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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谢廷玉自觉伤势不算重,甚至想撑着根拐杖溜去演武场看北府军操练。可旁人觉得,她这回伤得实在不轻,说什么都不允她出门,只得开始了长达数月的静养。

    在这三月静养期间,颍川庾氏窝藏男奴的窝点已被尽数捣毁。所有来自鲜卑的男奴皆需经廷尉台细细审问,确非细作方可释放。涉事的庾氏小辈不仅被逐出宗族,更被勒令永不得返建康。

    然,原本要被捉拿而去问话的庾大家主早已逃之夭夭,先前所有踪迹被抹得干干净净,如同人间蒸发般杳无音信。

    除却袁缚雪雷打不动每日前来诊脉,姬怜原本也常来探望。可自秋猎与相看宴后,却好似莫名其妙地消失一般。

    思及此,谢廷玉投壶的手微微一顿。指尖在掌心无声划了几笔。算来,已整月未见了。

    为解闷烦,韦风华特命人将投壶箭矢等物搬至院中,但只准谢廷玉坐在椅上投掷,万万不可站立以免撕裂腿后初愈的伤口。

    但很快,另有一位伤友也过来作陪。

    崔元瑛脖颈吊着绷带,歪着手肘晃进来。谢廷玉手腕轻翻,目光扫过她伤处时箭矢已铮然入壶,与壶中箭丛相撞发出沉闷声响。

    “啧啧——”

    崔元瑛咂舌斜倚软榻,支起伤腿,“若你去秋猎,哪有袁望舒逞能的份?怕

    是王兰之都要败下阵来,那柄御赐的金雕巨弓早该是你囊中之物。”

    “你手怎么了?可是秋猎时受的伤?”谢廷玉说话间连投两矢,后箭破开前箭,木屑簌簌落于壶中。

    “追兔子时从马上摔下来,手先着的地。袁望舒可是接连笑了我好几日,你别笑我,再笑我可是会生气的。”

    崔元瑛仰头抛起颗紫葡萄,含糊咀嚼着,“其实秋猎也并没有什么看头。”她嘿嘿一笑,“精彩的在相看宴上。你猜发生了何事?”

    谢廷玉摇摇头。

    自她养病期间,韦风华亦严禁各类无关紧要的消息传进长好院,说养伤期间禁止劳神劳心,方才好得更快一些。

    “嘿,你跟个眼盲耳聋似的。”

    崔元瑛倏地坐直身子,手指向远处,“瞧见没?”

    谢廷玉顺其所指望去。正是姬怜未来帝卿府的选址,如今已获圣准破土动工,飞檐斗拱初现雏形,说不准来年开春之后便能入住。

    “这帝卿府完工之后,没过多久便会是帝卿出嫁。”

    崔元瑛嚼着葡萄干凑近,“所以,帝卿也自然出现在那相看宴上。这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要给他相看未来妻主,总不能嫁个素未谋面之人。”

    “但你猜怎么着?”

    她拉长声调,神秘兮兮地附耳低语,“每位郎君都要献艺。击鼓传花偏就传到帝卿手中,他当场奏了曲《高山流水》。琴音袅袅余韵悠长,满座皆击节称妙。曲终后帝卿下台饮了几杯,与袁三郎低语几句便起身离席。”

    崔元瑛推推谢廷玉,“我那时多饮了几杯去更衣,回来竟撞见吴郡韩氏的韩兰英拦着帝卿献木槿花。你回来建康不过一年左右,可能不认识她。她就是个整日钻书堆的老学究,从不与我们玩乐,对仕途也无兴趣。”

    “也是,尚帝卿者本就不该为官。”

    她意味深长地瞟了眼谢廷玉,见对方又要投壶,急忙抢过箭矢:“我还没说完呢,你先别扔。那韩兰英说什么曲调与她新诗意境相合,对帝卿一见倾心,望能缔结良缘——”

    崔元瑛拍腿大笑,“帝卿推拒半天,那书呆子竟死缠不放。最后帝卿直接把琴摔在地上,明言无意才得以脱身。乐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但其实,我听人说帝卿赴宴非出本意,乃是奉天子之命。圣上早暗点了几位女郎的名姓,其中就有那韩兰英,这才惹得书呆子胆敢拦路。无奈摔琴离去后,帝卿再未与其他娘子交谈,早早乘车回宫。后来吴郡韩氏里就有人上本参奏,斥帝卿目中无人,狂妄失仪。天子便顺水推舟将帝卿禁足宫中,责令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

    听着崔元瑛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直至此处,谢廷玉这才张口,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被关起来了。”

    “啊对,是被关起来了。”崔元瑛瞪大眼睛,“这是重点吗?重点难道不是当众摔琴这件事很好笑吗?”

    “……有吗?”谢廷玉上下打量她,手腕一转将箭矢对准她吊着的伤臂,“我觉得你从马上摔下来更好笑一些。若当时在场,我笑得定比望舒娘更响些。”

    原本过来背后说人闲话的崔元瑛,反被谢廷玉当面嘲笑,气得连晚膳都没用,吊着伤臂就走了。谢廷玉为表歉意,特地命人炖了炖羊肉羹送去,权当赔礼。

    因着源源不断的补品送入长好院,加之袁三郎的精妙针灸,谢廷玉本就康健的身子恢复得极快。从初秋九月到腊月飞雪,养伤时光倏忽而过。

    窗外鹅毛大雪纷飞,廊下冰柱晶莹,寒风刮得人面颊生疼。

    谢廷玉身披狐裘,手捧暖炉登上马车。行至一座典雅俊秀的园子前,她掀帘望去,匾额上高悬着莲园二字,这正是帝卿府所在。近日进出工匠渐少,想来竣工在即。

    马车顺着官道而走,一路畅通无阻地朝皇宫方向行驶。

    今日是冬日宫宴,凡是在朝中担任要职的人皆可参加,亦可携带家眷前往。谢廷玉既在朝中担任要职,又是谢大司徒的小女,自然是受邀参加。

    马车停在正宫门,谢廷玉弯腰下车,拢拢两边的狐裘,随引路宫侍往举办宫宴的地方去。待带到地方,才发觉来得尚早,还未有许多人来,便想着随处走走逛逛。

    偶遇一片梅林,里头红色梅林恍若凝住的胭脂海,像是一片白雪皑皑的土地上凭空走出团团艳色。枝干繁茂,梅花缀满枝头,即使有人在另一侧,也能将其身影遮个完完全全,一点都看不出。

    翘头靴踏碎积雪簌簌作响,狐裘曳地扫起细雪。

    谢廷玉正漫步时,忽闻另一侧传来细碎脚步声。极轻极缓,似怕惊扰什么,最终停在与她一树之隔处。

    寒梅暗香间倏然渗入一缕熟悉的青莲气息。

    谢廷玉拨开花枝,一张秾丽容颜自梅影后显现。

    “我还以为殿下被禁在婆娑阁,连宫宴都没法来,原来今日竟能出来了?”

    “你……谢廷玉,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姬怜拂袖转身,侧脸微向后睨,“我摔琴是为了谁,你当真不知道吗?谢廷玉,你说点人话罢。”

    谢廷玉从梅树后绕出,与姬怜并肩而行。行走之间,两人的手背时不时擦过,却没有一人伸出手来。

    “琴贵重,摔碎了多可惜。记得好像谢园里就收藏了一把名品古琴,灵岩琴,选材是出自灵岩山里的梓木,所弹的音清而不燥,润而不浊,殿下一定会喜欢的。”

    “哼。”

    姬怜忽然握住她的手,五指缓缓扣紧。两人脉搏相贴,温热自掌心绵绵传来。

    “我观你这月余修养得倒不错。”

    姬怜牵着谢廷玉,走到梅林里最深处,此处人迹罕至,梅影绰绰,梅香阵阵,是个私会的好地方。

    他抬起眼帘,从谢廷玉神采奕奕的双眸看到红润的唇色,语气似嗔似怨,“谢廷玉,这段时日没有我,只有袁三郎单独和你相处,替你日日诊治,倒是把你照顾得不错。”

    轻叹一声,“想必这袁三郎很得你心意,是不是?也难怪,前些日子的相看宴上,袁郎都不曾对那些娘子看去一眼。”

    倏地一把拉住谢廷玉的狐裘衣襟,“你们两个,有没有趁我不在的时候,有……有肌肤之亲?”

    活脱脱一副正宫诘问妻主有没有去外头秦楚花楼里找男人偷腥的样子。

    “……没有,绝对没有。除了和袁郎之间聊如何日后休养生息之外,我们什么也没聊。”

    姬怜仍攥着她衣襟不依不饶,几乎咬牙切齿,“你可知那相看宴上有不下五个儿郎在询问为何陈郡谢氏的谢娘子没来?竟然还有人问,怎的不坐轮椅来参加此宴会?”倏地靠近,呼吸全数打在她的唇上,“还说对镜梳妆一整个时辰,就为见某位谢娘子。若娘子不在,这妆扮便索然无味。”

    “谢廷玉啊谢廷玉,你什么时候变成这建康城里的香饽饽了?”

    “可能,也许,大概是在建康城暴动那段时间?这救了多少个男子,我也没特意记啊,怜怜,你不要如此强人所难,我的记忆力不是特别好。”

    姬怜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若是你去了,有好几个儿郎都给你递香囊,你要怎样?照单全收吗?”

    “若是袁郎给你递,你会收吗?那王郎呢?”

    “……我不是没去吗?何苦问一些不会出现的事,这我也

    没法回答。”谢廷玉眸光落在他紧绷的手指和揉皱的狐裘上,“月余不见,怜怜力气见长啊。”

    想到近日建康隐约的各色流言,什么袁缚雪屡入谢园诊治至夜深,范阳卢氏小郎君殷勤探病,各家公子竞相登门。姬怜一阵气苦。

    他不在,这些莺莺燕燕全都涌上来了!

    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才是和谢廷玉第一个有肌肤之亲的人,他都没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怎么可以让这些人捷足先登!

    “我不管,我要你回答我。你只是今年的相看宴没参加,明年你去不去?去的话,你到底会不会收其他郎君的那些香囊,帕子,还有花?”——

    作者有话说:谢谢各位可爱的宝宝们!我的作者收藏有100啦!2025的一个小目标达成了!

    第92章

    虽然谢廷玉不觉得接了别人的帕子,香囊,花什么是件要紧事,但她深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

    “不接,绝对不接。”

    “是吗?”姬怜又逼近几分,唇瓣几乎擦过她的唇,“那上次在清凉山庄,为何每位郎君的手帕你都收?”

    谢廷玉纹丝不动,琥珀色的双眸里没有一点被诘问的慌张,“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怜怜,你连大半年前的事都要算进去。”

    “谢廷玉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妒夫吗?”

    姬怜盯着谢廷玉的双眸,突然双手捧住她的脸,“为何不亲我?我都与你的唇瓣贴得这么近,为何还不亲?你可真能忍啊谢廷玉。”

    轻咬一下她的下唇瓣,他嘴角委屈地下撇,“我不在时,可是与其他郎君亲过了?和他们亲过就不愿同我亲了——呀!”

    咣当一声,手中的暖手炉掉在雪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几圈。

    谢廷玉突然扯下他一只手,出其不意地将人抵在梅树干上。震动间落英簌簌,几瓣红梅缀于二人发间。

    她双指轻抬他下颔,“此刻不在房内,而是在宫中。你突然这般大胆,倒让我有些不适应了。”

    “呵。”

    姬怜冷呵一声,脚尖轻踩她靴面,“只能怪某人和袁三郎太近,日日相伴。洵儿次次去探望你,每回都能撞见你与袁三郎一同待在内室里头说说笑笑。”

    “那别人悉心替我问诊,我总不能哭丧着一张脸吧。怜怜,你怎的如此……”谢廷玉挑眉,勾起促狭的笑,故意道,“如此蛮不讲理。”

    某人被激怒得瞬间炸毛,刚要咬着牙吐出“你——”,唇舌却猛地被缠上来,将所有没说出口的话都硬生生堵了回去。

    如品冰糖葫芦般,先以舌尖舔舐过糖衣,再用齿尖轻磕山楂。听得他吃痛的闷哼,便将软舌卷入深尝,直至气息交融。

    谢廷玉一手按着他后颈,一手熟练地探向腰间宫绦,却被他及时按住。

    姬怜气喘吁吁,微微朝后仰,“谢廷玉,你别乱来!待会还要去参加宫宴,我的外衫不能脱!”望着她水光潋滟的唇瓣吞咽一下,“现在还下着雪呢,天这么冻,在外头你还扯我的衣衫,你是想让我染了风寒不成?做点正经事罢,谢廷玉。”

    “此时此刻,没有比亲你更加正经的事了。”

    姬怜今日身着一席宽袖白袍服,衣襟处缀着御寒的雪兔毛,柔软绒毛恰掩住下颌,衬得口脂点染的唇瓣愈发秾艳。

    谢廷玉指尖挑开他前襟,露出颈间一小片肌肤。揽紧他的腰身,不容拒绝地以尖牙细细碾磨那处肌肤。姬怜抵抗不得,喘息渐重,阖眸后仰,将脖颈那块最脆弱的地方全然献给谢廷玉。

    舌苔在肌肤流连,忽地恶意加重啃咬。按在她肩头的手指骤然收紧,抵在树干上的身体忍不住颤抖,带动着梅枝簌簌震落飞红。

    寂静梅林,雪覆万物,繁茂花枝掩住相拥身影。积雪滑落声间杂着男子低喘,忽闻带哭腔的呜咽。

    “别咬了,谢廷玉,那儿咬得我好痛……唔……”

    “你真的是狗吗?不要咬我的唇,待会真的不好见人……唔……”

    “错了,我真的知错了。别咬了……”

    谢廷玉意犹未尽地从他脖颈处抬首,伸手给他理好前襟,在他含嗔带泪的注视中再度覆上那双唇,舌尖细细描摹唇形,辗转舔舐后深深吻入。

    她以指腹摩挲着他下唇瓣的红心,额头相抵,等待着他的呼吸平息下来。

    “正经事做完。”谢廷玉温柔地低语,“是时候回去宴会了。”

    姬怜微启唇,白雾自齿间逸出。咫尺之距里,两人的呼吸与气息早已缠绵交融。

    “还早。”他轻声呢喃,粉嫩红肿的舌尖舔舔她的唇角,“这正经事多做几回也不嫌多。”

    冬日的白昼总是暗得比以往要快。

    不过申时,天边已漫起紫霞,夕照透过交错花枝,将斑驳光影投在缠绵深吻的二人身上。待梅园初亮宫灯,两人才堪堪分开,默契地各择蹊径而去。

    宫宴早已张灯结彩,席间宾客低声交谈,觥筹交错间暗流涌动。此次宴会的座次安排十分妥帖,小辈们凑在一处,位居高位的长辈们则另设席面。

    谢廷玉落座时,见左右分别是袁望舒与崔元瑛,对面恰是袁缚雪,唯独不见王兰之与王栖梧身影。

    她问出心中疑惑。

    “王兰之的祖母乃三朝元老王蘅芜将军,其母王琢璋又为国捐躯。这等功勋之后,向来独坐皇室席间以示恩荣。”袁望舒抬袖为她斟酒。

    谢廷玉抚着案上纹路的手指微顿,不由想起那张总绷得紧紧的严肃面容。十余年过去,不知王老将军可曾从丧女之痛中走出?

