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文学 > 青春校园 > 妄念 > 2、Amor Fati 2

2、Amor Fati 2

    “沈先生!”有人进来提醒。


    沈轲野手中姿势没变,偏冷的目光透过十字瞄准器注视不远处的女人,乌黑长发,银黑射击服,瓷白面容精致。


    看到那张和梁矜相似的脸,沈轲野第一瞬间是厌恶,可眯眼发现,不对。


    他问:“那是?”


    “好像是……江南来的梁小姐,周先生的伴侣,请您……”


    被冷声打断:“伴侣?”


    来人盯着男人手中的枪着急解释:“周先生和梁小姐下周喜结良缘。”


    沈轲野骨节分明的手盘踞青筋,听到对方拿捏的字眼,他略思索,复而轻嗤,漆黑的眼目光下移,将用具摁在桌上,等教练和安全员检查完毕才从射击位离开。


    工作人员方才被吓得不轻,跟上来建议:“先生,请您尽量按照俱乐部的规定……”不要拿枪对着人。


    沈轲野云淡风轻:“开个玩笑。”


    周遭人窃窃私语。


    工作人员讪笑,不敢再说话。


    邵行禹刚接到荣家辉的消息,看到沈轲野出来他露出笑容,吊儿郎当的,“上午还在想大忙人为什么要入我的局。”


    从曼哈顿回来就让他滚去机场接他。


    邵行禹瞥了眼不远处,女人陪伴在周绍川身边,目光淡淡从他们这掠过。


    清冷、深邃,像是笼罩纸醉金迷城市的一场寒冷夜雾。


    邵行禹玩味:“原来要的不是我。”


    -


    俱乐部的私人休息室,下午四点二十,四周拉了暗红的窗帘。


    昏暗房间就留了盏复古橘灯。


    打出的牌被横七竖八扔在桌面。


    此刻隔着暗色玻璃茶几的,不只是牌局,还是小十个亿。


    邵行禹的行事作风乖张,跟他合作要玩牌,小邵总说“牌品见人品”,虽然不少人诟病,但求人办事没人敢说个“不”字。


    邵行禹玩世不恭地敞腿坐沙发,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好像跟那群混日子的二世祖没差。


    相比较而言,沈轲野要冷淡沉稳得多。


    黑色皮质沙发上,他还是那身隐约能看出身形轮廓的宽松黑色射击服,双腿交叠,姿态松散,把玩着一枚银质打火机,开启、又关合,在安静的房间里发出清脆金属声,开口建议:“红桃k。”


    低磁的嗓音没什么情绪。


    周绍川在和邵行禹对弈,方才已经输了一局,此刻一张k出来,手里有两张牌怎么也走不了,笑得为难,委婉:“阿野,这是我和小邵总的牌局,没必要插手。”


    沈轲野听闻笑了下。


    他不说话,周绍川继续说:“阿野,怎么说我也曾是你姐夫,一点面子也不给?”


    沈轲野:“周老板也可以求助。”


    暗流涌动的感觉压抑。


    梁矜垂眼,觉得晕眩,呼吸不上劲儿。


    屋内再无他人,她当然知道沈轲野说的“可以求助的人”是她。


    方才进门时,对方表现得像不认识她,半个眼神都吝啬,单纯把她当周绍川放不上台面的玩物忽视掉了。


    可脑海里漆黑枪口的画面挥之不去,连同沈轲野的目光,冷漠、空洞、憎恶。


    他显然还记得她。


    这一局周绍川输得更快。


    邵行禹笑得浑,洗着牌揶揄:“周老板,五局三胜,一局不赢我可要怀疑你的办事能力。”


    恒仁医药少了这笔投资会难走许多,可问题根本不在邵行禹。


    中年男人默默问:“小邵总,再输如何?”


