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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断袖 主仆俩一块搞断袖,难免不会让人……

    两人的互动自然又和谐, 曲花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人家已经确立关系了。

    只是不知道曲宝他爹娘是什么态度。

    提到这个,曲宝眉目耷拉下来, 同曲花间求情, “我还没告诉他们呢, 到时候我爹要是揍我, 少爷您可得帮帮我。”

    “这我怎么帮, 届时福伯怕是要连我一块打, 说是我带坏了你。”曲花间挑眉。

    主仆俩一块搞断袖,难免不会让人觉得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曲宝抱住曲花间的胳膊打着滚儿撒娇,“哎呀不会的,我爹疼你比疼我还多呢, 且你是主子, 他不敢打你的, 求你了少爷。”

    “到时候再说吧, 实在不行让林茂挡在前面,谁让他拱你爹家的白菜呢,该打!”

    林茂闻言, 重重点头,“放心吧,福伯要是不同意,我便负荆请罪, 叫他好好出口气,直至同意为止。”

    “哼,算你识相!”曲宝扬起下巴轻哼。

    说完这个,曲花间又问他们置办产业的事如何了, 曲宝便说买了一处二进的小宅子,和一处带院子的商铺。

    虽说如今渔湖镇的房价不算高,但林茂的钱也只够买这些,差了一部分还是曲宝给补的。

    说起来,曲宝这个未来‘嫂子’也算是尽职尽责了,他俩常年都是跟着曲花间一起居住的,买了宅子自己也住不上,主要便是为了给林冉傍身。

    几人回到正院,曲花间取出一张地契,是‘老木头杂货铺’隔壁的一间铺子,原是想给穆老开茶馆用的,但他说茶摊还是得追着工地开才好,便没能用上。

    “阿冉好歹也是看着我长大的,你们给她置办嫁妆,也算我一个。”

    这时林冉和岑喜正好下学回来,看到这一幕,林冉连忙走上前来拒绝。

    两厢拉扯半晌,便是曲花间板起脸来,林冉也不肯接受这份大礼,他只好将房契收起来,“既如此就等你成亲时再说,现在你还小,要我说成亲还是得大一些再谈。”

    林冉十分认同曲花间的想法,她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如今我在新学教书读书忙得很,哪有空考虑这些。”

    林茂见状,解释道:“哪里是让你现在就嫁人了,别家姑娘也都是十二三岁便开始相看,先定下来等及笄之后再谈婚论嫁的,况且嫁妆产业这些东西,哪家不是早早备下的。”

    “你哥哥说得有理,如今渔湖镇还在发展期,房价便宜,往后要是涨价了,再想买就不知道得花多少钱了。”曲宝帮腔。

    “我晓得哥哥疼我,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的婚事不急,还是先紧着你们自己的事吧。”林冉的目光在林茂和曲宝两人间来回扫动。

    显然两位哥哥的事她一早便看出端倪了。

    被一个小姑娘说穿,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林茂赶紧摆出哥哥的架势,“大人的事小孩儿少打听!”

    林冉当了几个月夫子,口齿伶俐不少,当场便驳回去,“哟,现在我又成小孩儿了,刚才谁说我到相看人家的年纪了?”

    林茂向来自觉长兄如父,不仅事事为妹妹打算,有时候说起话来也带着些大家长的味道,是以温婉如林冉也总忍不住同他呛嘴。

    看兄妹俩斗嘴也是日常一件乐事,余下几人都没开口阻止,乐得看林茂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几人热热闹闹地聊了会儿,曲花间便又问起连城那边的情况,曲宝亲自守了半年,对那边的事如数家珍。

    如今连城海边已然修建出一个巨型港口,码头甲板延伸出海面许多,即便不用转运船,万里阳光号也能靠近码头装卸货物,方便了不少。

    港口不仅修建了码头和仓库,曲家各项新开的作坊也都集中在一起,这些产业需要许多人来运转,如今招募了数千工人,还时常会有闲散人员在附近等着大船靠岸临时扛货赚些铜子儿。

    如此也算是完成了连城县令的交代,解决了连城一小部分人的就业问题,除此之外,之前开发的海蜇头等特产的收购也让没能去港口做工的百姓多了一项收入。

    港口的建成让连城经济得到发展,也让曲家受利,不仅多了许多货物,运输也不再走内陆,不仅快了许多,还不受地方掣肘,算是双赢的局面。

    连城县令对此感激不尽,曲宝启程回渔湖镇的时候,他还送来许多礼品,虽不算贵重,但能看出其心意。

    过了几日,曲花间休沐,他又去了慈幼院看狸奴。

    这孩子十分依赖曲花间,又生得乖巧懂事,是以他得空便会去看看。

    狸奴病好后还是有些虚弱,随随便便受点风就容易得风寒,新学也不敢去,怕一言不合又生病。

    好在如今镇上有了医馆,曲花间特意给了照顾他的妇人一些钱,时时去开些药调养着,渐渐的也健康了不少。

    看到曲花间来,狸奴十分开心,短手短脚的小孩儿穿着耐脏的灰褐色小衣裳,像只小麻雀一般飞扑过来,“叔叔,你来啦!”

    曲花间将他抱起来,走到到门边的身高刻度旁放下,“站直,我看看长高了没。”

    狸奴乖乖站直身子,任由曲花间给他量身高,快一米一了,比初见时长了好几公分。“不错,长高了,看来有好好吃饭。”

    “嗯嗯,狸奴每顿都吃一碗半呢,可能吃了!”

    曲花间笑了笑,又将小孩儿抱起来,“走,叔叔带你去找木头爷爷玩儿好不好?”

    “好!”狸奴高兴的拍拍手,整日待在慈幼院十分无聊,有时候他也会羡慕其他小伙伴能去新学读书,而他却因为身子不好只能待在这一方小小的院子里。

    任何一个能出门的机会都能让他十分兴奋,何况还是和他最喜欢的叔叔一起出去。

    慈幼院离杂货铺不远,曲花间带着狸奴过去却只看到伯雷,原来穆老又跑去镇子边缘的工地上摆茶摊去了。

    如今镇子上的房屋建造得七七八八,只有一些偏远的地方还在建房和铺路,穆老摆茶摊摆出了乐趣,经常追着工地跑。

    于是两人又往工地走,一路上曲花间买了许多狸奴能吃的小食拎着。

    狸奴十分懂事,怕曲花间为自己破费,问他要吃什么他也不说,只说自己不饿,也不想吃,可那渴望的眼神却藏不住,曲花间便不顾他的反对买了许多。

    “太多了,叔叔,别买了,狸奴吃不完。”狸奴连忙摆着小手制止。

    “没事,吃不完就带回去给小伙伴们吃。”一些小食而已,曲花间念到慈幼院的孩子们平时估计也没什么机会吃,干脆大手一挥买了许多。

    如此,狸奴也不再说什么,只好主动帮曲花间拎东西,想替他分担一些重量。

    走到工地时穆老正坐在一把支在地上的大伞下呼哧呼哧打着扇子,见到曲花间和狸奴来,便起身迎了过来。

    曲花间算着时辰过来的,这时候茶摊上没什么人,也就不会再出现把茶客们吓跑的事情。

    狸奴偶尔会跟着曲花间来找穆老,两人早已熟识,穆老很喜欢这个乖巧懂事的小孩儿,有时也会去慈幼院看他,身上更是时时揣着些蜜饯小食,专门是为狸奴准备的。

    “木头爷爷!”狸奴见了人,舍不得放开被曲花间牵着的手,也就没扑过去,但是甜甜的喊了人。

    穆老高高兴兴地应了声,蹲下身来张开手臂,示意抱抱,狸奴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放开曲花间的手,上前去搂住他的脖子。

    将孩子抱起来,穆老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油纸包递给他,冲曲花间打趣道,“这孩子可是喜欢你得紧,叫他过来抱还舍不得呢。”

    狸奴听懂了他的调侃,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将脑袋埋在穆老肩窝上。

    “嘿嘿,傻小子,还不好意思了,想爷爷没啊?”人一旦上了年纪,似乎天然就会变得喜欢小孩子,穆老抱着狸奴逗了许久,连茶摊生意都不顾了。

    小哈这日跟着穆老出来摆摊,在附近扑虫子玩儿,听到主人的声音赶紧跑回来,在曲花间脚边蹭来蹭去。

    等蹭够了,又同一老一小玩闹起来,穆老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藤球,递给狸奴,示意他往远处丢,还说小哈会去捡回来。

    狸奴试着将藤球往不远处抛去,果然见小哈追着藤球便去了,藤球还没落地,它便跳起来接住,屁颠屁颠的衔着送了回来。

    “哇!小哈好聪明!”狸奴开怀大笑起来,蹦蹦跳跳的鼓掌,还试探着伸手想要摸摸小哈的头。

    许是狸奴鼓掌的神态取悦了小哈,它并没有躲开,而是任由这个人类幼崽将手放到自己头上轻轻摸了摸。

    很快,一人一狼便成了玩伴,在茶摊旁边的空地上嬉戏起来,穆老也跟上去,时不时将藤球接过来扔出去,小哈跑着去追球,狸奴便跳着去追小哈。

    曲花间则坐在伞下,暂时代替了老板的职位,偶有人来喝茶,便帮着装茶收碗。

    三人一狼在茶摊上玩到黄昏时分才走,茶摊旁边那块空地上面长了些杂草,里头传来蛐蛐叫声,穆老还捉了几只蛐蛐儿,用狗尾巴草编了个笼子装着给狸奴带走。

    狸奴冲穆老和小哈一一道了别,这才依依不舍的被曲花间牵着离开,他得赶在晚饭前回到慈幼院,否则婶婶们会担心。

    第102章 收养 孩子跟你姓!

    曲花间将狸奴送到慈幼院门口便离开了, 狸奴抿着嘴笑着冲他挥挥手,站在门口看着人走远,才脸带笑意转身走进院子。

    明日新学休沐,傍晚时分去读书的小伙伴们都回来了, 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写功课或者玩耍, 院子里十分热闹。

    狸奴走到院子中间, 将曲花间给他买的小食放到院中石桌上, 腼腆着开口, “这是叔叔买的零嘴, 我们一起吃吧。”

    狸奴一进院子,其他孩子便注意到了他,但没人搭理,此时他一出声, 只换来几声冷哼。

    小孩子的情绪总是十分简单, 嫉妒狸奴得了曲花间青眼, 时不时被带出去玩便罢了, 连慈幼院里的大人都对他多了几分偏爱。

    这让其他被一视同仁的孩子们感到不平衡,尽管狸奴每次都会大方的将自己得到的东西分享出来,仍旧阻止不了其他人组成自己的小团体孤立他, 甚至有小孩将从外面学来的污言秽语用来骂他。

    “哼,狐狸精,又去勾引镇长了。”

    “就是,不要脸。”有个比狸奴大一些的小孩冲他啐了一口, 手上却不客气的在那堆东西中扒拉,将自己喜欢吃的统统拿走。

    小孩子并不懂得狐狸精、不要脸这些词的含义,但并不妨碍他们学了回来对自己讨厌的人说出来。

    狸奴眨眨眼,心里有些委屈, 面上却仍旧带着善意的笑容,这样的事他经常经历,因为不想麻烦大人从来没有对谁说起过。

    “这是什么?”一个小孩儿看到狸奴手里紧紧捏着的小笼子,伸手便夺了过去。

    狸奴赶紧上前想要拿回来,那是木头爷爷给他捉的小蛐蛐儿,“还给我,这个不是吃的,不能给你。”

    “偏不给!”小孩子都有逆反心理,面对讨厌的人,总是会故意唱反调,见狸奴十分紧张那个小笼子,他就将其举过头顶,不肯还给狸奴。

    他比狸奴高出许多,任凭面前的小矮子蹦得再高,也拿不到他手中的笼子,小孩儿洋洋得意起来。

    “给他!李狗剩,你多大了?还欺负小孩子!”原本在屋里整理床铺的刘大柱走出来,看到李狗剩在欺负狸奴,一双浓眉皱起来,撸起袖子走过去。

    刘大柱是慈幼院为数不多会对狸奴好的孩子之一,平时十分懂事,不仅读书认真,从新学回来还经常帮着婶婶们做事。

    他生得比李狗剩高大一些,总是在李狗剩调皮捣蛋欺负人时揍得他满地找牙。

    李狗剩见他气势汹汹的走过来,还不停呵斥自己,身边小伙伴都看着,登时觉得有些挂不住脸,心里虽然有些怂,但还是梗着脖子嘴硬:“我就不!”

