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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十岁 狸奴的十岁生日。

    最终曲花间还是没有收下白珩的令牌, 不过同意了几人回新学继续读书的请求。

    令牌代表着赵无欢手下的忠心,可这份忠心,即使手握令牌,也只是这些人遵循赵无欢的遗志勉强投效罢了, 曲花间并不稀罕。

    见过了白珩一家人后, 他才知道, 这两兄弟竟然将父母也给带过来了, 行李也带得不少, 像是要搬到幽州常住。

    接下来的几日, 两支队伍一前一后各自赶路,互不干涉,终于赶在腊月初六到了渔湖。

    曲花间离开渔湖的时候,就安排了陈成组织人修建城墙, 如今已然完工, 巍峨的城墙拔地而起, 将改镇为县的城池圈了起来。

    临近年关, 进城买卖货物的人不少,即便已经是正午,城门外仍有不少人排队等着进城。

    因为之前探子的事情, 如今渔湖县进出城门都需要核验身份,本地人需得带上身份牌,外地客商则需要户籍地开具的路引。

    众人不想兴师动众,便也排在队伍后面, 陆续往前挪动,负责查验身份的门吏手脚麻利,动作十分迅速,很快便轮到了他们。

    曲花间和穆酒坐在马车里, 并没有露面,但门吏识得在前头开路的林茂,他恭敬地行了个礼,并没有因林茂的身份便玩忽职守,同样认真的核验了所有人的身份牌。

    查验到池子衿和黄伯恩时,他们俩都没有路引,曲宝只好过去打了声招呼,说明两人是曲花间的客人,总算是顺利进了城。

    曲花间前脚一到渔湖,后脚从前赵无欢的部下们也跟着来了。

    虽然曲花间并没收下令牌,可白珩离开冀州之前曾放话,言明自己没有争夺天下之心,其他人若愿意,可以同他一般追随曲长安,若是不愿,也可自行离去。

    白珩前往幽州后,接着池子衿在曲长安手下做事的消息也传到了冀州和并州。

    这位可是昔日赵无欢身边的二把手,连他都投效了,其余人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也只能追随而来。

    乱世中,谁不想得遇明主,保全自身的同时一展抱负?何况曲长安本就是冀州出身,又有宽厚大方,善待百姓的贤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可以说当今的中原大地,割据一方的雄主好几个,名声最好的,便是曲长安,以及司州的安王了,其他人不说臭名昭著,名声也好听不到哪里去。

    曲花间能有这样的好名声,还要归功于黄伯恩。

    除了一开始那两篇文章以外,他在兖州待的那几个月,以及来到幽州后,看到两州一派繁荣景象,对曲花间渐渐有了好感,又主动写了几篇夸赞他的文章。

    黄伯恩文采斐然,每每落笔,写就的诗文都会引来读书人的追捧,也让曲花间在外的名声从一开始的好坏参半,一边倒向正面。

    他虽算是投效了曲花间,但并没有入仕的打算,在渔湖县安顿下来后,便去新学应聘了夫子一职,与石夫子一同就任大学院的夫子。

    见到自己的偶像,石夫子十分激动,人一到渔湖便提着礼物上门拜访了数次。

    他自身也是小有名气的学问大家,黄伯恩自然不可能将他拒之门外,一番相处下来,两人十分投缘。

    往日里见谁都板着一张脸的石夫子失踪了,如今的他肉眼可见地欢快。

    连赵平安写的文章都不能让他再开口骂人,最多便是在作业本上批一个大大的红叉。

    黄伯恩进入学院后,收到所有师生的热烈欢迎。

    郭垂文来请示曲花间,想将院长一职让给他,却被黄伯恩得知后拒绝了。

    他已是古稀之年,并没有太多精力去处理当院长要做的那些事情,只求每日替学子答疑解惑,闲来养花逗鸟。

    “承蒙曲大人关照,如今老夫衣食无忧,又身处桃源,这已是常人不敢想的好日子了,我已去信让家人都来此地居住,届时还得带孙子,更没精力管旁的事情了。”

    这是黄伯恩的原话,但他还记得自己跟随曲花间来幽州的初衷,又道,“当然,恩虽老矣,但还勉强拿得动笔杆子,曲大人若有用得上老夫的地方,尽可吩咐。”

    有他这句话,曲花间便满足了,他又不是周扒皮,非得让本该退休颐养天年的老者做些什么。

    便是他之前写的那些文章所带来的贡献,就足以让曲花间出资给他养老送终了。

    除了黄伯恩,池子衿也去新学挂了职,与黄伯恩不同的是,他并没有住进学院专门为夫子们准备的宿舍,而是赖在曲府客院不肯搬走。

    用他的话来说,自己孑然一身,夫子宿舍都是单独的一个小院,他一个人住着太浪费了,不如和其他幕僚挤一挤,还热闹些。

    曲花间也懒得管他,只让负责盯着他的人看仔细了,绝不能让人有机会搞小动作。

    这人生就一张自带亲和力的脸,又整日笑眯眯的,很快便与同住的幕僚们熟识起来。

    后面冀州来的那些人在经过考核后,也住进了曲府,所有人很快便打成一片。

    池子衿左右逢源,走到哪里都很吃得开,唯独曲宝两口子对他不假辞色,以及岑喜,虽是对他客气有加,但仍带着防备与忌惮。

    这人可是仅凭三言两语就获得了齐王的信任,又多次献策坑害他们少爷,若非他带来黄伯恩有功,怕是早被林茂一箭戳死了。

    偏偏他还没什么自知之明,每每与几人碰上,都得凑上来东拉西扯地闲谈一番,林茂和岑喜还能耐着性子应付他几句,曲宝则每次都是白眼一翻,转头走人。

    回到渔湖短暂地忙碌一阵后,便到了年关,渔湖县一如既往的喜气洋洋。

    这一年镇上举办的灯会比去年还要热闹,甚至县令陈成还主持举办了一场娱乐性质的比赛,邀全城百姓参与和观摩。

    比赛种类有许多,诗会、猜谜、蹴鞠、寻物、射箭和比武应有尽有。

    曲花间和穆酒没有参加比赛,而是混在人群中观赛。

    观摩的人要比参赛的人多得多,用来举办比赛的广场人满为患,饶是穆酒人高马大,想护着曲花间挤进前排都十分不易。

    最后竟然是小哈出马开道,才让他们赶在曲酌上场之前挤到台前。

    曲酌报名参与了猜谜和寻物两项比赛。

    猜谜便是台上挂着许多谜题,参赛者每人发放纸笔,将自己猜出来的题目和答案写在纸上,直至铜锣敲响,由专人将他们写的答案收走。

    最后在限定时间内猜中题目最多的人获得头名,往下依次排序。

    因新学的缘故,诗会和猜谜两项是参赛者最多的,连张长袖这个学院夫子都上台参赛了,他作为渔湖镇的居民,自然是有资格参赛的。

    台上可谓是群英荟萃,饶是曲酌进入经学院后发愤图强,如今成绩已是中等偏上,最后也只得了个第七名。

    张长袖作为夫子,也只得了第二名,头名则是白珩,他弟弟白珏得了第三名。

    因参赛者大多是平头百姓,奖品设置得极其实惠。

    前三名都是真金白银,文试第三名往后的奖品也都是笔墨纸砚之类读书时用得上的物件。

    超出十名以外,还有十个安慰奖,发的则是香肠腊肉之类的食材。

    曲酌领到一支做工精致的狼毫笔,十分兴奋地跑下台,精准找到自家爹爹,扬着笑脸将刚到手的奖品送给了曲花间。

    “爹爹,我昨日看到您书房那只狼毫笔有些起毛了,这支送给你。”

    曲花间接过儿子的礼物,眯着笑眼道谢,“狸奴真贴心,爹爹正说要重新买一支呢,你就送我了。”

    富裕如他,怎么可能缺笔用?这支作为奖品的紫毫笔,价格连他书房最不起眼的笔一半都不到。

    可曲花间仍旧十分高兴,这可是儿子的一片孝心,哪是用价钱来衡量的。

    后面的寻物比赛曲酌仍是不出意外的拿到了名次。

    这次的奖品是一对束袖带,正好适合常年穿窄袖衣服的穆酒,他眯着笑眼把束袖带递给干爹,获得一个带着暖意的摸摸头。

    这孩子向来一碗水端平,对待两个爹爹,从来不会厚此薄彼。

    除此之外,人还用自己攒了一年的零花钱,给祖父和伯雷以及家里几个叔叔姨姨都买了礼物,收获了一大堆回礼。

    新学开学后,曲酌将收到的礼物中不耐放的吃食带去学院分给了同窗。

    这一次,他再不会如同当年在慈幼院那般被人欺负了。

    收到吃食的同窗们都同他认真道谢,有的还同样将自己的零嘴分享出来。

    一时间课室里欢声笑语一片。

    曲酌获得的尊重,或许有一小部分是因为他是曲花间的养子,可更多的,是因为他的优秀和努力,以及他端正可亲的脾性。

    冬去春来,一年很快过去。

    年复一年,曲酌长到了十岁,因这几年伙食开得好,又有穆老时不时弄些好东西给他补身子。

    曲酌的身量迅速拔高,如今比寻常十岁的小孩儿还要高一些。

    五月二十一,是曲酌的生辰,穆老早早地便开始筹备起来,亲手裁剪布料,给他缝制了一身新衣。

    原先这待遇可是曲花间独有的,连他亲儿子在成人之后都没穿到过他做的衣裳,如今多了个曲酌。

    天青色的锦缎被做成齐脚面的长袍,曲酌在祖父的支使下换上新衣服,再系上同色系的发带,俨然是个带着几分书卷气的翩翩小少年。

    他缓步转了两圈,任由祖父打量自己,接着露出个腼腆的笑容,“祖父的手艺自不必说的,穿上肯定好看。”

    穆老被孙子哄得心花怒放,笑呵呵地把他拉过来,想像小时候一样将人抱起来,复又想到孙子大了,知道害羞了,改作摸了摸头。

    “小嘴儿真甜!”

    说着,穆老又从怀里掏出曲酌最爱吃的糕点,不远处的小哈闻到香味,蹦跶着跑过来讨食。

    自曲酌被收养后,小哈大多数时间都跟在他身边,一人一狼感情深厚,曲酌毫不吝啬的将糕点分了一半给小伙伴。

    周朝有过整岁生辰大摆宴席的习惯,老人从五十岁开始,每过十年就要大办寿宴。

    小孩儿则是从满月开始,周岁,十岁和二十都要正经地庆贺。

    曲花间收养曲酌的时候他已经五岁了,前面的机会都能赶上。

    十周岁自然是要好好热闹热闹的。

    好在府里人多,又有穆老和许多幕僚帮着筹备,曲花间和穆酒倒是没怎么操心,只这一日从早上开始一直在迎客。

    自永昌五年打败齐王收服兖州后,又因白珩的缘故,冀州和并州的官员也纷纷投效,如今的曲花间作为四州之主,人脉及其宽广。

    他素日里又低调,连去年穆酒三十岁整寿都没有声张,如今好不容易办宴,几乎天南地北都有人带着礼物过来吃席。

    一时间曲府门庭若市,几年间扩宽了不少的水榭都有些坐不下。

    好在隔壁就是顾惊蛰的宅子,作为好友,这处宅院毫无疑问地被征用。

    顾惊蛰前不久才出海归来,恰好能赶上吃席。

    去年他又带着商队出海去了趟东南亚一带,同行的还是胡广蓝和白初儿,他和白初儿不知怎么看对了眼。

    等曲酌的生辰宴吃完,他就要马不停蹄的赶回杭州筹办自己的婚礼,曲花间得知这个消息后,提前送了许多贺礼。

    两人能走到一起,曲花间和曲宝都很替他们高兴。

    一来寡王好友终于脱单只得庆贺。

    二来白初儿这姑娘聪慧能干,又有那般凄惨的遭遇,能遇到一个好的归宿实在是让人替她感到高兴。

    前来庆贺曲酌生辰的客人们在午时前便陆陆续续上门来。

    虽是曲宝和岑喜帮忙分担了大部分迎客的工作,却还有些重要客人需要曲花间和穆酒亲自接待。

    穆酒倒是轻松,直挺挺的往曲花间身边一杵,对谁都是不苟言笑,害得曲花间端着笑脸腮帮子都笑僵了。

    见人一身轻松,曲花间忍不住一拐子捅过去,趁客人不注意恶狠狠地等他一眼。

    收到提示,穆酒这才招呼起边城来的客人。

    除了将士家眷,能抽开身的将领也来了不少。

    这些人都晓得穆酒的脾性,又体谅曲花间一个人忙不过来,倒也没有人不满,在穆老的带领下入了座。

    曲酌在这一派热闹中度过了自己的十岁生辰。

    这一日有许多与他年岁相仿的少年都来陪他过生辰,有新学的同窗,亦有外地客人带来的孩子。

    新学的风气很好,他与同窗之间相处十分融洽。

    反而是那些外地来的小客人,说话间总是带着刻意的恭维讨好,让曲酌有些不习惯。

    在外人眼里,曲酌是曲花间唯一的孩子,即便不是亲生的。

    可曲长安一个断袖,多半不会有自己的亲子了,那这孩子十有八九便是他的嗣子,也是未来的几州之主。

    况且曲长安特地大摆宴席为曲酌庆生,也算是摆明了态度,少年们得到家中大人的嘱咐,自然是要讨好他的。

    也有那不给曲酌面子的少年,便是潘多颜家的潘安。

    他从小就看穆酒不顺眼,连带着也不喜欢他儿子。

    见所有人前仆后继的凑上去同曲酌攀谈,他冷哼一声,抱着手臂斜睨了人群一眼,转身去了角落里坐下。

    曲酌被小客人们围在中间,无意中瞥见了处于人群之外的潘安,还以为他是被人冷落了。

    作为主人家,曲酌自觉应该好好招待客人。

    他同身边的人寒暄过后,朝潘安走去,温声道:“潘小公子,若是觉得无趣,不若移步后院,那里设有投壶和花样蹴鞠之类的娱乐项目……”