    “还输?”邵行禹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似鄙夷,理所当然,“一分不投咯。”


    梁矜在看邵行禹,可余光分明瞥到小邵总说完话沈轲野扯唇笑了下。


    凉薄的、志在必得的淡淡笑意。


    邵行禹是沈轲野的发小,梁矜能猜到小邵总这么蛮横的态度是因为谁。


    这里面有沈轲野的授意。


    周绍川额头有汗,起身说:“抱歉,去趟厕所。”


    邵行禹耸肩:“请便。”


    周绍川一出去,屋内就剩下三个人。


    梁矜自觉跟着起身出去。


    “梁小姐。”


    被人喊住。


    女人缓缓回眸,说话的是邵行禹,可也是这一刻梁矜才发现坐在沙发中央的人不是邵行禹,是沈轲野。


    男人摸索点火砂轮,拢火点燃根烟,悠悠火光照亮他硬冷的眉骨。


    他抬了眸,明明她站着、他坐着,可居高临下的人是他。


    沈轲野在看她。


    邵行禹继续说:“恒仁药业最近投的先天心脏病辅助治疗技术的项目是为了你吧,或者准确点,是为你妹妹,资金缺口就是投这个项目导致的。”


    梁矜扫了眼小邵总说:“邵先生倒是对恒仁了如指掌。”


    邵行禹挑眉,“我们投钱的总不能盲目。”


    梁矜冷淡:“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她快步到门前,金属把手的质感冷到骨子里。


    刚按下,梁矜听到沈轲野开口说:“梁矜,出这个门,周绍川第三轮必输。”


    冷到不能再冷的指名道姓。


    他的确记得她。


    只是久别重逢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威胁。


    梁矜眼睫轻颤,条件反射般霎时眼眶就红了,恐惧、暗藏的委屈以及前所未有的心慌占据了身体,她用力到指节泛白,背着身问:“沈先生想如何?”


    身后淡淡的语调:“跟我赌。”一顿,他说,“赢了,我来投。”


    在港区能一下子拿出小几十个亿的不多,邵行禹是其中一个,他沈轲野也是。


    梁矜勉强有了兴趣,反问:“输了呢?”


    沈轲野含笑:“你,任我处置。”


    -


    周绍川的第三轮作罢。


    一回来,他就得到了沈轲野会代为投资的消息。


    彼时,梁矜站在角落里抱手臂头皮发麻。


    她并没有答应沈轲野,可胜利的果实已经喂到了嘴边。


    危险的感觉遍布全身。


    周绍川看多了风雨,也明白这其中有猫腻,暗暗扫了眼梁矜。


    “那就合作愉快。”周绍川想跟沈轲野握手。


    男人没理会,而是走到了梁矜身侧。


    他比她高一个头,走之前,一张顶楼黑金房卡送到梁矜手边,附耳,男性气场侵略性极强,语气疏离。


    “晚上九点。”


    梁矜跟沈轲野谈恋爱时他们之间也总有赌局,没那么违背三观,就是简单的西洋棋。


    他手把手教她的,博弈,是要让对手把棋子落在自己想要的位置。


    过去梁矜总赢,她知道沈轲野在让她。


    现在这个人不可能对她心软了,而她也已经很多年不玩西洋棋了。


    回去的车上,梁矜解释了房卡的事,周绍川虽然不信,但忌惮沈轲野投资的事没追根究底,语气还算温和,“矜矜,早点回去,到家给我发消息。”


    梁矜知道周绍川的性子,从前如何周老板不会在意,但要是结婚了,周绍川不会容忍她跟沈轲野发生什么实质性的过界行为。


    那张吻照已经让周绍川不爽了。


    想起沈轲野那句“任我处置”,梁矜浑身发冷。


    但刀架在脖子上,她不得不去。


    ……


    晚上九点,梳士巴利道,梁矜准时到了房门前。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房门没锁,淅沥的水声从房间内传来。


    整个顶楼就这一个房间,他在等她。


    沈轲野洗完澡出来看到的就是坐在床上等他的梁矜。


    她换回了自己的衣服,灰色针织毛线衫配深蓝牛仔裤,乌发披散,化了淡妆,目光毫不畏惧地注视他,看起来顺眼多了。


    梁矜没什么过多的寒暄,只是单纯问:“沈先生,在哪儿玩?”


