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播放的视频里，镜头在摇过一个正说着话的、看不清脸的男人和景昭面对面的全景之后，迅速近距离地聚焦在景昭的脸上。
“嗬——”听到那男人自认是景昭的“金主”后，会议室里的众人都惊吸了一口气，相互交换着眼神，面面相觑。
难怪景昭会在出道前一个月的紧急情况下空降……
难怪上头决策层对景昭进团的决定下得那么果断又那么讳莫如深……
那句简单直白的话，像是一记重重的老拳，又像是一个最合理不过的的答案，打在所有这段时间里真心关心、爱护景昭的人脸上。
——尤其是最将景昭视为己有、不能忍受旁人沾染半分的谢墨回脸上。
工作人员们用眼神“交头接耳”着。
可偏也是谢墨回，在这看似流动、实则凝滞得快要将谁直接憋死的气氛中，仍正死死盯着那继续播着的画面——
此时的镜头正反复凑近，怼拍着景昭的脸部特写。
隔着镜头，景昭整个人甚至比肉眼看上去更显白皙清透。
不知是距离过近有些过曝，还是景昭脸上微微泛粉的气色被镜头贪婪地瞒下了，景昭在画面里呈现一种令人炫目的晕白。
看久了甚至会让人发懵。
似也被景昭这副样子蛊惑，画面外那男人此时伸手捏向景昭的脸颊。
“别动。”那人又重复强调道，景昭的嘴因此便被捏到有些嘟起，很显出可爱可怜来。
且那人说让景昭“别动”，景昭竟就真的乖乖地没动。
任脸颊被那人用手来回抚着，被镜头反复拍着。
这副“任君采撷”的模样，便更显得两人之间的关系不正当了。
且那人说他是景昭的金主……
谢墨回长久地、定定地看着那视频，像是已经被那画面内容所蕴含的惊雷击穿。
视频播完后堪称满室静寂。
谢墨回自己就快要喘不过来气的同时，近乎具象化的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压得包括宴迟、沈时昀、籍星弈等人在内的所有人，揣揣不安着。
最终仍是心思简单的沈时昀最先沉不住气：“景昭，这肯定是误会吧？是不是你有什么苦衷，有谁逼你的？”
他无意识地替景昭向谢墨回“辩护”着：“景昭你只是比较好说话而已，对吗？对吧？”
从沈时昀的角度来看，景昭很多时候确实是超出想象的乖巧。
但沈时昀也知道，在景昭偶尔对自己的莫名顺从之外，景昭实质上是一个内心很有主意、很有底线的人。
他是断不会相信景昭有金主的。
沈时昀甚至怼了一下身旁的平日里最能说会道的宴迟，小声说着：“劝劝啊！”
宴迟此时却不发一语，只是在谢墨回和景昭之间来回看着。
被沈时昀催得紧了，也不知他是存了置身事外看乐子的心态，还是真就在刻意拱火，宴迟直接摊手：“我又不知情，我劝什么？而且，只劝谢墨回有什么用？”
宴迟说这话的声音不大，却准保是落到了全部人耳里的。
空气中的紧张越发被催化了。
其实宴迟说的倒也有理，众人此时似乎默认，景昭“有金主”这件事，比起别的，给谢墨回造成的影响才是最重要的。
是需要景昭优先对谢墨回解释的。
可实际上不该是这样，马上就是出道，景昭若爆出祸事，影响的是全团的形象，而并非只是谢墨回的心情。
谢墨回的脸色更差了。
此时，一直沉默寡言的籍星弈开了口：“我觉得，这视频也许是断章取义。”
籍星弈难得地说了不少话，他甚至拿出前段时间他胳膊受伤的事情举例，他说“景昭不过是很会关心人”，又说“视频中的画面，可能只是景昭不想让场面难看的无奈之举”……
“说到底，还是要听听景昭的说法。”籍星弈最后将问题递回给了景昭，也是给了景昭一个台阶。
若景昭顺着籍星弈的话头，就说这视频不是实情就好。
或哪怕景昭只是给出一个勉强能说得过去的解释，其实大家都会帮他找补，都会愿意相信他的。
可事已至此，景昭就那么直愣愣地也盯回着谢墨回的眼睛，最终只是说道：
“没错，就是大家想的那样，视频里的人确实是我的金主。”
“我能空降到这个团，也是因为被捧的关系。”
景昭承认了。
为了走剧情，景昭只能这么做。
且景昭想着：虽不知为何这事会提前一天，不是在出道舞台上，而是先在公司内部爆出，但这件事总是要被爆的嘛。
破罐破摔也好，只是按头走剧情也罢，景昭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而且，以景昭对小世界机制的理解，早一天晚一天的，只要保证在公众层面上，自己的黑料是在出道期间被“锤死”、“发酵”，能为男主的出道制造足够的噱头，吸引足够的注意力，那便够了。
任务便能算是完成了。
是否是在舞台正进行中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是要能修复[男主出道时的关注度不够]的bug。