    “你别管,本少爷自有安排!”潘安轻哼一声,并不接受曲酌的好意,别扭地偏过头不愿看他。

    曲酌有些莫名,但也没生气,既然这位客人自有安排,他也就转头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等人转身背对着他,潘安这才转过头来,神色复杂的看着那一抹天青色的背影。

    这个少年,倒也不像他爹那般讨人厌,被冷眼相待也不恼怒欺人。

    像是继承了曲哥哥的脾性,十分温和友善——

    作者有话说:ps

    又跳时间了哈,现在是永昌七年。

    还有十来章就完结了,节奏会快一些。

    没有宝子想看番外吗?[爆哭]

    新文《【兽世】猫猫灾后重建日记》已经在存稿了,这本完结就开,点个预收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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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2章 局势 当今天下,已彻底形成了三足鼎立……

    曲酌生辰只请假一日, 翌日便一刻不肯停歇的回到新学继续念书去了。

    曲花间和穆酒也继续忙碌起来,每日处理完各地送来的政务,还要在正厅同幕僚们议事。

    如今天下局势分明,各路人马虎视眈眈, 穆酒得加紧训练兵士, 以备接下来随时可能发生的战事。

    这几年间, 不止曲花间占领四州势力越来越大, 其他人也没闲着。

    徐广义与荆州勇武皇帝僵持数年后, 突然调转方向, 出其不意的将常州两个一直搞内斗的郡王给灭掉了,收揽了他们手下的兵力,暂时壮大了一番。

    接着他暗中联系豫州燕王,两面夹击荆州。

    赵辞讳和本就因曲花间的挑拨和燕王赵辞晟结下仇怨, 被切断了来自楚家的补给。

    本就后继无力的荆州面临着腹背受敌, 独木难支的境地, 饶是他确实有几分才能, 手下将士也忠心耿耿,终究是没能坚持太久。

    兵败之际,为保全所剩无几的属下, 他令人开城投降,自己则饮剑自刎于荆州城楼之上。

    徐广义算盘打得响亮,本是准备与赵辞晟合作攻下荆州,再使计将其收入囊中的。

    可赵辞晟也不是什么蠢人, 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燕军攻下荆州府城后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一路披荆斩棘,直接把徐广义那点兵力给追得四处逃窜,最后灰溜溜地退回了京都。

    后头两年赵辞晟又开始攻打青州, 青州庆王抵死反抗,最终死于乱兵之下。

    至此,赵辞晟便如同曲花间一般,一人占领了四州。

    且他还在别人不知情的时候得到了苏州章家的支持,彻底吞并了赵辞讳的母家楚氏。

    可以说如今的苏州,有一半在赵辞晟的掌控之下。

    其他地方都是谁打下来谁就说了算,苏杭一带则不同,这些地方世家林立,人口土地兼并严重。

    像是楚家,负隅顽抗的时候,手中的私兵和奴隶加起来足有十余万人,且个个手里都有武器。

    强龙不压地头蛇,若非章家相助,赵辞晟也不可能轻易吃下这一个顶级世家。

    这也是从古至今 ,不论北方各大势力再如何斗,也没人将手伸向江南的原因。

    这些大大小小的世家,分则各自为主,明争暗斗,若是有外来势力想打他们的主意,那合起来就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他们有钱有地还有人,披着世家的皮,行的却是佣兵自重的事。

    而赵辞晟吞并了楚家,又获得了章家的支持,无异是让他更多了一层底牌。

    当今的周朝,怕是只有曲花间能勉强与之一比。

    徐广义计划失败,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耗费许多财力和兵力打下的荆州最后落入了赵辞晟的口袋。

    他气急败坏,连发了十数篇檄文咒骂赵辞晟,也无济于事,只得又将矛头指向了反王率领的南军。

    反王本就是农户出身,前半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地。

    一朝活不下去了,凭借着一腔热血集结了一帮流民打砸了当地县衙,就此起义。

    响应他的人越来越多,但都是同样快活不下去的农民。

    他们没什么文化,大字都不识得几个,靠着人海战术推翻了两个州的官府,将抢来的粮食分下去,勉强活了下来。

    为了不被朝廷镇压,南军不敢解散回家种地,抢来的粮食很快见底。

    于是他们又盯上了各地的地主大户,故技重施后,又苟了两年。

    徐广义之前一直忙着和赵辞讳打,顾不上收拾他们,如今腾出手来,一群乌合之众很快便被正式军队打得丢盔卸甲。

    与此同时,司州安王以不忍看着百姓被徐广义迫害的名义,迅速吸收了一部分南军,顺理成章的占领了雍州,以及半个梁州。

    南军首领带着手下兄弟同徐广义的人打了几场,自知不敌,火速投靠了素有礼贤下士名声的安王。

    徐广义费了老鼻子劲儿,最后只得了两三个县城,却也毫无办法。

    如今北有曲长安,东南有赵辞晟,西边还有安王虎视眈眈,京都彻底被包围其中。

    他感到一阵阵的绝望,索性将所有兵力调回京城,龟缩不出,只求能多坚持一阵子。

    原本归属于他的常州没了守军,很快便被几大势力瓜分。

    当今天下,已彻底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三角形具有稳定性,看过三国的曲花间知道,一旦三足鼎立的局面形成,便是常年累月的僵持。

    可他也无可奈何,光打天下不治理也不行,否则民怨沸腾,反倒舍本逐末。

    两年来,他一刻也没有闲着,用从南方和海外赚回来的钱财兴建水利,修桥铺路,大力搞基建的同时,又不停的发展农业和经济。

    当初从海外带回来的良种也渐渐普及,有水车、水渠和肥田法的加持,如今四州的稻谷亩产能达到七八百斤,比之原来的品种翻了三倍有余。

    新学也在各地开设了分院,吸纳当地的孩子读书。

    如今田间地头再也看不到光着屁股乱跑的小孩儿,与之相对的,是书院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新学的成立给曲花间带来很多基层人才,如今他再也不会面临无人可用的窘境了。

    休养生息了两年,他治下的百姓,真正做到了‘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句话。

    百姓归心,手握重兵和巨量财物,曲花间终准备进行下一步动作。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当初已经决定了在这乱世中获得一席之地,那就干脆收服其他地盘,打入皇城。

    在此之前,曲花间先去了趟杭州,参加顾惊蛰的婚礼。

    他和穆酒从连城出发,乘船到福州,再从福州到杭州,一路上都十分顺利。

    直到路过福州与苏杭三州交汇处的时候,遇上了一波刺杀。

    两人是秘密南下的,但如今各处都有暗探,行踪暴露也不奇怪,是以准备得十分充分。

    除了穆酒和明面上的亲兵,暗地里还有一队善于隐匿的护卫在。

    遭遇刺杀的时候,曲花间的衣角连点血沫子都没溅上,十几个刺客就皆尽伏诛了。

    “检查一下,看看可有什么身份标识。”

    不消曲花间提醒,穆酒就已经将查看了两具尸体,他用巾帕擦干净沾染了血迹的手和长剑,摇头。

    “专门做刺客培养的人,身上基本不会留下痕迹。”

    没人会傻到在刺客身上留下身份信息的,除非刻意栽赃。

    曲花间闻言点头,“是我天真了,那便处理了吧。”

    在乱世生存这么多年,他也能面对十多具尸体面不改色了。

    甚至还能轻描淡写的吩咐人处理掉。

    随行的亲兵很快将尸体处理干净,一行人继续赶路。

    接下来这一路,仿佛是捅了马蜂窝一般,刺客一波接一波。

    背后的人愈挫愈勇,锲而不舍,前来刺杀的人数一次比一次多。

    饶是次次都赢得很轻松,曲花间还是有些不耐烦了。

    老虎不发威,背后的人以为他是病猫呢!

    “岑喜,交给你了。”

    这次好不容易留下两个活口,曲花间赶紧关门放岑喜。

    也不知道岑喜怎么做到的,每次审讯的犯人,明明身上没有添伤,但都是一副遭了老罪的凄惨模样。

    且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会通通交代出来。

    曲花间原以为背后之人可能是燕王赵辞晟,也可能是不想见到他与顾家交好的某个世家,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司州安王。

    安王大概也猜到他会这么想,将刺杀地放在离苏州不远的地方,苏州被赵辞晟实际掌管,曲花间遇刺,很难不怀疑到他的头上。

    可谁知曲花间手中有个善于审讯的能人,竟将他给扒了出来。

    “这个安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曲花间问穆酒。

    穆酒摇头,“没见过,不清楚。”

    安王在外的声誉很好。

    都说他有卧冰求鲤之孝心,海纳百川的容人之量,对待下属和百姓平易近人。

    除此之外,还有人赞他襟怀磊落,是个名副其实的君子,其风评隐隐比曲花间还要好一些。

    因为曲花间是个断袖。

    一个襟怀磊落之人,怎么可能暗地里派人刺杀别人,还嫁祸给另外一个人?

    想来这些好名声,不过是安王的营销手段罢了。

    想通这些后,曲花间令人将那两个刺客和他们的供词一并打包,送去了距离此处最近的苏州章家人手中。

    章家是燕王的人,交给他们就等同于交给了赵辞晟,莫名其妙被人诬陷,以燕王的脾性,应当不会忍气吞声。

    曲花间要的,就是燕王和安王狗咬狗,此举不一定能让安王伤到筋骨,但一定能恶心到他。

    明明是打算挑拨另外两方人马的关系,反过来却被挑拨了,也不知道安王还能不能维持住人设。

    随手解决掉这件事,曲花间等人也顺利到达了杭州。

    顾惊蛰十分重视白初儿。

    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顾家人接纳了这位渔民出身的姑娘,心甘情愿地准备了盛大的婚礼,迎新妇进门。

    这一日连老天爷都很给面子。

    婚礼定在黄昏时分,天边一抹橘红色的晚霞缤纷瑰丽,映射出十里红妆,和一脸喜气,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官。

    在一片欢声笑语和祝福声中,顾惊蛰如愿以偿的娶到了心爱的姑娘。

    第133章 顾家 富者连田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顾惊蛰婚礼结束后, 曲花间并没有离开。

    而是被顾家人招待着住下,等新郎官过了新婚情热期,才领着他拜见了顾家的当家人,也就是顾惊蛰的祖父。

    两人作为好友, 即便曲花间已然是一地之主, 还是恭恭敬敬的同顾老行了个晚辈礼。

    顾老也没端着长辈的架子, 同样起身朝曲花间回礼。

    他并没有见过曲花间, 但却是一直知道孙儿这个好友兼生意上的合作伙伴的。

    “久仰小友之大名, 今日一见, 果真名不虚传哪!”