    说的像是要玩她。


    西洋棋摆在不远处的圆桌上。


    沈轲野沉默着披睡袍过去,抬手敲了敲桌面示意。


    梁矜这才注意到对方腰侧腹肌上的纹身,玫瑰与蛇,当年他们一起纹的,沈轲野为了让她纹,哄她,给她成名的电影投了五个亿。


    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已经洗掉了。


    他居然还留着。


    就好像在提醒自己别忘记恨她。


    圆桌旁的全景落地窗,维多利亚港夜景一览无余,车如流水的街道,高楼耸立、灯火辉煌,不愧是著名的欲望之都。


    梁矜如坐针毡。


    这个房间,他曾在这里、性.事最激烈的时候警告过她,背叛他会要她不好过。


    如今,物是人非,安静得只剩下两个人移动棋子的声音。


    梁矜忍受不了这份安静,开口:“沈先生,如果我输了,打算怎么处置我?”又问,“撤资吗?”


    沈轲野走棋不算快也不算慢,恰到好处的时间分寸,好像不是没思考,又比远虑深谋要快上那么一点。


    钝刀割肉般的折磨。


    梁矜没走棋。


    沈轲野才看她,他短黑的发还潮湿,看她时没什么表情,嘲讽:“这么想要钱?”


    梁矜反驳:“投资。”


    一个更体面的说法。


    沈轲野嗤笑。


    可她要输了。


    黑白棋盘上,白棋气势颓靡。


    梁矜心里很清楚玩不过他,抿唇:“沈先生,如果只是找借口报复,没必要周折来这么一出。”


    她自知没必要玩下去,起身说:“我走了。”


    椅子划过地板发出“磁啦”噪音。


    梁矜踩在地面没有实感。


    沈轲野让她以为这份关乎妹妹生死的投资有熹微可能,又无情收回,还要她被迫接受输了的惩罚。


    报应。


    她手脚冰凉,走到门前才发现门锁得严实。


    她着急拧动,还是打不开。


    恐惧席卷心头,回眸看去,沈轲野还在桌前,男人宽肩窄腰,姿态放松,不似生意人的颓痞,繁华奢靡的港区夜景在为他做陪衬。


    沈轲野淡淡道:“我让酒店的管理把房门锁了,明早才能打开。”


    梁矜脑子发蒙,说:“什么?”反应过来查看手机,没有信号,她显得惊慌,急声质问,“沈轲野,你要干什么?”


    沈轲野扫了眼,安抚似的笑:“放心,我不碰你。作为交换,梁矜,今晚算你赌赢。”


    他不屑于碰她。


    今晚他要的不是梁矜,是她那个未婚夫的猜忌,是百口莫辩。


    沈轲野说的是陈述句:“下周一你要结婚了。”


    今晚的棋局本就无所谓输赢。


    梁矜跟他过一晚,周绍川必然会怀疑。


    到时候哪怕他亲口告诉周绍川他们什么也没干,周绍川也不会信。


    沈轲野审视棋局,问:“你觉得自己能在我眼皮底下结婚吗?”


    梁矜的心猛然收缩,密密麻麻的疼痛,质疑与憎恶,断层在八年前的爱意和恨意好像还在那个至高点。


    而不远处。


    散落的西洋棋无规律躺在沟壑纵横厮杀的黑白棋盘旁。


    男人抬手打落梁矜仅剩的白子孤王,孤王摇摇晃晃,坠入深渊。


    沈轲野抬眸看她,漆黑的不见光的眼眸,视线不移。


    “checkmate.”


    他说。


    通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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