们拿出来鞭尸, 可不要后悔哟。”
葛思宁犹豫了一下,说好吧。
她闭上眼睛让学姐在自己脸上自由发挥, 垂在膝盖上的手握着手机, 学姐知道她紧张, 所以一边给她补妆一边和她闲聊。
坐在后面捋稿子的其他辩手也在开玩笑, 葛思宁听着听着也忍不住笑了,赛前气氛这样放松,可她一颗心还是紧紧高悬着。
突然手心里的手机震动起来,葛思宁说了句“等一下”, 急忙去查看,是王远意的电话。
她小跑出礼堂,接起。
“喂,爸爸,你到哪里了?”
问出这句话的同时, 葛思宁看到了江译白的车。
她朝那个方向招招手,回过神来才听到王远意那句,他不来了。
“爸爸最近感冒了,不是很方便出门。也怕传染给你。”
“哦……好……”
“你比赛加油,不要紧张,我会在你们学校公众号看现场直播的。”
“嗯……”
“怎么了思宁,紧张啊?还是害怕?”
隔着屏幕王远意看不见,葛思宁放任自己失落,但口头上还是说:“没有。就是我出来接电话了,外面有点冷。”
江译白拾阶而上,握住了她的手臂。
葛思宁把空出来的手掌放到他手心里,一如既往的暖和。
王远意在电话里说着关心的话,葛思宁捏着江译白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嗯,知道了。拜拜。”
她挂了电话,叹了口气。
江译白问她怎么了。
葛思宁说:“我爸妈还没和好。”
为了避免共聚一堂,他们默契地选择了不出席。
却也没有一个人来探过葛思宁的口风,问对方来或不来。
葛思宁挽着江译白的手臂,整个人泄力,挂在他身上:“你说他们到底要闹多久?都一把年纪了,还搞冷战这一套。”
她以为江译白什么也不知道,所以故意这么说。实则垂下的眉眼里写满了忧心忡忡。
江译白看着她盘得一丝不苟的后脑勺,把她的头拨正,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想那么多,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
葛思宁笑了,“好吧。关关难关关过,是吧?”
“是。”他双手去捏她的脸颊,“叔叔阿姨不来,我不是来了么。”
葛思宁是感动的,但是:“你别摸我脸,我刚抹的腮红!”
说是这么说,但是葛思宁上台的时候还是很紧张。
她不安地扫视台下,寻找着江译白的方位,只见他高举双手给她比了两个大拇指,葛思宁只来得及匆匆扫一眼,就被师姐悄悄抚着肩膀坐下。
这是她第一次打正式比赛,而且作为正方,她是全场第一个发言。
面对那么多有经验的师兄师姐、评委老师、还有慕名而来的观众,她直立着的腿肚子一直在发抖。原本信心满满的、精准到秒的开篇立论也说得磕磕巴巴,三分钟一到,葛思宁手里全是汗,还差点把话筒摔了。
她知道自己表现得不好,明明赛前还倒背如流的稿子,一站起来脑袋就变成了大片大片的空白,葛思宁能撑完三分钟全凭肌肉记忆。
她一坐下,反方就气势汹汹地进行了回应。
对方来者不善,实力不凡,切入点快狠准且角度锋利,葛思宁感觉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无形的巴掌,在打自己的脸。她心里特别后悔自己为什么没能想到这些漏洞,且二辩战况激烈,绘声绘色,有了对比,她更是认为自己技不如人,甚至产生了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想法——德不配位,净拖后腿。
但泄气归泄气,葛思宁还是很认真地听队友力挽狂澜的发言,在提问环节抓住反方的逻辑薄弱点展开攻击,可惜她经验不足,被气势恐吓,自觉矮人一头,明明占理也没能发挥出优势。
所以尽管最后比赛险胜,葛思宁却强颜欢笑,心想打再多的腮红都没用,今天这场比赛哪怕不是内行人,都看得出正方的一辩没什么水准。
且未名杯是大型赛事,网络讨论度很高,葛思宁已经能想象到评论区会怎么讨伐她这个“躺赢”的花瓶了。
她失魂落魄地下台,走在前面的学姐突然回头,葛思宁连忙挂上牵强的笑容。学姐怎么会看不出她的挫败,但是为了安慰她也只好当做没看见,“待会我们要和反方聚餐,你别忘了。”
葛思宁很不想去,但这是必要的“应酬”,她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
回到熟人堆里,葛思宁还在想怎么和江译白说。
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许巍。
“师兄怎么又来了。”有人笑。
许巍神色自若,“来看你们有没有丢我的脸。”
“怎么会!你就这么不放心么?”