    顾老捋着胡须,笑容慈祥,仿若真如一个接见孙儿好友的老人一般。

    可曲花间知道,作为掌管顶级世家的当家人, 顾老必不可能如面上这般人畜无害。

    如今这般和蔼, 不过是因为他的身份而已。

    即便这些世家大族在江南根深蒂固, 可也需要江南以外的人脉。

    最好的方式便是培养人才送入朝廷为官, 一族人守望相助,方能保住世代繁荣。

    可如今的朝廷已然形同虚设,天下三分, 世家们也不得不在这些势力中选人押宝。

    如章家依附燕王那般,其他世家也不例外。

    有顾惊蛰这层关系在,顾家天然就与曲花间这一方势力更为亲近,且他本身实力不弱, 简直是顾家想要依附势力的最佳人选。

    除此之外还有苏州的秦家,也曾借秦蓝、秦莺儿父女的手接触过他曲花间,但他一直没有明确表态过。

    此次南下来杭州,除了参加顾惊蛰和白初儿的婚礼外, 也是要与两家接触一番。

    像顾家这样的大家族,有的已经传承数百年,底蕴深厚。

    有了他们的助力,自己不仅能获得大量的财力,还能得到许多世家子的人脉支持。

    可这些他自己本身就不缺,若真要说有什么影响的话,反倒是弊大于利。

    这是一柄双刃剑,带来巨大利益的同时,一旦依赖上它,就很容易被限制,行事也多受掣肘。

    世家大族社会地位稳固,在政治统一的时代拥有很大的影响力,最是容易脱离皇权控制,甚至还会构成威胁。

    曲花间既然也有入主京都的野心,就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是以他实际上是不怎么愿意同世家合作的。

    可他看不上世家,有的是人趋之若鹜,若叫这些世家大族全都投靠了敌对势力,也是个威胁。

    既如此,不如选个能接受他理念的收为己用,以他们的力量将其他世家逐个击破。

    而顾家,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曲花间向来不喜欢弯弯绕绕,直接将自己的想法细细同顾老说清楚。

    富者连田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平头百姓不得不卖身为奴以求生路,可一旦落了奴籍,世世代代都是奴隶,这便是当今江南一带的现状。

    曲花间若是夺得天下,迟早都会设法改变这种状况,土地和人口兼并对社会发展没有半点益处。

    他的势力本就是以穷苦百姓为基础,自然凡事以百姓为先。

    这也就违背了世家选择势力投靠以保全家族荣光的初衷。

    若是投效了曲花间,那势必要响应他的理念,手中的大量土地和奴隶都得交出去。

    饶是顾惊蛰极力帮着劝导自家祖父,顾老还是有些不愿意,不过他也没将话说死,而是说要考虑考虑。

    曲花间笑了笑,“毕竟是关乎家族生计的大事,考虑多久都不为过,老爷子不必急着给我答复。”

    他并没有向顾老保证什么,毕竟未来的事谁知道会如何发展?

    但自己是什么样的品性,顾惊蛰最是清楚,只要顾家不做违背原则的事,即便未来曲花间要清理世家大族,也不会动他们。

    这也是顾惊蛰极力促成顾老同曲花间谈判的原因。

    再一个,如今在外人眼里,他们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即便顾家想要转投他人,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相信,除非直接出卖曲花间以作投名状。

    顾惊蛰不愿做一个出卖好友的人。

    顾家与其他几个顶级世家不同,他们的老祖宗本就是靠经商起家,积攒下家业后才送子孙科考入仕。

    顾家老祖宗深知科考不一定马上能看见回报,但钱财永远不会背叛主人。

    是以他留下家训,顾家世世代代都不能放弃经商一途。

    到顾惊蛰这一代,又出了他这个擅长此道的子孙,是以即便放弃一些土地和奴隶,也动摇不了顾家的根基。

    等曲花间回客院休息后,顾惊蛰将这些道理细细分析给祖父听,想劝说他同意自己的建议。

    顾老掌家几十年,这些事哪里需要一个小辈同他说?只是终究还有些犹豫。

    土地奴隶这些东西,于顾家确实算不得什么。

    且曲长安又没说是白白献出来,而是让他们打开佃户购买土地的口子,以及给奴隶为自己赎身的机会。

    可顾家若是开了这个先例,势必会让其他世家不满,届时岂不是成了众矢之的?

    “祖父!”

    顾惊蛰见顾老还在犹疑,不由拿出幼时朝他撒娇的劲头,挽住老人的胳膊。

    “这也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您也不想想,有几个佃户和奴隶身上有银钱能买得起田地和赎身的?偶有那么一两个,咱们悄悄地便把事给办了,外人如何能知晓?”

    “臭小子,你说得倒是轻巧,咱家佃户一千多户,奴隶三万多人,要叫他们都知道这个消息,难免不会泄露出去,你还能堵住悠悠众口不成?”

    顾老一把甩开孙儿的手,捋捋自己翘起来的胡须。

    “那我去同长安说说,此事咱们许下承诺,且先放在心里,待日后其他世家动顾家不得了再行实施如何?长安与我乃是至交,他定会卖我这个面子。”顾惊蛰嬉皮笑脸道。

    “还卖你面子,你面子怕是有花厅里的八仙桌那么大!既要投效人家,就要把人当主公对待,还像以前那般成何体统?”

    顾惊蛰闻言一喜,“祖父这是同意了?”

    顾老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捏着胡须,慢条斯理地道:“咱们顾家百年,决不能败落在你我手中,燕王已然选了与我等不对付的章家,咱们若是再上赶着,势必要被章家挤兑。

    而那司州安王,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辈,支持他,说不得便要落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至于京城徐广义,天下人都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败落是迟早的事,他顾家除了选曲长安,还能选谁?

    顾老长长地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撇了自己这个只会经商的傻孙子一眼,“你不懂。”

    轻易得来的东西没人会珍惜,他顾家百年基业,又不是那等随波逐流的小门小户,哪能随随便便就对人俯首称臣?

    自然是要拿乔一番的。

    不过顾老到底没有‘考虑’多久,在曲花间出门同秦家家主会见一番回来后,他便领着家中一干嫡系子孙,到客院拜会了。

    若是让秦家那惧内的老鬼先他一步,他这面子往哪儿搁?

    关于顾惊蛰提出来的,放归土地和奴隶这两件事先缓一缓的请求,曲花间并没有拒绝,这种事急是急不来的。

    江南八大顶级世家,杭州占其四,除此之外还有无数二三流世家和小家族。

    若是动了他们的利益,这么多人联合起来,饶是顾家再强横也招架不住。

    若是能有秦家的加持,此事的进程可能会快些,可惜曲花间将自己的想法同秦家家主说完之后,并没有得到好的反馈。

    秦家同样经商,可他们家族的土地占比实在太大,若是把这些土地全部出手,每年要少将近一小半的收入,这可不是个小数目,秦家家主当然不会轻易松口。

    既如此,曲花间也没再勉强,只让秦家家主好生考虑一番,就回了顾家客院。

    虽没达成全部目的,但能得到顾家的支持,也还算不错。

    曲花间稍作休整,便决定回幽州了。

    顾老同孙子百般挽留不得后,便准备了很多东西送予曲花间,请他笑纳。

    知晓他并不喜奢靡之风,顾老送来的东西很朴实,几大箱金灿灿的元宝,以及一叠子地契和身契。

    投效可不是随口承诺一番这般简单的,而是要拿出实际行动。

    地契和身契这些东西他们明面上不好出手给佃户和奴隶。

    可若是作为礼物送给曲花间,怎么处置就是他的事情了。

    曲花间欣然接受了这份礼物,但也没有白拿,正好顾惊蛰订购的那艘大船已经在收尾阶段。

    曲花间大手一挥,将尾款给免了,算作他私人的回礼。

    订购大船时顾惊蛰几乎掏空了自己的小金库。

    也只够付一半的银钱作为定金,上一次出海带回来的货物还未出手,现银除了给曲花间的分成,还上交了一部分给家族。

    剩下的钱若是交了尾款便不够采办下一次出海的货物,他正想趁着船已经建好,请祖父帮帮忙,就得了这个好消息,他喜出望外,接连几日眉眼间都是笑意。

    曲花间走的时候,他亲自将人送到福州,顺便去船坞观摩了一遍期待已久,属于自己的新船。

    这艘船,他打算起名为初鲸号,取妻子的名字,和他名字的谐音。

    他们夫妇二人在船上认识,又因共同出海而结缘,如今他们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大船,实在是意义非凡。

    第134章 霹雳 霹雳炮这个名字得到了在场所有将……

    如今海上航线成熟, 乘船从福州到连城单程只用十日不到,曲花间南下一趟,直至回到渔湖县,拢共用了一个月。

    六月下旬, 幽州逐渐步入初夏, 但还是要比南方凉爽许多。

    到家休息一日后, 曲花间又马不停蹄去了渔湖西面地处深山的军营, 此处驻扎着三万曲军, 是渔湖人数最多的一个军营。

    因地势偏僻, 有什么动静不易被人察觉,他将当初来投效的徐道士安置在了这里。

    徐道士精通炼丹,擅长用各种各样的矿物质炸炉,简直是曲花间梦寐以求的人才。

    他也万万没想到, 自己苦练多年, 才能做到十次只有三四次炸炉的功夫没被看上, 主公竟然致力于让他研究怎么才能百分百的炸炉。

    曲花间前世不过是个平头老百姓, 对于炸药的了解仅限于网上流传的‘一硫二硝三木炭’口诀,让他像小说里的穿越者那样手搓炸弹实在是有些为难。

    好在徐道士来得及时,毕竟□□就是华国古代擅长炼丹的术士研究出来的, 这不正是专业对口的人才吗?

    因此他特意在层层把守的军营当中为徐道士建造了一间研究所,专门研制炸药和火炮。

    有了研究方向,甚至连简略的配方都有了。

    徐道士只需要找准精确的配比和一些增加威力的方法就行,两年过去, 如今火药的研究已经颇有成效。

    他不仅做出了性能稳定不会因为碰撞轻易就爆炸的炸弹,还在火药中加入了碎铁屑增加杀伤力,甚至还研究出了引线。

    在曲花间的提示下,还弄出了用来发射炮弹的火炮。

    唯一遗憾的是, 主公口中不需要明火引爆,一拉引线就会爆炸的‘手榴弹’,和受到压力也能爆炸的‘地雷’,他怎么也弄不明白。

    不过火炮和炸弹就足以让世人震惊了,即便如今这些东西还不能面世,徐道士也知道,自己即将名流千古。

    往后谁还敢说他是个招摇撞骗的假道士?怕是昔日逐自己出师门的道观,都得重新将自己记入名下。

    是的,徐道士其实不是个道士。

    他在道观内修行两年,不思研究医术道术,反倒是搞起了炼制金丹这门邪术,屡教不改后就被逐出师门了。

    谁能想到,他徐误有此运道,遇上了如此慧眼识珠的主公呢?

    唯一可惜的就是,他每每精心炼制出来的金丹,主公从来不吃,也不允许其他人吃,甚至还不允许徐误自己吃。

    徐误痛心疾首,直至曲花间让人捉来几只白鼠给他试药。

    为了证明自己的金丹确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作用,徐误将那些用料珍贵的金丹掰碎,每日按时按点的喂给白鼠。

    白鼠吃了金丹后确实精神了许多,每日在笼子里上蹿下跳不得停歇,直至一个月后突然暴毙,徐误才知道,这玩意儿真的不能吃。

    感谢主公救他一条小命!

    徐误后怕不已,对曲花间的敬佩更上一层楼。

    主公怕不是三清下凡来度化世人的,不仅什么都懂,还普世众生,连他这个道家弃徒也同样照拂。

    徐误被逐出道门实在不算冤枉,普度众生这种事,分明是佛家思想,结果被他强行安在了三清身上。

    “主公,您来啦?”徐误原本在自己的研究房里研磨东西,看到曲花间走进来,一脸殷勤地迎过来。

    “喝茶,喝茶!”他脸上堆满笑意,从桌面上各式各样的杂物中精准地挑出水壶和杯子,倒了满满一杯茶水递给曲花间。

    看着杯子里漂浮的不明粉末,曲花间没伸手接,徐误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不怎么干净的杯子,讪讪地放回了原位。

    接着他又伸出袖子将一个落满碳粉的凳子擦拭干净,招呼道:“那您坐,我叫人送壶茶来。”

    曲花间抬手,“不必麻烦了,我是来看火炮的,直接去校场吧。”

    “诶,好!已经准备好了,您请。”

    徐误早就将东西准备好了,只等主公一来,便能展示出来。

    此刻连忙招呼着替他打下手的两名兵士将火炮弄到校场上去。

    铁质的炮筒足有一尺多宽的直径,分量不小。

    好在徐误给火炮装上了轮子,可以直接推着走。

    两名兵士一人推车,一人扛着一箱炮弹,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校场走去。

    听说要试验研制了两年的新式武器,感兴趣的人不少,杜山君林茂等人自不必说,连常年驻守在边城的潘多颜等人都来了。

    有了神兵弩做样板,众将士对这个新型武器的期待值拉满,即便马不停蹄从边城过来看一眼又要赶着回去,几位边城来的将领也甘之如饴。

    能容纳上万人同时训练的校场很大,众人站在校场边上,看着徐误将火炮装好,往末端称为炮膛的地方填进去一个黑乎乎的铁球。

    一根引线从火炮尾端延伸出来,徐误让人拿来火把,将之点燃。

    引线瞬间冒出‘滋滋滋’的燃烧声。

    接着便是一声炸响,众人赶紧捂着耳朵,几个眼神好的将领看着那铁球从炮口中飞了出去。

    正想说这东西不就跟投石机差不多嘛?难道是用来攻城的?就见铁球已然飞至校场那头。

    是比投石机抛得远些,可也……

    “砰!!!!”

    一声巨响自校场那头传来,伴随着一阵地动山摇,接着又是漫天黄土飞石。

    潘多颜揉了揉被震得嗡嗡直响的耳朵,一脸惊慌。

    “地动了,是地龙翻身!快躲!”

    他一惊一乍地吼了几声,见身旁的人都没有动作,前头的穆酒还用看傻子的眼神撇了他一眼,这才知道自己闹了笑话。

    “这是……那铁球弄出来的动静?”

