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程烈听到他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看起来还是十分困倦。他看着眼前的人,过了好几秒才开口,说话的时候懒懒的,嗓子还有些哑,“……外面打雷,不想回去一个人睡。”


    沙发微微陷下去一块,夏长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道:“为什么?”


    程烈一般不会主动跟别人提及自己的过往,但这个时候,可能是因为周围的环境太过闲适,也可能,是因为眼前人是他信任且喜欢的人,他忽然就有了开口的欲望。


    可能是刚睡醒的缘故,他身上的困意还没消散下去,说话的时候总是有些慢。


    但夏长又恰好有这个耐心,等他开口。


    程烈缓缓道:“我很小的时候,其实挺怕打雷的,打雷的时候都不敢一个人睡,然后我妈就会过来陪我睡。后来,在一个雷雨夜里,我妈去世了,就再也没有人陪我了。”


    闻言,夏长的眸中染上些许凝重之色,道:“抱歉,让你想起伤心事了。”


    程烈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无所谓的笑来,道:“没事,过去很久了,不难过了。”这话一听就是假的,但是夏长没有拆穿,只是很轻地应了一声嗯。


    程烈开了瓶度数不高的酒,低头喝了一口。


    不知道是不是夏长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人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有点红。


    夏长起身,走到餐桌旁,拿起玻璃水壶,倒了杯水。


    程烈没有说话,靠在沙发上,眼睛一直看着他。


    这个瞬间,整间屋子里安静的只剩下水声。


    有点压抑。


    夏长端着水杯回来,放到他面前。


    他没有直接拿过他手中的酒,只是道:“明天还要工作,所以,最好不要喝这么多酒。”


    程烈笑了一下,像是破罐子破摔一样,道:“明天?那就明天再说吧。”


    夏长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中藏着的不高兴,便道:“我并不是担心你耽误工作,而是如果你今晚喝多了,明天又要工作,这样会头痛的,很难受。”


    程烈有些惊讶,他刚刚真的以为,夏长只是像之前的所有人一样,例如父亲,例如兄长。


    他们从来都不会关心他这个人,例如关心他是否难受,例如关心他是否高兴,他们只会关心他们口中那些所谓的正事,只会关心结果,例如学业的成绩,例如工作的成就。


    在他的记忆里,唯一一个会像这样关心他的人只有一个。


    只可惜,她已经去世了。


    于是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了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每逢清明,他一个人跪在她的墓前,竟生出一种奇异的错觉来。明明是活着,明明有家人,却连孤魂野鬼也不如。


    外面响起一声惊雷,他的记忆一下子被拉回了很久之前。


    程烈忽然间开口,“你想听吗?”


    夏长侧身坐着,点头,道:“如果你想说的话。”


    程烈目光沉静,缓慢地开口,道:“那天,也是像这样的雷雨天气。”


    “我记得,那天还是大学的文艺汇演,我上台表演了吉他弹唱,拿了一等奖,所以很高兴,抱着奖状回家,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妈。”


    “可是,等我回到家里的时候,见到的却是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我一直都知道她身体不好,也知道她常年卧病在床,脸色一直都比较苍白,但是那天,真的......”


    程烈说到这里,就没说了。


    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说不出口。


    即使是竭力隐藏,夏长仍然能听出他的哽咽。


    于是他伸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温度顺着皮肤相接处开始传递,程烈垂眸看着那处,有些出神,继续道:“我很着急,吉他都来不及放下,就跪到床边,拉着我妈的手,问她怎么了。”


    “我妈依旧像往常一样,对我笑,只是笑得特别虚弱,她跟我说,没事,不要担心,可是家里的阿姨却哭成了泪人,跟我说,这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程烈停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吐气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我......”


    见状,夏长握住他手腕的手紧了几分,道:“会好的。”


    时间虽然不会抹去伤疤本身,但是会将它冲淡,变得不这么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程烈缓了一会,压下喉间的哽咽,继续道:“我妈看我哭的这么厉害,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就说,想听我弹吉他。”


    “之前,因为我妈一直身体不好,多数时间都躺在床上,所以就经常叫我给她弹吉他。其实,那个时候,很接近我妈的生日,我就自己作了一首歌,送给她的,练了很久,一直没给她弹过,想给她一个惊喜,却没想到是在这种时候,早知道,我就不搞这些有的没的了,珍惜每一秒,才是对的。”


    夏长温声道:“这不怪你,谁都想不到。”


    程烈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没有。


    夏长见状,轻声道:“程烈,不要把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对自己好一点,或者说,多爱自己一点。”


    “我明白你的感受,觉得这个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离开了,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我知道这很难过,但是,你要想,你还有你自己,你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爱自己的才对,如果自己都不爱自己了,那才是,真的......”