“不是不放心,是担心冠军花落别家。”
“有什么区别!”
尽管过程有点坎坷,但赛果是好的,所以针对葛思宁漏洞百出的表现,没人当面说什么。大家情绪高涨。许巍故作严肃地说了句:“决赛我还会来的,别掉以轻心啊。”
然后又换上笑脸,恩威并施:“今天大家表现得都很出彩,待会我请大家喝奶茶。想点什么自己挑。”
等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走,他才状似不经意地和缩在人群后面的葛思宁打了个招呼:“小师妹。”
葛思宁朝他点点头,“师兄。”
“恭喜,初战告捷。”
“……不。”葛思宁委实担不起这样的夸奖,“是其他人打得好,我拖后腿了。”
“第一次上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许巍安慰她。
葛思宁听出他语气里的安抚,微微勾了下唇,没接这句话。
她指了指后面的观众席,“我男朋友还在等我。我先过去了。”
许巍回头看了一眼,江译白正托着腮,看着这边。
见他们同时回头并望向自己,那人也不觉得意外或是唐突,甚至抬抬手,和许巍打了个招呼。
其实许巍早就感受到了那道视线。
同为男人,又各怀心思,怎么会不懂。
他不由得调侃:“待会聚餐,你不来了?”
葛思宁摇头,“来的。我去跟他说一声。”
“不打算带上家属?”
“额……”葛思宁没想到能带人,“我问问他吧。”
许巍本是想逗逗她,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却还不得不点点头,“嗯,去问吧。如果你打算和大家正式介绍他的话。”
结果葛思宁根本没读懂他的言下之意,转身就要走。
许巍突然叫住她:“不打算正式介绍我们认识?”
葛思宁回头,愣住了。
许巍脸上浮现出无奈,“思宁,我们还是朋友。”
咖啡厅的告别只是仪式,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却没那么容易斩断。许巍后来发信息申明自己想和她继续做朋友的意愿,葛思宁考虑到过去受他关照的种种,慎重地同意了。
“我们之间坦坦荡荡,不是么?”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葛思宁只好让他跟着自己过来。
江译白在他们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站了起来。
许巍和他握手,他很快接了。感受到对方炙热的掌心,许巍微笑:“虽然室内开了制热,但是我担心江先生还会觉得冷。”
“还好,今天穿得多。”江译白并不接招。
观众席呈阶梯状,他刚才坐在高处,已经饱览他们窃窃私语的情况。
此刻许巍还没开口,江译白就已经猜到他的来意,主动问葛思宁:“不介绍一下?”
“……”
葛思宁眼皮跳了跳,搓了搓手,摊开,靠近许巍的时候说了句:“辩论社前社长,也是我学长。”
“哦?”江译白记忆犹新,“我记得许先生已经毕业了。”
许巍笑笑,“京华是我母校,思宁又和我一个专业,叫一声学长也是情理之中。”
江译白点点头,看向葛思宁。她还懵着,目光触及他挑起的眉梢,才想起要介绍他。
手靠近江译白,葛思宁硬着头皮挤出两个字:“家属。”
江译白咧唇,“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
许巍轻哂,“之前还在想你是思宁的什么人,原来是这样。”
江译白笑眯眯的,“关系不管怎么变都不会影响我们的亲密。”
葛思宁突然就后悔答应许巍了。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她算是见识到了。
好在许巍是个绅士,没多说什么就走了,走之前还问葛思宁要喝什么,然后回到人堆里,帮她点。
江译白问:“他要请客?”