    “嗯。”曾有幸参观过炸药引爆的杜山君一脸淡定的点头。

    他第一次见到此物时,也比潘将军好不了多少。

    这般神奇的武器,犹如天雷降世,只顷刻间便能将大地炸出一个大坑,任谁见了都不可能不震惊。

    “天哪!”另一名边城来的将领发出惊叹。

    “此物真是人能造出来的吗?”

    徐误见众人皆是一脸震惊,不由洋洋得意起来,神秘莫测地开口,“还能更厉害呢,便是最坚硬的山石,也经不起这一炮,便能瞬间化为齑粉。”

    “此言当真!?且待我寻一块山石来。”潘多颜听了徐误的话,顿时来了兴致。

    他迈着将军步,同另外几位将领兴冲冲地跑去营地外搬来几块足有半人高的石头。

    “试试!这回我来点火!”

    潘多颜一把从徐误手中夺过火把,另一名将领赶紧跑过去,学着徐误的样子将炮弹往炮膛里塞。

    徐误下了一大跳,“诶!小心点儿,这东西可见不得火光,开不得玩笑!”

    若是在炮膛外被点燃,这一大帮子人怕是要全军覆没!

    为了让众人直观的感受到火炮的威力,这些炮弹可是一点假都没掺,里头全是铁屑,炸开来一丈之内几乎不可能有人生还。

    潘多颜闻言赶紧将火把拿远了些,等人把炮弹装好,这才点燃引线。

    接着第二颗炮弹便飞了出去。

    原以为能炸开山石,结果,射偏了。

    这次炮口抬得太高,炮弹在离众人几十步的地方炸开,炸起的漫天黄土弄得众人满身都是。

    “做什么!”穆酒在黄土飞过来的第一时间闪身到曲花间面前,替他挡去迎头而来的沙土。

    接着不悦地朝潘多颜飞去一个眼刀。

    潘多颜站在人群最前面,吃的土也最多。

    他灰头土脸的冲两人讪讪一笑,仍旧不死心地想再试一次。

    其他人哪能再给他机会?

    此时也顾不得职级大小了,眼热不已的刘怀仁一屁股将人挤开,自己装了颗炮弹,眼疾手快地引燃,没给另一个凑上来的将领半点机会。

    第一次上手把握不好准头,结果毫不意外,炮弹精准的避开了分开摆放的几块石头,落在中间的空地上。

    又是一个大坑出现,一块石头顺着坑边丝滑的落了下去,毫发无损。

    穆酒实在看不下去了,示意几人中箭术最好的林茂上前。

    林茂虽看过几回,但亲自上手发射炮弹还是第一次。

    他拱手应是,上前利落的将炮弹装好,回忆着刚才几颗炮弹的投射弧度,仔细调整了炮口的方向,这才点燃引线。

    又是一声巨响,炮弹准确地落在一块石头上,坚硬无比的山石瞬间被炸成碎块,碎块飞向不远处的另一块石头,砸出一个不小的缺口。

    石头虽没像徐误说的那般化为齑粉,也足以让众人惊叹了。

    “此物用来攻城,怕是无往不利啊!”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潘多颜一拍大腿,兴奋不已。

    刘怀仁眼冒精光,十分认同,“有此神兵,主公何愁不能一统山河!”

    其他将领纷纷朝曲花间拱手祝贺,“恭喜主公得此神兵利器!”

    “诸位客气了,若想一统山河,还需仰仗诸位。”

    曲花间笑着让将领们起身,侧头与穆酒对视,只见男人眼中满含笑意。

    外人只道这东西是徐误做出来的。

    只有他和几个亲近之人知道,能做出这些东西,全程皆是由曲花间亲自指导,连火药的最初配方,也是他拿出来的。

    穆酒有时候会想,是不是老天开眼,看见了这人世疾苦,特意将曲花间送来这里,结束这场乱世的?

    “主公,此物叫什么名字?总觉得叫火炮太不威风了。”

    潘多颜灰头土脸地凑到两人中间,很快因没有眼力见儿被穆酒凉凉的撇了一眼。

    曲花间想了想,最后看向穆酒,“你觉得叫什么名字好?”

    穆酒看了远处的几个大坑一眼,“此物威力巨大,投射出去犹如晴天霹雳,不若就叫霹雳炮。”

    “霹雳炮!?这名字不错,够威风!”

    霹雳炮这个名字得到了在场所有将领一致认同。

    “那行,就叫霹雳炮。”

    第135章 虚伪 叫他记恨上的人,大多会因各种各……

    火炮的试验十分成功, 很快便安排了量产。

    除此之外,曲花间还任命林茂为霹雳营统领,由他挑选出一批准头好的兵士,训练成炮兵。

    新的军事工坊在靠近军营的地方迅速建成。

    与此同时, 曲花间寻摸了多年的铁矿终于有了着落。

    许多年前建造弓弩坊的时候, 他就在着手寻找铁矿, 以应对兵器原材料的短缺。

    可惜一直没什么消息, 直至赵无欢死后, 收归冀州和并州。

    并州有一处起初由朝廷把控的铁矿, 后来自然而然的到了曲花间手里。

    可那处铁矿不算大,矿石中的铁含量也不算高,每年的产出仅够四州民间采购铁锅农具之类的开销。

    这两年曲军打造兵器用的铁全是他花高价从别处买的,还有一部分是白初儿从海外采购回来的。

    如今幽州靠西边的红石县传来消息, 说是在那边的一处山脉里发现了赤铁矿, 且看存量十分巨大, 绵延几座山头。

    曲花间喜出望外, 当即去信让红石县县令组织人采矿。

    红石县位于司州以北,虽还隔着好一段距离,但当年连城外的事还历历在目, 若是让安王那装货得了消息,说不定会派人潜入幽州偷偷搞事。

    因此曲花间干脆让曲宝亲自跑了一趟,还带去几十个铁匠和一支精锐。

    精锐守住铁矿,铁匠就近建造炼铁坊, 就地取材直接将熔炼出来的铁水浇铸成炮筒和刀剑兵器。

    炮筒制作简单,只要关键的火药配方放在眼睛边上,就不怕被人学了去,届时直接运送成品, 可比运送矿石方便多了。

    曲宝办事效率很快,一到地方便有条不紊的协助红石县令采矿,然后开始修建炼铁坊,很快第一批炮筒便运回了渔湖。

    单独的炮筒需要在渔湖进行二次加工,装上木质的框架和轮子,然后送到霹雳营供兵士们练习。

    林茂一手箭术出神入化,发射炮弹也不遑多让。

    他在连城练兵多年,早已有了自己的一套手段,很快便让曲花间看到了成果。

    一切都在飞速进行着。

    翌年年初。

    一直互相别苗头的燕王和安王突然矛盾激化,各自派兵在荆州和雍州的交汇处打了一仗。

    燕军一员猛将斩杀了安王手下第一谋士的亲子。

    这也导致安军节节败退,连丢三个城池,眼看第四个城池也要守不住,安王勃然大怒。

    安王一直经营着对属下关怀备至的名声,自然要为谋士替子报仇,竟然亲自率兵南下支援。

    曲花间趁此机会,让杜山君和林茂率兵五万,并百门霹雳炮从并州攻打司州。

    兵贵神速,曲军疾行至司州,修整一夜后开始攻城。

    有霹雳炮和神兵弩加持,曲军以摧拉枯朽之势,攻下了司州以北的林戈县和安城。

    最后在司北关停下。

    司北关地势特殊,是由东西两处山脉合围形成的一处天堑。

    前朝皇帝命人在此处修建了巨型城楼,以作为北边敌人从西路进攻中原的最后一道防线。

    此处易守难攻,如今也将曲军挡在了门外。

    倒不是说攻不下来,而是安王很快反应过来。

    担心大本营被端,他连丢失的三个城池也顾不上了,火急火燎地带兵回来驰援。

    曲军见好就收,安王还没跑到司北关,他们就鸣金收兵了。

    攻下两座城池,曲花间命杜山君驻扎安城,又派去几名幕僚去新得的城池做县令,很快便将两座城池收归。

    司北关易守难攻的同时,反向也是一样的。

    守关容易出关难,且安城有重兵把守,也不怕安王再抢回去。

    风尘仆仆赶回来应敌的安王,却发现人根本没打算攻打司北关。

    反而热火朝天的开始治理安城和林戈县。

    而他因为撤兵,雍州再次丢了一个城池。

    连丢六城的安王气急败坏,连带着恨上了他手下那位第一谋士。

    若非这蠢货的儿子不中用,他何至于丢失南方三城?

    也不会因此率兵南下,更不会被曲军偷袭,失了北方两城!

    要知道,雍州原是反王南军的地盘,本就穷困。

    司州却是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封地,不说有多富庶,可也是他最重要的经济和兵力来源。

    拢共也就五个县,一下子就丢了两个!

    “无耻小儿!”安王提起曲长安,恨得砸碎了自己最喜爱的建盏。

    “会须杀此龙阳辈!!”。

    底下一干谋士看着从不动怒的主公发了这么大的火,谁都不敢上前去触霉头,一个个低着头装鹌鹑。

    第一谋士左右看了看,见同僚们谁都不肯上前谏言,只得忍着丧子之痛前行一步。

    “主公,此时不宜大动肝火,雍州战事吃紧,还是调兵前去支援才好啊。”

    之前安王带兵回司州时他便不甚同意,虽也有替爱子报仇心切,可更多的还是担忧雍州失守。

    司州有司北关在,那曲长安至多不过是取两城。

    等打退燕军再回来收拾不迟,可雍州若是再丢一城,便是断了司州与梁州的去路。

    否则那燕王怎会无端从三州中间的雍州入手?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司、雍、梁三州南北连成一条线,地形与己方不利,一旦中间被打开了口子,那位于南边的梁州就是燕王的囊中之物。

    谋士看得通透,可安王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去他的忠言。

    反倒是将矛头指向了他,“老东西,若非是你!若非是你那不成器的儿子!本王如何会落得如此窘态!

    莫不是你与那贼子勾结,故意来加害本王!”

    “臣冤枉!”

    谋士‘砰’地一声跪下,脑袋俯地,“天地可鉴,臣一片忠心绝无半分假意,臣的儿子可是为主公效力而死啊!主公怎可……”

    “够了!滚出去!”安王一甩袖,怒声打断了谋士的话。

    谋士跟在安王身边多年,与同僚们相处得十分和谐,见人受到怀疑,其他人纷纷替他说情,“主公,谋公一片赤诚,绝不是那等……”

    不等那些人说完,安王随手拿起一个水壶往人堆中一掷。

    “滚!都滚!”

    水壶坠地,陶瓷碎片溅射开来,离得最近的谋士头一个遭殃,锋利的碎片滑过他的额头,顿时满脸的血。

    他深深地看向自己效忠多年的主公,不明白一向亲和有加的人怎么变了模样。

    下去后,交好的同僚纷纷凑上来安慰,“主公只是连失六城,一时怒急,并非真心怀疑你,谋公宽心哪!”

    谋士心里也是这般想的。

    虽是被申斥了,可自己得主公重用多年,立功无数,儿子也是尽忠而死,不可能轻易被厌弃。

    按照以往的惯例,想必主公冷静下来后定然会亲自登门致歉。

    届时,自己切不可意气用事,应当先行认错,定不能让主公开口致歉失了颜面才是。

    可惜谋士这一次想岔了,安王本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这些年刻意维持出礼贤下士的模样也不过是因为这些属官于他有用。

    如今他真心觉得连失六城是谋士父子导致的,自然心生嫌隙,本想晾一晾此人再施以恩惠,叫他反省反省。

    却不料每日的小朝会都有人出言替谋士说情。

    有那说话耿直些的武将还言道没了谋士是他一大损失。

    笑话!安王私下里又摔了一个珍贵的绿玉斗盏。

    他盘踞司州多年,地富兵强,分明是自己苦心经营,与他一个谋士何干?