    “你看我揍不揍你就完了!”刘大柱袖子已经撸到手肘处,眼看就要走上来揪住他。

    李狗剩也不是傻的,干站在那等着人来揍,干脆将手中的笼子往地上一掷,再一脚踩扁,然后推开狸奴跑远了。

    这个时间点大人们都在厨房忙活今日的晚饭呢,李狗剩往厨房跑去,料想刘大柱也不会追到大人面前揍他。

    狸奴被重重推开,身后便是石桌和石凳,他身子小,不知怎么就从桌凳之间的空隙掉进去了,卡在那里折叠着身子出不来。

    刘大柱见状也不再追李狗剩,而是去将狸奴拉出来,拍拍他屁股上的灰,“没事吧?摔着哪里没有。”

    狸奴憋着眼泪没有哭出声,后脑勺好像撞到桌沿了,疼得不行,但他只是摇摇头。

    “你也是,别人欺负你你不知道去找婶婶们吗,由着人家欺负。”刘大柱叹气,一张略带稚嫩的脸上是不合年岁的老气横秋。

    “婶婶们每天都很忙,我不想麻烦他们。”狸奴低着头,小声回答,眼里的泪水因为低头掉落出来,砸到地上。

    刘大柱没看见狸奴掉眼泪,见人没什么事,便也不再管他,回屋继续整理床铺去了。

    其他小孩儿没了李狗剩带头,也不再欺负狸奴,各自拿着手里的吃食散开了,狸奴蹲下身子,将小笼子捡起来,捧在手心里。

    狗尾巴草编织的小笼子并没有什么支撑力,李狗剩那一脚又故意使了大力,早被踩得扁扁的。

    笼子里的几只蛐蛐儿自然也不能幸免,几乎被踩成虫饼,耷拉着触须一动不动。

    小孩儿安安静静的流着泪,想伸出袖子擦干,又怕弄脏衣袖,改换成用手背擦拭。

    过了一会儿,他捧着笼子走到后院,在婶婶们开垦出来的一小片菜地角落里刨了个小坑,将蛐蛐儿们埋进去。

    一边埋,一边无声地抽泣,小脸上尽是泪痕。

    春花端着菜盆子从厨房走出来,见狸奴一个人蹲在那里,安安静静的,不知在干啥,便喊了一声,“狸奴,你在那做啥呢,泥巴脏着呢,快起来,洗手吃饭了。”

    “哎!就来。”狸奴再次擦干眼泪,起身去洗了手,走过去想帮春花端菜。

    春花将菜盆往上抬了抬,“重,你抬不动,诶,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哭了?”她注意到狸奴泛红的眼眶和鼻头,不由问到。

    “不碍事,刚刚沙子进眼睛了,我用手搓红的。”狸奴摇摇头,这个借口他曾经听慈幼院里的老人说过,便借来用了用。

    果然春花婶婶没再追究,而是喊着他去饭堂吃饭。

    ——

    翌日,曲花间刚从镇衙门到家,一杯茶还没喝到嘴,便见穆老气冲冲的走进来,稍有些长的眉毛高高竖起。

    “这是怎么了?谁惹您老生气了?”曲花间给他倒了杯茶,好笑地问。

    穆老看他一眼,接过茶一饮而尽,默了会儿才压着嗓子道:“狸奴那孩子不是喜欢蛐蛐儿嘛,今儿小哈在草丛里拱了个蛐蛐儿窝,我就捉了几个说给他送去,结果孩子一看到蛐蛐儿就哭,问他怎么了也不说。

    还是另外一个小子跟我说的,说是挨了欺负,昨天的蛐蛐儿叫一个小兔崽子给踩死了,还被推摔了,你是没看到,后脑勺上这么大个包啊,他愣是不吱声儿。”

    穆老说起这个就来气,用手夸张的比划了碗口那么大个形状,一张脸上吹胡子瞪眼的十分精彩。

    曲花间听了也来气,狸奴那孩子他接触了这么久,多少了解几分,乖巧懂事,从不会主动招惹谁,“太过分了!”

    见曲花间这么生气,穆老支吾了半天,试探着开口道:“要么咱们把那孩子接回来?反正你和守疆注定是没孩子了,领回来收做义子也好嘛。”

    曲花间闻言看向穆老,见他不是在开玩笑,心下一紧,“伯伯是不是想带孙子了?我和阿酒……”

    “你别多想啊!”穆老连连摆手,“你千万别多心,我绝没有那等心思,你和守疆好好的,我可不会胡来,只是狸奴那孩子实在是乖巧,你不是也很喜欢嘛。”

    穆老越说越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偷偷打量着曲花间的神色,生怕他误会自己是不满儿子做了断袖,想给穆家留个后。

    天地良心!长安这儿婿千好万好,他也喜欢得紧,绝没有那种想法啊!

    曲花间闻言释然一笑,“那行,先将孩子领回来住几天,等我同阿酒商量过后,再决定收不收养吧。”

    “那感情好,你说得对,这样的大事是要两个人好好商量一番的!”穆老一拍大腿,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当日两人便趁着天色还没黑透,去将狸奴领了回来,穆老乐呵呵的抱着孩子不肯撒手。

    狸奴手里捧着木头爷爷新给做的蛐蛐儿笼,晕晕乎乎的跟着两人回了家,直到夜里坐在床铺上还没反应过来。

    穆老十分喜欢狸奴,自告奋勇接过了照顾他的差事,耐着性子给小孩儿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裳,又把他抱到自己的床上,打算爷孙俩挨着睡。

    “木头爷爷,你们怎么把我带回家了啊,天黑了,婶婶该着急了。”狸奴伸着脖子看向窗外,弯弯的月亮已然爬上枝头。

    穆老取来一张干净的布巾替小孩儿擦拭着头发,乐呵呵笑,“哈哈哈,憨小子,在爷爷家不好吗?爷爷每天都让小哈陪你玩儿,也没人再敢欺负你。”

    谁知狸奴闻言一脸认真的摇头,“慈幼院很好,没有人欺负我。”小孩儿眼神四处乱瞟,显然对于说谎不算熟练。

    慈幼院的婶婶们虽然要顾及很多孩子,平时并没有特意照顾他,但是会给他吃给他穿,在那里他从来没有挨饿受冻过,已经是很好的日子了。

    虽然……虽然其他小伙伴会骂他,狗剩哥哥还踩死了他的蛐蛐儿,但也有像大柱哥哥这样的好孩子,会好好和他说话,还会帮助他。

    “好好好,不说这个了,那你到底喜不喜欢爷爷和长安叔叔嘛?住在这里可以天天见到他哦。”穆老哄道。

    狸奴知道长安是叔叔的字,他眼神晶亮,重重点头,“嗯嗯,喜欢的,叔叔是对我可好了,爷爷也是!”

    “那就安心在这住着!”穆老一锤定音。

    翌日,曲花间便给穆酒写了信,说起狸奴的事,没等到穆酒的回信,反而是等来了他本人。

    这几日曲花间也没闲着,将狸奴的身世背景调查了一遍,同他猜测的不错,这孩子的母亲是青楼女子,生父不详。

    青楼里的姑娘接客前都会喝下绝子汤,可也有意外,若是怀了孕生下的孩子便会被养在后院,由专门的龟公照顾。

    这些孩子长大后若是长相好的,便留在楼里接客,长相差的,便成了丫鬟龟公,总之楼里不养闲人。

    他母亲平日里忙着接客对孩子多有疏忽,可到底是爱孩子的,知晓自己得了重病后,怕孩子被老鸨卖去小倌馆,临死之际,她花光了所有积蓄买通了负责照顾狸奴的龟公,将孩子送去了幽州慈幼院门口。

    接下来的事曲花间便都知道了,狸奴辗转来到渔湖镇的慈幼院,因生病被曲花间认识。

    穆老这几日走到哪里都会带着狸奴,一早便带着他去开铺子了,曲花间便领着穆酒过去看一眼孩子,边走边同穆酒说起这些。

    “狸奴确实挺可爱的,你知道我不喜欢闹喳喳的小孩子,可他懂事得很。”

    说来也是幸运,曲花间来到这个世界后,虽是为了体恤属下才帮着教孩子读书,可带过的几个孩子都很安静乖巧,最欢脱的,便是老吴那一对孙儿,但也都十分听话。

    他边说边走,没注意到穆酒一直侧着头,定定的看他,“花间。”

    “嗯?怎么了?”曲花疑惑穆酒语气为何这般凝重,转过头看向他,眼神直直撞向那双带着一丝不安的眼睛里。

    “你会不会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如果……”穆酒未尽之言是,若是曲花间非要一个孩子他话,他最多能接受像民间聘妻那般,给一个女子钱,让她生下孩子便走人。

    若是曲花间想将孩子母亲留在身边,那他是决计不会答应的,便是想到面前之人要与别人欢好,生下孩子,他就要嫉妒得发疯了。

    曲花间打断他的话,无奈道,“我们三个人之间能不能有点基本的信任了?前两日我这么问你爹,今天你又来问我。”

    他把那天与穆老的对话同穆酒说了,又道,“我是想着,咱俩怎么样无所谓,我看得出来,伯伯心里还是有些想带孙子,且狸奴那孩子确实乖巧,便是你见了也会喜欢的,留下来跟你姓穆,也算全了伯伯的心愿。”

    穆酒眉目舒展开来,见曲花间没有想生孩子的想法,也跟着商量起来,“不必,若真要收养,就跟着你姓,我了解我爹,他不会介意此事,到时候就让孩子认我做义父,称呼起来也好区分。”——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穆镇北,一生致力于带孙子的男人。

    伪孙子:小哈

    真孙子:狸奴

    ps

    今天一更,明天神兽归笼双更哈,我终于要解放了嗷嗷嗷~

    第103章 番外 一半花酒一半林宝。

    时间渐渐走到深秋, 这几个月新学又招到一些夫子,林冉授课也越发得心应手,曲花间干脆辞去夫子了的工作,只当个幕后的名誉院长。

    至于执行院长杜文君, 因要忙镇衙门的事, 也找了个副手, 经过数月的考察, 将石夫子的弟子郭垂文升为副院长, 帮助他处理新学的各项事宜。

    杜文君如今算是曲花间的得力干将之一, 他腾出手来,曲花间的工作顿时又轻松不少。

    好不容易得了闲,曲花间便打算去一趟边城,同穆酒聚一阵子。

    这次去边城只有小林和几个仆役护卫跟着, 其他人各有各的事要忙。

    岑喜和林冉要去新学, 曲宝则回了冀州, 巡视产业, 怕再发生类似杨三那样的事情。

    至于林茂,他主要负责盯着连城和福州船坞那边的事务,每隔一段时间便要随船出海一次。

    曲花间有次开玩笑道, 自己淋过雨,就要把别人的伞撕烂,他和穆酒长期异地恋,就把林茂和曲宝也分开, 得到曲宝一个幽怨的小眼神。

    这当然只是玩笑话,两人相聚的时日可比曲花间他们多多了。

    边城并不远,但曲花间打算过去多住一阵子,要带的东西也不少, 于是带了两辆马车,清晨天不亮便出发,赶了整整一日的路。

    骑马久了腿酸,曲花间便下了马,换乘马车,踏雪得了自由,同小哈走到一处,一狼一马时不时停下吃草玩耍,看到主人走远了又赶紧追上。

    众人紧赶慢赶,在黄昏时分才看到一排排的青瓦红墙房子。

    这里便是去年才建成的军属聚居地了,听闻潘多颜的父亲还给此处起了个名字,叫德馨坊,取《陋室铭》中‘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一句的德馨二字。

    德馨坊的房屋建造精巧舒适,可对于住惯了京城高门大院的武将家眷来说,或许确实简单了些。

    一座座大小不一的宅院毗邻而建,修建得十分规整漂亮,红砖铺设的官道从正中直穿而过,两边皆是朱墙赤门。

    这里离边城不算远,但因是住宅区,没有什么商铺,许多夫人们白日里会相约着去城里逛街,回来得晚了也不怕,一路上经常会碰到熟人,两厢结个伴也就回来了。

    曲花间路过时便碰到了刘将军的家人,刘翁与几个老友在城里吃了酒,耽搁到这时候才到家门口,远远看到马车驶来,不由驻足看了眼是谁。

    见是曲花间,刘翁笑起来,醉醺醺地同他打招呼,还热情地请他进屋坐坐。

    “是长安哪,好久没见你了,你往边城去?老穆没跟你一块儿来?”