“嗯。”葛思宁点头,“习俗了。现任社长也经常请客。而且许师兄平时很疼爱我们这些师弟师妹。”
她的本意是想告诉江译白,许巍这个人公私分明、一视同仁。
结果江译白脸上流露出失落,问了一句:“那他怎么不请我?”
葛思宁:“……”
江译白伸手帮她拨正衬衫的领子。
“他是不是讨厌我?”
葛思宁真服了他了,“不知道。但你在乎这个干嘛?”
“我没在乎。”他否认,“只是觉得他怎么这么小气,请客不请家属。”
“……”
江译白说:“下次让我来请客,不是京华的也可以报名。”
葛思宁啧了一声,“他们又不认识你。”
“这有什么关系。”
葛思宁想到葛天舒:“你怎么跟我妈一样……”
“怎样?”江译白凑近她,“像妈妈一样体贴吗。”
“……”
葛思宁捂住他的脸,推远,拒绝这个美色诱惑。
她问江译白待会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去吃饭。
他没立刻回答葛思宁的问题,而是问:“你的辩友们是不是都默认你和许巍是一对?”
他又在玩她的扣子,手闲不住似的,指甲蹭过硬质材料,发出很轻的摩擦声。葛思宁感觉心被划了一下似的,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嗯?”
“没有。”她哪里敢说真话——不止一个学姐私底下问过她和许巍什么情况,但葛思宁都坚决否认了。
江译白的余光划过被人簇拥着的许巍。
后者被抓包后并不心虚,反而朝他礼貌微笑,江译白回以同样客气的表情。
看回葛思宁,忐忑成什么样了。
一点不经逗。
江译白收回手:“真的?”
“……真的。”
“你想我去吗?”他抚平葛思宁肩膀上的褶皱。
“你去不去都可以。”葛思宁回避了这个问题。
江译白知道她其实还没有做好公开的准备。
倒不是在意许巍和别人的看法,而是在葛思宁心里,要向别人介绍他是她男朋友这件事情,还需要时间准备。
她看似勇敢的背后藏着很多胆怯。
江译白知道,且一直知道。
所以之前他企图给葛思宁更多的时间。
但感情从来不是按部就班的事情,他们都急不可耐,于是匆匆做了决定。可爱情需要的就是冲动。而他擅长善后。
所以江译白说:“那我不去了。”
见葛思宁脸上闪过庆幸和失落,深知她矛盾的心理,江译白随口找了个理由:“本来就是翘班过来的,下午还要赶回去。刚才还一直在想要怎么跟你说……思宁,会不会觉得我很狡猾?”
“你能来我已经很开心了。”葛思宁摇头。
“嗯。”他亲了下她的额头,“周末我再过来。”
“好。”
江译白想了想,问她:“能不能再亲一下?”
“嗯?”葛思宁虽然疑惑他今天怎么这么有礼貌,但是出于愧疚,问完她就在他脸上印下一个唇印。
满意地看了几秒,笑嘻嘻地帮他擦掉。
江译白抓住她的手,余光淡淡地望向不远处。
许巍再次收回视线。
送他到停车场,两个人的手还没放开。
她忐忑地问:“你晚上要加班吗?”
“怎么了?”
“我想和你打电话。”
江译白捏了捏她的手心,“想打就打,我有空就会接,没接就是没空。等闲下来了会马上回给你。”
葛思宁听完,慢半拍地“哦”了一声。
江译白问她:“听懂了吗?”
“什么?”