    “不过是晾他几日,就有这么多人为他说话,这老匹夫竟是仗着那点子微末功劳结党营私!怕是留之不得了。”

    安王自言自语,身边伺候的侍者默默收拾着地上的茶盏碎片,听得这话,顿时抖若筛糠。

    外人只道这位平易近人,善待属下,他们这些在跟前伺候的,可清楚得很。

    但凡谁要是得罪了他,表面上安王只会一笑置之,背地里却摔盘砸碗,恨得牙痒痒。

    叫他记恨上的人,大多会因各种各样的缘由倒霉。

    或身故,或受伤,看起来皆是意外,与安王毫无干系。

    他还会装出痛心疾首的模样前去慰问或祭拜,实则这些人的下场全是他的手笔。

    侍者听了许多回安王背后叱骂他人,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哑巴。

    否则有朝一日这些话流传出去,自己绝无生路可言。

    迫于压力,安王不得不将谋士请了回来。

    可他心有芥蒂,再不肯采纳他的谏言,每每若无其事地糊弄过去。

    好在他也不是完全昏了头,还是让手下一名武将带兵南下雍州支援,勉强保住了雍州和梁州相连的最后一县。

    赵辞晟见人回缓过来,知晓一时半刻是拿不下梁州了,改又去骚扰京都。

    徐广义龟缩不出,京都富庶,只要他沉得住气,苟个三五几年不成问题。

    其他人自然不可能放任他休养生息,不仅燕王,安王也派了一支士兵去攻打京都。

    守城容易攻城难,攻城的队伍往往死伤惨重,被派去攻打京都的,正是昔日替谋士说话那位武将。

    曲花间见两方势力都派了人去攻京都,也没急着去分一杯羹。

    徐广义再是强弩之末,也不可能这般轻易攻下来,如此不停的消耗,最终苦的还是京城的百姓。

    第136章 破关 连破一关一城,仅仅耗时十日。……

    京城, 百官以徐广义为首的朝堂上,年仅十岁的天子端正身子,坐在被裁去一半尺寸的龙椅上,双手捏着衣摆, 有些拘谨。

    他左手边是一把雕刻着四爪蟒蛇的金椅, 身材圆润的徐广义歪歪斜斜的坐在上面, 手中还捧着一个紫砂小壶, 时不时举起来嘬一口。

    堂下百官对于徐广义这副尊荣视若无睹, 仿佛这不是严肃庄重的大朝会, 而是徐家素日里开的茶话会。

    “丞相大人,现今反贼赵辞晟和赵士伟的军队已围城十日有余,咱们可要出兵御敌?”一名武将出列,拱手朝徐广义请示。

    “且随他们去吧, 外城城墙坚固, 令守军守好四方城门, 谅他们也攻不进来。”

    这位武将是徐广义的亲信之一, 闻言应是,随即退回队列。

    反倒是户部尚书站出来,“可是丞相, 咱们供给守军和禁卫军的粮草已然不多了,若再不出城去皇庄补给,怕是撑不过一月。”

    朝廷的皇庄并未在外城,而是在京畿各县。

    而外城的田地, 大多是京中世家大族们的私产,其中占地最多的,便是徐家。

    徐广义有些发黄的眼白上,一双比常人小许多的黑眼珠子转了转, 很快想好对策。

    “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便下令征集军税,兵士们吃了饭,才好保卫百姓平安嘛。”

    “可今年已征税三次,百姓家中实在征无可征了,缴不上税被抓起来的人挤在大理寺和昭狱,狱卒竟已无处下脚,且关着这些人也是要吃饭的啊!”户部尚书为难道。

    缴不上税就要抓人落罪,可这也不是什么死罪,饶是用些手段清理了一部分人,可也不能一杆子全部处死,否则怕是京城内也得纠集起反军来。

    犯人用不着吃得太多太好,可大理寺事吏问户部要粮的文书层层审批,到文书落到他手里时要的数量已然翻了几倍。

    想到这里,户部尚书叫苦不迭。

    这就是官官相护的弊端,问别人要方便的同时,自己也得给人家方便,明明晓得数字不合规,还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城中又不是只有平头百姓,那些商贾地主,不也是受朝廷庇佑的百姓吗?这些事,还要我来教你?”徐广义不满地瞥了户部尚书一眼。

    “可……”

    户部尚书为难不已,这京城天子脚下,一盆水从街边泼下去,都得浇到七八个贵人的衣角。

    哪个有钱人家背后没有点弯弯绕绕的关系?

    若是朝这些人伸手,得罪的可不是一家人,他正要开口,却被徐广义不耐地打断。

    “够了,尚书大人,莫以为你让大理寺卿借搜查逃奴的名义铲除异己的事本官不晓得,粮草的事若办不好,便拿你从厉家弄的那些东西来填。”

    徐广义点破户部尚书与大理寺卿勾结的事,并非要发落人,而是意图敲打。

    他提拔这些人高官厚禄,可不是为了养些米虫。

    端了他徐家的碗,就得好好办事,不择手段也得给他办好。

    “好了,想必陛下也乏了,散朝罢。”

    徐广义打了个哈欠,看向正中从头到尾未置一言的幼帝。

    幼帝恍若才反应过来似的,学着徐广义的姿态露出些倦意,轻声说了句“退朝”。

    百官顺势恭送皇帝与丞相,就此散朝。

    徐广义随幼帝一同走进内殿,三两句话将小孩儿打发了,这才招来自己的心腹,两人窃窃私语。

    “让你挖的密道,如何了?”

    心腹是徐广义族中侄儿,生得矮小瘦弱,与宽肩厚背的徐广义实在不像一家人,这样弱小的身板,却任禁卫军统领这个保卫皇城的要职。

    徐广义让他来当禁卫军统领也不是为了建功立业,而是让他带人挖通一条通往京城之外的密道。

    皇宫建成之前就设置了逃生密道,自古只有登上大统的皇帝才知晓,徐广义把持朝政后,令人将皇宫掘地三尺,终于找出了这条密道。

    可密道只通向宫外,出口仍在城内,如今叛军围城,逃到城内还不如待在皇宫安全,是以他才让心腹加紧将这条密道挖到城外去。

    别看他在朝堂之上一派气定神闲,实则徐广义深知京都沦陷是迟早的事,早早为自己准备起后路。

    除了自己和心腹,谁也不知道此事,那些被征来挖密道的人,也不可能活着离开皇宫。

    ——

    户部尚书得了徐广义的话,只得派人去城中门户小些的商贾地主家中讨粮,虽也要来了一些,终究不抵什么事。

    没办法,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他与大理寺卿相勾结的是已被摆在明面上,干脆也不装了,直接立了些名目,将一些家中后台不算硬的给端了。

    抄家搜出来许多财物,倒也解了燃眉之急,可几个月后粮草再次告罄,想要故技重施之前,户部尚书忽然横死街头。

    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一品要员的位置,却没人敢顶这个肥缺。

    徐广义无奈,却又不好自己上前做这个恶人,只好提了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官上来做这个尚书。

    新任尚书也没什么好的办法破局,只能效仿自己的前任,又弄来一笔钱粮坚持了一段时间。

    短短半年,户部尚书一职就换了三四个,人人都知道,坐上这个位置横竖都是个死,要么办事不力被徐广义弄死,要么办事得力被苦主们弄死。

    京城人人自危的时候,外头也并不平静。

    安王赵士伟自连失六城后,彻底厌弃了他手下的第一谋士,还将替他说话的将领派去攻打京城,不出意外地身死京城之外。

    谋士处处遭到打压,私底下还遭遇了几次暗杀,终究是彻底看清了这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

    他为赵士伟殚精竭虑多年,亲子更是为其尽忠而亡故,最后却落得个被猜忌暗杀的下场,谋士如何能甘心?

    比起部下在战场上光明正大杀死儿子的燕王,安王的所做作为更让谋士仇恨。

    雨夜里,谋士亲手将儿子的棺椁从土里刨出来,带着他的头骨连夜奔逃,前往徐州,投奔燕王而去。

    燕王得知谋士的遭遇,看重他熟知司州消息,欣然接纳。

    他也没让人失望,做镇中军,让燕王只出兵三万,便夺得了安王手中梁州和雍州相连的最后一个城池。

    连接点一断,夺梁州如探囊取物,谋士甚至都没写信让燕王增兵,带着这三万人便将梁州六县拿下。

    其中有两座还是智取,不费一兵一卒便进了城。

    安王暗杀谋士未成,还被人识破偷跑了。

    派人追击不得,早知会有此劫,想派人前去守城时才发现,手下最为得力的两个将领,一个正在抵御敌人,一个被他派去攻打京城已然身死了。

    他苦心经营多年,费尽心思招揽来这么多人才,却因一朝破防自卸臂膀,简直是造化弄人。

    最后他亲自上阵,也只勉强保住了剩下的城池。

    但雍州已沦陷过半,如今的他两州之地加起来,也不过七个城池,大势已去。

    谁料那曲长安故伎重演,竟又趁着他南下御敌时前来攻打。

    原本以为司北关乃是天堑,怎么着也能撑上一些时日,可从收到第一封战报到最后一封,间隔不过七日。

    也就是说,他收到第一封战报的时候,司北关就已经被破了。

    ——

    得知燕王再次攻打雍州的消息后,曲花间便知道进一步扩大地盘的机会到了。

    他让穆酒点兵点将,带了足足十万兵士前往安城,等安王一离开司州便开始攻打司北关。

    司北关与普通城池不同,这里自古以来便是要塞之地,又修建了数十米厚的城楼,即便用霹雳炮连轰三天三夜,也不见得能轰开。

    穆酒也不打算硬生生的把城楼轰开,毕竟真轰开了,接手过来后还得自己修,实在不划算。

    好在徐误一头扎进研究坊,前些日子又赶制出了射程更远的炮筒,只需调整方向和角度,便能把炮弹投射至关内。

    此处是军事要塞,没有百姓居住,倒也不怕误伤。

    如此一来,炮火一面对着里头狂轰滥炸,一面又用床弩射穿足有尺厚的九层关门,很快便拿下了司北关。

    穆酒自有了曲花间后,就没打过什么难打的仗,每每靠着神兵利器一往无前,总感觉自己的筋骨都要生锈了。

    再说关内的守军,第一颗炮弹落下来时,便有许多兵士吓破了胆。

    那犹如晴天霹雳的巨响和杀伤力,很难让人不联想到天降神罚。

    之前杜山君攻打林戈和安城时便曾用过霹雳跑,但两城都被一锅端了,传回来的消息并不多。

    零星有逃回来的人带来消息,那曲军请了雷公电母相助,能天降神雷,直接劈碎了城墙。

    所有人都不以为意,安王甚至以妖言惑众扰乱军心为由,处置了那好不容易逃回来的兵士。

    当然,处置兵士并非赵士伟亲自开口,手下自有人提议。

    如今得见这漫天落雷,守关的将领和兵士才知道,当初逃回来的人并没有说谎。

    守关将领到底比普通兵士镇定些,很快发现这些能将城楼炸出大坑的东西并非落雷,而是曲军手中的远程武器。

    既然是人为造物,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他迅速安抚军心组织抵抗,可也没能撑上多久。

    关门被破,曲军前锋长驱直入,守将只得带着部下仓皇逃窜。

    这一次,穆酒没有见好就收,而是乘胜追击,径直拿下了司州府城。

    连破一关一城,仅仅耗时十日,其中还有一半时间是在赶路。

    第137章 会谈 不若咱们齐心协力,攻下京都,共……

    拿下司州府城后, 穆酒紧接着率兵再破两城,直至司州以南的大河前,与安王隔岸对峙。

    早在明白司州保不住的时候,安王便将两岸的渡口毁去, 又强行征用了江上的大小民船。

    穆守疆便是要从别处调船只过来, 也得耗费些时日。

    他想得很好, 打算利用大河拖延些时间, 等打退燕军后腾出手来, 不说夺回失去的城池, 也能借地形之便守住剩下的地盘。

    可惜曲花间算无遗策,大军刚到江边,驻扎修整了一夜,浩浩荡荡的船队便自东向西行来, 是林茂率领的水军。

    两方人马在江面上交战了一场。

    安王手下并没有擅长水战的队伍, 且船只也是大小不一的民船, 与训练有素的曲军和专门为之配备的战船无法相比。

    一场战役, 无数生命随波而去,安王也彻底失了势,紧急撤回最后一点兵力, 预备坚守雍州。

    可惜他腹背受敌,又遇上的是穆酒和燕王手下最强横的将领,很快便行至穷途末路。

    环安。

    这里是昔日南军起义的地方,南军首领得势后, 曾命人建造了厚厚的城墙,暂且让安王有了最后一个龟缩之地。

    昔日的南军首领,如今是安王手下为数不多的将领之一。

    在曲军赶到环安城外前一夜,他收到一封来自敌营的密信。

    南军首领看完信后, 命跟随自己多年的兄弟打开城门,迎接燕军进了城。

    安王赵士伟,一代枭雄,就此陨落,地盘势力彻底被瓜分。

    穆酒晚到一步,看到环安已然挂上了燕字旗,并没有就此离去,燕王手下再是强横,也越不过他去。

    不过一日,换过一次旗帜的环安城便再次易主,还活捉了燕军将领章子城。

    带来的十万兵力还剩九万有余,又新增了数万兵俘虏,穆酒以区区几千兵力的折损,拿下一州之地。

    与此同时,一直坐镇后方的曲花间也在不停安排事务。

    打扫战场,清理残兵游勇,安抚民众,再考察当地官员的诚心和能力。

    若是愿意投效不搞小动作,并且能力出众的,便平调到其他地方做官,换上从幽州来的官员,若是拼死反抗的,或是贪官污吏,则就地处置。

    一番雷厉风行的处置下,司州很快安定下来,曲花间又拨去许多钱粮供其发展,很快便让民众归心。

    平头百姓可不管占领城池的姓甚名谁,又是何方势力,只要兵士进城不扰民,当官的不欺民,他们就认谁。

    昔日安王要维持好名声,对百姓不算苛待,可也同样要收许多杂税。

    曲军一来,杂税俱免,官府开始修桥铺路,建造工坊,不论是做工还是服徭役都给钱粮,顿时迎来一片叫好。

    曲花间焦头烂额处理公文的时候,穆酒带着俘兵回了幽州,与燕王的信使前后脚抵达渔湖。

    原来穆酒俘获的那名将领章子城,是苏州章家的一个旁系子弟,燕王的妻兄,不仅如此,还是他座下第一猛将。

    燕王来信表示,愿以雍州三座城池换章子城的性命,并邀曲花间共商时事。

    “鸿门宴。”穆酒看完信,声音清冷。

    曲花间接过他手中的信纸,随手置于烛火上方点燃,“确实,不过去也去得,多带些人,咱们选地方就成。”