    “那王将军今日来否?”

    “不来。”袁望舒将酒盏推至她面前,“自那场战事结束,老将军便寄情山水。如今无人知她是否在建康,许是乘车云游四海,又或许隐居城郊庄子。这些我们外人都未可知。”

    “你两都从来没问过王兰之?”

    “这有什么好问的。”崔元瑛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我对此本就不感兴趣。何况在你回建康前,我与王兰之不过点头之交。袁望舒就更不必说,还时不时针对王兰之——”

    见袁望舒一记冷眼刀甩来,崔元瑛赔笑几声,“总而言之,我们从未过问这些事。你要是感兴趣,你可以日后问问。”

    崔元瑛大力拍着谢廷玉的肩头,“不说这个!今日是你头回参加冬日宫宴,除却宴饮歌舞,待会还有烟火赏灯,最晚可玩到丑时。今夜,你可得好好玩玩,哈哈哈哈哈!”

    “咳咳咳咳咳——”

    谢廷玉被拍得酒水泼溅,簌簌洒落案几,“你轻点吧。”

    她洪亮的笑声引得周遭侧目,连远席都有人投来视线。

    “早闻小谢都尉重伤,幸得灵药相救。如今观之气色如常,谢大司徒可安心了。”有人持盏近前向谢清宴敬酒

    谢清宴举袖回敬,“全赖当年王璇玑校尉所赠灵药,才有小女今日。”

    不知话中哪个词触动了袁照蕴。她倏地冷冷瞥来一眼,又迅速垂眸凝视酒盏倒影,默然不语。

    仪仗一声高唱,“皇上到——贵君到——帝卿到——”

    众人皆停下手中的酒盏,纷纷起身,不约而同朝御座望去。

    “起——拜——”

    众人皆躬身行礼。女子双手握起,敛衽拱手,男子则双手合

    于额间,俯身叩拜。

    谢廷玉垂首间,先见一道明艳的明黄龙袍从眼角掠过,随即又是一袭玄色外袍,其袍身以白线压实边缝,下摆处绣满了仰颈展翅,似欲凌云的仙鹤。未等她回神,一席胜雪的纯白外袍已行至跟前,伴着一阵清冽的青莲香在鼻端萦绕许久,才缓缓散去。

    待姬昭与谢鹤澜入座后,姬怜上前低语几句,得姬昭应允后毫不犹豫转身。

    谢廷玉抬眸望去,暗紫色的霞光正沉沉压着天际,光影里,姬怜一身胜雪白袍朝她缓步而来。周遭宫灯明灭,他身后还跟着几名垂首的宫侍,可她的目光却像被无形牵引,眸中只牢牢锁住他一人身影。

    崔元瑛心头咯噔一跳,喉间含着的酒霎时咽不下去,只瞪大了眼,看着姬怜脚步轻缓地走到谢廷玉跟前。他微微躬身一礼,语气平淡疏离:“久未相见,见小谢大人如今面色红润,便知已然康复。”

    谢廷玉瞧着他紧绷着嘴角,一本正经说场面话的模样,只觉得有趣得紧。谁能想到,两刻钟前在梅园中,这人还与她吻得忘乎所以。她亦敛了笑意,装模作样地回了一礼,“多谢帝卿殿下挂怀,如今我已无大碍。”

    姬怜颔首,没再多言,转身便落了座,恰好坐在袁缚雪身旁,与谢廷玉隔着桌案相对而坐。抬眸数下间,眸光便已碰撞多次,那股在梅园引起的燥热此刻又顺着血液滚满全身。

    “殿下,你又起兴致了。”袁缚雪低声耳语,“不过对视几眼,便如此躁动?”

    “袁缚雪,你真的管很多。”

    “男子若常/欲/火焚身不得疏解,最是伤身。”袁缚雪淡然提醒,“若屡次自渎,更损元气。”

    “……我没有。”

    “我这儿有养生典籍,殿下可要借阅?”

    “不必。”

    口干舌燥之下,姬怜拿起酒盏,掩袖喝酒间见谢廷玉转头看向御座,便随之看去。

    一阵清脆铜铃声响,只见那人脚腕系着串银铃,随步履起伏叮当作响。身着绝非中原制式的衣袍,金线绣着苍狼图腾,分明是鲜卑服饰。

    待宫灯明光映照面容,顿时照出他深邃的眉骨与高挺的鼻梁,确是典型的鲜卑相貌。

    那郎君向姬昭与谢鹤澜行礼后,含羞对姬昭低语几句,惹得她开怀大笑。一招手,他便如蛇般偎依过去,捧着炙鹿肉侍奉。待她尝过几口,双手便缠上她腰际,二人调笑不止。

    全程,谢鹤澜一言不发,未分去一个眼神,只淡漠地看着全场觥筹交错的众人。

    “啊……怎么后宫会混入鲜卑人?”谢廷玉不解,“自那事后,我以为所有鲜卑人都已被处置。”

    “啥?”

    崔元瑛和袁望舒一并看去,后者低声道,“你未去秋猎不知。这鲜卑人原是本该被处死的宫奴,秋猎时不知怎的被陛下看上,当夜便入了御帐,看来圣宠正浓。”

    “当真?”谢廷玉愈发困惑,“往日我去蓬莱殿从未见过鲜卑宫侍,怎突然多了个?”

    “这我哪知晓?你与贵君是亲姐弟,待会若得空便问问。”

    崔元瑛酒意上头,以为她在为谢鹤澜不平,拍案震得酒液飞溅,“让这等狐媚子越过主子爬龙床,实在可恨!”

    说话间,那鲜卑郎君正举盏亲喂姬昭饮酒,二人面容隐在灯影里调笑不止。

    谢廷玉面无表情地将头扭回来,正好与姬怜对上眼。

    她张了张唇。

    姬怜读懂了那句无声的诘问,“怜怜,怎么天子会看上这种男人?”——

    作者有话说:小谢情话+1:没有比亲你更加正经的事了。

    今天的更新是不是很快!因为我暑期的工作量减少了很多,今天休息,所以写得快了些,明天也会更新的!!!(发出这章后,休息一下,立马写下一章)

    争取明天写4000再发出来!

    我觉得应该可能40w是写不完了(大概率要超40w),没关系,就当练笔练文了,等我写完这本好好复盘,下一本比上一本好就行了。之前是我太焦虑数据了,导致我emo了很久,最近几天已经调整过来了。[吃瓜][吃瓜]

    第93章

    姬昭指尖漫不经心抚着怀中美人,目光却止不住瞟向谢鹤澜。宫灯下那人脊背挺得笔直,面容静如寒潭,只凝望着远处席面。案上珍馐未动分毫,唯见宫侍不停地为他斟酒一杯又一杯。

    自那鲜卑郎君入席至今,他未曾投来一瞥。

    无名火随酒液滑入喉间,在小腹灼灼燃烧。直至见谢鹤澜起身离席,那火苗轰然炸裂,越烧越旺。

    姬昭阴沉着脸推开怀中人,疾步追上谢鹤澜。

    谢鹤澜眼角瞥见明黄衣摆便默然后退,连随行宫侍都下意识保持距离。

    待离宫宴稍远,姬昭猛地将他拽到廊柱后。双指掐起他下颔,玉扳指硌在细腻肌肤上,“朕观澜卿今夜食欲不振。怎么,是御膳不合胃口?”

    “侍身观陛下对怀中美人似有不满,否则怎会半途离席来追?”

    姬昭冷嗤一声,眸中怒火渐起。

    想起秋猎时谢鹤澜屡屡推拒侍寝,反将鲜卑宫奴推到龙床上,将她的颜面掷在地上,过后更是连着几日避而不见,火气便直冲头顶。酒意本就烧得喉咙发紧,此刻再掺上怒意,只觉得浑身燥热,连脑子都有些昏沉不清。

    “再好的美人,哪及得上澜卿半分?澜卿的滋味,尝过一次便知何为天上人间的滋味。”

    不由分说,姬昭狠狠地覆上谢鹤澜的唇,如只蓄谋已久的豹子一般,大力地啃咬厮磨,一股铁锈味的血腥气在两人唇间蔓延开来。

    谢鹤澜挣扎欲推,反被她钳住手腕抵在廊柱上。

    姬昭愤然咬着他唇瓣,燥热随这个吻燎遍全身。一手反剪他双腕,另一只手粗暴扯开玉带,外袍滑落在地上。

    “陛下,你停下吧,这一切都无事于补。”

    姬昭探入他衣襟抚过温热的肌肤,钳着下颔再度深吻,“是吗?我看澜卿的身子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手顺着往下,隔着衣料摸到那处时,却依旧软趴趴,毫无任何动静,如同一条没有任何生机的蛇。自从他小产之后,这幅身子不知道为何,再也无法挑逗起任何兴致。

    恍若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将姬昭淋得透彻。

    “陛下。”

    谢鹤澜手抵在姬昭的肩头,“快放开侍身吧。”

    姬昭松开钳制,冷眼看他俯身拾起外袍,面无表情地系着玉带。无名火再度窜起,她大力扯落玉带,粗暴地吻上他的唇。待他终忍不住求饶时骤然放开,“谢鹤澜,你可是暗中服了什么?”

    她曾屡次派人查验所有为谢鹤澜诊脉的医案,翻找其中是否暗藏极阴之物,企图寻得他身子衰败的缘由。可每次调查皆无异常,终是无果而终。

    她不信!

    她曾也见识过谢鹤澜之前是如斯羞涩地躺在她身下,也见过他兴起时的模样,那一处的滚烫,跳动,胀大,全都事无巨细地在她眼前展示过,可为何如今偏偏到了这样?

    她不信!

    姬昭伸手便要扯他裤带验证,谢鹤澜拼尽全力抵抗这不讲理的侵犯。素来平静的面容终现怒意,“姬昭,你是疯了吗?”

    “快放开我!”

    姬昭不理会,反而更加怒气冲冲地掐着谢鹤澜的腰,“朕不信你的任何一个字。朕与你成婚数载,就算是块石头,心都要被捂热了吧。”

    “若你一开始就对朕没心思,不乐意,朕认了。可这么多年,朕对你的好你全当看不见?朕送你的簪子、手镯,你有戴过一回吗?”

    “起初行房你便如死鱼般毫无生机,好不容易有孕却自行流掉。后来每每朕至你宫中,总被千方百计推走。这些若捅到谢大司徒面前,你待如何?”

    “谢鹤澜,朕对你的好你是看不见,是吗?”

    谢鹤澜垂眸不语,只将外袍攥得更紧。室外寒风阵阵刮过他微僵的面庞,方才饮的果酒不烈,此刻却灼得头脑发昏。

    “你还敢不看着朕,还敢不理朕!”

    姬昭扬手扯落他发间玉簪,一头青丝如墨浪般涌下,半掩住那双无欲无求的眼。

    “信不信朕真杀了你!竟敢对朕如此不上心!”

    怒火中烧,理智被吞噬得一干二净。姬昭伸手便又去扯谢鹤澜的外袍,本以为会有一番挣扎推拒,没想到竟如此轻易地就将锦袍从他肩上剥了下来。

    她攥着锦袍,看眼前人身形单薄立于寒风之中,却仍站得笔直不颤,“那便杀了我罢。”

    声音轻得像雪落在地上,“就像当年对待凤君那

    般,用一碗药了结我。”

    姬昭瞳孔震撼,喉间如鲠。

    酒意在脑中灼烧,谢鹤澜本不欲在今夜坦白,既已至此便索性道尽:“我从未服用过任何药物,只是一想到你借我之手杀了凤君,我就觉得——”

    他微微停顿,吐出那两个字,“恶心。”

    “凤君分娩那夜需服保胎药方能安全生产。那碗药经我之手递去,他因信我而饮下。可饮后便血崩不止,最终命丧当夜。”

    “我对凤君从无妒忌。纵使他位分高于我,怀有龙胎,我亦未存恶意。那碗药我绝未动过手脚。而宫中能害凤君者,唯圣旨可达。”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看着洵儿的眉眼,总想起那夜凤君的面容,想起他身下汩汩流淌的血。”

    “那一夜成了心魔,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我,纠缠着我。”

    “姬昭,你见到洵儿时,可曾怀念其父?可曾为你犯下的罪孽惶恐?”