“意思是不用请示。”他说,“这是女朋友的权力。”
葛思宁听到“女朋友”这两个字,脸不受控地发热。
她有点不习惯。但是,是开心的。
“好吧。”她抬抬下巴,“那你就做好被我轰炸的准备吧。”
江译白笑笑:“求之不得。”-
晚上九点,葛思宁裹上外套走出了宿舍。
小南问要给她留门吗,葛思宁说自己只是出去打个电话,很快回来。
她漫步在操场成双成对的情侣里,脸贴着冰冷的屏幕,给江译白拨去电话。
接通第一句,她说的就是:“好想你。你如果在我们学校就好了。”
看到别人如影随形,她难免会觉得空虚寂寞。
江译白嗯了一声,葛思宁也知道这是无解的课题,刚想换一个话题,就听见他问:“我现在去考研还来得及吗?”
她沉吟了一会儿,拒绝道:“还是不要了。”
“为什么?”
“我们学校太难考,而且很难毕业。到时候无论备考还是在读,你估计更没时间陪我了。”
“小算盘打得真响。”他声音含笑。
葛思宁冷得发抖,拔高声音:“不准你这样说我!”
他听到风声,问她:“在外面?”
“嗯。在操场。”
“怎么不呆在宿舍?”
“人太多了。”她不想被舍友听见。
“我还以为是我见不得人。”他故作委屈。
葛思宁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而且还是对着江译白说:“你别撒娇了。”
“我哪有。”
“你经常。”
“所以呢?”
“所以……”葛思宁顿了顿,觉得也不是不能包容他,于是改口,“你要学会见好就收。”
江译白答应得很爽快:“好的。”
沉默了几秒,葛思宁走出了两米,江译白突然问她是不是不太开心。
葛思宁呼了口气。
四月底,没那么冷了,但入了夜还是凉飕飕的。
她搂紧外套,嗯了一声。
“不过没那么不开心了。刚下台的时候比较沮丧。说到底还是我能力不足,要怪只能怪自己。”
“不要怪自己。”他说,“怪多了,‘自己’也会觉得委屈的。”
葛思宁眼眶一下子湿了,“那怎么办?”
“跟自己说‘慢慢来’。”
“嗯?”
“思宁,”他好像站起来了,电话那头传来装水的声音。葛思宁几乎能想象出他捏着杯柄的漂亮手指,还有热水倒入杯中,升腾起来的氤氲水汽,喝下去,肺腑都是暖的,润的,“你才十九岁,需要见识的、经历的事情还很多。你不应该拿十九岁的你和二十、二十一、二十二岁的你比较。人只要活着就会一直有收获,有时候你的对手,或者你的队友,比你优秀的原因或许只在于存在的时间和努力的时间比你长,而非天赋异禀。所以你不妨等等看,走走看。”
“可万一。”她小声说,“我就是比别人差呢?”
一直自信的葛思宁也会有自卑的时候。
她所处的环境太大了,大到她好害怕。她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对手都那么厉害,她就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厉害了。
“一直抬头不累么?”他开玩笑似的问了一句。
“还好。”她没听懂。
“偶尔也低一下头。”
“什么?”
“上下左右都要看。”
江译白其实很能理解葛思宁的感受。
毕竟他当初也是从小镇考到大都市,刚上大学的那一年,他也是看谁都像天鹅,看谁都出类拔萃。
“可这不代表我就是丑小鸭。”他的杯子放下了,哐当一声,轻轻的,葛思宁想他做什么事都是那样温柔,“我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你觉得我比你哥差么?”
“不啊。”葛思宁果断否认的同时,又醍醐灌顶。
她是发自内心、不带私情地如此认为。
所以,江译白安慰她的话也并非带有滤镜,而是客观分析。
“思宁,如果你要问我你今天最大的问题出在哪里,我想我只能告诉你两个字。怯场。”
“那我要怎么才能不怯场呢?”
“你第一次去幼儿园的时候哭了么?”
“……哭了呀,还尿裤子了。”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哭的?”
她很认真地想了想,“一个星期左右吧。我爸说的。”
“辩论赛的赛场比第一次去幼儿园可怕吗?”