    如今是燕王求人,曲花间掌握主动权,不受掣肘。

    安王已败,周朝只剩下他和燕王还在角逐,接下来该如何自处,曲花间不介意同燕王商议一番。

    穆酒有些不赞同,“燕王为了入主京城,筹谋多年,绝不可能放弃,你与他注定有一战,没必要冒险。”

    “章子城虽不如我,但也算是个将才,否则燕王不会舍得以三城相换,若真换了,岂不是放虎归山?”穆酒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将其中利害细细同曲花间分析。

    曲花间微微仰着下巴,神色认真,“你说的我都懂,我只是想会一会燕王,章子城还不还给他还另说呢。”

    “那我替你去。”

    “不要,你可以一直护着我,可我不想一直躲在你身后,我们一起去吧。”曲花间将下巴搁在穆酒肩膀上,轻声道。

    穆酒见人坚持,也只好点头答应。

    说动了恋人,曲花间立马给燕王回了信,将地址定在兖、常、青三州的交界处海勃镇,也是两人地盘的中间。

    海勃镇虽在交界处,但实际上还是曲花间的地盘,且又靠海,届时会面可以放在船上,如此究竟是谁赴鸿门宴还未可知。

    又过了十几日,燕王的回信到了,临出发前一直在新学教书的池子衿突然找来,请曲花间此行带上他。

    “燕王新收的那位幕僚,曾与属下有过一年同窗之谊,主公若是带上属下,说不定能有些用处。”

    池子衿在新学教了两年书,一直安分守己,曲花间对他也少了几分敌意。

    见他主动请求跟随,便没有拒绝,“既是同窗,子衿对他可有了解?”

    “此人十分聪慧,昔年老师教授纵横谋划之道,他总能名列前茅,此前在司州时也多受安王器重。”

    池子衿自己便已十分聪慧,否则当初也不会成为赵无欢最信重的人。

    却连他都说此人不简单,曲花间不得不重视起来。

    穆酒也曾说过,若非此人智取三城,又仅凭一封信便让南军首领倒戈,打开城门,他也不至于只占领雍州一半城池。

    “他可有什么弱点?”

    池子衿眯着笑眼,点点头后又摇头,“曾经是有的,如今却是没有了。”

    曲花间:?

    “你是说他儿子?”

    “主公英明,这位师兄与亡妻年少成婚,十分恩爱,可惜他妻子难产而亡,只留下一个儿子,如今却也死在战场上。”

    “据说他儿子是被章子城斩于马下,那他岂会眼睁睁看着燕王将人赎回去?”

    “正是,若主公不打算交还章子城,倒也无关紧要,若是要还,恐此人从中作梗,不得不防。”池子衿低眉顺目。

    “如此,倒多谢子衿你提醒了。”曲花间笑道,心里对人的芥蒂又消了一些。

    翌日两人便带着一干人等往海勃镇赶去,顺手将被关押了好一阵子的章子城也给带上。

    到得海勃镇时燕王还没到,林茂比众人还要先行一步,带着人做了周密的部署,只等着燕王前来。

    燕王到地方后,才知道会面地点是在船上。

    随行的幕僚纷纷劝阻,言道那巨船彻底是人家的地盘。

    若是曲长安别有用心,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谋公如何看?”燕王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谋士,看起来对人十分倚重。

    谋士微眯着双眼,被点到名后放下捻着胡须的手,慢吞吞地开口,“回主公,属下拙见,曲长安素有贤名,咱们是诚心谈判,他应当不会为难,找些擅水性的护卫一同前往便是。”

    “可。”燕王对这个为自己拿下一州之地的谋士还是有几分信重的,且他的话正合自己心意。

    遂点头同意,踏上了前来迎接众人的小船。

    小船往海中央驶去,众人才终于看清了这艘闻名天下的巨船。

    直至停靠在巨船边上,众人再也不能一眼将其收之眼底。

    与楼船的奢华不同,这船算得上朴素,但足够大,足够稳,上头的设施也十分齐备,人站上去基本感受不到什么颠簸,如同登上一座不算小的岛屿。

    曲花间早已等候多时,客人上船,侍者连忙奉上香茶糕点。

    燕王走过去,与曲花间相对而坐。

    “久仰长安贤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哪。”燕王有求于人,率先开口,面上带着不知真假的笑容。

    曲花间闻名于世的,除了善待百姓,有钱有势,还有他这一副好皮囊。

    昔日石举人曾为他作诗一首,赞他是天上谪仙下凡,生得面如冠玉,形似临风玉树。

    后来黄伯恩也曾在文章里提过曲花间仪表堂堂,丰盛俊朗,这些诗文在穆酒的努力下,被世人所熟知。

    燕王并不好男风,也不由多看了曲花间几眼。

    实在是此人生得过分迭丽,虽不似女子之娇美,却别有一番风情。

    一道犀利的眼神刺在身上,燕王恍然看清曲长安身侧之人,虽未打过照面,但他很快猜出此人的身份。

    传闻中与曲长安分桃断袖的穆守疆,也是所有人忌惮曲长安的缘由所在。

    有穆守疆这个骁勇善战的属下在,哪怕他曲长安是个草包,也不容小觑,何况他还不是草包。

    心绪急转之间,曲长安开口了,“燕王殿下识人善用,又颇有手段,在下亦然佩服。”

    两方势力头头会面,俱都打着官腔互相恭维,其中有多少真心,几分假意,就不得知了。

    一番你来我往过后,燕王总算切入主题。

    “如信中所言,本王愿以雍州三座城池换我妻兄子城之性命,往曲贤弟能怜我一片爱妻之心。”

    爱妻是假,舍不得座下第一猛将是真,此话众人心照不宣,曲花间淡淡一笑。

    “我倒是想成全殿下,可章将军骁勇善战,彼时梁军对战也取我麾下不少将士性命,若是放虎归山,不说在下难以服众,怕是章将军回去后便要卷土重来,攻打我幽州了。”

    燕王连连摆手,字字恳切地保证,“本王十分欣赏曲贤弟,如今天下三分,徐广义已不足为惧,区区京城也不值当咱们兵戈相向……”

    “不若咱们齐心协力,攻下京都,共分天下,如何?”

    第138章 暗杀 师兄别来无恙啊。

    章子城虽不如穆守疆勇武, 可也是当世闻名的猛将,年富力强。

    环安一战,燕军占尽天时地利,会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败落, 不仅仅是因为穆守疆用兵如神, 还因有霹雳炮和神兵弩的加持。

    燕王虽没有亲眼见过那些东西, 但他与安王不同的是, 他愿意相信手下逃回来的兵士所言。

    环安一战过后, 两军也零星交战过几次, 他亲自去到战场后方见识了霹雳炮的威力,大为震撼。

    若只是能连发的神兵弩,燕王尚有几分把握能与曲长安一争。

    可霹雳炮是跨时代的产物,根本不是手持冷兵器的燕军所能抗衡。

    否则以他的傲气与手段势力, 是绝不可能说出与人共分天下这种话的。

    自古以来, 只有一统中原之人才能算得上名正言顺的天下之主。

    可燕王实在没几分把握能打败曲长安。

    同时他也知道, 让曲长安臣服与自己是不可能的事。

    若能说服其井水不犯河水, 已是最好的结果。

    所以他提出要与曲花间共分天下。

    听完燕王的话,曲花间并未表态,而是反问道:“如殿下所说, 共分天下,是怎么个分法?谁主谁臣?莫不是要各自建国,将天下一分为二?”

    “如此亦无不可。”

    燕王见曲花间没有一口回绝,顿时以为有戏, 赶紧应答。

    “你我各自为王,再签订契约永以为好,岂不美哉?真要打起来,双方皆要损兵0折将不说, 受苦的还是两地百姓。”

    “早闻曲贤弟爱民如子,想必也不愿意看到百姓受难吧?”

    “话虽不假……”曲花间正要说话,被突然上前的池子衿打断。

    “主公!”

    他附耳上前,悄声告诉曲花间,关在仓房的章子城死了。

    早知章子城可能会有危险,曲花间特地将他关在单独的仓房内,还派了重兵把守,无人能近身,怎会无端暴毙?

    曲花间心中惊讶,但面上并未显露,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过那个一直坐在燕王身侧,未曾开口的谋士。

    在场最希望章子城死的,便是这位与之有着杀子之仇的谋士了。

    “属下无状惊扰了殿下,还请殿下见谅。”曲花间同燕王拱手致歉。

    “出了一些小事,却又不得不去处置一番,暂且失陪。”

    曲花间说完,没等燕王说些什么,便令随行的岑喜好生照料燕王,与穆酒同池子衿离开了甲板。

    关押章子城的仓房内。

    身带镣铐的大汉宛如一摊烂泥摊在简易小床上,七窍流血,面色青灰,是中毒而死之相。

    “怎么回事?”

    穆酒上前遮挡住曲花间投向尸体的视线,沉声质问负责看守的兵士。

    兵士自知捅了大娄子,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属下等人一直把守在此,片刻不曾离开,仓内也安排了人时刻盯守,送来的饭食亦是用银针试毒后才给他吃的,实在不知怎么回事啊!”

    穆酒冷眼看了跪伏在地的几名兵士,这些人皆是他的亲兵,清白忠心,是可信之人,否则不会被派来看守章子城。

    “自去领三十军棍,领头者五十。”

    “是!”

    兵士不敢有疑义,三五十军棍虽能打得人皮开肉绽去掉大半条命,但也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他们都知道章子城是此次谈判的人质。

    如今人死了,谈判很有可能不成,届时两军开战,死伤的同袍足以让他们死上几百次了。

    章子城死得蹊跷,曲花间不由看向早有预料的池子衿。

    “子衿可有头绪?”

    池子衿无论何时都是一副笑脸,被点名后笑意更加深了几分。

    “属下斗胆猜测,此事应是我那同窗所为,他欲替子报仇,绝不可能让章子城活着回到徐州。”

    “只是属下想不通的是,他如何在重兵把守之下取人性命而不被发现的。”

    谋士跟随燕王上船之后,除了最开始在兵士的看守下去上了趟茅房外,并没有离开过众人的视线。

    船上每一层都有茅房,他根本没来过章子城所在的下层船舱内。

    况且他根本不可能得知章子城的关押之处,如何能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置人于死地?

    曲花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虽不惧怕子城身死带来的后果,却也不能忍受人莫名其妙的死在自己地盘上。

    他看向池子衿,“我看子衿心绪坚定,想是有办法查出缘由?”

    “属下确有一计,只是需要主公配合。”

    “说来听听。”

    池子衿闻言,就要凑上去同曲花间耳语,却被一个醋坛子挡在身前。

    穆酒拉着个脸看他一眼,“同我说也是一样的。”

    曲花间无奈,但还是耐着性子等池子衿同穆酒说了,再凑到自己耳边转述。

    与池子衿分寸有加的耳语不同,穆酒恨不得把嘴长在曲花间耳边,声音也小得可怜。

    曲花间没办法,只得遂了他的意,主动把耳朵凑近了些,几乎是贴着皮肤听他说完了池子衿的计划。

    ——

    甲板上,谋士用余光扫过曲花间离去的方向,接着又维持着气定神闲的模样,垂着双眼听燕王与岑喜说话。

    岑喜这两年越发受曲花间重用,人也越来越大方得体,即便面对割据一方的燕王依旧从容自若。

    直到曲花间回到甲板上,他才收敛起周身似有若无的气势,抿着嘴腼腆一笑。

    “辛苦你了。”

    在曲花间眼里,岑喜还是个刚刚成年的少年,要他与成名多年的燕王打交道定然压力山大,不由安抚了一下。

    燕王看着岑喜瞬间变换的面孔,深觉有意思,意味深长地与穆守疆对视了一眼,收获一枚带有警告的眼神。

    曲花间坐回原位,面色依旧镇定,“殿下说愿以三座城池换章将军性命的事可还算数?”

    从回到甲板上开始,他便一直观察着燕王身边之人。

    果然,听到这话,谋士眼底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异样.

    曲花间顿时心中有了成算,拿起案上茶杯啄饮一口,以掩饰略微翘起的唇角。

    谋士这些动作和细微的表情变化也被池子衿尽收眼底。

    他什么也没说,同样淡定地喝起茶来。

    燕王见曲花间总算松口,不由心中一喜,“正是。”

    “前头已然说过了,章将军骁勇善战,哪怕是阿酒也十分看重他的能力,还同我说若是能收为己用,简直是如虎添翼。”

    “曲贤弟这是何意?”