    他的每一个字,顺着这股寒风,犹如一把利刃,割着姬昭的心肺。

    她眸中凝起寒冰,“所以你一早便知晓此事。那既然隐忍多年,那你为何今夜要说出此话?”

    “因为我累了,我不想再装作无知了。”

    谢鹤澜宽袖下双拳紧握,“自凤君仙逝,每年冬日宫宴放灯时,我总会为他点一盏。”

    “你连结发夫郎都能杀,我区区贵君又算得了什么?”

    砰然巨响一声。

    是姬昭的拳头砸在廊柱上。

    “那你要朕如何?!”

    她双目猩红,言辞激烈,“朕十五岁时,仰仗大司农之力方才登基,可这天下哪有白得的好处?达成的交易,便是迎娶她汝南袁氏的大公子。但若是朕不娶,朕何来的皇位?可,若任袁氏诞下皇女,尚且凤君犹在的话……”

    她冷冷一顿,“怕是小皇女未满十岁,朕便人头落地,这江山早改姓袁!”

    “朕是为保住姬氏江山!鹤澜,你为朕枕边人多年,该知朕自登基来何等惶恐。当初母皇在位时琅琊王氏便独霸掌权,之后便是袁氏,现如今你们谢氏也步步紧逼!”

    一阵寒风掠过,卷起谢鹤澜额前的碎发,冰凉的风顺着衣领钻入脖颈,激得他微微战栗。

    “所以这便是你毒杀凤君的理由?将他的孩子过继给我,以此制衡袁谢两家?”

    “我们陈郡谢氏,自入世以来,始终矜矜业业,辅佐皇室,无一不竭尽忠诚。我自始自终相信,我的母亲依然怀着那颗热忱的赤子之心。”

    “是吗?”

    姬昭讥笑一番,“可是朕听闻,在谢廷玉养伤这段期间,汝南袁氏的三郎君时常登门拜访,美其名曰是为其诊治,说不定没过多久,朕就能收到来自你们两家的红帖。你们袁谢两家,要是幕后达成什么,朕也未可知啊。”

    “不过是少年之间的爱慕罢了,陛下也要插手么?”

    “好啊。”

    姬昭任由手中的锦袍委顿在地,冷眼相睨,“朕便如你所愿。”

    见到天子怒容未消,随行众人皆垂首屏息。待那明黄袍角消失在廊角,才有宫侍怯怯绕至柱后。

    宫侍瞧见谢鹤澜衣衫不整,发丝凌乱,地上零落着几支发簪,只默默拾起外袍与簪子,为他披上衣物,搀扶着往最近的更衣室去,期间不敢多言一句。

    谢鹤澜用帕子拭去唇角晕开的口脂,命宫侍取来粉盒。待挽好发髻重整妆容,方回到宴席。此时姬昭早已归座,那鲜卑郎君也已退回本席。

    他下意识望向某处桌席,只见几个少年正嬉笑围坐,不知在热闹地争论什么。

    原本在另一席的王兰之与王栖梧也已过来,同谢廷玉等人坐在一处。

    “快快快!到谢二了!你可不许赖账啊!”

    崔元瑛大声嚷嚷,将案几上的竹筒推到谢廷玉面前。

    她们如今玩的叫做筹令,每个人在竹签写下要求,且轮流抽签,抽中者须按签文行事。

    谢廷玉举起签筒轻晃,掉出一枚竹签。拾起一看,上书舞剑一曲。

    她叹了一声,“我最常用的是刀。剑细易折,真正上阵的时候,远不如横刀横扫来得痛快。”

    “我不管。你既抽中了就得照做。”

    崔元瑛立时向宫人讨来一柄装饰用的佩剑。剑鞘镶珠嵌玉,萦着一条绛色丝带,虽寒光凛凛却未开刃,更多是作腰间佩饰之用。

    谢廷玉脱去披在身上的狐裘,接过长剑,随手挽了个剑花,正欲来到众人跟前舞一曲时,一道“且慢”拦住她的脚步。

    众人循声看去,见姬怜施施然起身,望着谢廷玉道,“既要舞剑,岂可无丝竹相和?我愿为小谢大人抚琴一曲。”

    崔元瑛暗自腹诽:你看看,你看看,当初被韩娘子纠缠得连琴都摔了,如今谢廷玉要舞剑,却主动请缨。谢廷玉,姬怜,你们二人到底在作甚?!谢二,当初在城郊庄子里的那人是不是当真就是姬怜?

    此等想法犹如海啸一般,在她心里头翻涌着。

    姬怜撩袍坐下,将古琴置于膝上,指腹从岳山拨至龙龈,泻出一串清越流泉之音。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再扭头各就其位。

    谢廷玉执剑而立,待琴音流转几个调子,她忽将佩剑向上抛起。寒光闪过时精准握住剑柄,挥动间丝带翩飞,剑鞘被她轻巧一踢,稳稳落在旁处。

    姬怜拨动琴弦,一曲西江月潺潺流出,此曲前调欢快悠扬间带着几分缱绻柔情。

    谢廷玉屈膝矮身,手腕轻转,剑划圆弧,随即脚下生劲,凌空翻身飞跃,剑尖直刺而下,旋身再斜挑而出,一勾一抹,一挑一刺,宛若长风卷空,绛色丝带随她一招一式翻飞于空。

    起初只是她们几人驻足观望,不多时,周遭原本交谈的宾客也渐渐噤声,目光皆被那一袭身影牵引。有眼色的见御座上的姬昭也投来视线,连忙让出一条空隙,使远处之人也能将那一幕尽收眼底。

    剑招刚柔并济,疾徐有致。

    待曲调陡然转急,滴滴答答的音符自指间迸发,如骤雨敲檐,密不透风。

    谢廷玉的身形陡然变得凌厉,手腕翻折间剑随身走,足尖点地旋身而起,凌空一甩,那柄剑锋犹如闪电一般地直直飞向姬怜。

    围观着的众人惊呼。

    姬怜抬眸,神色却半点不慌,指腹飞快拂弦,曲调骤然一顿,忽而又急转直下,连珠叩响。瞳孔里倒映的剑刃在距离他眉心不过六七寸的地方,猛然停住。

    谢廷玉手掌一翻,缠绕着那条丝带,将剑收回,轻若游龙,以绸驭剑划出数道银弧,剑势凌厉之气令人叹为观止。

    曲调渐收,点点滴滴如珠落玉盘。

    终音袅袅散去时,谢廷玉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利落收势。转身负剑于背,青松般的脊梁挺立在宫灯昏黄的光晕里。

    “好!好!好!”

    围观者中,不知是谁先带头高喝三声,紧接着全场人都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掌声此起彼伏,如雷滚动,久久不息。

    “哎哎哎!既是一同表演,合该一同谢幕才是!”崔元瑛起哄。

    谢廷玉俯身拾起剑鞘,手腕轻转,利落还剑入鞘。姬怜捧着古琴与她并肩而立,二人同时向众人微躬身致礼。

    席间已有人窃窃私语,“这位小谢都尉与帝卿站在一处,倒似天造地设的一对。”,“是啊,是啊,方才琴剑合鸣,当真珠联璧合。”

    一旁忽有人眉头紧锁,猛地扭头,厉声驳斥,“胡闹!谢都尉乃司戎府要职,日后出征御敌少不了她。众人皆知尚帝卿者不可任朝职,这可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规矩不可破,此等话休要再提!”

    “啊……桓将军,是下官失言。”

    “还请桓将军恕罪。”

    姬怜紧抿着唇,贝齿轻咬下唇内侧的软肉,将心底翻涌的雀跃死死压住。他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又扫了眼立于身侧的谢廷玉。这是他第一次能以这般光明正大的身份,与谢廷玉并肩站在世人眼前,与往日那些偷偷摸摸的私会截然不同。

    啪啪掌声响起。

    姬怜回身,见姬昭鼓着掌走来,众人纷纷让道。谢鹤澜默然跟在后头。

    心里头霎时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他与姬昭虽为一母所生,关系却向来疏远。这位皇姐于他而言,无非是会逼着他以皇室身份应付社交场面的存在,其余时候交集寥寥。

    姬昭负手含笑,“朕闻谢卿此前重伤,观方才剑舞姿态,想必你已无大碍。”

    “劳陛下挂心,已痊愈如初。”

    姬昭笑声朗朗,拍着谢廷玉的肩,“朕还听闻,谢卿养病期间,是袁氏的三郎君一直来你院中细心照料。你们少年人之间,莫不是……哈哈哈哈,不如朕今日作主,为你们二人之间赐一桩婚,好成全这番姻缘?”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咣——

    姬怜怀中的古琴怦然坠地,琴弦倏地崩断,发出沉闷的断弦之音。

    他瞳孔骤然收紧,胸腔像被重锤击中,呼吸凝滞而不畅,耳畔嗡鸣如潮,几乎听不清四周的窃窃私语。

    眼眶迅速涌起水汽,宽袖下的手指死死掐进大腿,逼回即将涌出的泪意。他猛地扭头,目光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牢牢胶在谢廷玉身上——

    作者有话说:我之前章节一直有说凤君难产而亡。

    第一次提到是在五章,“谢鹤澜,谢家长子,位至贵君。前几年凤君难产血崩而亡,诞下的小皇女则交由谢鹤澜所抚养。”

    (前面几章也有提到的,我就不贴了。伏笔回收完成。)

    没有人能今天想到我下午5:00前能发文,没有人[眼镜]

    第94章

    在大周,五姓七望历来奉行士庶不通婚,更有皇室子不嫁朝堂贵女的传统。故世人择婿多优先顶级门阀,而非皇室宗亲。

    士族尤以经学传家为荣,其中陈郡谢氏更是清谈名满天下。建康城中多少高门望族,皆盼能与谢氏结下姻亲。

    当年谢廷玉周岁不久便与袁缚雪定下娃娃亲,曾是人人称羡的美谈。后因谢廷玉体弱多病,这婚事才不了了之。

    如今姬昭主动提起并亲自做媒,席间众人自是纷纷附和称善。

    “谢袁联姻,实乃秦晋之好!”

    “善!善!善!士族联姻,光耀门楣!”

    “该说不说,这位谢小娘子与袁三郎从面相上看堪称绝配,实乃金童玉女啊!”

    明明弹琴一曲之后,手指不停拨弦,身体本该因热意微微发汗,可这些只言片语刚传进耳朵,便叫姬怜觉得寒风刺骨。身上所穿的外袍纵然缝了御寒的兔毛,也压根抵御不了心口那股森冷。

    他死死咬住下唇,唇齿间隐隐泛起铁锈般的腥味,这才遏制住内心要去挽谢廷玉手臂,大声告诉众人她们之间私情的冲动。

    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袅袅白雾朦胧了他泛红的眼尾,默默看着谢廷玉的侧颜将千言万语咽下去。

    不能这么做。

    再怎么样,他都不能阻挡谢廷玉的官途。

    众人神色各异,有喜有忧,有惊有愁,更有人已转身要向谢清宴道贺,盘算着大婚该送什么贺礼。

    “哦不。”崔元瑛凑到王兰之耳畔,“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撺掇你家阿弟和谢廷玉在一起。我真的没有办法忍受袁望舒和谢廷玉做姑嫂。”

    王兰之瞥一眼心思仍在佳肴上的王栖梧,扶额:“你以为我不想吗?”

    袁望舒却不如崔元瑛所想那般欣喜。她暗中审视姬昭神色,朝袁缚雪微微摇头示意噤声。后者会意颔首,垂眸不语。

    “陛下厚爱,本不该推辞。”

    姬昭眉峰微挑,宫灯映得她面容明暗交错。转身望去,见众人让出的通道里,谢清宴缓步而出。

    谢清宴执礼躬身,“只是我家廷玉自幼曾与袁家公子有过婚约,奈何缘分浅薄,年少时便已退了婚。有道是,一弦断,难续曲,既然情分已绝,故只能罢了。”

    此言既出,席间一片唏嘘。甚至有人想为方才对袁照蕴祝贺一事给自己两大耳光。

    “大司徒,此言差矣。”

    “陈郡谢氏与汝南袁氏俱是大周功臣,若得联姻,于国于民皆是大幸。”

    话到此处,谢廷玉骤然明了。正如当年先帝逼王琢璋娶高门郎君以试忠心那般,姬昭也要用姻缘作权术的筹码。王琢璋还找她喝过闷酒聊过此事,最终是娶了另一家中等士族的郎君。

    “陛下美意,臣惶恐。”

    她后退几步执剑行礼,却被姬昭厉声打断:“什么惶恐不惶恐的!朕觉得值得,那便算数!莫再提避红鸾的糊涂话,你不是说要等一年吗?好,朕就替你定下,明年春暖花开,就办你的亲事!”

    寥寥几句话,好似已经就要敲定最终的成婚日子。

    谢廷玉心下暗叹投胎都没这般急促,面上仍恭谨道:“臣与袁三公子仅是君子之交。疗伤是为报暴动夜救命之恩,并无他意。”

    此时袁缚雪也起身走近,向姬昭执礼,“既然廷玉娘子如此说,缚雪纵是心慕,亦不敢强求。若真有缘,不惧来日方长。”

    此言得体大方,处处体现了世家大族公子的风范。

    谢廷玉顺势接话,“臣大病初愈,又兼司戎府职务繁忙,实在分不出心思虑及婚嫁。”

    “朕……”

    “陛下!”