“可怕一百倍……”
他笑了一声:“那你就给自己一百个星期。”
第90章 五一放假,……
五一放假, 陈锐说公司发了几张度假村的温泉票,除了自己父母,他还邀请葛天舒和王远意一起。又问葛思宁有没有空,要不要也一起来。
葛思宁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 回复了四个字:考虑一下。
陈锐没给她浑水摸鱼的机会:“你别说你不来啊, 就算火星撞地球你也得来。”
葛思宁回了个问号:“为什么?”
陈锐直接发语音过来, 语气非常无语:“嘶。到底是我姓葛还是你姓葛?我连你爸妈都叫上了,你还不懂我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
陈锐错愕:“你还真就任由叔叔阿姨一直冷战啊。”
葛思宁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正走在下课的路上。
她看着屏幕突然停下脚步,后面的同学猝不及防地撞上她的后背,她回头,木讷地和对方说了句抱歉。
过去不是没有过父母都不肯退步的经历, 只是因为那时有葛朝越在, 所以尚且年幼的葛思宁对那些漫长的拉锯、尖锐的言语、还有涌动在沉默背后的暗流没什么深刻的印象。
她以为是时间和感情解决了一切。现在才明白, 是哥哥。
矛盾一直都在,不在的是葛朝越。
如今在父母身边的是她, 所以这些事情, 就轮到葛思宁来做了。
她感到无措, 询问江译白五一有什么安排。
江译白原本的计划是看葛思宁什么计划, 虽然陈锐也邀请过他,但他还没有给出回复。
葛思宁突然反应过来,他们现在在别人看来依旧是长大后就疏远了的兄妹关系。
“如果表现得太亲密,会不会很奇怪?”葛思宁不禁忧心, “和以前一样也不行?”
“不是不行,只是突然和好需要一个理由。”
“那就当我原谅你了?”
江译白笑了笑,不太能理解她如临大敌的心情。其实这种孩子气的小打小闹,在长辈看来是很平常的,无需刻意做什么。
“你有和父母坦白的打算吗?”然而江译白还是问了一下。
“……我只是不想让别人觉得我们还在冷战, 没想过这么快告诉他们。”葛思宁有点害怕变动,尤其是父母现在关系紧张,她如果突然丢出这么个重磅炸弹,后果是不可测的。
“嗯。”江译白点点头,“那我心里有数了。”
葛思宁忧心忡忡。
他说,“放心吧。你自由发挥,我来打配合。”
葛思宁先是回了家,然后跟父母的车一起去度假村。一行人在大堂会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看着江译白,非常别扭地喊了一句:“译白哥……”
他泰然自若地“嗯”了一声,和过去无恙,很快和她父母攀谈起来。
倒是葛思宁,脑子里无端冒出放假前一天他来学校找她,结果得知她得先回家再和他碰面的事情,两人在车上接的那个吻。
此刻她看着江译白唇边若有似无的笑容和淡色的嘴唇,那种被舌尖搅得天翻地覆的眩晕感又上来了。
陈锐最后一个到,下车的时候看到她脸红红的,还问她是不是生病了。
葛思宁打开前置摄像头看了一下,其实还好。
心知陈锐又在夸大其词,她张嘴正准备说他,就看到他身后跟着的女人。
“我女朋友,卢菀。”
“你好。”葛思宁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好漂亮。
卢菀盈盈一笑,“你好。你就是思宁?陈锐经常提起你。”
她小声吐槽:“提我干什么……”
大人们很快围上来。
“小菀也来了?陈锐都没跟我们说。”
“叔叔阿姨好,好久不见。”
“是好久了,上次见还是过年吧?”
陈锐把卢菀介绍给王远意和葛天舒认识。
葛思宁站在旁边默默听着。
这种场合她很熟悉,所以放松了警惕。却不知江译白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的。
趁所有人都在寒暄,他在无人处用手背蹭了蹭她的手背。
葛思宁回头瞪了他一眼。
他表情无辜,用嘴型说:“不小心的。”
葛思宁没理他。
在门口站了五分钟大人们才想起要进去,拿房卡的时候,葛思宁紧张了一下。但好在陈锐周到,谎称双人房已经订完了,只订到了单人房。
葛思宁跟着父母上去,果然一没了外人,他们就懒得装了,在电梯里各占一边,沉默。
葛思宁看着门上倒映着的三道身影,学着葛朝越过去的样子,尝试开口:“爸、妈……”
她犹豫太久,电梯眨眼就到了。
门在眼前叮的一声被打开,葛天舒走在前面,王远意提着行李走在后面,他问葛思宁怎么了,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葛思宁看着两手空空的妈妈,摇了摇头。
或许事情也没有这么糟呢?