    “伯伯如今做着小生意呢,走不开就没来,刘翁你老人家要是有空,去渔湖找他喝酒啊,他可惦记你们呢。”

    “块进屋坐!天晚了,就在这歇了,明日再走嘛。”

    “不了刘翁,也不远,几步就到了。”

    同人道了别,曲花间放下车帘,仆役赶着车马继续向前,总算赶在夜幕降临之时到了地方。

    将士家眷搬走之后,穆酒也没搬回他的将军府,一直住在曲府正院,曲花间下了马车,见大门两侧亮起灯笼,赤色大门也紧闭着,想来穆酒已经回家了。

    小林上前敲门,门房听到动静很快打开大门,将人迎了进去。

    穆酒不知道他要来,曲花间不在,曲府也没多少仆役,仅有的几个也都歇下了,曲花间没有兴师动众,让门房不必喊仆役们起来,是以也没人通传,他提着门房递来的灯笼径自往正院走去。

    像是完全不担心有歹人进出,正院的门大喇喇地虚掩着,曲花间推门进去,做工精细的门扇没发出什么声音。

    正屋里,昏黄的灯光从书房窗户透出来,想必是穆酒还在处理军务,他走过去,在窗边站定。

    屋中,穆酒放下手中信件,眉头一肃,迅速闪身到窗边,做出戒备姿态,直至听到熟悉的呼吸频率,猜出来人,他柔下神色,走到窗子面前。

    窗户内透出墨色的人影,本想吓人一跳的曲花间自知被发觉,顿感无趣,伸出手用指节敲敲窗棂。

    窗户被打开,露出足有十几日未见的人,曲花间没好气地开口,“还不去开门,放我进去,你这鸠占鹊巢的倒是霸道,竟叫屋主人在外头等。”

    穆酒柔声开口,“怎敢叫你等。”说着便大手一捞,将人从窗户中捞进去,徒留一盏灯笼掉落在地,逐渐熄灭。

    窗户被关上,小林无奈地捡起灯笼,兀自去放置行李收拾去了。

    曲花间拖进窗户里面,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还未站定,嘴唇便被一片微凉的薄唇衔住,来不及出声,男人长驱直入,叫他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久久的一吻结束,穆酒将人抱到书案上,大手随手一扫,满桌的军机密件便掉落在地,接着又是一番热烈的吻。

    曲花间还没来得及同人叙叙旧,说两句话,便觉双肩一凉,衣带渐宽。

    所有的想念都被淹没在灯影下起伏纠缠的两道影子里。

    直至夜深人静,灯油耗尽,昏黄的灯火摇曳着熄灭,曲花间才得到沐浴的机会。

    他将手伸出水面,捏住在男人因热气而红润的耳垂狠狠拧了一把,“你是泰迪吗?”

    男人也不怕疼,搂住青年的腰,耳鬓厮磨道,“何为泰迪?”

    曲花间闭上嘴,要是让他知道那几个字,怕是直接承认自己就是泰迪,再将那几个字身体力行一遍。

    “滚下去,给我弄点夜宵来!”赶了一整日路,中午草草吃了些干粮,曲花间晚饭都没来得及吃,便被抓住欺负了一通,他没好气的指使着男人做事。

    吃饱喝足的穆酒闻言,十分听话的翻身做起,赶紧去正院小厨房给人煮面去了。

    ——(林茂X曲宝番外)

    连城。

    清晨,昨天忙了一整日的曲宝倒头就睡,本想多睡会儿懒觉,却被一阵号角声吵醒,这是万里阳光号即将靠岸的信号。

    他翻了个身,眯着眼懵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三两下穿好衣物便跑出去,那黑傻子随船出海一个半月了,海上烈日毒辣,也不知道是不是晒得更黑了。

    紧赶慢赶到得码头,已然有许多人聚在那里开始卸货了,曲宝张望半晌,也没在一群被海上烈日炙烤到黑得发亮的水手中看到想找的那个人。

    身后突然传来细微的动静,他回头一看,林茂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他身后去了,“你做贼呢,溜到我背后做什么?”

    圆圆的脸颊上眉毛倒竖,带着几分少年气的青年双手叉腰,在林茂面前总是恶声恶气。

    “我早就上岸了,你自己从我身边经过没看到我的。”林茂有些委屈,解释道。

    见人还敢顶嘴,曲宝更是趾高气昂,“谁让你黑得跟个煤球似的!?我都没看着。”

    直到林茂取出给他带的礼物,曲宝这才稍微软了声气,“这砗磲发簪怪好看的,花多少银子买的?”

    林茂想了想,把价格往低报了个数,换来曲宝的惊叫,“多少!!!你说这一根簪子四十两?”

    接着便是一顿数落,“你可真是不会过啊,四十两买根簪子,啧……算了,给我带上我看看。”

    林茂听话的替人把簪子带上,手边没有镜子,曲宝只好对着林茂站定,让他睁大眼睛,想从黑眼珠里的倒影里看出自己的样子,可惜黑眼珠太小,根本看不清,只好再往前靠了靠。

    林茂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眼前是心上人俊俏可爱的圆脸,鼻尖萦绕的是与自己身上不同的皂香,他只感觉心脏似乎是要蹦出嗓子眼儿了。

    曲宝凑近看了半天,实在看不清,发现两人凑近得超出了正常的交往距离,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耳根发烫,连忙退开几步,莫名的瞪了罪魁祸首一眼,挥挥手跑开了,林茂见状,无奈地大步追上去。

    夜晚。

    水手们在海上漂泊半月实在辛苦,每次大船靠岸照例是要吃顿好的,曲宝不仅让码头饭堂做了许多好菜,还自掏腰包买了十几坛子酒来。

    葡萄酒昂贵,席间喝的是普通的浊酒,不怎么过瘾,但曲宝自诩千杯不醉,挨着林茂坐下同人划起了拳。

    喝趴了几个人后,曲宝歪歪斜斜地起身,在林茂的搀扶下往住处走。

    出了饭堂,叫远处吹来的海风一吹,酒意顿时爬上头,原本还精神抖擞的人顿时醉得不成人样。

    他软着双腿靠在林茂身上,什么也不说,只知道呵呵傻乐,路上看到小花小草,也要跑去揪下来,塞进林茂手里。

    “喏,给你,花花!”林茂接过那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野花,柔声诱哄,想把人哄回住处。

    可惜醉鬼是讲不通道理的,在曲宝第无数次脱手去追一条路过的小黄狗被捞回来后,林茂忍无可忍的将人打横抱起,大步回了住处。

    伺候着人洗漱完后,曲宝总算乖巧了许多,他靠在许久未见的男人怀里,无意识的蹭了蹭。

    “黑傻子,一走这么久,也不想我!”曲宝闭着眼,以为自己在说梦话,却不知这话已全然落到林茂耳朵里。

    林茂心下一软,哑着嗓子开口,“想的。”

    曲宝听到声音,迷迷糊糊睁开眼,“嗯?”见自己正窝在林茂怀里,他以为自己又在坐梦,这样的梦在林茂不在时他已经做了许多回了,早已熟练。

    “怎么今天跟个正人君子似的?快来吧!”

    林茂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曲宝双手环住自己的颈项,凑上来吻住自己,唇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

    接下来不知是曲宝太过强势,还是林茂酒意上头,一切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翌日清晨,在一声爆喝中,林茂光着身子被踢下床铺,一屁股跌坐在地。

    好不容易安抚好酒醒后恼羞成怒的人,林茂捏着他的两个肩膀,神色认真。

    “小宝,我心悦你许久了,你可以同我在一处吗?就像东家和将军那样。”

    曲宝看了眼林茂黑脸上那双明亮的双眼,愣了愣,还能怎么办?分明是自己喝醉酒以为在做春天的梦,将人睡了,还能不负责咋地。

    不过他也不是那般好哄的小姑娘,自然不可能一脸娇羞的点头答应,而是仰着下巴,轻哼一声,“看你表现!”——

    作者有话说:来晚了宝子们,私密马赛!

    下章正文,要跳时间咯,三年后。

    第104章 元宵 三年后的元宵节。

    永昌五年正月十五。

    新年的时候穆酒没来边城, 便是与副将调整了休沐,腊月二十三到初八他坐镇军营让潘多颜踏踏实实的陪家人过了个年,如今也轮到他休息半个月,正好赶上能在家过元宵节。

    元宵节自然是要热热闹闹的过, 中午席上, 红光满面的穆老坐在主位, 左侧顺位坐着曲花间和穆酒, 右侧则是他的宝贝孙孙狸奴。

    三年前曲花间收养了狸奴, 在穆老父子俩的坚持下, 孩子最终跟他姓曲,取名为曲酌,穆酒则成了孩子的干爹。

    狸奴如今也有八岁了,这几年各种汤药调理着, 自幼带来的体弱已然好了许多, 在六岁时便跳过幼儿院直接进了蒙学班。

    他勤奋好学, 深知勤能补拙的道理, 平日里读书十分刻苦,如今已是蒙学院甲级甲班的学子了,且最近几回的考试都能拿到头名。

    他还同两个爹爹说过, 等十五一过,新学开学时打算去参加升学考核,看能不能提前进入经学院。

    孩子好学是件好事,虽说他才八岁, 且读书不过两年,曲花间还是没有打击他的自信,鼓励他去试试。

    倒是穆酒,听说他要考经学院, 找来书本很是考校了一番儿子的学问,导致那两天狸奴一见到他就忍不住绷紧身躯,等着干爹出题。

    然后穆老看不过去了,抄起自己的缺口大刀扬言要同穆酒练练,要是穆酒输了,就不准再欺负他的宝贝孙子,嘴里还骂骂咧咧道:“我孙子这般刻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如何就上不得经学院了!?

    怕是再过两年,你这个当老子的都没他学问高!有功夫在这磋磨我孙子,不如多看两本书!”

    穆老宝刀未老,一柄缺口大刀耍得虎虎生威,但穆酒执掌边军多年,亦是青出于蓝,只到底不敢同亲爹动真格,最后只得败下阵来,考校的事就此作罢。

    除此之外,还有林茂一家人,林茂在无数次的殷勤和负荆请罪之下,终于在去年得到了曲福夫妻的准话,和曲宝简单办了个仪式,邀请了几家亲近之人做见证,正式成了一家人。

    曲花间作为两人的证婚人,明明比他们先脱单,进度却走在了两人后头。

    至于林冉,在新学教课的时候不知怎么挑动了白珩的一颗少男心,这几年白珩时不时便会凑上来献殷勤。

    曲花间得知此事后,倒也不是看不上白珩,只是他们兄弟一直未对外挑明身份,怕林冉吃亏,便隐晦的同她提了一嘴,白家兄弟的身份许是不简单,让她一定想清楚再做决定。

    哪知林冉压根没有那些想法,一心只扑在事业和学业上,根本不带搭理白珩的。

    白珩也是无奈,他如今已然通过升学考核进了大学院,而林冉则一直是在女学院和经学院授课,两人除了在石夫子的课堂上能看上一眼,其余时候话都说不上一嘴。

    是以他便逢年过节带着兄弟上曲府拜访,此时也同两个兄弟坐在林茂身侧。

    林茂对这个想要拱自家好白菜的少年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但今日是过节,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这便凑齐一桌十人了,连岑喜和小林等人都只能坐到另一桌去。

    等菜渐渐上齐,作为长辈的穆老先是提了一杯,说了些过节的祝词,众人才跟着动筷。

    狸奴也学着大人模样,举起自己装着酸梅汁的小杯子,先是与爷爷碰了个杯,祝愿爷爷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又转头看向两位父亲。

    “爹爹,干爹,祝你们天天开心,万事如意!”

    曲花间笑着同他碰了个杯,“爹爹也祝你健康成长,学业有成。”

    “嗯,祝你升学考核一举即中。”穆酒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到底是自己儿子,还是勉励一番。

    接着,他又将杯子举到曲花间面前,面色柔和许多,“祝你健康,开心,万事胜意。”

    “你也是。”杯子相碰,两人相视一笑。

    在一起已然是第七个年头,两人早已过了轰轰烈烈的热恋期,而今又经常相聚,相处之间渐渐平淡起来,但不是那种感情逐渐沦为亲情的平淡,而是细水长流,笃定相守一生的内敛爱意。

    接着便是众人互相祝愿,白珩举起酒杯,悄悄看了眼隔了个位置的林冉,到底没有失礼的越过林茂同她说话。

    他的年少慕艾发乎情,止乎礼,便是每次厚着脸皮上门,也不过是想远远看上一眼心慕的姑娘而已。

    白珩转而同林茂敬起酒来,少年一身书生文气,说起话来不自觉的便带着一股文绉绉的味道,偏惹得本就用挑剔目光看他的林茂更觉不喜。

    说话咬文嚼字的,感觉有点装!

