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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Twisted 10

    梁矜是被消炎药水冻醒的,她看到吊针里的血开始回流,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机给沈轲野打了电话。


    “找阿野?”


    接电话的不是沈轲野。


    邵行禹刚被姜曼妤电话烦得不行,语气不善,劈头盖脸的一句,“你谁?”


    电话那头嗓音听起来干净,问:“他在哪里?”


    沈轲野刚做完基础训练,碎发濡湿在额头上,抬眸问:“谁的电话?”


    邵行禹皱眉,是说:“她说,她叫梁矜。”


    沈轲野擦头发的手一顿,沉着眸不甚在意说:“喊她过来。”


    邵行禹早上看到了两人亲密的接触,问:“阿野,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啊?”


    沈轲野问:“你觉得呢?”


    邵行禹意味深长哼了声,说:“这谁知道,不过你舅舅等会儿过来,万一让他知道你跟没经过他认可的人相处……”


    沈钧邦一直限制沈轲野的出行,除了比赛,不让他离开港区。


    沈轲野笑了下,说:“我还打算从他嘴底下抢他送姜曼妤的东西。”


    邵行禹皱眉:“你舅舅那么宠姜曼妤,你还敢——”


    沈轲野知道邵行禹在担心什么,他眉宇间有少年人的狂妄与浑不吝的倨傲,冷淡的一瞥,“真动也是动我,你怕什么。”


    -


    沈轲野训练的场地在郊外的露天射击场。


    进去需要刷卡,梁矜跟着工作人员进场才发现整个射击场静得厉害,落针可闻。


    “今天有大人物来,梁小姐,不要高声喧哗。”


    工作人员低声介绍,梁矜一眼就看到玻璃墙另一侧的沈轲野。男生一身黑银射击服,侧脸因为瞄准压出轻微压痕,正面无表情注视十米开外的跑猪靶。


    他对猎物与目标有绝对的耐心和准度。


    “砰”的声,一击命中。


    似乎是注意到梁矜的目光,他侧眸看她。


    再次见到他,梁矜心情复杂,她推门进去,工作人员从旁阻止:“梁小姐,训练区不能进去。”


    梁矜没管,少女因为病气而微微泛白的面容带着清淡的笑意说:“沈轲野,来比一局吗?”


    梁矜的目的并不是输赢,她只是想找借口接近沈轲野,沈轲野摘下鸭舌帽看梁矜,跟工作人员说:“我喊她来的。”


    工作人员“啊”了声,说“好”,尴尬出去。


    训练区就剩下他们俩。


    沈轲野目光在梁矜肿起来的手背驻留三秒,问:“烧退了?”


    “好多了。”


    梁矜还有点肌肉发软,但没了恶心呕吐的感觉。


    沈轲野说:“等会儿带你去看猫。”


    梁矜一愣,问:“猫?”


    “孟慧敏养了只猫,”沈轲野看向她,“想见吗?”


    梁矜一愣,带上笑容,问:“所以,要我陪你比一局吗?”


    沈轲野目光上移,看到梁矜认真的神色,觉得挺好笑的,问:“跟我玩?梁矜,你会射击吗?”


    梁矜移开视线,说:“小时候跟妹妹去街市,打枪的时候玩过,我给她赢了最高奖项,是只玩具熊。”


    她漆黑的眼带着破碎的光,假意的温柔有目的。


    沈轲野瞥了她一眼,他高挺鼻梁下薄唇微扯,笑了笑,说:“下次吧,有人要跟我比。”


    ……


    有人给梁矜拿了瓶水,她才知道那位要跟沈轲野比赛的中年男士是沈钧邦。


    大名鼎鼎的沈先生,真正决定电影投资的大人物。


    对方姗姗来迟,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人一身黑西装,沈钧邦的靶是被放低的,他从前是军人,虽然退伍多年,但对射击仍十分在行,十次累计有72分。


    “阿野,也是很久没陪你训练了。”沈钧邦姿态随意地跟沈轲野聊天,男人硬朗的五官载着不动声色的威严笑意,意有所指,“前段时间我被喊到北美,一直料理家业,听你姐姐电话才知道你回港了,还挺硬气,闹出一堆事。”沈钧邦评价,“阿野,你真忙啊。”


    沈轲野云淡风轻笑了下,说:“比不上舅舅。”


    “输了就是输了。”沈钧邦倒也不在意,只是提点,“你姐姐说你无情,曼妤也说你对女孩没半点照顾,我听到的那些事就没一句说你好的。”


    沈轲野低眸撕开黑色射击手套,说:“所以?找我就是为了这些琐事?”


    沈钧邦之前就听老管家说了沈轲野的近况,移目看到角落里的女生,冷声:“我应该跟你提过,让你少交朋友。小野,你想要什么就会把什么逼疯。”


    沈轲野半垂眼对上中年男人的目光,无声轻嗤。


    沈轲野披了件外套说:“我走了。”


    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是他养大的,沈钧邦当然清楚沈轲野在想什么,他勒令,“你是不是忘记了之前养的那只小畜生?”


    沈轲野停住脚步,侧眸,说:“还有什么想说的?”