下榻的时候已是傍晚,所以晚上一起匆匆吃了个晚饭,席间陈家隆重介绍了一下卢菀,陈锐父母对她赞不绝口。
葛思宁坐在葛天舒和江译白之间,江译白给她夹菜的时候她心都抖了一下,余光瞥到目不斜视的大家长,呼吸才落下来。
江译白看她一惊一乍的样子觉得好玩,又给她夹了好次菜,还在桌布下面用膝盖撞她的腿。
气得葛思宁发信息问他:“不是说好打配合的吗!”
江译白回复了一个[难过]。
[40]:?
[100]:你演得好像我们根本不认识。
葛思宁咬唇,她确实不知道该如何把握这个尺度。
无奈之下,她只好装作无事发生,在江译白每一次伸以援手的时候礼貌地说上一句“谢谢”。
葛天舒听见了,端着酒杯要笑不笑的样子:“以前你亲哥什么都想着你,也没见你说过几次谢谢。”
葛思宁喃喃道:“你也会说是亲哥。”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
葛天舒没说话,视线在言笑晏晏的陈家人身上打转,过了几秒,她突然问了正在进食的葛思宁一句:“你觉得这位姐姐怎么样?”
葛思宁鼓着腮帮子:“不错啊。”
“那有没有想过你未来嫂子长什么样?”
“……”葛思宁想问她说的是哪个嫂子,还没开口,就听到坐在葛天舒另一边的王远意咳嗽了一声。
葛天舒置若罔闻,催促道:“说啊。”
“我没想过。”
“切。”葛天舒喝了口酒,“是没想过还是觉得这件事很遥远、不可能?”
“其实你亲哥条件也不算差吧。你爷爷之前还想给他介绍邻居家的女儿,家里做珠宝的,和葛朝越年龄也适配。可惜啊……”
婚姻讲究的是门当户对,这是葛家亲戚一直挂在嘴边的话。
小时候葛思宁不懂,长大以后又觉得这句话是在影射王远意,所以觉得刺耳。可如今,她倒是觉察出几分道理了。
葛天舒又说:“你知道这位卢小姐家里是做什么的么?”
葛思宁摇摇头:“不知道。”
妈妈弯唇一笑,在酒杯杯口留下一个红色的唇印,靠近葛思宁耳边和她说悄悄话的时候,鼻息间全是酒意:“她爸爸是陈锐的上司。这样说你懂了么?”
“天舒——”
王远意耳朵真尖,这样也听得见。
葛天舒扭头瞥了她一眼,欲盖弥彰地拍拍葛思宁的肩膀:“不说了不说了,你就当没听过。”
可王远意脸色依旧难看,压着声音问她:“你又和孩子说这些干什么?”
葛天舒并不觉得自己理亏:“我这不是在教她吗?大学那么多男生,她万一哪天谈了个穷光蛋,还死活要嫁给他怎么办?”
“……”
葛思宁听到这段话的第一反应是去看江译白。
她目光太刻意,江译白原本在听陈锐说话,见状扭过头来。
葛思宁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葛天舒的话,拿不准,就没开口。
江译白放下压在桌边的手肘,弯腰凑过来,问她:“怎么了?”