    始终沉默的谢鹤澜骤然出声,提襟跪于姬昭面前,“侍身为陛下如此厚爱廷玉,信任谢氏而欣喜。既廷玉是侍身亲妹,不若将她的婚事交由侍身全程操办?”

    姬昭面不改色,心知这是谢鹤澜在求她勿要相逼过甚。垂首凝视他后颈良久,方道:“既然澜卿有心,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办。”

    “哈哈哈哈!看来姻缘之事强求不得。”姬昭朗笑着转身归座,“诸位卿家莫要错过接下来的烟火。”

    一场风波暂歇,宫宴重归喧闹。

    袁缚雪走到姬怜身旁,一同扶起倾倒的古琴。听得他轻声问:“我还以为你会欣然应允。”

    “我倒是想啊。”袁缚雪抬眸,眼底野心毫不掩饰,“可强扭的瓜不甜,总得等廷玉娘子心甘情愿开口,我才好风风光光嫁进去。”

    姬怜倏地攥住袁缚雪手腕,凉声道:“说得好似你已半只脚踏进谢园一般。”

    “那总好过殿下受到祖宗规矩约束,半分机会都未得。”

    此话直击姬怜的痛点,握着袁缚雪腕间的手指骤然收紧。

    这宴会的后半程,谢廷玉见对席的姬怜神情颓唐,一杯接一杯地灌着果酒。虽是不烈的甜果酿,但儿郎身子单薄,哪经得起这般牛饮。

    温热的酒液尚未咽尽,又一盏急灌入喉。辛辣感刺得姬怜以袖掩面剧咳不止,眼中泛起潋滟水光。见谢廷玉正与袁望舒等人谈笑,半分目光都未分给自己,他随手抓起案上蜜饯塞入口中,却觉酸涩难当,慌忙吐出一看,竟是颗未去核的山楂。

    连吃食都欺负他!

    一想到谢廷玉全然不关注自己,姬怜默不作声地拎起两壶酒,起身离席。

    绛珠原以为他要回婆娑阁,不料竟一路往偏僻的湖心亭去。他面含担忧,“如今近亥时,外头天寒地冻。殿下此时若去赏湖看雪,恐遭风寒。”

    姬怜斜倪他一眼,“叫人送炭火和酒来。”

    绛珠只得照办。

    湖心亭立于浩渺冰湖之上。飞檐,湖面皆覆着皑皑白雪,恍若天地连成一片素

    缟。

    宫侍往美人靠铺了厚实貂皮,为御寒风又备好银丝炭,且在亭周垂下锦毡帷幔。唯面对湖泊那面微微掀开半幅,供他赏雪。

    此物虽能御寒,却将亭内景象遮得严实,外人再难窥探分毫。

    姬怜屏退众宫侍,不允许任何一人在亭子附近伺候,绛珠便带着人远远地守着。

    他倚着美人靠举杯痛饮,幽幽望着湖面碎冰。指腹在光润木栏上无意识滑动,银丝炭的热气混着酒意熏蒸,渐在他颊边染出两抹绯色。

    酒液灼过喉咙涌向小腹,聚起陌生的燥热。这是他头回饮这么多酒。手腕一软,酒盏玎玲落地。

    “要是她在就好了……她看见我走,为什么不来找我?”

    姬怜索性半身伏在石桌,一杯接一杯地灌。抬首望见夜幕零散的星子时,忽然感觉有冰凉水珠贴上他发热的脸颊。

    那张朝思暮念的面容映入眼帘,轻叹道,“怎么喝成这样?”

    不假思索间,姬怜猛然起身,定定望着谢廷玉许久。刚迈出一步,脚下却不慎踩到地上的酒盏,身形一滑,猛然扑入她的怀中。

    姬怜半跪在地,双臂环着她的腰,仰首凝望。谢廷玉低下眼帘,她今日半披着长发,几缕发丝自肩头滑落,一次又一次拂过姬怜的脸颊。

    “我以为,”姬怜轻声呢喃,“你不会来找我。”

    似又意识到什么,他颇有些紧张地问,“你来的时候可有人看到?”

    “陛下为贺冬日,在宫中各处藏了些金锞子,道是寻得便归己有,崔元瑛拉着我去找。”

    谢廷玉以手背轻抚他发烫的面颊,“我借机溜出来的。最近的路须从一小丘后走,恰巧避开了跟随你的宫侍。”

    “我看你今夜郁郁寡欢。”

    酒意混着见到她的狂喜,将他裹入一片混沌之中,义无反顾地道出心底话

    “因为有人要给你赐婚。”

    姬怜鼻尖微红,小心翼翼地轻扯她袖角,“日后不论是给你赐婚何人,你都不要娶他,好不好?”

    “为什么?”

    “因为……”

    姬怜借力按着她小臂起身,踉跄着挂在她身上,双手捧住她的脸,“因为我想要与你成婚,做你的夫郎。”

    “为何一定要成婚?”谢廷玉再一次发出那日的疑问。

    若是放在往常,姬怜听到此言,定会哭得不能自已。可这是第二次听到如此的发言,有了先前被拒的前车之鉴,这一次他不再退缩,也不打算再逃避。

    “因为我要名分。”

    姬怜深吸一口气,语气冷静,却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决绝。

    “没错,我就是这样的儿郎。”

    “我就是如此的善妒。”

    “我就是如此的贪心。”

    “我就是如此的不守男德。”

    “我就是如此的无理取闹。”

    “谢廷玉,只要你在这世上一日,我便不可能停止爱你。”

    一连串的话语,如同冬日的冰雹,裹挟着爱与孤注一掷的勇气,在这一刻,猛然砸向谢廷玉的心头。

    亭内静极,须臾之间,只能听到二人交错的呼吸声,以及炭火噼里啪啦的碎响。

    “我这是在被你逼婚吗?”

    “什么逼婚……对,我就是在逼婚。”

    他眼底水光涌动,低声,近乎祈求,“谢廷玉,你愿不愿意娶我?”

    “我不仅想做你的正夫,我还想你这辈子也只娶我一人,此生只与我相守。”

    捧着她双颊的手指微微发颤,呼出的白雾轻扑在她唇间。

    “我知道你生性不羁,只愿纵情山水,但是我真的想嫁你。”

    “我知道你无意负责,对我不过是见色起意,但是我真的想嫁你。”

    “我知道你心怀壮志,要在沙场建功立业,但是我真的想嫁你。”

    “我知道比起朝堂高位,我微不足道,但是我真的想嫁你。”

    姬怜闭上眼,虔诚地轻吻她唇角。泪珠自眼尾滑落,沁入二人相贴的唇瓣,“谢廷玉,你娶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来了宝子们。

    文案:到后来,在皇帝下令要给她赐婚,而对象是其他郎君时,他主动钻到她怀中,小心翼翼地扯着她的衣袖,“不要娶他,好不好?”【此伏笔填完】

    第95章

    姬怜从未觉得十息如此漫长。

    漫长到能听见亭外冰面碎裂声,夜风拂过枯枝的簌簌声,还有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他睁着眼,在咫尺之间看清谢廷玉瞳孔里每一丝琥珀纹路。她神色平静,只轻轻眨了几下眼,启唇道出一个字。

    “好。”

    这十息里,姬怜脑中闪过无数种回答,有再次拒绝,亦有含糊其辞。种种猜测如潮水般涌来,惹得他耳鸣目眩。而当谢廷玉如此干脆地应允,他几乎不敢相信。

    “你说什么?”

    姬怜腿软得难以站得住,用力攥住她手臂,“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看着他略显局促的神情,谢廷玉忍不住笑了。她眉眼弯起来,凝视着姬怜,低声再度吐出相同的字眼,“好,我娶你。”

    “你……你……”

    他嘴唇颤抖,声音细若蚊蚋,“你不会是哄我的罢?你……你不要违背着你的良心来哄我说出这种话。你要是、你要是不想答应,也可以的。左不过,我待会回去自己哭一会就好。”

    谢廷玉张开双臂揽住姬怜,下颔搭在他的肩上,在他耳畔温柔低语:“真的。怜怜,你嫁给我罢。”

    “呜呜呜……”姬怜将脸埋进她肩窝闷声哭泣,“可我既想让你保留官职,又想让你娶我。若因我之故使你被逐出朝堂,我定会难过的。”

    “那既然如此,我就不娶了吧。”

    姬怜蓦地抬头,双手轻轻捧住她的脸,晶莹的泪珠在睫上颤着,“你好坏啊,你方才都答应我了,如今又要反悔。你不可以这样戏弄我的。”

    “那要不要立个字据?写明谢廷玉必娶姬怜为正夫。”

    姬怜即刻反驳,“不要!”

    他急促眨眼,泪珠簌簌滚落,“若我不慎弄丢,或被有心人得去。便是害你的把柄。我绝不能做伤害你的事。”

    他声线带着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那你何时会娶我?”

    “不知。”

    姬怜一怔,“不知?!”

    “以前倒是听人念过一句,说什么鱼与熊掌不可得,那我偏要做鱼和熊掌都能兼得的人,既要美人,又要大将军之位。”

    “虽皇室子不嫁朝官是祖制,但我不信寻不到两全之法。”

    说这话时,谢廷玉语气淡然,眸中却闪着不容置疑的光。

    “那我等你。”

    姬怜牵紧她的手,同坐于美人榻上,“不论多久,我都等你。”

    夜空之中,几朵烟花蓦地腾空而起,骤然绽放。每朵都似盛放的优昙花,以金蕊为中心向四周铺展,霎时划破湖面宁静。从外围开始,细碎小花组成层层烟浪向中心奔涌,在夜幕中潮起潮落美不胜收。

    星火四散如雨,将漆黑天幕映得恍若白昼。六角亭中两人正共同仰首望着这绚烂景致。

    谢廷玉扭头时,恰见姬怜蹲身查看小炉上温着的酒。他仔细试过温度,斟满两杯执盏而来,脸上竟混杂着难为情,羞赧与期许等种种情绪。

    她望着清澈酒液,“你这是要与我不醉不休吗?你方才都喝了这么多,还要接着喝吗?”

    “不一样的。”

    姬怜执拗地举盏向前,耳尖泛红,“这是……这是交杯酒。”

    谢廷玉接过酒盏,轻笑道:“啊,某位美郎君这是要违背皇室祖制,与我私定终身。”

    “从你将我拽进衣柜那刻起,我便已违背祖制。”

    姬怜举盏挽住她手臂,“从一开始,就是你屡次招惹我,还偷偷爬墙闯进我的寝房,你要对我负责。”

    心跳比方才更急,似电闪雷鸣在耳畔轰然作响。姬怜盯着两人交握的手,谢廷玉没有抽开,而是仰首一饮而尽,接着轻轻推了推他

    的手腕,让他也将盏中酒喝完。

    脸上红晕愈深,眸中倒映着夜空的烟花与她的面容,酒意顺着炭火的热势,从小腹一路窜上喉间。

    “既然今夜可晚至丑时再出宫,不如怜怜与我赏烟花,赏月,赏湖,把酒言欢。”

    他迷迷糊糊地应着,陪她一杯接一杯。耳边原本是炸裂的烟花声,不知何时变得模糊,仿佛被水雾隔开,嗡嗡一片。明明记得自己倚在美人靠上看湖光,可天旋地转之间,已被放倒在貂皮垫上。

    “唔……有点热。”

    酒意翻涌,身子发烫。他撑着坐起来,抬手去解外袍,却被一只手按住肩膀,微微用力,将他重新摁回去。

    “怜怜,你该知道,喝了交杯酒之后,要做什么吧。”低低的嗓音,像滚烫的酒一样灼在耳侧。

    他勉力睁开眼眸,想要看清那人的面容,可眼前尽是雾蒙蒙的一片。

    那人俯下身,得寸进尺,这一次直接跨坐在他腰上,指尖扣着他的肩,气息扑打在唇畔,“这一回,你愿意吗?”

    白雾在两人唇间缭绕,他忍不住抚上她的侧腰,嗓音带着颤意,“可……可是现在是在外面,会不会不好?”

    “就是要在外面才好玩,才刺激。”

    “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野/战,以天为被,以地为榻。”

    指尖挑开姬怜前襟,谢廷玉俯身啃咬他锁骨,留下点点红梅印痕。又撑起身子,垂首凝视满面红霞的姬怜,食指指腹反复摩挲他下唇那颗小红痣。

    她轻吹一口气,送去伴着酒香的暖风:“你愿意吗?”

    “我……”

    纵使内心有声音高声劝阻,但当谢廷玉在他嘴角落下轻吻的刹那,理智轰然崩塌,天地万物都化作混沌。

    且不去想那虚无缥缈的未来,眼前的欢愉,才是他真正可以握在手心的实物。不要再迟疑了,莫非你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时,不曾幻想与她共赴这等销魂之境,身心沉沦于极致欢愉之中?

    你不是对此,早已渴望到发狂吗?

    你不是早就想,完完全全地臣服于她的掌控吗?

    就要在今夜吗?

    眼睫微颤,喉结滚动,身下的美人轻颔首一下,从嗓音中挤出一个羞赧的好字。

    就当谢廷玉再度俯身,欲亲吻他的唇时,他指腹轻轻按在她的唇瓣上,咽了咽唾沫。

    听他低声问,“会不会不舒服?”

    “为何会不舒服?”

    “我……我看书上说,男子第一次若是太久,事后便会……肿胀不消,甚至是破皮,你、你待会轻点好不好?”