    林茂端着架子不肯接茬,然后被一只脚隔空踢了一下,被伴侣示意不可无礼,这才举起酒杯,淡淡的同人碰了一下。

    白珏和高武自然是知道自家兄弟的心思,既都已经厚着脸皮入了座,自然也是扬着笑脸同兄弟心上人的家人们打好关系,一时间桌上欢声笑语不断。

    ——

    渔湖镇建三年,如今一片繁荣盛景,这个新年镇衙门出资将镇上所有街道都挂上了彩灯与红绸,大年夜还在街心广场上燃起篝火爆竹,很是热闹了一番。

    十五这日,一些商户也联合起来筹办了灯会,一时间镇上热闹非凡。

    灯会是在晚上,可街道上下午便已经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了,曲花间等人吃过午饭,又喝了会儿小酒闲聊,出门已然是寅时了。

    一行人一二十个,逛起来也诸多不便,众人便在门口分别,各自约着亲近之人单独去逛灯会。

    穆老没打扰一家三口团圆,带着伯雷兀自去了,曲花间两人则带着曲酌和小哈一起,连小林也没带。

    所有人或成双成对,或三两成群,连岑喜都有兄长一道,唯独小林孤家寡人一个,他面上没什么表情,眼里尽却是羡慕,还夹杂着些许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明明跟在曲花间什么的人各个都有了好的归宿,为何偏偏独他一人,一无所有,仍旧为奴为仆,受人看不起。

    即便曲花间早已将他的户籍落到渔湖镇,即便他已经不是奴籍,别人也从不会正眼瞧他一眼,好似他永远就是个伺候人的奴隶。

    就连曲宝,就连岑喜,他们谁不是奴籍出身?可人家一个成了受人尊敬的宝管事,一个是教书育人的岑夫子,早不可同日而语。

    小林知道自己这些心思不对,可就是抑制不住心里的嫉妒和不甘,控制不了的觉得少爷偏心,明明少爷对自己已经足够好了不是吗?

    物质上别人有的他都有,从没短缺过什么,平日里也是和颜悦色,从不像别家主人那样呼来喝去,甚至自己没什么能力不爱说话也从未嫌弃过。

    ——

    街道上人头攒动,小哈紧紧贴着主人裤腿,害怕一个不小心,几个主人就走丢了,遇到有人撞到主人的肩膀,它还会咧起犬齿冲那人发出威胁似的低鸣。

    曲花间呵斥了威胁路人的小哈一声,示意他不能咬人,又将身高才到他腰间的狸奴抱起来,免得他被人挤到。

    狸奴自诩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从六岁起就不会主动要抱抱了,此时被爹爹抱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小脸蛋通红。

    养了三年,小孩儿脸上多了些肉肉,圆圆软软的,可爱又软萌,捏起来手感极好,曲花间没忍住,一手托住狸奴的屁股,腾出一只手在他脸上捏了一下。

    “怎么,害羞了?”

    狸奴捂着被捏得有些疼的脸蛋,睁着大大的圆眼睛,一本正经的开口,“爹爹,我已经是大孩子了,很重的,爹爹抱不了一会儿手就要酸的,还是放我下来吧。”

    曲花间心下一软,摇摇头,“没事,爹爹抱不动了还有干爹呢。”

    狸奴闻言悄悄看了眼爹爹身侧的男人,穆酒虽从不打骂孩子,但到底比曲花间严厉一些,素日里脸上又没多少表情,小孩儿有几分怕他。

    见干爹颔首,说人多怕他走丢了,狸奴这才高兴起来,同街上许多被抱起来的孩子一般,高高兴兴的挥舞着小手。

    因狸奴跳级快,在好几个班级里待过,又是蒙学院的风云人物,认识他的小孩儿不少,一路上时不时就会遇上同窗。

    每每这个时候,狸奴又会不好意思起来,毕竟没见哪家孩子八岁还被父母抱在怀里的。

    于是他再次让爹爹将自己放下来,见孩子实在坚持,曲花间也只好将人放下来。

    狸奴小时候营养不良,即便好好补了几年,生得还是比同龄人都要矮小一些,曲花间实在担心他被人群挤散,便与穆酒一人牵着一只小手,让他走在中间,小哈则在前面开路。

    小哈如今是一头完完全全的成狼了,因伙食好又被照顾得仔细,生得比普通狼都要高大壮实,一身银色毛发锃亮,昂首挺胸踱起步子来威风凛凛,比之那北疆荒原上的头狼还要多几分气势。

    在镇上生活了这些年,镇上居民都晓得这头威风无比的狼是镇长家的爱宠,虽是高傲了些,但只要不招惹它,它是不会咬人的。

    一路上,行人只要看到几人就会纷纷让道,便是不认得曲花间这张脸,更不识得他身边的高大男人和可爱小童,也认得那头经常在城中游荡的大狼。

    那可是镇长家的狼,能让它帮着开路的,除了镇长还能有谁?

    好是曲花间贤名在外,百姓都知道他平易近人,这才没引起行人通通避让,空出一大片的景象来。

    若是那样,逛街还有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大狼,该喝药了~~~

    第105章 龙灯 风调雨顺!平安喜乐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今日天公作美,是个好天气,月明风稀,连下了两日的细雪也在昨日停了, 十分适合逛灯会。

    与渔湖大街连通的几条主街上纷纷亮起各色的花灯, 灯光映射在街边满挂的红绸上, 泛起温馨又热闹的光芒。

    三人一狼一路逛, 一路买买买, 很快穆酒手中就拎满东西, 连小哈嘴里都衔着个篮子,里面是几个密封好的油纸包。

    遇到一处猜灯谜的摊子,曲花间朝里头望了一眼,发现摊主竟是张长袖, 新学第一批夫子里唯一一个没有考取功名的那位。

    他妻子生病, 长年累月的要吃药, 即便新学给夫子的待遇很不错, 他还是过得十分拮据,没想到闲暇时还会出来做些营生挣钱。

    曲花间对张长袖印象不错,性子良善, 待人接物也十分周到,新学也没规定夫子不能私下做小生意挣钱,于是他也走上去凑凑热闹。

    张长袖看到曲花间,略有些不好意思, 见人并没有露出不满,这才放下心来,热情地招呼他们挑选花灯,还连连摆手不肯收钱。

    曲花间自然不可能占人便宜, 把铜板塞人手心里,让狸奴选了个灯笼,试着破解上面的字谜。

    张长袖的灯谜出得颇有水平,比之当年曲花间在冀州猜的那次难多了,不过如今渔湖镇大多数孩子都在新学读过书,文化水平肉眼可见的比其他地方高,时不时也有人猜中字谜将相中的花灯带走。

    狸奴选的花灯上的字谜相对困难,连曲花间都想了好一会儿才得出答案,他同穆酒对视一眼,都没有给狸奴提示,站在一边安静等待小孩儿自己想。

    没多会儿,狸奴手中便多了一个散发着微黄灯光的小兔子灯笼,他跟着两位爹爹从人群中走出来,小脸上洋溢着欣喜,一双大眼闪闪发亮。

    他把花灯举高,递给曲花间,“爹爹,送给你!”

    虽然猜灯谜的钱是爹爹出的,但灯谜是狸奴靠自己猜出来的,也算出了一半的力,他想把这一半也送给自己最喜欢的爹爹。

    至于干爹,狸奴抬头望了望面容冷峻的男人,想了想,又将自己最喜欢吃的糕点递过去。

    干爹他也很喜欢的。

    狸奴知道,爹爹和干爹是要相伴一生的人,跟别人家的父母一样,只是两人都是男子罢了。

    穆酒接过糕点,低头看着那张可爱的小脸,心中一软,大掌抚过狸奴梳得一丝不苟的书生髻,再次牵起他的小手去别处逛了。

    新学旁边一条小巷子里,这条巷子的尽头直通渔湖下游的出水口,许多学子下学后会去那里清洗笔砚,是以这条巷子就叫洗砚巷。

    这条巷子平日里就十分热闹,许多买早食零嘴儿的都会在此处摆摊,有家境好些的学子早上来不及在家吃饭,便会在这里买些包子馒头之类的早食。

    此时正在假期里,又是元宵夜,自然没人卖早食,而是各色小食小玩意儿应有尽有。

    许多带孩子的家长都会牵着孩子到巷子尽头去放花灯,一时间巷子里热闹非凡。

    曲花间和穆酒也带着狸奴过去放花灯,湖边好几处卖花灯的摊子,各色花灯应有尽有,价格在十来文到几十文不等。

    狸奴用自己的零用钱买了两大一小三盏翠底粉瓣的莲花灯,又花一文钱借用了摊主的笔墨,请两位爹爹在花灯上写下愿望。

    曲花间让狸奴先写自己的愿望,狸奴想了想,最后写下略带稚气的四个字,“一家平安”。

    这个愿望简单又朴素,却是狸奴最大的愿望,他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家,两位爹爹和爷爷都这般疼爱他,其他叔叔们也都很好,他希望一直这样下去。

    等狸奴写完,曲花间接过笔,重新蘸了墨汁,也在花灯里的空白纸条上写了几个小字,随即很快折好放回去,另外父子两人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

    穆酒偷看失败,索性幼稚的学着曲花间背过身去,也不肯给他看自己写了什么。

    狸奴左右看看两人,挠挠头,又因个子太矮偷看不得,只得摇摇头,捧着自己的小花灯,随着爹爹的步伐往水边的阶梯而去。

    三盏花灯互相依偎着顺水而下,仿佛一家三口携手前行,正如放灯的一家人离去的背影。

    放完花灯,几人在洗砚巷一处小摊后面支起的小桌边坐下来。

    这个摊子是卖炙肉串的,切成指头大小的肉块穿在竹签上,放到烧红的碳炉上炙烤,刷上一层酱油,再撒上一些辣椒粉和葱花,并没有多余的调味,但仍旧香飘数十米,引来许多食客。

    炙肉串定价并不算低,猪肉的十文一串,羊肉的则要二十文,许多循着香味来的行人问问价格便摇着头走了。

    也有小孩子闹着非要吃,大人一咬牙买了一串素的给孩子解馋,时值冬日,也没几样时蔬,素的也就芋头,泡发的豆角,酸菜和窖藏的白菜几样,都不是什么美味的吃食。

    小孩子自然不依,这些东西一整个冬日都吃够了,谁还肯吃啊?那摊主被问来问去也不恼,笑嘻嘻的推荐摊子上的小鱼串。

    鱼肉的价格稍低些,只要六文一串,大人也只好买上一串。

    狸奴口味同穆酒相似,更喜欢吃鱼和猪肉,曲花间却独爱羊肉那股淡淡的膻味,于是便各要了十串。

    老板见遇到大客户,高声吆喝了自家收拾桌子的媳妇帮忙招呼着客人,自己则取了肉串仔细烤起肉来。

    三人坐在小桌边,将之前买的吃食一并放在桌子上,挑拣着各自喜欢吃的东西边吃边等,小哈则蹲坐在一旁馋得直流口水。

    狸奴见状,挑出一包盐味比较淡的肉脯,捏着一角递到小哈嘴边。小哈轻轻将肉脯衔走,一点也没碰到小主人的手。

    穆酒见旁边还有卖甜酒饮子的小摊,便走过去打了一竹筒甜酒,和一碗热腾腾的蜂蜜羊奶。

    蜂蜜羊奶很对狸奴的胃口,他捧着碗小口啄饮着,时不时还同小哈分享着零嘴,肉串很快便烤好端上来。

    曲花间和穆酒就着同一个竹筒一人一口饮着温热的甜酒,手里撸着串。

    这家炙肉串的手艺不见得多好,连穆酒的手艺都赶不上,但坐在街边小摊撸串喝酒的感觉是和在家完全不一样的,曲花间咽下一口甜酒,满足的喟叹一声。

    他将竹签递到穆酒嘴边,男人很自觉的将一小块羊肥肉咬走,留下不那么油腻的瘦肉。

    狸奴在一旁同小哈挨挨挤挤,看到两位爹爹这般恩爱,捂着嘴偷偷笑起来,小哈不解小主人在笑什么,但不妨碍它随口便叼走了狸奴手中吃了一半的肉脯。

    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传来,原是主街上的龙灯队伍开始舞起来了,人流渐渐向主街涌去,一条用粗布捆扎而成的黄龙被竹竿顶起来,底下耍龙灯的汉子们挥舞着手中竹竿,整条龙便跟着腾飞起来。

    汉子们将黄龙举得高高的,龙头上做工精湛的一盏小灯不论怎么挥舞都不会熄灭,灯油也丝毫没有倾撒出来,即便隔得老远,也能看到其风姿。

    活灵活现的黄龙沿着几条主街各走了一遍,人群也随着龙灯一直移动,直至在街心广场处停下。

    街心广场是渔湖镇最宽敞的一个场所,平时有什么集会或是活动都会在这里举行,今夜亦不例外。

    广场中央燃着一大堆篝火,龙灯队伍走至篝火处便不再移动,而是围着篝火舞动起来,期间龙神中间还掉落数道条幅,上面是那些筹备此次灯会的商号名称。

    其中最大最显眼的,不是曲记,而是老木头杂货铺。

    这个新年是渔湖镇建立以来最热闹的一年,穆老在这里生活了几年,十分热爱这里,此次筹办龙灯,他几乎掏空了自己这几年攒下的小金库。

    几人早在狸奴的请求下跟随人群来到广场上,曲花间遥遥看了一眼,那奋力挥舞着龙头竹竿,笑得见牙不见脸的老头,不是穆老是谁?