葛思宁说:“没事。”
见她表情黯然,江译白在桌下捏了捏她的手,什么也没问。
饭后陈家夫妇提议去试试温泉,王远意说他累了先回去休息了,明早再试。葛天舒便问葛思宁去不去。
葛思宁想去,但是不敢去。她怕去了妈妈又要说起这些以前和她无关的话题,或是其他人不为人知的背面。有时候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逃避葛天舒还是逃避不想长大、不想面对现实的自己。
“……我行李还没收,我晚点去。”
葛天舒说:“行吧。那我和你陈阿姨先过去了。”
“嗯。”
等在不远处的陈阿姨挽上葛天舒的手,两人边走边聊,有回音传来:“你何必带上思宁,待会让小菀跟她一起去。年轻人和年轻人才玩得来……最好让她帮我套套话……”
葛天舒哎哟一声,说:“葛思宁哪会这些。”
吓得葛思宁拔腿就跑。
回到房间后不久就听到了敲门声,她还在想该怎么委婉地回绝卢菀。
结果一看猫眼,是江译白。
她更紧张了,拉开门把他拽进去以后还要探头出去看走廊,确认没人看见以后才锁上门。
“你怎么来了?”
江译白耸耸肩,“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忙要帮。”
“没有。就是几件衣服而……”葛思宁说到一半,突然冲到他面前,挡住他准备走进来的脚步。
江译白愣了一下,摸了摸她在灯光下看起来异常毛绒的脑袋,“怎么了?我就来看看,又不做什么。”
葛思宁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她刚把贴身物品摊在床上!
除了泡温泉要穿的泳衣、换洗的内衣内裤,还有……小玩具。
倒不是葛思宁不知餍足,而是她最近刚好处于排.卵.期。
这两天接的每一个吻,都让她很不好受。
葛思宁闭了闭眼,朝江译白比了个五:“五秒,你闭上眼睛五秒,我马上出来。”
单人间的客厅和卧室连在一起,江译白只要再走一步就能饱览她的“床上用品”。
葛思宁虽然好.色,却不想用这样直白的方式让他知晓。
江译白答应了,“好。”
葛思宁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看到他闭上眼,开始倒计时:“五、四……”
啊啊啊——
葛思宁真是要疯了。
不带着这样玩的!
她连滚带爬地跑进去,捏住被子的两端,把床上所有的东西都盖了起来——只要看不见就行了。
“一。”
他其实放水了。
江译白走进来,看到坐在床尾的葛思宁,略带调侃意味地问:“藏了什么不想让我知道?”
“……没有藏。”
“我检查一下。”
“……”
说完他真的在房间里巡视起来,虽然是装模作样的,但葛思宁真怕他下一句就是,你站起来让我看看。
思及此,她脱掉鞋,盘腿往床中间坐。
这样下床比较麻烦,如果江译白真的要她起来,她也可以耍赖。
“在哪里呢?”他演得煞有其事,“衣柜可以打开看看么?”
“随便你。”
江译白真去开了。
“没有人呢。”
怎么可能会有!
葛思宁在心里咆哮,嘴上平静地问:“你怎么不去泡温泉?”
“知道你没去,所以没去。”
葛思宁咽了咽口水:“大家都去了吗?”
“嗯。”
所以……
江译白走向床边,葛思宁呼吸一紧。
那几秒里她脑子里滚过非常多姿势。
她甚至还想了一下,如果待会床头的抽屉拉开,里面没有套怎么办。
她带的是体外小玩具,所以没有准备。
万一……真的……那……
江译白站定。
葛思宁怯生生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由得瑟缩一下。
她双手往后撑着床单,腿往前伸,想往后退一点,好逃避他笼上来的气息。
江译白其实是想和她聊聊她父母的事情。
他心里清楚这个话题有点沉重,所以开口的时候刻意比平时温柔许多。
他才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思宁……”
葛思宁就尖叫一声,往后爬:“我不行的!我还没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他话音才落,葛思宁就感觉到乱蹭的手心隔着薄被压到了什么东西,嘀嗒一声,像是开关被摁下去了。
紧接着就是电量十足的嗡嗡声。
被压在下面的小玩意儿快速抖动起来,震得丝滑的被面上一阵波浪。
“……”
葛思宁拿开被压痛的手,江译白清楚地看见被子下面的凸起——
作者有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点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