    谢廷玉轻咬姬怜的食指指腹,“我会教你在这件事上如何获得最为极致的快乐。”

    “你会爱上这种感觉。”

    她的声音如同志怪传奇中最擅蛊惑的妖魅,“这种欢愉与你以往所知皆不相同。”

    吻先落在他眼尾,又滑至鼻尖,最终轻衔住他的下唇。

    “它会让人上瘾。若与心意相通之人共赴,更是欲罢不能,教人一次次沉沦。”

    “让人忘却世间所有烦忧,唯剩彼此交融的气息。”

    姬怜眼中闪过一丝渴盼,主动牵起她的手引向腰间宫绦。玉带应声落地,发出细碎清响。

    “要了我吧。”

    姬怜主动仰首献吻,压抑已久的渴求此刻全然爆发。深吻间辗转厮磨,待好不容易分开时,他不满地呢喃,“簪子硌得后脑好痛。”

    谢廷玉无声闷笑,直起身将人拉起,轻而易举地抽走他发间玉簪,随意掷地。又将他抵在美人靠栏杆上,长腿一跨依旧骑坐其间。

    “可知我们现下是什么姿势?”

    “是什么?”

    “是你最爱的观音坐莲式。”

    指尖没入他发间轻轻一捏,迫使他仰头承受这个吻。依着往日习惯,舌尖先描摹唇形,再灵巧探入齿关。扫过下颚后又缓缓缠住他的舌,在津液交融间愈吻愈深。

    大抵是方才饮酒过多的缘故,姬怜只觉口干舌燥,喉结不断滚动。双手环住她的腰将人贴得更紧,无任何一丝缝隙,舌被纠缠时小腹燥热如野火燎原。

    冰凉的手抚过他脖颈,顺势扯开衣衫露出圆润肩头。俯身在那处重重一咬,留下清晰齿痕。

    两人晦暗的眸中皆翻涌着无尽的欲念与爱潮。

    谢廷玉利落剥去姬怜上身唯一剩下的里衣,正欲继续时,夜风自帷幔缝隙灌入,激得他一阵战栗,“冷……”

    她索性又将人放倒在铺着貂皮的美人靠上,双手沿腰线滑至后腰窝轻揉慢捻。姬怜情难自禁地仰首索吻,这次的交缠比方才更为激烈。

    待分开时,姬怜又主动贴近,指尖轻扯她衣襟。

    亭内的喘息混着唇齿交缠的水声,炭火噼啪作响间,一切都在升温。

    谢廷玉手往下探,正欲褪去他裤/料时,一声熟悉的惊呼蓦地响起。

    “你们二人在作甚!”

    这一声惊得两人骤然分开。

    姬怜猛地睁眼,听出那声音的主人。来不及拾外袍,他蹭地坐起抱住同样愕然的谢廷玉,将脸埋进她肩窝,不住颤抖,羞耻与害怕在此刻疯狂交织,几乎要将他吞没。

    他心下惶然:为何他会有一种被人捉奸的羞耻感?天啊,这要他日后如何面对谢鹤澜?

    谢廷玉显然也未料到谢鹤澜会突然出现,连锦毡帷幔被掀开都未曾察觉。她强作镇定望向对方,勉强扯出个笑,“好巧啊,兄长,你也来此处赏湖吗?”

    “你们……你们……”

    谢鹤澜已无法形容此刻心情,他甚至难以平息心中那波涛汹涌的震惊,指尖颤抖地指着二人。

    “你们两个赶紧把衣衫穿好!”——

    作者有话说:哥哥:你们两个赶紧把衣衫穿好!(南湘语气,穿件衣服吧你们!)

    第96章

    谢鹤澜自离席后,便点亮一盏孔明灯。仰首望着萤火般的灯盏升入夜空,与绚烂烟花融为一色。眸中流光渐渐黯淡,转身离去。

    说来也巧,今夜择了条不同以往的僻静小路回蓬莱殿,本想顺道散心,恰要经过湖心亭。

    远远望见绛珠带着宫侍候在暗处,心下生疑,“你们怎地会在此?可是帝卿也在附近?”

    “回禀贵君。”绛珠躬身答话,“殿下正在亭中饮酒赏夜。”

    谢鹤澜蹙眉,低声斥责:“如此寒冷的夜,你们竟也不守在他身旁。”

    宫侍们面面相觑不敢作答。谢鹤澜从他们神色间读出姬怜心绪不佳,轻叹道:“那我去劝慰他。”

    想到不过是说些宽慰人心的体己话,便未带宫侍独自前往。原本只闻烟花噼啪声,待站定帷幔前,谢鹤澜却听见内里传来不同寻常的喘息与低吟。

    初闻似是啜泣,细听却教人面红耳赤。谢鹤澜以为姬怜在哭,猛地掀开帷幔,里头的情形打得他措手不及,牢牢地将他钉在原地。

    六角亭中,地上的物件先入了眼。期间有一件白色绒毛外袍,一条松脱的宫绦,还有件素白里衣胡乱扔着,瞧着实在让人赧然。

    视线逐步往上移。

    谢鹤澜瞳孔震撼,简直是不敢相信他所见。

    他那一早就离席不见踪影的好妹妹,此刻正肆无忌惮地把姬怜压在美人靠上。她阖眸深吻着身下人,一只手正轻掐着姬怜的腰,另一只手已经逐步往下摸去。

    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不堪入目!

    “住手!你的手往哪里摸呢!”

    不待考虑,谢鹤澜破口而出,此言即刻惊得那两人一个激灵,纷纷睁开双眸,不约而同地往他这一处看来。

    谢鹤澜望着面含诧异的谢廷玉,和埋在她肩窝处颤抖不已的姬怜,又气又惊,话都说不利索,“你们两个赶紧把衣衫穿好!”

    “待整理妥当我再进来。”

    说罢广袖一拂,谢鹤澜逃也似地掀帘而出,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

    “啊……”

    谢廷玉望着晃动的帷幔眨眨眼,拾起衣衫递给将脸埋在膝间的姬怜,“要不先把衣衫穿上。”

    “怎么办?”

    姬怜声音发颤,因寒冷与羞耻后颈泛着粉晕,

    “怎么办?”

    姬怜骤然抬首,眼中水波凌凌,眼尾晕开一片绯红,“我不要见人了。都被谢哥哥看到了,日后我要如何和他相处?”

    谢廷玉为他披上里衣与外袍,“倒也不算太坏,我不也被撞了个正着。”

    姬怜攥住她手腕哽咽,“这怎么能一样!我还……我还没有穿衣衫!呜呜呜呜,我不要做人了!”

    “好,好,好。”

    谢廷玉轻拍姬怜的背,温柔哄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你知道什么叫破罐子破摔吗?以后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在我兄长面前亲热了,这么一想是不是觉得不用偷偷摸摸好多了。”

    “谢廷玉!”

    姬怜泪眼婆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我们方才可是被人捉……”

    最后一个奸字没说出口。

    细细想起来,他如今与谢廷玉顶多也不过是私下许下终身罢了,又无任何婚姻之实,更何况她后院至今还无一位夫郎,若真要追究起来,她们其实不过是一对情人而已。

    情人之间亲亲抱抱,贴贴摸摸,又有何错之有?

    如此一想,姬怜原本七上八下的心顿时稍稍安定几分。但见谢廷玉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淡然模样,心

    下又是一紧,“你怎么看起来好似无甚所谓。”

    谢廷玉见姬怜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忍不住轻笑出声,“其实我方才也很震惊,不过那也就是一瞬。待兄长走出去后,我反倒有些松弛了。”

    “为何?”

    “因为捉我们二人的人是兄长,并不是她人。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谢廷玉叹一声,“我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捉,还是在进行中,当真是刺激。”

    “和你这种颅内有疾的人是真说不清楚。”

    心下再如何纠结徘徊已无用,终究还是得面对现实。姬怜叹了一声,起身,将里衣穿好,再一件一件将衣衫披上。待低头系宫绦时,一双手默不作声伸过来,替他打结系好。

    姬怜偷觑一眼正临湖而立的谢鹤澜,低声道:“待会你要如何与谢哥哥说?”

    “嗯?”谢廷玉利索地替他系好宫绦,“有什么就说什么。就说我抵挡不住怜怜的美色诱惑,情难自抑,所以就……嘶,你踩得我好疼。”

    姬怜脚尖狠狠踩在她的翘头靴上,急声道:“你这般说话,谢哥哥定会觉得是我不守男德来诱惑你。你不许如此诋毁我!”

    “不是,是谁方才在我眼前说——”

    谢廷玉轻咳几声,惟妙惟肖,“我就是如此的不守男德,我就是如此的无理取闹。我不过是复述你的话,这叫……嘶,我现在才发觉,你们儿郎的力气还是有的。”

    “不许!不许!不许!”

    姬怜眼尾下垂,语含委屈,“那是我与你之间讲的情话,怎可随意说与他人听。谢廷玉,请你不要在外人面前败坏我的名声。”

    谢廷玉左耳进右耳出,纵然知晓外头有人在等着,心底里的顽劣因子却蠢蠢欲动。她垂眸望着眼前人红肿的唇瓣一张一合,心头痒意又忍不住涌上来。

    “我在与你说话,你怎么……唔……”

    话音未落,谢廷玉已然出其不意地吻了上来。

    姬怜抵抗不得,又被谢廷玉抵在六角亭的柱子上深深吻住。唇舌交缠间,外头谢鹤澜的存在令他心惊胆战,他一咬牙狠心咬住她的舌尖。

    谢廷玉吃痛退开。

    姬怜气急,声音带颤,“你还来亲我。谢廷玉,这个时候你怎的还是如此不正经。”

    “反正待会不论说什么,都会被兄长训斥。那不如此时此刻,再多偷亲一会。天大的事,也没有比吻你更重要。”

    语罢,她再度捧起姬怜的脸,唇舌不顾一切地侵入,引得姬怜喉结上下滚动,几乎喘不过气。

    谢鹤澜临湖静立良久,好容易才将方才所见的情景勉强消化,可脑海中依旧满是谢廷玉压在姬怜身上的暧昧画面。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朝亭内走去,只掀开帷幔一角,便见好妹妹又正将人按着亲吻。

    胸口蓦然一窒,五脏六腑都在翻腾,他仍是无法接受。

    这二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

    “你们还要亲到几时?”

    幽幽的一句话出口,姬怜登时像老鼠见了猫般,吓得手忙脚乱地推开谢廷玉。抿嘴几下仍觉不够,还用手背连忙擦拭。

    谢鹤澜的目光缓缓落在谢廷玉脸上,“你嘴角的口脂从方才就没擦干净。”

    姬怜慌忙从袖中抽出丝帕,凑过去替她擦去嘴角那一抹绯红,看着她憋笑的神情,又气又窘,不由地掐了她手背几下。

    待两人收拾好,三个人一同坐在石案旁。

    “说吧。”谢鹤澜扫视一同坐在对面的二人,神情冷肃,“你们之间的私情有多长了?”

    谢廷玉作回忆状,语气坦然,“大抵是我回建康不久后就有了吧。”

    谢鹤澜一怔,面色震惊,“那岂不是你两之间已有大半年如此了?”

    谢廷玉从容颔首。

    姬怜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手指紧张地攥紧膝盖上的衣衫,泛起一片褶皱。谢廷玉眼角觑到这一幕,手伸过去,却反被姬怜牢牢五指扣住。

    他默不作声地吞咽唾沫,看着眼前的谢鹤澜一脸震怒,继而转为纠结,最终石破天惊地来了一句,“那怜郎,你可有喝什么……嗯……避子汤?”

    姬怜心头轰然炸开,猛地大力捏住谢廷玉的手指,周遭的肉都被挤压成青白色。

    谢廷玉把脸撇过去,肩膀一抖一抖,手上虽疼,但实在是太好笑了,完全抑制不住地想笑。

    姬怜耳尖通红,讷讷道:“我们……我们……我们其实还没有到最后一步。”

    “那你们方才……”谢鹤澜先是一怔,继而尴尬轻咳,“少年人血气方刚在所难免,但需懂得节制。你们尚未成婚,万不可……”

    他顿了顿,“莫要弄得个未婚先孕。”

    姬怜满面通红,几乎要将脸藏进石桌底下,再不敢多言。

    “你们今夜这般是酒后失仪?”

    反观谢廷玉却已经朗笑出声,受到两位儿郎投射过来的目光,她抿唇止住笑,正色道:“兄长,我与怜怜之间,并不是你想的那般,我们是——”

    姬怜呼吸骤停,待听到“两情相悦”时,心口猛然一颤,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一般,这回更是死死地攥紧谢廷玉的手不放。

    原本被惊散的酒意再度涌上心头,此刻只觉晕陶陶如坠云端。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她承认了!她承认了!她当真在旁人面前认下这份情意了!

    谢鹤澜见谢廷玉神情恳切不似作伪,面色稍霁,但想到方才凉亭中的情形仍蹙眉,“我知你们情意正浓,可宫中岂容这般放肆?更何况廷玉你还身负官职。”

    姬怜垂首缩肩,恨不能将存在感敛至最低。

    “怜郎。”

    谢鹤澜唤道,见他抬头方继续说,“少年人的心性我亦曾有过。只是万不可再如今夜这般莽撞。”

    姬怜嗫嚅道:“是。”

    谢鹤澜难得严肃地板起一张脸,向谢廷玉训斥道:“今夜之事,我会替你保密,现如今天色晚了,你赶紧出宫去。”

    “啊……”谢廷玉看看姬怜,又看看谢鹤澜,“不能再留片刻?”