    狸奴也看到了爷爷的身影,兴奋地蹦跳着鼓掌,嘴里还大声呼喊着爷爷,人群拥挤,穆老没看到自己的宝贝孙子,穆酒干脆双手叉住小孩儿的咯吱窝,将人往肩膀上一放。

    小孩儿突然离地,惊呼了一声,很快发现坐在干爹肩上视野十分的好,连爷爷都一眼看到了自己,正冲他眨眼睛呢。

    他更加兴奋起来,学着人群中一些喝彩的人一般,双手放在嘴边作敞口筒状,大声尖叫着。

    龙灯舞了许久,不知何时有人往篝火中扔进去许多晒干的完整竹节,竹节燃烧起来,内里的空气膨胀将竹子炸开,发出噼啪的爆响声,也让这个元宵夜的气氛达到高潮。

    人们挥着手狂欢,甚至有人围着篝火跳起不成型的舞来,气氛一片欢欣,突然,举着龙头的穆老冲几个小辈挤眉弄眼,狸奴看懂了他的意思,连忙指挥着两位爹爹往龙头的方向挤过去。

    原是灯会结束要烧龙身,龙头则是留下明年再用,但上面的胡须却是可以给围观群众带走的。

    有种说法,能抢到龙灯会胡须的人,这一年都会受到龙神保佑,好运缠身,穆老一早就同狸奴交代了让他抢龙须的事,烧龙身之前,也直把龙头往自家孙孙那边举。

    狸奴坐在干爹肩上,十分顺手,咯咯笑着就抢到了头一把龙须,接着曲花间几人便被其他抢龙须的人挤出人群之外。

    见孙子已经抢到一把,穆老心满意足,此时也总算公平公正了些,举着龙头绕篝火转了三圈,让更多人都能有机会抢到龙须。

    “哈哈哈哈!抢龙须咯,龙神保佑!风调雨顺!平安喜乐咯!”

    温暖的篝火下,头发花白的老者大笑着,脸上的皱褶似乎都被这一刻的欢欣抚平,此时此刻,他和所有人一样,只是这片幸福祥和的土地上泯然众人中的一员罢了。

    第106章 种菜 两口子弄了一块地开始自己试着种……

    除了渔湖镇, 这个新年幽州许多地方都过得不错,前两年风调雨顺,地里的庄稼丰产,又因连城港打通了南北商道, 许多商人或是过来经商, 或是经过这些地方, 多多少少都拉动了一些当地经济。

    与幽州的蒸蒸日上不同, 大周王朝的其他地方是一片截然相反的景象。

    几年间, 除了荆州勇武皇帝和占领雍、梁二州的南军, 其他地方也逐渐有人举起反旗。

    其中大大小小的藩王和起义军多不胜数,但许多小一些的势力经不起风雨,很快便被人吞并。

    如今整个周朝,最成气候的几股势力, 便是豫州燕王, 坐拥豫、扬二州富庶之地, 得天独厚的封地让他财大气粗, 养了无数精兵,对外号称手下兵力足有四十万,比边军还要多一倍。

    除此之外, 还有司州安王,兖州齐王,青州庆王等人率领十到二十万兵力不等,均都对京城虎视眈眈。

    其中还有一匹黑马, 便是沉水郡王赵无欢,他拖着一身病躯,不仅收服了冀州知府,还不知用什么方法除掉了冀州另外一位藩王漳淮郡王, 将整个冀州收入囊中。

    不仅如此,连并州也在他的掌控之中,那并州太原郡王连夜收拾细软搬了家,不知所踪。

    如今赵无欢手握并州和冀州,两处都与幽州接壤,但他并没有将矛头指向幽州,而是同隔壁的兖州两厢对峙起来。

    兖州齐王曾经试图拉拢穆酒,曲花间对他也有一些了解,此人抠搜得很,要想马儿跑,又舍不得给马儿吃草,是以手底下并没有什么能人,连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军队也都人心涣散。

    就最新传来的情报看,齐王坚持不了多久了,若是他一倒台,那么北境四州便有三州落在赵无欢手中。

    即便这三个州疆域加起来也没有幽州大,但仍不可小觑。

    曲花间一直对赵无欢看不透,若说他要自立为王的话,那迟早也是要与身为边军统帅的穆酒对上的,或拉拢或铲除,总会有所动作。

    可他就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甚至连他弟弟和白家兄弟这几年也一直放在幽州读书,期间曲花间也曾试探过几回,但都被赵无欢不动声色的化解了。

    “或许他是觉得咱俩是一对,拉拢我就等于拉拢你了?”两人在窗边小榻上休息,穆酒靠坐在窗边看着手中最新的密信,曲花间则将头枕在男人腿上,眯着双眼思索着。

    想了想,又摇头,“赵无欢此人我怎么也猜不透,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总体来看,此人应当是没什么恶意的,否则他不可能把赵平安和白家兄弟送来幽州。”

    穆酒放下信纸,将手覆在曲花间脸上,有一搭无一搭的轻抚着,“当然,若是他对这几个人都不在意,又另当别论。”

    曲花间翻了个身,与穆酒面对面,道,“想不通就不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嗯。”

    将赵无欢的事抛之脑后,趁着屋内没人,穆酒将窗户一关,俯身同人亲热起来,“歇了三日了,腰还疼吗?”

    “我说还疼你就能善罢甘休?”曲花间伸手环住男人的脖颈,视线往某个剑拔弩张的地方瞟了一眼,眼神无辜又诱人。

    接下来的所有话语都堙没在狂风骤雨的亲吻中……

    小林自外头回来,见正屋门窗紧闭,早已习以为常,这番景象只要穆将军在家,三不五时便要来一场,他略微脸红了一番,便轻车熟路的将要送进去添茶的热水放回小厨房,接着便离开正院,将院门关好,兀自溜达去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这日,在渔湖镇过完年后,林茂和曲宝又相携去了连城。

    连城如今越发繁荣,北地几州的大小商户汇聚于此,已然形成了一个南北商人聚集的经济枢纽城市。

    繁荣与财富总是容易引来歹人的觊觎,继前年万里阳光号在海上遭遇过一次海盗后,虽自家损失不大,但曲花间还是让林茂在连城组建了一支海上护卫队伍。

    是以林茂如今虽然不用再随船出海,但仍旧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连城训练手下,每月只回来待个几日,也只有过年才能多待些日子。

    至于曲宝,经过数年的锻炼,如今已完全能独当一面,成了曲花间的左膀右臂。

    曲花间常年边城和渔湖来回奔波,外地的生意几乎都是曲宝在巡查,每次南下都要经过连城,他干脆在连城买了座不大的小宅子,倒也不耽误他和林茂相聚。

    “少爷,我下个月要回趟青岱老家,到时候给您带城东那家的桂花糕。”曲宝同来送自己自家少爷道了别,刚爬上马车,又从车窗里探出个头来,恋恋不舍的挥手。

    曲花间笑着挥手点头,“行,去吧,一路小心。”

    曲宝自幼侍候在少爷身边,少爷待自己如同手足,感情自是不一样,哪怕这两年聚少离多,按理说已然习惯了,但每次分别却还是满怀不舍。

    尤其是这次,他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心悸。

    曲花间来到这个世界就和曲宝相识了,距今已经快要十个年头,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比和穆酒还多,自然也是有些不舍的,但他情绪内敛,并没有像曲宝那样走出老远还要回头望一望。

    曲宝和林茂走了,狸奴也已经开学好几日,每日早出晚归,家里的人各有各的忙碌,最后竟然只有他和穆酒两个闲人,外带一个侍候两人的小林。

    曲花间每日去镇衙门点个卯,看几本公文,不过辰时末便能下班。

    如今渔湖镇已经步入正轨,几位副镇长当年闲暇之余去新学同石夫子学了不少治理之道,如今是一个赛一个的能干。

    平日里大事小情的根本用不了他这个镇长出面,只每日看一看他们汇报的处理结果就行。

    至于穆酒,边关安稳,又有潘多颜坐镇,他便也经常赖在渔湖镇不肯走,左右边城通往渔湖镇的官道如今全部铺设了红砖,好走的很,快马加鞭只要半日不到,便是有什么军情临时赶过去也完全来得及。

    于是两人每日便无所事事的四处游荡,今日去山里打猎捉鸟,明日又在湖边钓鱼捉虾,眼见着初春雪化,甚至还弄了一块地开始自己试着种点菜。

    春日能下种的蔬菜不少,两人的地只有不到一亩,但被分成四四方方的好几块,一垄垄的种了不少品种。

    其中长势最快的莫过于茼蒿了,细细的种子撒下去,很快便长成了巴掌高的嫩苗,曲花间从茂密的菜垄里挑着长势好的拔了些回去涮锅子。

    间苗过后的茼蒿长得更好了,等再大一些,还可以掐尖吃,长了新芽继续掐,一直能吃到冬日下雪之前去。

    这日曲花间拉着穆酒在地里给新长出的小菜除草,这片地两人照顾得仔细,杂草不多,刚长出来就要薅一遍,是以用不上锄头,只人蹲在地上随手薅一薅就行。

    “腿麻了。”曲花间不像是来干活的,倒像是到地里监工的,蹲了没一会便感觉曲起的双腿酸酸麻麻的。

    穆酒仿佛是个百宝箱,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个小马扎,便是他爹铺子里卖的那种,看上去还是崭新的,也不知什么时候从铺子里顺的。

    他将马扎展开让曲花间坐好,又从怀兜里掏出一小包炒板栗,因一直放在怀中捂着,此时也还是热乎乎的。

    “我手脏,你自己剥,都开了口的,不费手。”板栗是穆酒自己炒的,开口时特意开得很大,便是为了避免有人娇气得剥不动。

    这也是偶尔才能轮到曲花间亲自剥一次,平日里都是他炒好了再剥得干干净净,曲花间和家里的小崽子只负责吃就行了。

    他现在忙着给地里薅草,一手的泥,想说提前在家里剥好又怕冷了不好吃,才让曲花间有了自己动手的机会。

    曲花间取出两颗裂开大口子的炒板栗,这些板栗是去年在一个挑着竹筐卖山货的小贩手里收的,颗颗都有拇指大,饱满又清甜,算是渔湖镇的特产之一。

    如今百姓们能吃得饱饭了,也就不拘于只种地,而是想方设法的弄些其他营生,这卖山货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渔湖镇大多数空地都被开出来成了耕地,山林要去镇外数十里的地方才有,是以山货什么的也就卖得比别处贵些。

    不过这几文十几文的差距自然是难不倒曲花间,家里人都爱吃这东西,便买了一大筐在家里备着,想吃的时候炒一小锅,吃个热乎。

    他剥好一个塞进穆酒手里,这才又剥了一个自己吃,面软的口感在舌尖迸开,甜丝丝的,乍暖还寒的春日里吃上几颗确实暖和。

    在一边玩累了小哈见着主人嘴巴在动,晓得他在吃东西,也跑过来,摇着尾巴讨了两个板栗,囫囵将壳咬开吃完后,觉得不合口味,又被一只破茧得早的小白蝶勾走了。

    “要是有烤红薯就好了,小时候我最喜欢冬天吃烤红薯了。”曲花间回忆着前世童年的乡下生活,有些怀念。

    穆酒抬头,“红薯是何物?可能买到?”若是能买到,不管多远,他也是要想方设法买些回来给人解馋的。

    曲花间摇摇头,“这东西如今应该海外才有。”

    “不是有支商队往南走了吗,不知道能不能带些回来。”穆酒知道曲花间说的大概是他原来的世界才有的东西,也只能放弃买一些回来的想法。

    “估计悬。”曲花间又吃了颗板栗,摇摇头道。

    红薯原产于美洲,去年组建出海远航的商队却是沿亚欧大陆往南航行的,怎么也不可能找到大洋彼岸的作物回来。

    除非美洲大陆的航海事业已经发展到能跨海远渡重洋了。

    第107章 探子 你等的人呢?这么久了,怎么还没……

    待穆酒将地里的杂草薅完, 也差不多到中午了,曲花间在地里挑了一小把嫩得能掐出水的小白菜,打算回去和茼蒿一起涮锅子吃。

    两人各自拿着一把小菜,从地里走到田垄上, 刚好碰上地挨着他们不远的一位老农。

    见他们地里的菜还没完全长大, 赶紧从自己地里割了一大把韭菜, 从路边随手薅了根草茎捆了, 追着过来塞进曲花间手里。

    “东家, 这点韭菜拿去吃, 今春才长出来的,还嫩着,包饺子或是煎鸡蛋都合适。”老农岁数不小,一张褐黄的脸布满沟壑, 但面上洋溢着笑意, 连眼角的纹路都看起来十分和顺。