    他停顿了一会,道:“而且,这个世界上的妈妈,大多都是爱自己的小孩的,都是希望自己的小孩能够平安幸福的,我想,阿姨肯定也是这样,所以,她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程烈低着头,安静地听着,没有应声。


    夏长对上他的眼眸,道:“不要让阿姨失望,不然,她在天上也会掉眼泪的。”


    程烈的眼睛彻底红了,偏过头去,不说话。


    夏长知道他需要空间消化情绪,便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安静地陪在他身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烈缓过来了一些,开口道:“其实我特讨厌我爸。”


    夏长的眸中并没有闪过任何惊讶,只是抬眼看着他,耐心地等待他的下文。


    程烈调整了一下坐姿,道:“其实你应该也听过一些关于我们家的传言,檀家,家大业大,檀元洲,也就是我爸,有两个儿子,一个是我哥,叫做檀淮,比我年长五岁,从生下来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是家族企业的继承人,公司未来的ceo,我跟他,虽然是兄弟,但是却并不像,他成熟、稳重,跟我爸,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而檀家的另一个儿子,也就是我,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不学无术,跟他简直就是天差地别,根本就不像是一家人,所以其实,我有的时候,挺感谢我妈给我起的名字,因为她并没有用檀这个姓氏,而是用了她自己的姓氏,程。”


    夏长认真地看着他,皱眉,很轻地摇了一下头,道:“可我不觉得你是这样的人。”


    程烈道:“那你觉得,我是怎么样的人?”


    夏长很认真地想了想,给出了答案,“真诚,且热烈。”


    程烈短促地笑了一下,“这么高评价啊。”


    夏长摇头,道:“不是高评价,我只是实话实说。你待人真诚,这是一个很宝贵的品质,而且,你不羁,自由,活的肆意潇洒,这很好,很好。”


    程烈觉得眼睛有些酸,短暂的闭了闭眼,道:“这很好吗,这不被所有人看好,至少,我爸和我哥都觉得这样很不好。”


    夏长忽然想起,之前郑通跟他说过的一件事。


    程烈是从练习生做起来的,靠着自己的努力获得了最高的票数,成为了第一名,成功出道。


    但是其实他差点没出道成功,因为檀元洲在背后买通了负责这次比赛的人,暗箱操作,将程烈的票数与另外一个人的对调,好让程烈没办法成功出道。


    好在程烈及时发现了不对,为自己争回了这个第一。


    听起来挺不可思议的,作为程烈的父亲,有钱有势,伸出了黑手,却是为了给自己儿子使绊子。


    可偏偏这件听起来荒唐的事就是现实。


    夏长皱眉,道:“追寻自己心中的梦想有什么不好?虽然外面很多不明真相的人说,你是靠着你父亲才走到今天的,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恰恰相反,你爸根本不支持你的演艺事业,还三番两次地阻挠,不仅没给你添什么助益,反而还让你前行的路上遍布荆棘,所以,你走到今天,很难,很难。”


    “这一路,你不管遇到什么艰难险阻,都没有放弃自己的梦想,反而是更加坚定的往下走。所以我不觉得,这不是什么所谓的不务正业,你很勇敢,很坚韧,很厉害。”


    程烈笑了一下,“谢谢。”


    夏长忽然开口,道:“阿姨给你起名的时候,并没有用檀这个姓氏,一定是有她自己的考量,但我想,这份考量,一定不会是不想让你跟你的父亲和哥哥成为一家人。”


    程烈一愣,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记忆开始回溯,道:“我外婆曾经跟我说过,确实不是因为这个。”


    说完,他缓缓开口,道:“我们家吧,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简单呢,就是家庭成员简单,你看,一家四口,一个我爸,一个我妈,一个我哥,一个我,简单吧。可偏偏,我们这四个人的关系很复杂。”


    “其实我爸根本不想要我这个儿子,他一开始就打算好了,因为家业大,他不想看到什么兄弟之间为了争夺家产而勾心斗角的现象,所以打算只生一个,然后从小孩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把他当成家族继承人培养。”


    “可是他不知道,我对他的家业,根本没有任何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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