    “出去。记得绕路走,不要让人看到你是从这儿离开的。”

    “不是,兄长,我……”

    “我和怜郎两个人说些男儿家才能听的体己话,有你什么事儿。你赶紧走。”

    谢廷玉无法,只得起身离开。眨眼之间,夜风卷过帷幔,亭内只剩二人相对。

    啪的一下,炭火燃爆一声响。

    谢鹤澜将茶盏轻放石桌,凝视始终垂首的姬怜,“怜郎,虽你我交好,为廷玉仕途着想,我暂且保密。但这不表示我看好这段关系。”

    “我知道。”

    姬

    怜抿唇,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可我……可我就是管不住我的心,也……也要怪谢廷玉,她老是来招惹我。”

    谢鹤澜听完沉默,神色复杂,半晌才道,“方才所说不过是我的一言之词,你莫要放在心上。未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若是单论品性,才貌,你们二人可堪称绝配。”

    目光扫过他红肿的唇瓣与颈间吻痕,“你们,当真没有到最后一步?”

    “……没有。”姬怜耳尖烧得滚烫。

    谢鹤澜细细端详姬怜面容,见他全然是情窦初开的羞涩模样,不禁轻叹:“我母亲虽表面温和,但涉及家族前途与仕途时从不退让。即便这段情缘可能无疾而终,你也要坚持到底吗?”

    姬怜眸色微颤,抬眼直视谢鹤澜,语气很轻,但铿锵有力,“是,我绝不后悔。”——

    作者有话说:现在还能写点比较1v1的纯爱,不知道写个2-3年,我会不会开始发疯写点其他的。

    哦对了,我打算开第三本女尊预收,再试一下这个频道。可是我目前也没什么灵感,不知道写什么,无文名无文案,甚至是不知道1v1,还是1vn,唯一能作保的只有三点:1.是我本人写的,2.男角色全是漂亮的处子。3.女主草根逆袭迎娶白富美(这种情况下,你们收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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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喜你,通过0.00000001秒得出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吃瓜]

    第97章

    过了冬日宫宴,转眼便是腊八,再之后便是除夕。

    依照旧例,除夕当夜,谢园必向府中侍奴、仆役、巡府兵等一众下人发放压岁铜钱。一来取辞旧迎新,讨个吉祥的好意头,二来也借此犒赏辛劳,收拢人心。下人们得了赏,自然感激主家恩德,往后当差也更肯尽心卖力。

    整座谢园早已沉浸在一片浓郁的节庆欢悦之中。

    再说今年入冬之后,姬昭宣诏休朝,携后宫众人移驾城郊皇庄过冬。为示皇恩浩荡,又特准凤阁之中几位高品卿相随行同往。

    谢清宴原本依惯例是要推辞的,可一听闻皇庄内有一汤泉,乃高山雪水融化所成,水质澄澈清冽,泉中更添了皇室秘藏的人参,当归,灵芝等名贵药材,能舒筋活血,疗伤补气,这分明正是为谢廷玉调养伤势的绝佳去处。便不再犹豫,携家眷一同前往。

    恰逢此次谢鹤澜亦随侍圣驾,如此,倒真算是一家团圆。

    但谢廷玉心系北府军练兵一事,即使谢主君多次委婉劝阻,她依旧我行我素,每日跟住在城郊军营似的,天不亮便往那处赶。今日正值除夕佳节,方才匆匆乘坐马车赶往皇庄。

    待马车抵达时,已是酉时。依照除夕旧俗,需得守岁彻夜,阖家团圆,故今夜的宴席特地推至戌时方开。

    经由宫侍引路,谢廷玉径直走向那处传闻中专用于疗伤的温泉池。

    这池子藏于皇庄梅林深处。

    或许是皇家规制,这池子大得惊人,一眼望去,池中竟还竖立着一道以青竹编成的屏障,雾气氤氲间,那竹影半掩半映,仿佛一幅天然的帘幕,将池水巧妙隔开。

    想来早已有人打点妥当,梅枝之间宫灯高悬,柔和光晕笼罩四野,宛如将一切氤氲在昏黄的暖雾之中。池畔以青石板垒砌成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有的草药清香,闻之令人心神宁静。

    身上的衣袍委顿于地,谢廷玉赤足缓步踏下青石台阶。池水渐没脚腕,她垂首望向水中倒影,忽如游鱼般纵身一跃,没入池中。霎时水花四溅,纷纷洒落青石板。

    谢廷玉素擅闭息凫水,即便在水中亦能睁目视物。眼前发丝飘散如藻,她眸光清明,漫无目的地向前游去。直至那处青竹屏障前,忽见竹隙那端水纹暗涌。

    她心下生疑,拨开眼前乱发细看,竟瞥见一抹纤细脚踝。视线渐抬,但见素白的亵裤在水中翩然飘荡。

    对面那人似也察觉动静,悄然移步,行至青竹屏障边际。

    竟有一处可容人通过的缺口。

    原来这是将两处池子给合在一起了。

    谢廷玉仍不出水,借着昏黄宫灯仰视水上之人面容。恰在此时,对方亦垂首望来。

    哗然一声,谢廷玉破水而出。湿漉漉的发丝恰掩胸前风光,池水正漫在她小腹上方三寸之处。夜色昏朦,唯有两盏宫灯映照此间,氤氲白汽中,但见眼睫、颈间水珠滚落,灵巧地没入胸前沟壑。

    虽说朦胧,如此近的距离对视之下,不该窥见之处却也清晰可辨。

    在谢廷玉身上,美丽丰盈、柔软挺拔的胸脯之外,是两条紧实的手臂,以及半露水面的劲瘦腰腹。

    这正是姬怜生平第一次得见女子特有的身躯。与儿郎截然不同,每一处曲线皆蕴藏着柔韧而蓬勃的力量。

    真好看。这是姬怜的初次印象。

    “啊,怜怜,原来你也在这儿。这竟是一处可供男女混浴的池子么?”

    谢廷玉望着姬怜被水浸透,紧贴身体的素白里衣,轻笑道,“怜怜你泡池子也要穿衣衫啊。”

    姬怜几乎挪不开眼,暗自掐了下大腿让自己清醒,这才偏过头看向青竹那侧,语气局促:“这、这才不是混浴。这池子另一端离我住处近,我才过来的。按理说,本该男女分池,想来是我走错了。”

    语罢,他转身欲走,却被一道迅疾的力道攥住手腕向后扯去。只听那人嬉笑道,“不一起泡一会吗?如果是怜怜的话,我很想尝试一下鸳鸯浴。”

    “不要。”

    姬怜向后退去,手腕却被谢廷玉攥得更紧。

    “你肚子里有什么坏水,我一看便知。”

    谢廷玉不听分说,一把将姬怜扯到身前,按着他的肩抵在池壁上,“和我待一会也不行吗?”

    “不行。”

    姬怜执拗地将脸撇向一旁,“若是真的和你一同鸳鸯浴,待会赴宴迟了,定会被旁人看出端倪。”

    谢廷玉伏在姬怜肩窝,闷笑出声:“你是在说你自己定力不够吗?”

    “在你面前,我何曾有过定力。”姬怜声若蚊呐。

    她在他颈间蹭了蹭,手掌贴着他胸膛,感受着有力的心跳,略显疲倦地叹道,“近日连去城郊练兵实在疲惫。好怜怜,让我抱一会儿解解乏。”

    以往两人相处时,衣衫不整的往往是他。此刻轮到她不着寸缕,他反倒不敢如往常那般展臂回拥。

    姬怜抿唇,水下的手指蜷曲着扣紧池壁,轻声道:“我听谢哥哥说,你近日总往军营跑。你伤势才好转些,莫要太过劳累。”

    “嗯。”

    谢廷玉阖眸,鼻尖萦绕着池中草药香与那股沁人心脾的青莲气息,忍不住轻咬姬怜的脖颈,“还是美人在怀最能宽解疲惫。”

    她掀起眼帘看向姬怜:“你怎么不抱着我?”

    水汽氤氲着姬怜湿透黏在颊边的碎发。他唇瓣动了动,睫羽轻颤几下,“你没穿衣衫。”

    “没穿衣衫和抱我有什么关系?”

    谢廷玉瞧着姬怜局促的模样,了然笑笑,“不过是裸裎相对罢了,怜怜何必如此害羞。”

    “什么裸裎相对,我身上还穿着衣衫呢。”姬怜小声辩解。

    “那我帮你脱了。”

    谢廷玉假意伸手,姬怜吓得连忙握住她的手腕,急声低低道:“别这样……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

    略一踌躇,他压低嗓音,“若发出什么

    声响被外人听见就不好了,这里一直都有宫侍候着呢。”

    谢廷玉温声道:“我不对你做什么。好怜怜,你就抱抱我罢。”

    姬怜难掩心底的欢喜,终是展开双臂环住她的腰身。肌肤相贴的触感滚烫而缠绵,叫人心神恍惚。他忍不住十指没入她的发间,呼吸炽热地打在她耳畔上,又亲吻几下。

    恰在此时,绛珠的声音自远处传来,“殿下,泡池过久伤身,不若此刻回房梳妆,准备赴宴。”

    姬怜以为谢廷玉会如往常般调笑挽留,不料她竟真松开了手,指尖细细理理他湿透的前襟。他心里蓦然涌起一股怅然若失的滋味。

    怔忪间,听她柔声道,“去吧,莫要迟了。”

    姬怜低应一声,转身离去。走出几步却忍不住回首,只见谢廷玉站在昏黄光晕中凝望着他。

    他心下一动,想也不想地返身奔回,紧紧搂住她的腰身,胸膛相贴,轻啄几下她的唇角,“我在宴会上等你。”

    饶是如此,他仍一步三回头地望向她,直至人影模糊在一片白雾之中,这才真正踏上青石板离去。

    待谢廷玉收拾妥当来到宴会时,人已基本到齐,唯独皇帝与贵君尚未驾临。她方一落座,便觉斜前方一道视线掠来,抬眸望去,与那人在空中数次目光相触。

    姬怜嘴角微提,又与她多对视几眼。

    谢清宴见谢廷玉虽经连日调养,却仍难掩清瘦的下颌,不由温声道,“见你近日总往城郊军营奔波,有此尽心自是好的,但也莫要太过劳累。”

    谢廷玉回:“母亲说笑了,不过是去督查几回练兵,谈不上什么劳累。”

    谢清宴又问:“如今练兵成效如何?”

    谢廷玉:“尚可。但究竟能不能打,有多能打,终须上一回战场才能见分晓。”

    这话说得轻巧,但战场又岂是你说上便能上的?

    二人正说着,忽见全场众人纷纷起身,便也停下话头一同肃立。只见姬昭与谢鹤澜前后入席,姬昭一挥手示意宴席开始。屏风后久候的乐师手指轻扬,丝竹之声如流水般淙淙泻出,一群身着彩舞衣的儿郎自偏门翩然而入,广袖挥洒间随乐起舞。

    席间顿时笑语盈耳,众人渐趋放松,欢言四起。

    姬怜轻搅碗中脍鱼莼羹,不时抬眸望向谢廷玉,却见她目光并未流连于任何一位舞动的儿郎,只一直侧首与身旁的谢清宴低语交谈。

    就在丝竹悠扬,宴饮正欢之际,一骑快马踏碎皇庄宁静,风驰电掣般疾奔而来。马背上的士兵浑身血污与尘土交织,在夜色中更显仓惶。

    守在庄门的金吾卫见状立即上前,只见那人踉跄下马,几乎站立不稳。火把照耀下,先是验明其腰间所佩确为大周军牌,又见铠甲破损,满面血痕,心知事关重大,急忙搀扶其入内。

    那士兵强撑着一口气,再度翻身上马,朝宴会所在疾驰而去。

    原本喧闹的宴席上乐声婉转、笑语不绝,忽闻远处一声比一声急促的高呼破空而来:“紧急军报!紧急军报!紧急军报!”

    谢廷玉耳尖微动,手中酒盏倏然放下。她抬眸望去,但见浓重夜色中,一名头戴兜鍪,披着残破筒袖铠的士兵连滚带爬闯入宴席,手中死死攥着一份插有三根羽毛的军报。

    她心下陡然一沉。

    观其衣甲形制,再见这羽书紧急之状,看来是出现了重大军情。

    那士兵一路踉跄奔来,惊得翩跹舞郎纷纷避让。直至御前,她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双手颤抖却死死高举那封插羽军报,嘶声喊道:“陛下!彭城急报!北地贼人作乱,已连克留县,泗口,兵锋直指下邳!”——

    作者有话说:双更。

    今日第一更是凌晨0:00:15,这是第二更,补9.2没有更的那一章。(我真的是太有出息了,居然还会补更)

    第98章

    一辆插着谢氏旌旗的宝马雕车静驻于王园门前。

    朱漆大门豁然开启,王兰之疾步而出,利落地踏上车辕,猛地拉开车门,正与车内饮茶的谢廷玉目光相撞。

    “我还以为会是天子派人来接。”

    王兰之长腿一迈踏入车厢,车门应声阖闭,霎时将窗外凛冽寒意尽数隔绝。

    “我来的话,正好与你讲清楚如今的情况。”

    谢廷玉将王兰之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番。只见她难得穿了一身赪霞色裤褶,外罩一件黛色袍裳,更难得的是青丝尽数挽起,梳了个端庄的云髻,与往日飒爽利落的马尾武袍装扮大相径庭。

    她略一思索,当即问道:“可是王将军如今在府中?”