    曲花间连忙就要拒绝, 但奈何人家太过热情, 东西往手里一塞,扛着锄头就要跑,两人年轻力壮倒不是说跑不过, 只是怕追逐间再把人追摔倒就不好了。

    且小哈见着人跑也跟着追,曲花间还得将它唤回来,免得冲撞到人家。

    “左右是佃户一片生意,收下吧。”穆酒走上前, 接过那把还沾着露珠的韭菜,田垄细窄,两人一前一后的往回走。

    自渔湖镇建立以后,镇上便多了税收一项, 只整个镇子大半的地契都在曲花间一人手里,也实在不利于发展,于是他便将地契以低价售卖的形式转到了衙门名下,手里只留下一部分作为私产。

    而镇衙门拿着这么多地契也没用,便又以分期付款的方式将田地分给了百姓,如今每年农户需缴纳五成粮产,其中三成为粮税,两成则是折算成买地的费用。

    五成粮产比之从前的四成佃租确实让人压力大了些,可要不了三五年,种的地就成了自家的,有了田地,农户才算彻底安下家来,再经营上些年月,日子只有越过越好的,这个账是人就会算。

    有些家中会经营一些的,手上有了余钱便自掏腰包将买地钱缴清,做了普通农户,每年只缴纳三成粮税,剩下的粮食若有多的,也可以卖给曲家,日子过得滋滋润润。

    也有那家里困难些的,还租着曲家的地,但幽州土地肥沃,粮食产量高,再一个这些年田间地头的水车水渠修建得规整,又有东家教的肥田法子,日子照样过得不错。

    是以不论是普通百姓,还是曲家的佃户,都是十分尊敬曲花间,平日里只愁自己想送些果蔬家禽聊表谢意但东家不收的,没有谁会提一句东家的不好来。

    而镇衙门这些年收的粮税,除了按照一个镇子的标准缴一些到府城外,剩下的则以还款的形式经曲家转手又运往边城。

    如此一来,既不耽搁镇子的发展,也不会因手中少了许多地契而饿着边军。

    想到这个,曲花间又问穆酒,“我记得当初从鞑靼弄回来的俘虏们也送去种地了,如今边城的粮产应当已然不少了吧?”

    穆酒颔首,“嗯,如今粮草充裕,有些旱地都改种了棉花,棉花稍好侍弄些,空出来的时间正好把这些人拉去修筑防御工事。”

    对于这样将俘虏当牛马使的行为,曲花间没发表什么意见,毕竟不是自己人,叫那些俘虏闲下来恐又生事端,还不如让他们忙着,好歹能混口饭吃。

    穆酒从没苛扣过俘虏的伙食,边军将士们吃什么,他们便吃什么,只三日一次的开荤在俘虏营里改成五日一次,且肉菜比例稍微小一些。

    将士们经年淘汰下来的旧衣也会拿给他们御寒,倒是饿不着冷不着的,比当初在北荒有一顿无一顿,一到秋冬就南下劫掠的日子说不清孰强孰弱。

    两人闲聊着往前走,突然看见前方一个狗狗祟祟的人影,借着田垄的遮挡伸长脖子往镇子里瞧。

    别看镇上一派祥和景象,如今外面到处都在战乱,各方势力都在相互打探,曲花间也不免多了些警醒,如今镇上巡逻队伍都从每日三巡变成了五巡,夜间更是通宵达旦有人巡逻。

    此般戒备之下,镇上宵小几不可见。

    渔湖镇同边城一样,没有修建城墙,站在田垄上一眼便能看到镇上的红墙青瓦,这人不好好走进去参观,反倒在这里偷看,不免惹人生疑。

    “做什么的。”

    曲花间与穆酒放轻脚步走到那人背后,冷不丁地出声,吓得那人一哆嗦。

    那人回过头来,见是一俊秀青年,面色还算镇定,但又一眼看见青年身后的冷脸男人,男人生得高大冷峻,因战场厮杀过后身上常年带着一股杀伐之气,面对可疑之人时气势更甚。

    虽是慌乱了一瞬,很快又镇定下来,见两人一身贵气,想必是城中大户的公子,说不定家里还有人在衙门中办事。

    这般想着,便笑着同两人拱了拱手,“在下在此处等家人出来,想说吓他一跳玩闹一番,倒叫公子见笑了。”

    说着,那人又佯装真的在等人一般,转过头往城里看,嘴里还念叨着怎么还不来这样的话。

    曲花间略一沉思,又看向那人,“外乡人?”

    见人一身短打,头上戴着个草帽,做农户打扮,按理说本地农户,经常上街的不说认得他这张脸,怎么也该认识他身边的这头狼才对。

    小哈一见到这人就龇着牙做威胁状,还发出“呜呜呜”的低鸣,被曲花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制止后才乖顺的跟在他身侧,但还是十分防备,一身银毛都炸了起来。

    这是平常农户没有的待遇,小哈极通人性,平日里独自出街都不会伤人,今日也不知怎么就看这人不顺眼。

    那人被再三询问已有些不耐烦,但碍于曲花间身后的冷面男人还是好声好气的回话,“不是,在下是西边榛子村的,和家人上镇子上买点春种。”

    曲花间闻言,嘴角微不可查的抿了抿,又道,“哦?既如此,我这里刚好有些东西要交予你们刘村长,可否劳烦你帮我捎带一番?”

    “是何东西?”那人不疑有他,只想快快打发了这两人,便点头同意。

    可他这话一出,曲花间便已知晓了此人并非榛子村的人,哪还有什么东西给他捎带?他一个眼神,穆酒便心领神会,一脚将人踹翻在地。

    小哈见主人动手,也跟着扑上去,一口咬在那人胳膊上,疼得他嗷地一声哀嚎出来。

    那人本就是别处来的探子,自知暴露,抄手就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想一刀结果了这头咬着自己不松口的畜生。

    曲花间见状心中一紧,怕小哈吃亏,正准备出声把它唤回来,谁知小哈也不是吃素的,叼着那人的胳膊狠甩几下,躲过了袭向自己的匕首,口中犬齿气力尽用,生生从那胳膊上咬下一块肉来。

    一时间那人的胳膊血流如注,喷洒得到处都是,曲花间下意识的后退几步,但还是避之不及,几滴鲜血溅在衣摆处。

    小哈得了手,迅速退开,换穆酒上前一脚踩住那人拿着匕首的好手,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似乎是那人的手骨生生被踩断了。

    “小心别将人弄死了。”曲花间招手示意小哈回到自己身边,又叮嘱穆酒。

    小哈还记得主人不让自己吃生肉,连忙将嘴里血淋淋的肉块吐掉,这才回到曲花间身边,呈防备姿态将人护在身后。

    穆酒自是晓得要留人性命拷问来历,随手将那人腰带扯下来将手捆住,拎着他的后颈提起来。

    那人自知不敌,开始大吼大叫起来,“来人哪!杀人啦,有没有王法呀!”

    这般不停哀叫下真将不远处地里劳作的农人给喊了过来,结果发现是自家镇长和他的护卫在逮人,不必分辨缘由,便知道那嚎叫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否则怎会被从不与人为恶的镇长逮住?

    只是这场面实在血腥,人们只敢远远的围观,好半天才有胆子大的人凑上来问:“东家,这是怎的了?可是这人犯了王法?”

    曲花间看了人群一眼,担心引起民众恐慌,安抚道:“捉住了个作奸犯科的流犯罢了,没什么大事,自都散了去吧。”

    “你放屁,我好好的在这处等人,你上来不问缘由就让人打我,还放畜生咬我,分明你才是作奸犯科的歹人!”

    那人还在狡辩,却被曲花间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你说你是榛子村的人,却不知榛子村村长根本不姓刘,分明是谎言匡人,这般行为鬼祟不说,还随身带着匕首,真的只是等人吗?”

    “且你等的人呢?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来?”

    那人哪里有什么人来等?便是有同伙,见着这边已然被捉,也不可能过来自投罗网,见大势已去,很快便不再反抗,由着穆酒如同拖狗一般拖着进了城。

    曲花间走在后面,同来看热闹的农人嘱咐了几句,又拿出一吊铜板,让他们把地上的血迹清理一番,免得惊着了后面路过的行人。

    农人们自不可能收曲花间的钱,半推半攘地将人送走,众人齐心几下就将染了血的地面清理干净。

    小哈见两位主人都走了,自也找了个草丛将染血的嘴筒子蹭了蹭,颠着脚步跟上去,很快便进了城到得镇衙门——

    作者有话说:从这里开始就要走剧情了,剧情线被我开太大了,担心写不好嘤嘤嘤~

    下一本写点纯种田文,宝子们进专栏点点预收吧!

    爱你们~[比心]

    第108章 急情 无数人用血肉之躯筑起长城,将家……

    镇衙门捉拿恶人和审讯犯人这些事都是杜山君在处理, 穆酒将人扔过去后,赶紧领着喜爱洁净的曲花间回家沐浴更衣。

    曲花间被一身的血腥味都熏得要吐了,强忍着不适回到家,第一时间便是找小林烧水洗澡, 却在正院中寻了半天没瞧见人。

    平时两人出门游玩都没怎么带小林, 他有时会自己出门逛逛, 想必今日也没想到曲花间会回来得这么早, 出去溜达还没回来。

    穆酒见状便让人先进屋脱了外衣等着, 自己三两步便去小厨房开始烧水, 很快提着一大桶的热水进来。

    初春气温还很低,幸而昨夜的炭盆熄灭后屋里还残留着暖意,曲花间脱了外衫也不觉得有多冷,沐浴时穆酒又端来新的炭盆, 两人便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

    往日共浴, 穆酒少不得要上下其手干些坏事, 今日晓得人受了惊, 倒是规矩了不少,只利索地洗干净身子便起身穿衣。

    洗完澡曲花间精神不是很好,靠在窗边小榻上休憩, 眼睛跟随穆酒的身影,看着他将小哈捉进浴室搓洗。

    遮羞的屏风上透出一个挣扎着想要逃跑的狼影,和一个辣手无情将狼拖回盆子里摁在水中的挺拔身形。

    要说小哈平时极通人性,又听话, 但唯独不喜欢洗澡,便是曲花间亲自上手,不板着脸在狼脑袋上敲两下以示生气,也是洗不到的。

    好是穆酒经常都在, 才能按着洗个干净。

    洗完澡的小哈冻得瑟瑟发抖,连打了几个摆子甩干身上的水珠后,缩在炭盆边一动也不动。

    穆酒走到曲花间身边,见人神色恹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虽是有些惊到了,好在没发热,便伸手将人捞过来搂着,在小榻上午睡。

    两人午饭都没吃,径直睡到下午狸奴下学回来之时。

    狸奴不知道中午的事,高高兴兴地跑进来请爹爹检查他今日的功课,见曲花间萎靡不振的,这才反应过来,关切地问:“爹爹,您不舒服吗?可有请大夫?”

    曲花间摇摇头,接过小孩儿手里线扎的小本子翻开来,略带稚嫩的小楷写得十分端正,其上的功课应答得当,竟是一点错处也挑不出来。

    “爹爹没事,只是刚睡醒有些犯懒,你这功课做得不错,可要什么奖励?”

    狸奴上学从不让大人操心,一应功课总是完成得很好,也自认这是自己本分之事,闻言摇摇头,“平寒时做的功课要甚么奖励,等考试成绩出来爹爹再作奖励吧。”

    “看来你是胸有成竹了?今年升经学院当是没什么问题了。”狸奴昨日刚参加了升学考试,成绩要等三日才出,也就是明日才晓得结果。

    “考试内容大多是夫子讲过的题目,换汤不换药,应当是不成问题的。”狸奴面对自家爹爹,自不必像在外面一样自谦,实话实说道。

    曲花间见状勉励了几句,又保证等成绩出来了可以满足他一个愿望,小孩儿便抿着小嘴高高兴兴的出门去了。

    虽是夫子交代的功课做完了,但他还在曲花间的建议下自选了几本杂书在研读,每日下了学自看过之后,第二天还要拿到学院去询问知晓此道的其他夫子。

    有着曲花间这层关系在,新学夫子大多认得狸奴,又喜爱他的勤奋好学,每每被找到请教问题时皆是知无不言。

    狸奴刚出去没一会儿,不知何时回来的小林走进来,他见狸奴才从屋子里出来,以为应当不会打搅,便也没敲门,径自推开门,谁知却撞见穆酒正将曲花间揽在怀里,两人嘴贴着嘴,亲吻得火热。

    听到动静,曲花间连忙敲打着穆酒的背让他松开,薄薄的脸皮顿时泛起粉意,穆酒被打断,见人恼羞成怒一脚将自己蹬开,顿时不满小林突然闯进来,冷着声让人下次记得敲门。

    这么一句也算不得训斥,但穆酒向来对曲花间以外的人不假辞色,小林一直很怵他,不由心里一紧,讷讷地应是,然后赶紧转身出门去,重新敲门。

    等小林出去,曲花间又说了穆酒两句,“明明是你不知羞青天白日的干坏事,拿人家撒什么气?”

