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头来咱再说马殿臣,部队入了关就地遣散。朝廷开恩,一人发给一份安家费。名为“安家费”,仨瓜俩枣可不够安家,回山东老家这一路之上晓行夜宿,吃饭要饭钱、住店要店钱,勉勉强强够个路费,到了老家还是得挨饿。那位说了,不对,上战场打仗不都得按月给一份饷银吗?马殿臣当了好几年兵,军中管吃管住没什么花销,多多少少不得攒下几个钱?这倒不假,饷银加起来也是不少,无奈有一节——当兵的存不住钱。上阵杀敌不是做买卖,枪林弹雨,出生入死,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命就没了,真可以说有今天没明天。因此当兵打仗的不存钱,挣一个恨不得花两个,只怕人死了钱没花完,那可太冤了,必须吃喝嫖赌及时行乐,什么烟馆、妓院、宝局子,没有不敢进的地方。马殿臣虽然不好这一套,但身在行伍之中,也难免“螃蟹过河——随大溜儿”,而且他为人义气,更不把钱财放在心上,别人找他借几个钱,从来没有二话,所以半个大子儿也没存下。
单说马殿臣怀揣安家费奔山东老家,有道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兵荒马乱的不说,人在路上一举一动都得花钱,要说不花钱的也有,清风明月、高山流水,途中的风光不要钱,奈何饱得了眼睛填不了肚子,风光再好不当饭吃。咱说书讲古过得快,马殿臣在路非止一日,这一天进了山东地界,说是老家,可是抬头没亲戚、低头没朋友,饭辙还得自己找。他从军这几年别的没落下,落下一身好武艺,身子板那叫一个鞭实,前八块、后鬼脸、双肩抱拢扇子面的身材。然而赶上兵荒马乱的年月,打把式卖艺挣不来钱,谁有闲心看这个,有这份闲心也没这份闲钱。别说打把式卖艺的,落草当响马贼的也没生意可做,连年的灾荒战乱,有钱的早举家迁走了,你抢谁去?
马殿臣到处转悠,越走越觉苦闷,心说:人这一辈子七灾八难,怎么什么倒霉事儿都让我赶上了?挖棒槌换的银子让土匪抢去了,当兵吃粮部队又被朝廷遣散了,不得已回到山东老家,但是哪儿来的家啊!一无亲二无故,头顶上连块瓦片也没有。七尺多高一把扳不倒的汉子,站着比别人高,躺着比别人长,身大力不亏愣是吃不上饭。怎么想怎么别扭,茫然四顾不知何去何从。
马殿臣心中胡思乱想,不知不觉走到一条大河边上,瞧见这地方挺热闹。原来是一个渡口,有做摆渡生意的。渡船只是简易的木筏子,十几根大木头桩子用绳子绑住,撑船的把式手握一根长杆,在河上往来渡人。这个买卖没人管,谁有力气谁干,老百姓称之为“野渡”,又方便又省事,也花不了几个钱。马殿臣瞧了半晌,发现河上来来往往的人可真不少,心想:这买卖不错,木头筏子、撑船杆子不用本钱,无非起早贪黑卖力气。渡河的一人一个大子儿,钱不多架不住人多啊!一天下来百八十个大子儿不在话下,这就够吃够喝了。不过马殿臣不想跟别人抢生意,虽说自己一贫如洗,饭都吃不上了,耍胳膊根子欺负人的勾当可干不来,在河上干摆渡的也不容易,不能从穷人嘴里抢饭吃。走来走去行至一个大河湾子,从此处过河不用绕远,却没有渡船,因为河道突然下行,有如滚汤一般紧急,暗流漩涡密布,无人敢在这里行船。马殿臣心说:成了,我就来这儿了!他是艺高人胆大,不惧水流湍急,寻思扎一个大筏子。别说人了,连车带马都能渡过去,别处的摆渡要一个大子儿,我这儿可以要俩,一天跑上几趟,足够吃喝,别人挣不了这份钱,我马殿臣却能挣。他在河上渡人,无非挣口饭吃,却引出一段“半夜打坟”的奇遇!</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