    “三座城池未免太少了些,对不起章将军的身价呀。”

    曲花间看向燕王,笑容里带着些许狡黠,余光却一直放在谋士闻得此言略顿了顿的手上。

    燕王沉吟片刻,早知此行不会如他预料的那般顺利,倒也沉得住气,他将话头又丢回给曲花间。

    “那贤弟是如何想的,尽可言明。”

    “再加三座,我看隔壁青州清江以北的几处就不错,届时我与殿下以江河为界,隔岸而治,岂不方便?”

    燕王闻言眉头微蹙,青州虽不算富庶,可也比雍州和梁州那两处屡次遭灾的地盘好多了,这曲长安实在贪心了些。

    可人为刀俎,他为鱼肉,饶是万般不舍,燕王也不得不松口。

    他本想与人讨价还价一番,身后谋士却突然开口。

    “曲大人开口便是六座城池,加起来已有一州之地,不若叫我主先验验货?”

    燕王恍然反应过来,庆幸谋士想得周全。

    想必章子城在曲长安手下也过不了什么好日子,若是身上多了什么伤病,也好借此压一压价。

    “谋公所言及是,本王亦忧心妻兄许久,可否请曲贤弟高抬贵手,让本王见他一面?”

    曲花间闻言浅笑一声,“有何不可?来人,请章将军上来。”

    很快,便有兵士架着一个蓬头垢面,手脚俱带镣铐的大汉上来。

    章子城状态看起来很差,身上单衣蔽体看不出来,头脸上却布满伤口,几乎要看不出本来的容貌。

    好在人还能开口说话,“主公,主公来救我了……”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但能听出确实是本人。

    燕王见人这幅尊容,松了口气的同时眉头紧蹙。

    “曲贤弟未免太苛刻了些,本王早已来信愿以城赎人,何至于苛待至此?”

    曲花间淡淡一笑,“殿下实在是误会我了,这些伤势乃是章将军在战场上所受,属下办事不利,未能及时请大夫医治,在下已严厉斥责,已就让人去请大夫了。”

    章子城只露了个脸,叫燕王验明正身后便又被带了下去,谋士却再也不淡定不起来了。

    看燕王的样子,仿佛确信此人是章子城不假。

    他强自镇定地喝了口茶,暗自思量。

    究竟是自己没能得手,那章子城命大没死成,还是说那人其实是假的。

    无论是何种结果,谋士都有些坐不住了,迫切地想要确定一番。

    待两方的谈判告一段落,约定明日再签订契约后,燕王即准备离去,曲花间则客套的请他留宿。

    燕王自不可能在他人的地盘上安睡,就要拒绝,谋士却出言劝住了他,一行人暂且在船上安置。

    夜里,谋士换上一身黑衣,悄悄潜入关押章子城的仓房外,想要一探究竟。

    他虽是文士,却也会武,否则不可能教养出一个武将儿子。

    但就在他轻易放倒两名看守的兵士后,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

    那曲长安何等谨慎的人,穆守疆亦是用兵如神,手下兵士绝不可能如此悄无声息被料理,除非这些人是故意的。

    可惜为时已晚,周围瞬时间灯火通明,就在他要从船桨口跳下去时,一道熟悉的声线叫住了他。

    “师兄!”

    池子衿揣着手从包围他的人群背后走出来,面上依旧是那熟悉的笑意。

    “师兄别来无恙啊,多年不见,白日里在甲板上也没说打声招呼。”

    谋士自知败露,但曲长安设此圈套也说明了章子城确实身死,大仇得报,他也没什么好挣扎的了。

    他扯下覆面的布巾,挺直脊背负手而立。

    “师弟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慧,昔日先生说我虽功课做得比你好,但才智谋略却不如你,到底是让他老人家说中了。”

    池子衿闻言轻笑,“师兄何苦来哉?你我师出同门,想为我那侄子报仇遣人说一声便是,用得着费这么大的周转吗?”

    谋士冷笑,“既已入圈套,全凭处置便是,何必惺惺作态?只可惜,燕王不肯与你主交战,我的计谋也已败落,怕是要叫他多活几十年了。”

    亲手诛杀他儿子的章子城固然可恨,他的主子亦然该死。

    谋士此刻已没了当初那份辅佐明君,建功立业的抱负,筹谋许多不过是为了报仇而已。

    池子衿轻叹一声,“师兄气性太大了些,就因先生这一句话就断交多年,也不肯与我共事一主,若你当初直接投奔我主,怕是那章子城早就命归黄泉了。”

    “主公原本,也没打算将章子城还给燕王,如今你倒主动将黑锅接了过去。”

    第139章 攻城 城门一破,大势已去。

    谋士毒杀章子城被抓了个现行, 穆酒让人将他交还给燕王,丢到他住的舱内,说明情况就离开了。

    曲花间什么也没做,就叫他废了一文一武两个人才, 燕王怒急, 一气之下挥刀亲手砍下了谋士的头颅。

    血液喷涌得满屋子都是, 还顺着船舱滴落到下层, 污染了下头养在水缸里的海鱼。

    这些鱼是穆酒专门钓起来准备炖汤给曲花间吃的, 沾了人血定然是自然不可能再给他吃, 杂役见状赶紧前来禀报。

    听了杂役的话,众人总算明白谋士分明没去过下层船舱,是怎么给章子城下毒的了。

    若是将毒物做成液体,也能顺着舱板的缝隙滴下去。

    只是他究竟是如何得知关押的位置, 谜底自然随着他的死亡一同带入地下了。

    血渍玷污了燕王的住处, 池子衿得知此事后, 命人替他换了一间屋子。

    见他要将谋士的尸体丢到海里喂鱼, 池子衿连忙拦下,向燕王讨要谋士的尸体安葬。

    燕王虽是恨毒了谋士,但还是给了这位看起来颇受曲长安重用之人几分面子, 留了颗头颅给他。

    池子衿见状,只好道,“那还是算了,叫师兄尸首分家也是作孽, 殿下还是一同投入海中吧。”

    两人说话时是在甲板上,出来查看海鱼的穆酒正好撞见这一幕,不由插了句嘴,“我等愿以章将军尸首换谋公尸首。”

    说完这话, 他头也不回的离开甲板,徒留燕王与池子衿四目相对。

    最后池子衿还是得偿所愿换回了谋士的尸首。

    他让人将尸首运回岸上寻地方掩埋,回过头来找到穆酒道谢。

    等池子衿道完谢离开后,曲花间惊异地看向穆酒。

    这人对池子衿从来是不假辞色,竟然会特意开口帮他说话。

    虽是举手之劳,也确实不像穆酒的作风,“怎么,你不是不待见他吗?”

    穆酒将人拉过来,拦腰搂住,“此人颇有才能,若是能为你所用也算一大助力,不过是一具尸首,帮他一把又如何?”

    知晓他是为了自己着想,曲花间踮脚在男人脸颊上亲了一口,“那就多谢你了。”

    穆酒不等人亲完离开,偏头含住那双柔软的嘴唇,四唇相接,两人推推搡搡地便滚到了床上。

    ——

    头一夜发生了不少事,船上所有人都不得安睡。

    翌日,直到日上三竿,曲花间才再次与燕王会面。

    这一次没了筹码,不论是城池还是人,都做不得交易了。

    但燕王还是没打算放弃与曲花间议和。

    可惜曲花间对平分天下不感兴趣,领土神圣不可侵犯,分成两半的国家,还是原来那个国家吗?

    虽然这个世界与原先的世界不同,可种族、语言和文化又都十分相似。

    若是叫后人知道他把国土面积缩小了一半,怕是要遭万世唾骂。

    不过燕王不愿开战的想法也是他心中所想。

    于是两人立下君子之约,谁先攻入皇城,入主皇宫,便得天下,另一人必须献上兵权势力俯首称臣。

    与之相对的,得胜那人必须留对方及其手下一干人等的性命。

    除此之外,燕王极力要求曲军不得使用霹雳炮攻打京城,否则他毫无胜算。

    “若是曲贤弟不愿,本王拼着身家性命,也要与你一战。”燕王语气坚定。

    他算准曲长安既然同意这个君子之约,就是不想再起战火,致使百姓流离失所。

    而他,又如何不作此想,虽是畏惧霹雳炮的威力占了大头,可也有为治下军民谋一条生路的心思在。

    他能稳坐徐州多年,连败赵辞讳和安王庆王等多股势力,也不是靠匹夫之勇。

    或许他不如曲长安那般爱民如子,但到底比其他人强一些,对治下百姓是有些怜悯之心的。

    双方签下契约,又请黄天后土作见证起了誓,燕王这才带着人离开海勃镇。

    等人走了,岑喜问曲花间,“少爷不怕他反悔吗?契约上的内容于我们半分好处都没有。”

    曲花间正和穆酒在甲板上钓鱼,听完岑喜的疑惑,摇了摇头,“君子之约,只约束君子,约束不了小人,若他想做个小人,那我何须遵守约定?且看他如何做吧。”

    “可不用霹雳炮,咱们也太吃亏了些。”岑喜蹙着眉头,颇感不值。

    穆酒举着鱼竿瞥了蹙着眉头的少年一眼,“京城人口密集,外城更是百姓聚居之地,许多房屋都是贴着城墙修建,若是使用霹雳炮攻城,难保不会伤到百姓。”

    “原来如此!”

    岑喜恍然大悟,“少爷原就没打算用霹雳炮攻城,答应燕王只是顺势而为!”

    “聪明!”

    “主公心善,又思密周全,我等愧不可及也!”一旁的池子衿也拿了鱼竿准备钓鱼,将几人的谈话尽收耳中。

    曲花间侧头看向他,“你设计捉住燕王身边的谋士也算有功,可有什么想要的奖励?”

    “还真有一件!”池子衿笑道。

    “不知主公可否将渔湖水榭旁边那处宅子赐予属下,那里风景秀美,又离新学不远,如此属下也就不必赖在您府上居住了。”

    当初建镇的时候,以曲府水榭为中心,沿着湖边修建了好几处带水榭的宅院,其中左边那处被顾惊蛰买下,其余几处也陆续被买走。

    唯独剩下曲府右边那处,因水上亭子边有个鱼群丰富的钓位,被空军佬曲花间特意买了下来。

    手下好些人对这处钓位觊觎已久,曲花间都未曾松口,如今自然也不太情愿。

    “你有才干,也有功劳,不若我给你封个官吧,你说想去哪里做官,或是留在府里做幕僚也可,那宅子我另有……”

    “属下无心做官,只当个夫子挺好的,也只有这一条请求。”池子衿不等曲花间说完,抢答。

    “当初各为其主,曲宝那件事我与他早已释怀,你真的不愿为我做事?”

    曲花间还想为自己的钓点争取一番,可惜池子衿不为所动。

    看出他是舍不得钓点,池子衿再次开口,“宅子赏赐给属下,主公依旧可以来钓鱼的,况且做什么事不是做呢?新学不也是主公筹办的吗。”

    “唉~~~~”

    曲花间目色哀怨,最后还是答应将那处宅子送给池子衿。

    好在还保住了随时钓鱼的权利,他打算回去就让人从自家水榭修建一条长廊直通隔壁亭子。

    “中鱼了。”穆酒悠悠地提醒曲花间。

    某人钓不到鱼可能和钓位没关系,分明手中鱼竿晃了好几下,也不见他有所反应,生生要等到鱼儿吃完食扬长而去,才晓得起竿。

    果然,曲花间一拉鱼竿,钩子上又是空空如也。

    他心有不甘地看向身旁岑喜的竿子。

    见水里的浮漂动了动,赶紧抢过来一拉,结果鱼还没咬稳钩,到嘴的鱼食生生从嘴里拉了出来。

    无奈,他或许确实不适合钓鱼,只能老老实实等着几人一条接一条地钓上来,自己只等着吃。

    翌日,众人启程回了渔湖。

    接着便是由穆酒点齐兵将,出发攻打京城。

    这是最后一仗,没有霹雳炮的加持,全靠冷兵器对峙,以及主帅的领兵能力。

    而这恰巧是穆酒最擅长的。

    城外,曲花间将人送出十里地外,终须一别。

    他将一把新做的弩箭递给穆酒,“我等你回来。”

    穆酒接过弩箭,面上没什么表情,眼里却满是温柔,他郑重点头,“等我回来接你。”

    “好!”

    穆酒带着军队扬长而去,官道上尘土飞扬。

    很快,扬尘散去,大军也不见了踪影。

    半个月后,第一封战报传回渔湖,接着是第二封,第三封。

    燕王亲率十万精兵,与穆酒同等数量,一人分攻两个城门。

    饶是他费劲心血,发动猛攻,手下兵士死伤无数,也没能攻破京都那坚固的城墙。

    反观穆酒,同样是猛攻,死伤数量却极少,雷厉风行地攻破了京北门。

    城门一破,大势已去,燕王仍不肯死心,当初讲好是谁先入主皇宫谁就赢,如今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他带着人借道京北门,想先一步攻破内城和皇城。

    可他本就慢人一步,穆守疆哪会给他机会?