甚至提前承认，还能给出时间帮助公司内部公关团队提前准备，对于明日真正被爆出发酵后舆论上的传播和运营大有裨益。
经纪人刚才不是还在愁宣传吗？
宣传点这不就来了，黑红也是红啊！
而之后任务完成自己离开小世界后，小世界又自会模糊化自己对世界的影响。
到那时，这件丑事具体是在出道舞台当天被曝、被所有人同时知道，还是公司内部提前一天得到消息、有所准备，第二天在出道舞台上点燃发酵的，都无所谓。
景昭刻意忽略了，自己做出的这决定多少有些临近最后、爱咋咋地的念头在。
也多少有相信自己能拿捏住、哄住谢墨回的小小侥幸在。
会议室里在景昭承认了自己有金主后，变得更加沉默了。
经纪人虽这么煞有介事地将景昭叫来，但其实他也是抱有让景昭好好说说，把这事儿解释清楚的心态的。
谁也没想到，景昭竟就这么，云淡风轻地，承认了。
这便难办了。
还未出道的小爱豆有金主，这毕竟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公司是该瞒下？还是对景昭做出什么处置呢？
可偏明日的出道预告都已经发了，连出道预告片都已经全部剪辑好了，现在再处置，怎会来得及？
可若是瞒，也怪自己大意，眼下这么多人在场听到了景昭的“亲口承认”，如何瞒得住。
除非，谢墨回做个决断……
经纪人也看向谢墨回，想要谢墨回这个团队leader，实际的掌舵人、ace拿个主意。
“这件事不准走漏一点风声，出道的准备一切照常。”
谢墨回阴沉了好一会儿，可“包庇”景昭的这个决定仍下得斩钉截铁。
“明天出道舞台前，这件事会有一个交代。”
谢墨回这么说着，然后，在众人反应过来前，便直接拉着景昭往外走。
*
在被谢墨回带走的路上，景昭很是恍惚了一阵。
按理说，谢墨回单独带走自己，是要和自己追根究底，把一切问个清楚的。
可偏谢墨回在众人面前仍为自己担保，却又很似信任自己一般。
他说要有一个交代？可自己明明都承认了金主的存在了，除了明天出道舞台宣布自己退团，还能有一个什么交代？
景昭搞不清谢墨回是怎么想的。
难道他真在衍生出的所谓角色人设bug下，要忽略掉这个娱乐圈小世界的基础善恶观，也要从自己身上强求些什么？
景昭心中惶惶，除此之外，景昭心中竟还有一丝气愤。
景昭想：这么一来，谢墨回好像又成了自己的“救世主”了。
好像又是谢墨回在“保护”自己了。
可明明自己在这个小世界里步步受限，甚至在马上就是最终出道日前一天，还会有冒出的这样打乱自己计划、影响自己任务的意外，这种种一切，都是因为谢墨回，因为谢墨回身上的bug。
谢墨回。
有什么一直模模糊糊毛毛钝钝的东西，在景昭脑中逐渐清晰着，就快要被想通了。
*
此刻，谢墨回已经带景昭到了他自己从前住着的公寓。
在等待电梯上行的过程中，谢墨回近乎将景昭逼到狭角地那么和景昭紧贴站着。
谢墨回的身影笼罩在景昭因为被他全然遮住了光而显得有些晦暗的脸上。
谢墨回只觉自己似乎已经疯了。
在被景昭有金主且景昭承认自己有金主的事情反复打击下，他虽最终还能假装理智地安排工作人员们将此瞒下、妥善处理，可他自己却已经快要崩坏了。
这段时间里和景昭的暧昧甜蜜，和刚才刻印在脑子中般留存下的另一个所谓“金主”摆弄景昭的脸颊的画面，在谢墨回脑海中纠缠交织着。
嫉妒、狂怒、酸涩，想要哭和想要毁灭什么的冲动同时袭来，近乎要把谢墨回彻底击碎。
他刚刚崩溃又决绝地将景昭带走时，想的是：
不想承认，不想面对。
好想把景昭带到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隔绝景昭和其余所有一切的联系。
好想……让景昭只属于自己一人。
最终便来了自己从前的公寓。
这居处自带的私密性让谢墨回心中隐秘的疯意愈涨，甚至在乘坐电梯的过程中，他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将景昭贴到、逼到退无可退。
谢墨回只觉得自己的影子遮蔽住景昭的时刻，仿佛是自己用心中的那些阴暗想法将景昭沾染的具象化，他抑制不住地想要更近。
电梯门就这么在两人都不知道心中百转千回地过了多少念头后，终于重新打开了。
一梯一户的电梯门开启，谢墨回直接将景昭迅速却也轻柔地抵在了玄关柜前。
电梯门在谢墨回身后阖上，电梯内胆里特有的那种柔和又明亮的光一寸寸地从谢墨回的肩头流走。
景昭盯着谢墨回的眼睛，整个人同样被那黑雾bug带来的甜蜜的副作用嗡得发晕。
头昏脑胀下，也是想通后的格外清明下，景昭直截了当地开口。
他戳破谢墨回道：“所以……你就准备在这里和我……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