    穆酒直呼冤枉,面上又是一阵委屈,“我哪有?明明是他不敲门,且我也没斥责他呀,你更疼他不疼我。”

    曲花间:……

    跟狗男人说不清楚,曲花间索性不再搭理他,出声让小林进来,“何事?”

    小林这才说明来意,原来是中午扔去镇衙门那人没经住拷问,招了。

    于是两人又匆匆起身往镇衙门去,中午饭都没吃,穆酒怕人饿着,见桌上有个油纸折成的小食盒,里面躺着几块香酥芋头,也没多问,当即抄手便拿走了。

    大步追上已经走出房门的曲花间,用竹签插了一块喂进人嘴里,吃完了又紧着喂下一块。

    小林看着自己刚从外面买回来没来得及吃的小食被拿走,略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跟了上去。

    只一路走在两人后头,光闻着那香酥芋头的香气,却得不上嘴吃,有些无奈。

    几人紧赶慢赶走到镇衙门,碰巧遇上杜山君从充当牢房的偏僻屋子回来,便一路进了曲花间的办公地。

    “说是兖州那边的人,路过时看着官道皆铺设了红砖,一时惊奇,便派了人沿路来探查。”杜山君将手中供词递给曲花间,嘴上简练的将所得的消息说了一遍。

    毕竟如今官道多为黄土夯实而成,稍富裕些的城池也不过是往黄土中加些碎石或是石灰稍加改善,像幽州这般以砖石铺路的行为实在是奢侈,路过的人会好奇也不奇怪。

    “齐王?”曲花间接过供词,有些惊奇,“他如今自身难保,还有余力来幽州探查?”

    齐王已被赵无欢逼得退无可退,眼看就要被拿下了,怎会突然调转矛头指向幽州?其中必有蹊跷。

    杜山君答:“沉水郡王将冀州护得跟个铁桶似的,也就与咱们接壤的留县兵力稍微稀疏一些,齐王得了风声,想要绕路到留县偷袭冀州,不知怎的又盯上了咱们。”

    曲花间颔首,“如此倒也勉强说得通,可他既要偷袭冀州,又怎会大喇喇的走到官道上去? ”

    “想是赶路时无意间看到了,红砖路也确实醒目。”一片山青土褐之间,红彤彤的官道确实显眼,杜山君没有多想,他对自己的审讯手段还是有几分自信,基本可以确定那探子不敢撒谎。

    虽他言之凿凿,曲花间却仍觉心里惴惴的,总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穆酒见状,按住他放在扶手上的手背,宽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被盯上了,便警醒着些就是。”

    “嗯。”曲花间点点头,转头吩咐杜山君,“如今是多事之秋,难保那人还有其他同伙将消息传回去,虽不知道齐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该有所防备才是。”

    杜山君闻言应是,“属下回去便将民兵们召集起来,加强训练,巡逻队伍也再多加些人。”

    “镇上有你和兄弟们坐镇我倒是不怎么担心,只有的村子偏远,若遇上什么事也来不及反应,你再辛苦些,往各村送些武器,集中存放,有危险时也不至于手无寸铁,另外再让村上护卫队自备上烽火堆,以备不时之需。”

    诸如烽火传信这些技巧和知识,在各村青壮年轮流参加护卫队训练时都是有着重教导过的,只是一直没机会用,如今怕村民们都疏于此事,便又重新提一提。

    各种事项安排下去后,杜山君一个人忙不过来,便拉了陈成和另外几位在镇衙门做事的小吏分散下乡。

    渔湖镇虽只是个镇,人口却比府城还多,大大小小的村庄足有数十上百个,有什么政令下达下去很要费些功夫。

    这般忙碌了差不多十日,杜山君才来汇报,说是村上都已交代过了,焦虑了数日的曲花间这才送了口气。

    恰巧边城来信将穆酒叫了回去,曲花间把人送到镇外,穆酒说回去之后便派一队人马过来帮忙守卫渔湖镇,曲花间点头应是,等人走了,他回到家里一盏茶还没吃尽,外面便传来纷纷扰扰的动静。

    曲花间心中一动,镇上向来热闹,从早到晚都是人流不断,喧闹声也不止,但像这般突兀的吵闹却是没有的,他走出门去,果然见小林慌慌张张的跑进院子。

    “少爷,不好了!”小林来得急,说话都气喘吁吁的,“板栗村那边燃起了烽火,怕是有急情。”

    “什么!?”曲花间闻言心里一惊,虽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他原本以为齐王应当是不会放着赵无欢不管转攻幽州的。

    也不知道这次是不是齐王来袭,他急急走出门去,“让衙门吏员们敲锣打鼓,通知镇上和乡里所有百姓,青壮年到村仓库里领武器防御,老弱妇孺躲进事先挖好的藏身地窖里。”

    为避免有一天战乱波及至渔湖镇,曲花间早就未雨绸缪让人在镇上和各村子设置了藏身点,也曾做过临战演练,不消他吩咐,得了消息的百姓们便已自发行动起来。

    曲花间走出曲府大门时,街上已是一个行人也看不见了,老弱妇孺都去藏身点躲了起来,曾参与过护卫队训练的青壮年和年轻女子皆去了集合点,领取兵器等待队长发号施令。

    这些年对百姓的训练以及教育在此时体现出来,渔湖镇是一个全民皆兵且团结一心的城池,哪怕没有修筑城墙,也会有无数人用血肉之躯筑起长城,将弱小的家人护在身后安全地带。

    第109章 敌袭 这一击落下,杜山君只能十八年后……

    镇上的百姓集结得很快, 乡里也不遑多让,曲花间骑上踏雪同杜山君一起带着民兵们出城时,附近村子的民兵已然集结完毕,在官道上等着大部队了。

    几个离板栗村稍近一些的村子, 则在民兵队长的组织下先一步前去支援了。

    “镇长, 战场上刀剑无眼, 您还是坐镇后方指挥吧。”

    杜山君将民兵和护卫队组成的军队划分好, 一部分留守镇子防止还有其他军队偷袭, 剩下的队伍则疾行向南去支援板栗村, 安排好这些后,他策马行至曲花间身边,拱手提议。

    曲花间自知去了也是拖后腿,点点头示意他快去, 杜山君得了首肯, 一甩皮鞭策马而去。

    等待消息的时间总是十分漫长, 曲花间索性骑着马围绕镇子巡视了一番, 镇外空地上沿路摆上了一排排拒马,训练有素的民兵们将手中盾牌拼接成阵,后面的人则举着神兵弩严阵以待。

    若真有其他队伍偷袭, 只要一路头便会被射成筛子。

    即便虽敌人并未到达此处,也没人松懈半分,因为身后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和躲在藏身地窖了的父母妻儿。

    渔湖民兵们虽都是些没打过仗的庄稼汉, 但有穆酒在,这些年大小队长们都学了许多领兵知识和打仗技巧,大队伍出发没多久,便有一封封的战报往回传。

    第一封战报传回来时曲花间便不再巡视, 而是回到镇衙门等消息。

    从第一封上写着杜山君率领三万民兵抵达板栗村,到板栗村妇孺已然安全转移,再到两方人马正面对上,死伤渐起,再到杜山君领着民兵们扭转局势,渐渐包围了敌人,曲花间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接着他才恍然想起要通知已经离去的穆酒,曲花间嘱咐了两个身手好的护卫赶紧骑马前往边城,若是能追上人最好,若是没追上,也务必要把这边的消息带过去。

    护卫领命而去,接下来便是焦灼的等待,曲花间不敢闲下来,只得同杜文君一同去营地里看留守的人准备干粮。

    这场突袭不知道要持续多久,然至今也有几个时辰了,总不能让兄弟们饿着肚子御敌,是以从一开始,营地里的伙房就开始了准备食物。

    一口口大锅底下燃着柴火,伙夫们手脚麻利的和面揉面,将平日里舍不得吃的洁白面粉撒上薄盐和白糖,揉捏成面团,再揪成一个个小剂子,随手捏成团拍扁便放到刷了猪油的铁锅中煎烤。

    没有发酵直接煎烤的面饼谈不上有多松软美味,但用料扎实,又放了猪油,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子油香味。

    做好的面饼用筷子夹起来放进专门盛放食物的竹盒里,一个个装满食物的竹盒摞在一起,很快便凑齐了足够三万人一顿饭的分量。

    接着便有身强体壮的民兵带上武器,赶车将这些食物运往板栗村。

    曲花间看着各司其职,忙而不乱的民兵们,心中的无措渐渐放下,整理了一番心绪。

    连这些从来没上过战场的百姓都表现出了无与伦比的气势,他这个镇长怎么能先怯懦起来呢?

    他很快重振旗鼓,先是去了趟新学和慈幼院,确认两边都在管理人员们的带领下躲进了藏身处,连狸奴都没回家,同夫子和同窗们在一处。

    接着他又往镇衙门走,路上远远便看见两个人,穿着一身老旧戎装迎面而来,是穆老和伯雷。

    “伯伯,你们这是做什么。”曲花间快步迎上去,见穆老不仅换了衣服,还拎着他那柄缺了口的大刀,一副准备要上战场的姿态。

    伯雷也不遑多让,手里是一柄长枪,看着十分眼熟,应当是从他们院里练武的兵器架上随手取来的。

    穆老挺直腰背,一脸肃穆,见到曲花间也没停下步子,“小曲,你莫拦我!大丈夫行于天地之间,岂有面临敌袭而不出面保卫家园之理?”

    一通通的大道理砸下来,曲花间费力追赶着穆老步子,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见人铁了心要去板栗村帮忙御敌,他虽有些担心,也没说什么不让他去的话。

    “我不是要拦你,可你们两条腿走着去,怕是到地方都打完了。”

    穆老闻言深觉有理,于是驻足下来,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你说得对!”

    “小曲,把你的踏雪借我,我保证完好无损的给你牵回来。”话说完,穆老一把从曲花间手中薅过缰绳,招呼着伯雷,两人同乘一骑,挥鞭而去。

    曲花间多余的话一句来不及说,便看着马上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虽然理解穆老的心情,也知道即便是在战场上出了什么事,也是他自己的选择,穆酒定然不会怪罪自己,但曲花间仍止不住的担忧。