    等燕王紧追慢赶顺着被破的内城门赶到皇城外,皇宫门口的笙旗早已换成了曲字旗。

    万事皆休,燕王输得彻底,只得带着人退回徐州。

    穆酒暂且还顾不上他,因为攻破皇城时,他并没有捉到徐广义,只在皇宫佛堂里发现了躲在神龛下的幼帝。

    幼帝当了多年傀儡,一朝被遗弃,只得惊慌失措的躲起来。

    被发现时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可那位传闻中凶神恶煞的穆守疆并没有伤害他,只是询问了徐广义的去处。

    原以为这不过十来岁的小少年不可能知道徐广义的部署,没想到他竟然知道一些。

    他这些年状似被徐广义养废了,整日两耳不忘窗外事,上朝时也木木呆呆的,却意外的心有几分成算。

    借着徐广义不把他放在眼里,也没什么防备,屡次偷听他与心腹谈话,得知了他为自己留的后路。

    幼帝带着穆酒找到密道入口,还准确说出了城外出口的位置。

    穆酒当即派出几波人马,一波沿着密道追击,一波快马去到城外堵截,令一波则搜查京都内外城,以防他折返回来以求灯下黑。

    可惜到底是晚了一步,从曲军和燕军同时抵达京郊,徐广义就知道大势已去,一面令人收拾细软准备逃跑,一面亲自出面稳住朝臣和守军。

    等大军入了城,他第一时间带着家小亲信钻进了密道,连不知何时躲起来的小皇帝也没管。

    不过他大势已去,掀不起什么风浪,穆酒派出人马追查后便不再管,而是着手准备迎接曲花间入京的事宜——

    作者有话说:是谁鱼漂一直动但是拉不上鱼我不说。

    是谁一到钓点就踩到shi我也不说。[爆哭]

    老天都在提醒我认真码字别搞些有的没的。

    第140章 入京 曲花间接过诏书后,名正言顺地入……

    收到最后一封战报和穆酒的家书后, 曲花间便让人着手开始收拾行李。

    他来到这个世界足足十一年了,还从来没去过京都。

    此次一去,大约就要常住在那里了,要收拾的东西不少。

    在渔湖住了五年有余, 他们一家人的东西既多又杂, 收拾起来十分费神。

    随行的人亦不少, 穆老和曲酌自然是要随家人在一起的。

    除了他们还有管家曲福和儿子一家, 岑欢岑喜两兄弟, 以及两对双胞胎, 还有府中暂无实职的幕僚若干。

    林林总总一大帮子人,热火朝天的收拾起来,其中最为不舍的,要属穆老和曲酌两爷孙。

    ‘老木头杂货铺’即将关张, 穆老和伯雷搞起了停业酬宾, 低价甩卖存货, 每日从早到晚守在铺子里, 与来买东西的熟客们依依惜别。

    而曲酌呢?向来低调的他恳请父亲资助,亲自筹备了一场小宴邀请师长和交好的同窗吃了顿饭,以作告别。

    宴席过后的几日, 他也没有懈怠,虽是办理了退学手续,但还是每日前去听课,下学回来后才收拾行李。

    这孩子一向以两位爹爹为榜样, 素日里过得朴素,穿戴玩物方面倒是没有太多东西要收拾,除了每年家中长辈们给准备的衣饰礼物,便是各式各样的书籍。

    他看书看得杂, 除了正统的四书五经,儒释道三家名篇典籍以外,上至天文星象,下至地理游记,工科农书应有尽有。

    曲花间看着那一箱箱满满当当的书籍,头都要大了,便是他自己也没有看过这么多书,也不知道一个曲酌一个十岁的小孩儿,如何完成这庞大的阅读量的。

    “狸奴,你这书也太多了吧!都看完了?”

    他指着一个装着各种山川游记的箱子,低头看向曲酌。

    曲酌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笑,“还没有呢,游记话本算是闲书,我只闲暇时偶尔看一看,还有一半没有看过。”

    一半也不少了,带着杂役过来帮忙收拾的曲宝惊异地翻了翻那些书籍,“小少爷,您这些书都哪里来的啊?也太多了。”

    “经义典史是学院发的,游记杂书是在书局买的,这一箱那些孤本是黄夫子和石夫子借给我誊抄的,哦,还有一些是池夫子送我的。”

    “这些都是你抄的?”曲宝看向曲酌手指着那个箱子,惊叫道。

    “这怕是有几十本吧,得抄多久啊我的天爷!小少爷你怎么不叫小贝帮忙抄?”

    小贝是曲花间专门给曲酌找的小厮兼玩伴,比他大两三岁,也跟着在新学读书,抄抄书是没问题的。

    他性格比曲酌活泼些,在曲府又没受过什么磋磨,与昔年的曲宝差不多,被曲酌当成性子跳脱的小哥哥养。

    听他提起自己,小贝连连叫屈,“小的倒是想帮忙,可少爷不肯呀。”

    曲酌笑了笑,“夫子没限制时间,我便得空抄一些,倒比光用眼睛看记得牢些。”

    “你读书用功是好事,可也要劳逸结合,别一味地读死书,闲暇时玩一玩,或是锻炼身体都是可以的。”曲花间摸摸曲酌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

    别家大人都是劝孩子用功读书,他却得劝儿子别太用功,传出去怕是要气死许多家有‘逆子’的父母。

    曲酌点点头,“我知道的,干爹教的那套炼体拳法我每日都有练习的,爹爹。”

    曲花间闻言无话可说,但还是叮嘱他要多休息,没事出门和朋友游玩一番,曲酌皆是乖乖点头。

    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曲花间微微叹口气。

    在湖面结上第一层薄冰的时候,穆酒总算回来了。

    曲花间也部署好渔湖的一切,稍作休整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京都方向出发。

    水榭外,一队装满行李的马车静静停靠在路中间,只等着主人出门来便可以出发。

    红砖铺设的宽阔道路足以容纳六辆马车并排同行,此时却人满为患,路过此处的车马根本无法通行。

    曲花间和家人以及随行的其他人一同走出曲府,见到的便是这番场面。

    渔湖大街上人头攒动,县里县外的百姓天不亮就到了此处,翘首以盼。

    “出来了!大人出来了!”

    离曲府最近的百姓见到人出来,兴奋高呼,很快这个消息就顺着人流往远处传去。

    这些人都是来给曲花间送行的。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叫他们知晓曲花间会在今天离开渔湖,并且大概是不会再回来了。

    渔湖县的百姓都是五湖四海汇聚而来的流民,昔日家乡遭遇灾祸,流离失所,是曲大人救了他们。

    给了他们粮食度过灾荒,还让他们有了赖以生存的田地,建设了属于自己的家园。

    这么多年来,来到这里的百姓没有冻死饿死过一人,也没有受过欺压委屈。

    渔湖县美好得像是诗文里的世外桃源。

    这些东西是谁给他们的,百姓们再清楚不过。

    曲大人于他们,是东家,是镇长,亦是再生父母。

    如今他要走,百姓都知道他是奔前程去了,说不定以后还会当皇帝。

    百姓不敢阻拦,但求相送一程,他们带着家中最拿得出手的礼品,想要送给曲大人。

    可任凭大家苦苦劝说,曲大人手下的人都不松口,无论如何也不肯收下这些礼物。

    几位在百姓当中很有名望的乡长被选为代表,从人群中走出来,拱手朝曲花间行礼。

    “大人,听闻您要离开渔湖去往京城,从此山高路远怕是再不得相见,还请大人收下乡亲们的一点心意吧。”

    曲花间看着这一张张朴实的面孔,有些感动。

    自己这多年来的经营,终究还是值得的。

    但他还是婉言拒绝了乡长,“乡亲们这份心意曲某领了,但东西就不拿了,路途遥远,行李太多也是不便。”

    “大人就收下吧,不说全部收下,好歹将这些瓜果带上,不值当什么,路上垫垫肚子也是好的。”

    几位乡长面色恳切,连连劝说,曲花间拗不过,最后只好象征性地收了些瓜果吃食,稍微贵重些的都拒绝了。

    启程的时候,水泄不通的人群自发让出道路,供曲家的车马前行。

    百姓们站在路旁,有的面露不舍,有的眼里噙着泪水,也有人在众人看过去的时候轻轻挥手告别。

    不知是谁起的头,人们陆陆续续跪下来,顷刻间宽阔的道路上便跪倒了一片。

    “大人慢走啊!”

    “大人一路平安!”

    “祝大人前程似锦!”

    “将军,您也保重。”

    “学生恭送夫子。”

    除了曲花间,人群中也有跟同行其他人告别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曲花间走到一起的,也都是些深受百姓爱戴的良善之辈。

    曲花间素来喜欢骑马赶路,此时却拉着穆酒躲在马车里,不肯露面。

    不光是渔湖县的百姓们舍不得他,曲花间自己也舍不得这里。

    除了青岱县,他在渔湖县待的时间是最长的,这里还是他亲手建设而成,感情自然是不一般。

    前来相送的百姓,虽不是都认识,但大多都是熟面孔,如今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如何不叫人不舍。

    曲酌和祖父单独坐在另一辆马车里面,他掀开车帘,看着外头的百姓冲父亲依依惜别,下心有些感触。

    十里长街,百姓自发泪别,从古至今,有几人能做到?

    而这人,竟是自己的父亲,虽无血缘关系,但他早已将两位父亲看做亲爹,也暗自发誓,要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强大,温柔,照拂苍生。

    车队行进得并不快,但从水榭到城门口也不过两刻钟的功夫。

    原以为出了城便能加快速度,没想到城外官道上也依旧人山人海。

    时值初冬,地里的庄稼早就收成了,百姓们没有挡路,俱都站在道路两旁的旱地里。

    田地的主人也顾不得旁人将他们的田地踩紧实了不好翻耕,混在人群里目送着车队离开。

    一直到车队走出了板栗村的地界,才总算没有了前来相送的百姓,赶车的杂役们连忙加快了速度。

    出发的第三日,幽州下起了第一场雪,纷纷扬扬,落在枯黄的杂草上,光秃秃的树枝上,以及马车顶棚上。

    像是老天也在给众人送行,这场雪下得并不大,连素来凛冽割人的北风也温柔。

    越往南走越是暖和,赶在大雪来临之前,车队走到了冀州地界上,这里依旧只是小雪。

    路过沉水郡时,与他们同行南下的赵平安与曲花间等人和白家兄弟告了别,回到王府。

    大部队继续往南走,穿过冀州抵达京都时,这里终于没有了雪。

    京都地处中部,一年也没有几场雪,如今还没到下雪的时候。

    内城,北门外。

    小皇帝带着所剩无几的朝廷官员亲自出来迎接曲花间。

    留守京都的林茂和秦枫紧随其后。

    虽然曲花间当皇帝已是天下人心照不宣的事,但他还是恭恭敬敬朝小皇帝行了礼。

    小皇帝自小见惯了徐广义目中无人的样子,朝中官员素日里也是只有徐广义在场时才会跪拜,拜的是谁也不言而喻。

    就连身边伺候的宫人,对他也是多有怠慢,从不曾主动朝他行过礼,他还从来没见过这副阵仗。

    曲花间虽没有跪拜他,只是弯腰行礼,却连带着在场所有人都弯下了腰。

    原以为自己只是被迫来走个形式的小皇帝,也对曲花间生出一些好感。

    接着众人便浩浩荡荡地往皇宫而去,小皇帝还将曲花间请上了御辇,两人同乘而行。

    御辇上,小皇帝赵辞幼怯生生地看着曲花间。

    他知道,自己能在城破之后活到现在,是因为穆守疆想让这个人名正言顺的登上帝位。

    也不知道自己交出禅位诏书之后,这个人会怎样处置自己。

    虽说是当了足足八年的皇帝,可赵辞幼到底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即便在水深火热中浸润了八年,面上也藏不住多少心事。

    那份忐忑太过明显,曲花间看着和儿子差不多年岁的小皇帝,忍不住面色温和地安抚了几句。

    回到皇宫后,赵辞幼便在朝堂之上取出了早已写好的禅位诏书。

    曲花间接过诏书后,名正言顺地入主朝堂。

    虽是还没举行登基大典,但文武百官纷纷改口称陛下。

    赵辞幼作为太上皇,暂且被安置在一处昔日嫔妃居住的宫苑中,每日惶惶不可终日。

    刚刚接过朝廷这一班烂摊子,曲花间整日忙得脚不沾地,也没空顾及他,便嘱托曲酌时不时去看望一番,以作安抚。

    曲酌自然是谨遵父命,他刚到京都,还没找好学堂,暂时不用读书,便时常约着白家兄弟去看望赵辞幼。

    好歹是兄弟,虽从小就没见过面,赵辞幼还是对白珩白珏多有依赖。

    且曲酌与他年纪相仿,又继承了曲花间的温和有礼,也让他感到亲近。

    没多久,几个小少年便成了好友,赵辞幼也总算走出阴霾,还翻出宫中藏书与兄长和好友一同研读——

    作者有话说:完结倒计时ing……

    宝子们,看看我的下一本吧,《【兽世】猫猫灾后重建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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