    王兰之颔首,“祖母方才云游归来,加之今夜又是除夕,自当郑重些。”面含凝重地看向谢廷玉,“方才听闻桓将军、袁望舒等人已快马赶赴皇庄,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委实是一桩大事。”

    谢廷玉将茶盏往案几上一搁,清脆一声响,震得王兰之心头一跳,“有人聚众起义,已将彭城太守王凝斩杀,据说首级至今还悬在城门示众。”

    “这位王凝,可是你们琅琊王氏的人?”

    “是,她几年前曾来拜会祖母,我亦与她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只是旁支远亲,并非我琅琊嫡系。”

    王兰之蹙起眉心,“那此人可曾做过什么激起民愤之事?”

    “那可多了去。”

    王凝此人,虽出身琅琊王氏,却只是旁系庶女,在族中素不受重视。是经年节礼不断,多方打点,才勉强谋得北方彭城太守之位。

    彭城乃大周北方边防重镇,更是流民、军户与士族庄园交织之地,干系重大。

    但是,当王凝到任后,非但不思安民戍边,反与地方豪强士族勾结,操纵税款折价,从中牟取暴利,致使百姓赋税日重。更甚者,近年流民纷涌,户籍散逸,朝廷为安顿民生,特设侨置郡县,以白籍安置流民,并允其初期免除赋役。

    本为抚恤黎庶的良政,到了王凝手中,竟成了敛财之具。她勾结士族,将无籍流民伪造成册,暗中送入与之有利的庄园之中,使其沦为士族私奴佃客,永失自由。

    这样一来,民不聊生,民怨堆积的情况之下,这条暗自行驶在暗河里的小船终究是翻了。

    如此盘剥之下,民怨如沸,终至无可收拾。一朝义旗初举,万人景从,竟如野火燎原般势不可挡。就在王凝醉饮酣眠之夜,一名女奴手持利器潜入内室,手起刀落。自此,彭城天翻地覆,民变已成。

    随着车轮辘辘作响,马车驶入皇庄。谢廷玉与王兰之先后下车,在宫侍引导下快步走向一处仍亮着灯火的议事堂。

    堂内早已聚集众多高官。昏黄烛光下,众人面色凝重,簇拥的身影交错投在壁上,压得满室气氛滞重。

    但期间唯独不见姬昭的身影。自那士兵闯入、姬昭当众摔盏而起,掷下一句“凤阁今夜必议出个结果”,便愤然离去。

    谢清宴闻得脚步声,转头见是谢廷玉,一指身旁空位,“坐。”

    桓斩月鬓发散乱,面颊绯红,靠近时还能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她醉意正酣时忽闻圣上急诏,猛灌下两大碗醒酒汤便策马奔来皇庄。

    虽酒意未消,面对危急军情却毫不含糊,率先扬声道:“太守既死,情势紧迫,断不能待节后再出征。须即刻议定出师之策!”

    袁照蕴指尖掠过舆图,沉声道,“彭城乃北防重镇之地,若是此事被鲜卑那边得知,说不定亦会趁乱出兵,我附议桓将军看法,需速战速决。”

    袁望舒应声而起,“母亲说得在理,此次出征,我亦不会推辞。”说话间,眼风几度扫向谢廷玉。

    谢清宴颔首,亦表示赞同,余下的人也纷纷出言赞同。

    谢清宴微微颔首,余众亦纷纷附议。正当众人议定出征人选之际,谢廷玉忽出声请缨,却遭谢清宴罕见当众反对。

    “你如今尚在修养之中,此次出征路途遥远艰辛,不若你就……”

    “母亲。”

    谢廷玉不容说完便断然打断,“既居上骑都尉之位,自当建功立业。我岂能因微末小伤便推诿重任?”

    她讲此话时,语气淡然,但眉宇间凝着不容转圜的决绝。

    桓斩月适时起身,向谢清宴拱手一礼:“廷玉虽在休养,然其麾下统领北府军。若得助阵,必如虎添翼。不若令其担任护军使,而不是前锋一职。”

    护军使,专职监察和护卫,既有指挥中枢之权,又有负责斩杀逃兵退兵之责,且专门是在军队身后处理,具有统筹之责,不论是责任,亦或是权力相当大。桓斩月能当面给谢廷玉此职位,看来是极度看重她非常。

    护军使之职,非寻常将领可当。其人须居军阵之后,既能调度全局,又能执军法如雷霆,斩杀退缩之兵,肃清动摇之心。权责并重,堪称军中利刃与中枢。桓斩月当着诸将的面,将这样的位置交到谢廷玉手中,此举看看出对于谢廷玉不仅是信任,更是厚望。

    此言既出,满座神色顿显微妙。

    谢清宴罕见地仰首朗笑,连击三掌,“善!善!善!”

    众人又针对出征部署及粮草器械调度详加商议。正畅论间,姬昭负手步入室内,众人即刻起身,齐声肃立。

    “陛下。”

    谢清宴将方才所议诸事一一禀报。姬昭面色稍缓,然思

    及彭城太守竟敢借山高皇帝远恣意妄为,怒从中起,厉声斥道,“朕为大周殚精竭虑,竟有此等蠹虫盘踞地方,牟取暴利!大司徒,仅镇压乱民远远不足平愤。”

    谢廷玉适时进言:“陛下,臣以为王凝既已伏诛,对一死者再加斥责已无意义。眼下首要之务是即刻整兵出征,待旗开得胜,平定叛乱之后,再商议如何善后安抚,平息民愤,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姬昭一摆手,“后续事宜全权交由凤阁议处。若有建言,具策呈上即可。”

    随即扬声道:“桓斩月。”

    “臣在。”

    “出征日程,粮草调配等相关事宜皆由你统筹。五日之内,朕要见到详实奏文。”

    “遵旨。”

    议既定,众人躬身告退。

    茫茫夜色中,谢廷玉轻车熟路地翻上檐角,望见远处仍亮着灯火的窗棂,足尖轻点,悄无声息地掠向那处。

    奇怪地是,那扇窗扉并未关得紧实,而是留有一道缝隙。

    谢廷玉手掌轻按窗格,微一用力便翻身而入,步履如羽般踏进内室。绕过一展百鸟朝凤琉璃屏风,只见那人正垂首细览书卷,指尖轻柔摩挲着页角。

    “在看什么?”

    温热的呼吸拂过他右颊。姬怜蓦然转头,谢廷玉早已悄坐身旁,目光落在他手中书册上。

    两人的膝盖相抵。

    姬怜将书置于案上,取过一早备好的暖手炉放入她掌心,自己的手则覆在她的手外侧,“闲书罢了,看看打发时间。”

    谢廷玉凝视姬怜片刻,忽而轻笑,直言道:“如此晚还不睡,怕不是在等我进来。”

    “是啊。”

    姬怜答得干脆,反手握住她的指尖,“我看某个小贼在知晓我住在哪间房后,必然是会不远万里,跋山涉水地翻墙进来。与其让她在外头受冻,不如放她进来。”

    “贼?我居然是贼吗?”

    “是啊,你是芳心纵火贼。把我的一颗心都给偷走了。”

    谢廷玉讶然,“何时学来这般话语?从前那个说几句便脸红躲闪的怜怜去哪了?”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这是和你学的。”

    姬怜待谢廷玉的手暖和了,主动靠过去抱着她,“谢廷玉,你是不是又要出征了?”

    听得一声肯定的回应,他环住她的手臂微微收紧,“那你这一次要照顾好自己。”

    谢廷玉嗅着他身上清淡的青莲香,“你上次替我求的平安符被血染湿不能再用了,要不你再替我求一枚新的。”

    “其实……”姬怜耳尖微红,鼓起勇气道,“不如我将新绣的几套里衣一并送你,把平安符缝在衣内,也好护得更周全些。”

    “好。”

    夜烛渐暗,帷幔轻垂,两道身影并肩卧于榻上。

    厚实的锦被之下,两人小臂紧贴,呼吸声在静谧的内室里交织,与窗外簌簌雪落声融成一片。

    姬怜等了许久,仍不见谢廷玉有任何动作,心口微痒,便悄悄往她那边挪了几分。偏过头,却正撞进那双清亮的眼眸。

    “是嫌冷要抱着睡吗?”

    姬怜喉间一滞,半是心虚半是期待,低声道:“……你来这儿真的只是纯盖棉被,纯睡觉吗?你就不想做点什么吗?”

    谢廷玉低笑出声,倾身吻住他的唇。良久方分,将他揽入怀中相对而卧,“今夜不想做任何事,抱着你就好了。”

    “明日离开皇庄,我便要筹备出征之事,大抵会很忙。届时出征,亦要数月。”

    姬怜怔了怔,心口像是被什么轻轻揪住,半晌才开口:“待你归来时,应当是春暖花开之日。到那时,我的帝卿府应该已修缮妥当,那我便邀你共赏初莲,同游竹林。”

    “好,一言为定。”——

    作者有话说:之前跑去算命,算我什么时候写文状态最好,得出来的结果是早上5:00-7:00,我就说最近下午晚上码字跟喝了假酒一样。

    今晚一定早睡。

    第99章

    盱眙城。

    寒夜深沉,守城将士忽闻雷动般的马蹄声自远而近,举目望去,但见一支玄甲铁骑如黑龙破雾,直抵城门。

    瞭望台上守卒辨明朱旗之上鲜明的周字,立即高声传令:“朝廷兵马至。开城门!”

    旋即有士兵翻身上马,疾驰入城通报士族。

    不多时,数驾华车自庄园中驶出,于城门前停驻。车门开处,数位身裹狐裘、发饰金玉的士族女郎款步而下。

    自彭城大半陷于起义军,北境第一大族彭城刘氏仓皇南下躲避,困守豫州盱眙城中。她们虽曾以私人部曲以图抵抗,然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早已令她们疏于兵事,终致一败涂地。如今唯有寄望朝廷兵马解围。

    蹄声顿止,步甲铿然,军列整肃于城门之前。火把通明,映照铁甲寒光。

    刘曦抬首望去,只见当前立着数位披甲女将,正中一人玄色两当铠紧束其身,腰悬横刀,而刀柄红绸飒飒,于凛冽中添了一抹靓丽之色。

    目光上移,二人视线相接。

    刘曦年逾六十,自诩阅人无数,然与这位不知职级的将领照面之瞬,竟隐隐约约能隔空嗅得来自疆场上的杀戮之气。

    再细看时,但见对方眸若寒星,身姿清挺,面貌不过二十许,周身却敛着一股迥异于旁人的沉练气度。

    刘曦见那玄甲女将利落翻身下马,即刻迎上前去,于五六步外驻足,拱手一礼,“老身已在此处恭候多时。”

    谢廷玉还礼,随即向后抬手一挥,岑秀即刻扬声道:“全军城外驻营修整——”

    待军令传下,她方转回目光,语气平静:“途中接连收到彭城急报。看来刘家主虽养兵千日,却是难用于一时。”

    刘曦原本一肚子苦水已到嘴边,没想到被这年轻小将轻飘飘一句话,硬生生呛了回去。她微哽住,勉强地从脸上挤出笑意,“起义军来势汹汹,又趁夜突袭取了王太守性命。吾等实非善战之辈,委实难以招架。”

    “既如此,那也不必多费口舌,虽有军务相报,但具体情况还请刘家主据实相告。”

    刘曦口中“将军”方才出口,就见谢廷玉已利落翻身上马,只得把“还请将军移步马车”又咽了回去,心下暗忖这武将果真不解风情,无奈只得一同登车商议。

    听到将军二字时,崔元瑛却噗呲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又有人把你给错认成将军了,幸好此次桓将军未随前来,否则听到脸又要黑了。”

    刘曦本欲先设宴接风,不料再遭谢廷玉直言回绝,更坐实了武将都是二愣子的刻板印象,只得唤来管家,将这段时日的变故细细道来。

    说是当初大周北伐之际,彭城、泗口等曾一度陷于鲜卑之手。后虽经王氏军收复,重归大周版图,然战后遗留不少鲜卑俘虏,多数被世家购入为奴。北伐险胜后,竟又有众多鲜卑女子南下来到彭城,皆体魄强健却伤痕累累,看似奄奄一息,最终尽被王凝买下,充作护卫。

    这批护卫中大多不通大周汉话,唯领头之人略晓一二,亦说得磕绊。原本王凝操纵税赋、篡改白籍等事与这些鲜卑护卫并无干系,谁知她们竟趁王凝宴客之夜,悄悄潜入内室,将其刺杀。随后更借王凝苛政激起民愤,推出一名鲜卑女子为首,占据彭城数镇。

    此女不仅武艺高强,更通兵法,帐下尚有人出谋划策,借王凝之恶政煽动民心,声势日益浩大。当地世家初以为不过一介鲜卑奴仆,成不了气候,未料屡战屡败,原想自行平息不惊动朝廷的打算就此落空,只得狼狈派人求援。

    管家面含忧色,“如今她们的人马日益壮大,据推测少说也有六七万,且如今已盘踞彭城,傅阳,泗口,下邳,甚至是连带彭城附属的留县,情况属实是不容乐观。”

    谢廷玉抬眸凝视屏上舆图,眸光如刃,寸寸掠过山河疆域。

    虽说此人如今已流浪至大周境内,但若她暗中与鲜卑勾连,则必须先斩断其与北方的联系。

    自古泗口便是南北交通的咽喉要道,若欲先取,当夺此城。如此一来,敌军一旦溃败,便可堵死水路,尽数擒获。

    其次当取留县。如今未能确证此人与鲜卑是否已有联络,若先扼住最北城池,则于日后攻下彭城时,不必担心有人在背后来一刀。

    念及至此,不过短短十余息,谢廷玉已将整幅地图烙印脑海之中。忽见一支笔横空飘荡在脑中,顺势在舆图之上勾勒,出征的先后路数顿时清晰如绘。

    袁望舒与王兰之一同往谢廷玉靠近,三人低声商讨军务,而另一端,崔元瑛却兴致勃勃,怀着一颗吃瓜之心与刘曦闲谈起彭城八卦。

    刘曦摇头叹道:“那时宴请了数名士族女郎,老身亦在名单中。怎奈当夜孙婿诞下子嗣,老身只得早早告退。次日方知,那些赴宴者,无一幸免,全被屠戮殆尽。唯独留了一个。”

    言至此处,她拄杖重重一点,眉目微蹙,像是自记忆深处搜寻出什么,“老身记得,那位洛邑姬氏的姬杳,便是被留下的那人。”

    二字入口,谢廷玉手中言辞猛然一顿。她双眸一凝,神色冷厉,恍若一头耐心伺机的狼,霎时将目光锁在刘曦身上。

    崔元瑛疑惑再问:“你如何断定她没死?”