    就算不提穆酒这层关系,穆老这些年对他也是极好的,曲花间早就将人当初自家长辈看待了,如何能有不担心的。

    可人去都去了,连踏雪都被抢走,想追也追不上,曲花间也只能做好后方补给工作,好让人没有后顾之忧,安心作战。

    他回到镇衙门,定下心神,有条不紊的做起安排来,一面不停关注着战况,一面嘱咐留守之人准备好食水和箭矢补给。

    接着又让杜山君手下一名队长继续集结民兵以作支援,渔湖镇上上下下足有三十几万人口,且都是从别处逃难而来的流民,其中青壮年居多。

    真要集结起来,比之二十万边军的数量也少不了多少。

    只是除了要去支援前线,每个村庄还得留下至少一半青壮自卫,以防敌人还有分兵侵扰,除此之外,镇里的防护,后勤补给,运送物资也都需要人。

    忙至夕阳落下,天光渐暗,各处燃起了火把,整个镇上灯火通明,无人敢歇息片刻。

    夜半,已是亥时末,子时初,曲花间的办公处亮着数支烛火,他拿着最新一封战报,在灯光下细细查看。

    战报写得简陋,也是怕传信人说不清楚,才用文字的形式表述,说是对方大概来了一万人左右,为首的并非齐王,听对方手下人的称呼,是个姓应的将领。

    本就是绕路偷袭冀州的,不好大张旗鼓,所以人数不多,但又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

    己方以多敌少,虽都是些没上过战场的普通百姓,跟着训练了三两年,便硬着头皮上战场,好在手上武器精良,还有手持神兵弩的弓兵加持,两厢较量起来也没怎么吃亏。

    两方先是试探着阵前冲锋了数次,齐王的军队没讨到好,顿时恼羞成怒起来,万兵齐上想要一鼓作气拿下这些连统一军服都没穿的泥腿子。

    可惜事与愿违,即便这些人靠着自身强劲将民兵撕开了个口子,也没能讨着好。

    民兵们见了血,又看到昔日与自己一同在田间劳作的同胞死的死,伤的伤,很快被激起血性来。

    人只要挥出第一刀,破了胆,后面便也没了畏惧,大家都是两只胳膊两条腿儿的肉体凡胎,谁也不比谁高贵。

    杜山君很快重振旗鼓,指挥着己方兵士拧成一股绳,互相掩护着退出乱战,接着便是以人数优势将敌人包围,神兵弩万箭齐发,很快敌人便死伤无数。

    那姓应的将领很有几分本事,单枪匹马的策马冲出包围圈,手上一把精铁大砍刀抡得溜圆,砍杀民兵如切菜,杜山君为避免造成更多伤亡,很快上前与之对上。

    他擅使长枪,虽是距离上占优势,力气上却落了下风,好在年轻力壮,身体灵活机敏,暂且没怎么吃亏,两人打得有来有回。

    只率领一万人的军队必然不是只有一个将领,很快便有其他人也冲出箭雨上前来支援那姓应的。

    杜山君这边虽也有几个小队长,但手上功夫都比不过对方,其中一人连一招都没接住,被掀下马背,马儿受了惊尥起蹶子,蹄子落下来时刚好落在那小队长小腿上。

    登时便听得一声脆响,小队长痛呼出声,被一旁手脚伶俐的同袍拖着衣领拉走,也不知最后如何了。

    好是没伤到要害,小命没丢就是好的,见人被救,杜山君呼出一口气,继续与那姓应的过招。

    眼见着自家头头被几个敌方将领合围,敌人士气渐长,竟还将死去的同袍尸体捡起来遮挡箭雨,试图从几人酣战的空地突破出去,民兵们渐渐慌起来。

    若是这些敌人知难而退也便罢了,要是直直往渔湖镇腹地去,再分散开来,侵扰村里的百姓可就遭了。

    “噗嗤!”一道刀兵刺破皮肉的声音尤为刺耳,杜山君原本同姓应的打得有来有回,便是再添了一人也能招架得住。

    可架不住有人偷袭,一个头盔都被削掉了的小将从背后将一柄长□□入了杜山君的后腰。

    杜山君顾不得疼痛,反手将那小将挑翻,又赶紧横过长枪接住迎面袭来的大砍刀,两兵相接,火花四溅。

    好在他这柄长枪通身都是铁铸的,否则还真接不了这一刀,即便是勉力接住了,枪杆上也多了一道深深的凹槽,可见对手这一刀的力道。

    后腰的伤口血流如注,到底还是限制了主人的行动,杜山君动作比之前迟钝了些,对手看出这一点,招式更加密集。

    在座下马匹被戳了一枪尥蹶子后,杜山君一个不慎摔下马来。

    “哼!你也算个人物,只记得下辈子别再遇上爷爷我!”姓应的将大砍刀扛在肩上,另一只手擦去糊在眼睛上的血渍,冷哼道。

    敌人落马,姓应的自不可能给他再爬起来的机会,双手握住刀柄高高举起,对准那结实修长的颈项,用力一挥。

    这一击落下,便是碗口大个疤,杜山君也只能十八年后再做好汉了。

    第110章 战争 等不及援兵,战争就这么开始了。……

    “铮——”

    “哐当!——”

    杜山君都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了, 谁知峰回路转,竟有人接住了那全力一刀,刀兵相接砍出的火花落下来,他下意识的闭了闭眼。

    等他再次睁眼, 才看清楚来人。

    救了自己那柄缺口大刀看起来陈旧不堪, 但擦拭得干净发亮, 此时却因接下姓应的一刀多了一个更大的缺口。

    顺着刀身往上看, 救了自己的竟是老木头!那个开杂货铺的老头儿。

    杜山君作为曲花间的得力下属, 自然是知晓穆镇北真实身份的, 但他平时没什么架子不说,还不准熟人在外头说破他的身份,免得自己的茶摊开不下去。

    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了叫他老木头, 也只把他当成个普通老头儿看。

    “愣货, 还躺着作甚!?”穆镇北紧赶慢赶, 老远便看到杜山君被掀翻下马, 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好是踏雪给力,加快步伐总算是赶上, 救了这小崽子一条小命。

    谁知这小崽子不赶紧爬起来,还搁那发呆,穆镇北恨铁不成钢的出声呵斥。

    这要紧关头上,哪能给人话多的机会, 这一句话的功夫,穆镇北已然同姓应的过了两三招,伯雷翻身下马,长枪一挑, 便戳死了敌方一个骑马的小将,将马匹夺了过来。

    虽是五六十的人了,但两人在战场上丝毫不见老态,仍可见昔年在北疆战场上意气风发的英姿。

    只可惜物是人非,如今他们的兵器却对准了同族,虽是己所不欲,但人有取舍,渔湖镇是他们如今的家园,要想维护这份安稳,就只能与居心叵测的同族兵戎相向。

    有了穆镇北和伯雷的掩护,杜山君松了口气,他顾不得处理伤口,也弄来一匹马,上马前去支援穆镇北。

    穆镇北岁数大了,身上又多有暗伤,但也不是那姓应的能对付的。

    即便是统领万军又如何?也不过是个名不经传的小将,若不是靠着同袍偷袭,怕是多过上几招就要被杜山君挑于马下。

    这样的人哪能招架住穆镇北的攻势?很快便被那缺口大刀卸下一条手臂。

    刀身的缺口并没能阻止穆镇北的勇武,那被砍下的手臂切面整齐,赤色的鲜血喷薄而出,溅出三尺有余。

    将才姓应的挥着大砍刀,砍杀了好几个民兵,他是一脸快意,仿如砍瓜切菜一般,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他自己断了一条手臂时,却是一脸惊恐,嘴里发出“嗬嗬”地哀叫声。

    被砍断的正是他提刀的右手,如今手无寸铁,座下马儿也受了惊,很快将他甩下去。

    他可没有先前被踩断腿的小队长幸运,能有人冒着性命风险将他拖走,迎接他的,只有一根比拇指还粗的绳索。

    主将被擒,其他几个小将也逐渐落马,本就是被驱使着上战场的士兵渐渐失去斗志,一面白旗很快举起来。

    ——

    曲花间看完战报,杜山君也已经在穆镇北的护送下回到镇上了。

    本就是匆忙应敌,镇上的大夫不多,赶到板栗村那边也是先紧着伤势更重的民兵们医治。

    杜山君后腰上的伤口看着骇人,但大夫扫了一眼后便说不严重,给撒了药粉便紧着给其他伤员医治去了。

    穆镇北记得曲花间手里有从南方买来的上好金疮药,便将人带了回来。

    杜山君这几年一直忙着训练民兵和镇子的安保问题,同穆镇北的接触不多,但今日在战场上的表现让他格外欣赏,虽是大夫说伤势不重,他还是想着让人快点好起来。

    曲花间自然不可能吝啬一瓶金疮药,他将家里的存货全取了出来,一瓶给了杜山君,剩下的几瓶全部递给一同回来的另一个小将,让他送去板栗村那边,给伤势重的人用上。

    金疮药虽是武侠小说和游戏里人手一瓶的基础疗伤药,但在这个世界却是平头百姓根本用不起的疗愈圣药,里头添加了许多名贵的药材,疗效也比普通药粉强得多。

    且曲花间这些存货还是效果格外出色的上等货,便是他,给穆酒带了些去边城后,手上也只剩这几瓶,此刻尽数贡献了出去。

    杜文君本就一直和曲花间待在一处,弟弟被人抬回来,他自然是亲手照料,刚把药粉洒在伤口上片刻,本来泊泊冒血的伤口便止住了血,他如获宝物般看着还剩一半的药瓶,连连惊叹。

    穆镇北一拍手,“血止住了,这东西是不错!”

    曲花间点点头,将手上洁净的纱布递给杜文君,可惜这东西全给了出去,便是穆镇北眼馋也没有多余的。

    好在穆镇北和伯雷都没怎么受伤,只同姓应的交手时闪了下老腰,站着还好,坐下的时候不怎么得劲,伯雷便让人趴下给他按了按,弄得他不顾老脸,“哎呦哎呦”的叫唤。

    曲花间见几人都没什么大碍了,这才呼出一口气打算去板栗村主持大局,杜文君见状也跟出来,作为副镇长,这些事他也应当参与。

    “你留下吧,我一个人过去就行了。”曲花间想让他继续照看杜山君,却被拒绝了。

    杜文君神色镇定,并没有因弟弟的伤势而过多的焦虑,“山君伤势已无大碍,只要好好养着就行,我留下也无济于事,听闻战场上死伤无数,便是去帮大夫打打下手也是好的。”

    曲花间见状也便不多劝了,两人骑着马往板栗村而去。

    待两人到地方,一直在后方观战给曲花间写战报的陈成迎上来,他带着人已经将战情统计完毕了,曲花间接过那染着血渍的几页纸,席地坐下看起来。

    杜文君则前往医棚查看情况,看看药材器械什么的还够不够,若是不够好及时补充。

    虽之前捉住了一个探子,镇上做了许多防备,但只要是战争就没有不产生伤亡的,若非是敌人一踏进位于镇子边缘,就被板栗村的村民发现了,恐怕比现在的结果还要惨烈些。

    板栗村的村长是个机敏的,发现了敌人的踪迹并没有立马声张,而是领着村中汉子挨家挨户的敲门,让村里的老弱妇孺藏了起来,青壮年们则悄悄摸到村仓库里取了武器。

    他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派人骑着自家的驴子去镇上报信,可惜此处离镇上太远,报信的人还没跑到邻近的下一个村子,敌人便先进村了。

    便是这样,村长也还是按兵不动,带着人往山沟沟里退,打算先躲起来,村里的东西被抢了便抢了,往后再挣便是,到底还是命更重要。

    可偏偏这个时候,几个结伴上山找柴的妇人回来了,她们尚不知道村里来了歹人,说说笑笑的便进了村,两方人就要碰上。

    村长倒也沉住气,常言道两军交战,祸不及百姓家人,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也不见得就会杀害几个妇人。

    可那几个妇人的丈夫哪里能这般淡定,当即便有个人偷偷摸去烽火堆那边,点燃烽火想要提醒自家媳妇。

    见烽火都燃起了,本就奇怪村里为何一个人都没有的敌军将领顿时以为中了埋伏,恰巧又看见了那几个妇人,便一刀一个将人砍死了。

    这般那几个妇人的丈夫如何忍得,不顾阻拦冲了出去,村长见状也只好让其他人举起村里仅有的百十把神兵弩打掩护。

    等不及援兵,战争就这么开始了。

    邻村前来支援时,板栗村的汉子们几乎要被屠戮殆尽,直至一夜过去,战争结束,最先支援的几个村也是死伤惨重。

    后面大部队赶到,情势逆转,轮到敌人死伤惨重了,可已经牺牲的人却无论如何也回不来了。

    仅仅一夜,渔湖镇死伤近千青壮年,其余轻伤的也有不少,至于敌方,在神兵弩的漫天箭雨下也没讨到好,死伤过半,因被包围,一个都没逃出去,皆尽被俘。

    那姓应的主将,因断了只手,大夫和伤药都紧着自己人先用,他没得到治疗,曲花间到板栗村的时候,已经血流尽而死了。

    看着宣纸上明晃晃的数字,曲花间修炼多年的温和情绪都破了功,低低的骂了句“艹!”

    接着他又吩咐身边的护卫将那剩余的几个小将提出来严刑逼供,势必要问出齐王的位置,以及他的目的等等。

    护卫是从前穆酒身边的亲兵,这般审讯敌人的事没少做,很快撬开了两个千户的嘴。

    齐王也来在幽州,只是并没有随大部队一起来渔湖镇,而是领着一万兵力在留县附近的山林里驻扎,等着这边的消息。

    齐王从前还同穆酒打过交道,想要拉拢他,但因本人太抠,连穆酒的面都没见着,他经营数年,却被赵无欢盯上,两方对峙了两年,本就是穷途末路,手边兵力已不足十万。

    为防止人太多被发现,他这次绕路偷袭冀州只带了两万人,并够吃一个月的粮草,原因也是他手中已然没有多余的粮草了。

    走到幽州时见此处竟然奢侈到用砖石铺路,想来必然富庶,便派了几队斥候查探,这一查,便见到了日渐繁华的幽州府城和百姓安居乐业的渔湖镇。

    被派到渔湖镇的斥候自然不止曲花间捉到的那区区一个,齐王很快便知晓了这边的情况。

    听说这边遍地良田,百姓衣着蔽体,田间地头劳作的农人吃的都是杂粮干饭,一看便是富庶之地,他便动了心思。

    府城城墙高耸,关起门来短时间不可能攻破,还会引来穆守疆那煞神,渔湖镇虽是离边城更近些,但区区一个镇子,又没得城墙庇护,想必是轻易便可拿下。

    为了能速战速决,不惊动穆守疆,他还派出整整一万兵力,想着直接屠镇,将粮食财物抢来补充军用,谁知却踢到了铁板——

    作者有话说:这一章,他叫穆镇北,昔年镇守边关的三军大元帅。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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