    “好好收心跟曼妤恋爱,还有你姐姐……”


    偌大的射击区,工作人员和教练早就去了角落,沈轲野看向拿着水等他的梁矜,没叫“舅舅”,打断:“行了,”沈轲野太清楚他舅舅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回眸扫了眼对方疲惫而暂时无法站起的身体,说,“不想回北美继续焦头烂额就少管我。”


    他们的对话梁矜听得一清二楚。


    男生往外走,侧脸流畅深邃,沉着的喉结藏着声冷嗤,梁矜跟上去。


    天已经暗下来了,沉着的天阴郁,只有几片破碎的云藏着几颗不明朗的星星。


    等到了外面一点梁矜才喊住他,男生脸上还带着寒凉的神色。


    梁矜说:“发挥得不错。”


    梁矜将矿泉水递给他,知道方才发生的事不宜深究,岔开话题说:“不是说带我去看猫?”


    沈轲野看她,漆黑的眸幽冷,漫不经心的,盯着她突然冷笑了下,他问:“你找我,就只有这些利益相关的事是吗?”


    梁矜被他倏然的一问问得茫然,又坦言:“这不是利益。”


    这是生命。


    “梁矜,你算什么?”男生嗓音磁沉低冷,也同样冷漠,“我没义务帮你。”


    梁矜平静道:“沈轲野,你舅舅威胁你说的‘小畜生’是你的猫吗?”


    之前邬琳跟她提过,沈轲野有一只很喜欢的猫,后来被赶出家门、无家可归被车撞死了,梁矜说:“我想见那只猫,我想你也想。”


    他心情不好。


    她的嗓音弥散在风里,问:“你很喜欢猫,不是吗?”


    -


    孟慧敏的猫被寄养在中环一家猫咖,梁矜看到了访客记录,孟慧敏每晚十一点都会来接猫咪回家。


    她的猫是只貌美的金渐层,怕生,不亲近人。


    梁矜简单逗了两下,问沈轲野:“你的猫呢?”


    她想知道。


    梁矜问:“沈轲野,你的猫是什么样的?”


    “黑色的,一只残疾流浪猫。”


    梁矜一开始还以为他不愿意说,真开口又愣住了,“残疾?”


    “四只腿都被人截去一截,没有脚,只有关节。”


    这样的猫很脆弱,活不久。


    沈轲野眯眼看着梁矜。倏然他抿唇笑了下,说:“我去比赛的时候,它被人扔掉了。”


    梁矜不由跟着揪心,问:“为什么?”


    沈轲野没说是谁,只是告诉她:“我舅舅认为这是好事,因为我这个人掌控欲强、偏执,天生的坏种。”


    梁矜起身,不置可否。


    沈轲野这个人就像是一团迷雾,她看不明白,可又发自内心承认,他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


    男生坏笑看她,问:“有烟吗?”


    梁矜的烟是很柔顺的细盐,蓝色的烟盒被她捏在手心里,递了一只给他。


    猫舍的吸烟区很小,是间狭窄废弃的棋牌室,最为中央的位置摆放了一桌停战的西洋棋。


    梁矜只粗略知道西洋棋的规则,但显然沈轲野会。


    他说:“这是死局。”


    沈轲野侧眸扬眉,向她提要求:“打火机。”


    梁矜的打火机方方正正,男生接过,他站在角落,身材落拓挺拔,叼烟垂眸,骨节分明的手摩挲打火机角落的名字刻印。


    他摩挲点火砂轮,玩弄般,点燃一次又一次,忽闪的火焰照亮屋舍内的尘埃。


    沈轲野问:“梁矜,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他拢火,点烟,常被戏谑为女士烟的炫赫门过喉时柔顺却也强烈。


    斑驳的灰影,照亮他轮廓硬冷的五官。


    梁矜轻声:“我不知道。”


    总之,也不算什么好人。


    沈轲野看她,碎发垂落,黑银射击服外简单披了黑外套,那颗细小的黑痣抢占了视线。


    他取下烟,告诉她:“梁矜,今天的事,我是故意让你听到的。”


    梁矜愣住了。


    突然想起来接电话的邵行禹走了,而不让他交朋友的沈钧邦却见到她。


    他故意的。


    沈轲野说:“你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


    心悸的感觉让她呼吸不畅。


    沈轲野走过来,问她:“害怕吗?”


    男生漆黑的眼,宛如有黑灰风暴在酝酿,这么好的天气,梁矜却觉得冷。


    他想要她。


    梁矜发怔地盯着眼前人,他的靠近强势、绝对、不容拒绝,几乎是逼迫她与他灵魂共振。


    她仰头看他,视线里只有沈轲野,梁矜问:“你会害我吗?”


    “不会。”


    她叫他,“沈轲野。”


    梁矜犹豫了下,移开视线:“我要你亲自把我的作品集发给孟慧敏。”


    昏黄的灯光下,沈轲野看到少女清冷的侧脸,他倏然笑了下。


    沈轲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梁矜,知道博弈的基本法则吗?”


    他在她身后。


    梁矜皱眉,不自觉紧张,脊背挺直,轻了呼吸。


    沈轲野没碰她分毫,只是贴着她的身型越过她,这是一桌死局的西洋棋。


    应该很久没人碰了,上面积了一层灰。


    他将代表王权的白皇后放在棋盘中央,正对她心门。


    沈轲野平淡道:“诱导、计算。”


    夹着烟的手在她身侧,侵略危险的气息在耳廓边缘。


    梁矜难以表达这是怎样一种扭曲、深刻又直击灵魂的感觉,却又无比清晰地知道他接下来的话会铭记终生。


    沈轲野教她:“要让对方把棋落在,我想要她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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