    刘曦平声答道:“赴宴者尽数被斩首,悬于城门示众。老身遣人细数过,并无她的首级。”

    谢廷玉开口,声音冷如刀锋:“姬杳怎会现身彭城?她当初北伐,不该死在战场了吗?”

    此言一出,帐中一瞬死寂。众人面面相觑,暗暗讶异的同时又深感莫名其妙:谢廷玉何以对一名旧人如此敏感?她北伐时不过是个垂髫小儿,何来深仇大恨?

    但事实上,谢廷玉还真的和此人有仇。

    姬杳,本是洛邑姬氏旁支。先帝征召宗族子弟入金吾卫时,她正与谢廷玉分在同一队。

    此女心高气傲,巡逻时屡屡暗中使绊,秋猎射禽时箭矢更总与谢廷玉重叠。分明是想借姬氏的身份压人一头,奈何谢廷玉向来睚眦必报。直接当众将她按翻在地,连同几名来劝阻的,也一并被她按在地上打得满地找牙。

    虽表面和解,心结已成。

    此后王琢璋募亲卫时,姬杳入选,更是暗中与谢廷玉多次抢功。虽说彼时谢廷玉对功劳声望不屑一顾,但轮得着她来抢?当讨厌的人出现面前,你连我不要的东西都抢就很讨厌。于谢廷玉而言,她一见此人,心中便难平,一股无名之火便要烧起。

    刘曦虽不解其意,但仍是回答:“传闻当年北伐之战,是她背着已故王琢璋将军的遗体,躲过重重侦查,回到本营,受到先帝加赏,并特许她在彭城此处担任监管军力一职。”

    谢廷玉看向王兰之,“有这事?”

    王兰之则摇头,“当时只关注母亲的遗骸,并未关照这些。倘若当真如此,那我也应当将她解救出来。”

    谢廷玉沉默,既无肯定,也无否定。

    最终,众人议定,静待天时,择一场风雪大作之夜,方举兵攻克泗口。

    然而,虽说谢廷玉身为护军使,理当镇守后方,行监军之责,她却真的不会老老实实待在后方。她点拨出五百精锐随行,亲自压阵。袁望舒亦执意随她同去,美其名曰履行旧约,要寸步不离地护她周全。

    “谢廷玉。”袁望舒低声道,“你当真身体没问题?”

    “没问题。有我在,路比较熟悉,可以带你们直达守将府邸,顺带摸一下粮草地。”

    袁望舒疑惑看她,“你又没来过,你怎么熟悉?别把我们带进坑里了,我的身家性命可是全在你身上了。”

    谢廷玉一拍胸脯,“有我办事,你放心。”

    哨兵被今夜的寒冷冻得眼皮直打架,模模糊糊间似见一群黑影贴地而来。待欲看清,喉咙猛然一痛。

    竟是一支箭矢破空而至,快若罡风,直没入咽喉,连半声惊叫都来不及发出,便直直倒下。

    谢廷玉收回角弓,手一挥,后头北府军齐齐掏出抓钩,铁钩精准卡入城墙凹口。整齐有序的动作,皆是她日夜训练的成果。众人如猿攀壁,转瞬跃上城头,环首刀闪过几抹寒光,鲜血喷涌,哨兵人头滚落。未及惊扰四方,城门绞盘已被牢牢控制。

    袁望舒寸步不离,紧贴谢廷玉而行。她刀未出鞘,袁望舒便已横刀扑杀,将潜伏之敌一一斩落,甚至不需岑秀提醒,护卫之责尽到极致。

    “我看你挺适合当我的护卫。”谢廷玉低声打趣。

    袁望舒一愣,旋即别过脸,冷哼一声,“你想得倒是挺美。”

    谢廷玉不再言语,带着众人疾行。夜色中,一行人如同潜行的幽狼,紧贴墙根无声掠过。果然如她所料,起义军占领泗口后,霸占了原本守将的府邸。

    潜入之后,她翻身跃上屋檐,俯瞰院落格局,精准锁定守将所在。此时雪夜寂静,府内守卫皆打着瞌睡。黑影骤然一落,横刀一挥,血光乍现,守卫人头已滚落檐下。

    府中守将仍鼾声如雷,梦境未散,冷光已自颈侧掠过,瞬间血柱迸涌,溅洒被褥。寝榻之上,仅余一具无头尸身。

    谢廷玉随即命人点燃粮草,火光冲天而起。

    一夜之间,不过区区五百人,竟夺下一座城池。

    翌日清晨,军情急报由专人持节,驿站快马加鞭送抵建康。消息一出,举朝震动,城中百姓更是传诵不休。谢廷玉以迅雷之势克敌,威望再度攀升,众人皆口口相传,言此人颇有王璇玑之风采——

    作者有话说:已更。我是楷模。

    明天我还要逼自己写。

    我发文的时候,已经2296个收藏了,不知道明天起床能否破2300。

    2300啊家人们。(我目前也就这点出息了

    第100章

    “御长,大周朝廷新派的那名女将用兵诡谲,如今已连克泗口、傅阳、下邳、留县四城!”

    “御长,那敌军大营就扎在距彭城不过二十里处,站在城门哨楼便能望见。此举分明是在挑衅示威!”

    “御长,她已连斩我们数位姐妹!下邳粮道被断,泗口水口被堵,留县亦于五日前沦陷。我们已退无可退了!”

    一名身高近八尺,卷发高束的女子伫立舆图前,接连噩耗传来,她面上却无半分怒容懊色,只缓缓用舌顶了顶后槽牙,沉声道:“大周何时出了这等人物?”

    她转过身来,一身鲜卑制式的裘皮猎装,长裤缚入革靴,卷发以银辫缠绕,双耳铜环微晃。肤色如麦,眸光锐似鹰隼,侧颈上一道狼首图腾狰狞盘踞。眉目间戾气丛生,一身沙场淬炼出的狠厉,正是如今死守彭城的鲜卑首领,宇文玥。

    昔日北伐战场上,她曾是鲜卑嫡长皇女赫连姝的麾下骁将。而今追随她困守此城的,皆是当年同生共死的金兰姐妹。

    宇文玥大步踏阶而上,行至城墙,长腿一迈踩上垛口,凝目远眺。只见远处黑压压一片军营簇拥,正中最大的营帐顶上高悬一面醒目的周字赤色军旗。

    忽见中军帐帘掀起,当先走出一员身着玄色

    两当铠,未戴兜鍪的女将。她接过亲兵奉上的长弰弓,利落翻身上马,身后紧随两位戴面帘式兜鍪的副将。马蹄声起,军阵如潮水般迅速列队,整齐划一直朝彭城北门压来。

    宇文玥面色一沉,这是攻城前的战书来了。身旁亲兵即刻吹响号角,城墙上顿时刀戟林立,戒备森严。

    依古来兵家惯例,大战前攻城一方必先遣使递战书,一则为明告攻城之日,容守方斟酌降战。二则是留时辰予百姓撤离,免遭兵祸牵连。自然,唯有尚存仁心的军队方行此道。若遇狠戾之将,怕是早趁夜突袭,甚至是会允许底下将士肆意奸杀城中子民。

    彭城城墙之上依旧高悬着数具士族女郎的头颅,城前壕沟纵横,绊马索遍地。

    谢廷玉抬手一止,全军应声而立。旁有人一挥旗,一列工兵迅疾上前,利落剪除前方绊马索。

    此时,一名周军士兵出列,解下腰间铜喇叭,放声大喝:“鲜卑小囡!狗爹养的玩意儿!再容你数日投降,莫待到城破之时跪着洗裤/裆!”

    这叫骂战,一为扬我军威,二为泄愤激将。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宇文玥身侧一名身材魁梧如雌鹰一般的女将当即暴喝:“叫你爷的魂!区区几万人也敢在老娘面前摆谱!”

    她长矛直指阵前的谢廷玉,“不过个小白脸,读两本兵书就来班门弄斧!老娘这就下去砍了你脑袋,给御长当球踢!”

    这骂人的女将叫源敏儿。

    她执矛向宇文玥拱手一礼:“御长稍候,待我取那小白脸首级来献!”

    说罢翻身跃上战马,以鲜卑语高声吼道:“你娘源敏儿在此!最中间的那个大周小白脸,出来受死!我要把你的头颅砍下来当球踢!”

    王兰之蹙眉,“这叽里呱啦说的什么?”

    谢廷玉面不改色道:“说要砍下我的头颅,晚上抱着它睡,还要日日带在身边辟邪。”

    袁望舒横眉一竖,“什么下贱东西,也配在此放肆!谢廷玉,我这就去斩了她的脑袋,挂你帐前替你驱邪!”

    谢廷玉挑眉:“那我不是得夜夜做噩梦了?”

    袁望舒闻言,放声大笑几声后,猛地抽出腰间横刀,一拍战马疾驰出阵,厉声喝道,“口出狂言的蛮夷,我前来取你狗命!”

    忆及此前对战黑山匪寇时,袁望舒吃尽了短兵器的亏。此番横刀再战长矛,虽仍是以短搏长,她却从往日教训中悟得扬长避短,不拼力道,只较灵敏。刀光忽刺忽挑,专攻刁钻之处,源敏儿一时不察,竟被她一刀划破大臂,登时鲜血淋漓。

    源敏儿怒吼一声,掣起长矛便向袁望舒掷去!

    恰在此时,一支冷箭自城楼射来,袁望舒正被源敏儿缠斗,再无余力抵挡这致命一击。

    谢廷玉眼疾手快,挽弓如满月,一箭破空而出,于千钧一发之际凌空击碎来箭,救了袁望舒性命。她旋即搭箭再射,第二箭直取源敏儿手腕,正中其脉!

    袁望舒岂肯错失良机?当即横刀疾进,直刺源敏儿喉间铠隙,鲜血如瀑喷溅,兜鍪尽染猩红,眼前霎时赤蒙一片,唯闻腥气扑面。

    源敏儿轰然坠马,再无生息。

    袁望舒调转马头,踏血而归,至谢廷玉身侧勒缰止步。

    谢廷玉抬眸冷视城上挽弓之人,顷刻只见,她便认出这正是当年北伐战场上鲜卑的神射手,宇文玥。昔年沙场交锋,她屡次与宇文玥对箭,回回占得上风,奈何对方总被亲兵死护后撤,始终未能生擒。

    她再度张弓搭箭,雕翎箭破空直取城头。宇文玥却眼也未眨,身形稳如磐石,竟不避不闪。箭矢擦过她的耳畔,铜环应声脆响,溅起一缕血珠,去势未减,直钉入后方高悬的彭城军旗,旗杆应声断裂,大旗轰然坠落,木屑纷飞如雨。

    底下有人大喊:“战书已下!宵小之辈,尽皆受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

    宇文玥竟不为麾下将领战死而怒,反而昂首长笑,声震城墙。她狞厉的面容上绽出豺狼般的凶光,扬手指向城下:“好箭法!这等人物,定要生擒活捉。我要亲自剁了她的双手,看她还能否张弓搭箭!”

    是夜,宇文玥卧于榻上,闭目间尽是谢廷玉张弓搭箭时那淡漠而凛然的神情,抬手间的沉稳,引弦时的果决,无一不令她想起那个人。

    那个曾单刀闯入鲜卑大营,斩下她主上赫连姝首级之人。自此在鲜卑军中宛若神魔,凡提及姓名皆闻风丧胆。其刀法箭术,皆堪称一等一的高超。

    思及此处,宇文玥只觉血脉贲张,战意灼烧。虽是凛冬寒夜,她却浑身燥热,如坠熔炉。

    “王、璇、玑。”

    她以汉话一字一顿,缓缓吐出那个名字。

    此人,是她的宿敌,亦是她暗慕的巅峰。当年闻得王璇玑战死,尸骨无存之时,她终日魂不守舍。

    那般胸藏兵策,阵前骁勇之人,怎会就这般陨落?至今犹记初闻噩耗时,浑身的战栗与心底的巨震。

    宇文玥沉湎旧事,辗转难眠,索性披衣步入院中。她自井中汲起一桶冷水,举桶迎头浇下。寒水刺骨,瞬间浸透卷发,衣摆淅沥滴落水珠。

    她无法接受王璇玑就这般死去。尚未堂堂正正击败对方一次,怎能容她轻易陨落?那积压多年的不甘与执念,又要如何消解?

    当年北伐一役,赫连姝战死,鲜卑主力溃散。虽在第三战侥幸扳回一城,终究难敌大周青鸾军穷追不舍。她作为赫连姝旧部,若返鲜卑,必遭其她皇女清算,只得带着残存的姐妹潜越北境,遁入大周。终因伤重被俘,沦为奴仆。

    后来在王凝设下的宴席上,她竟意外见到一个曾在大周战场上有过数面之缘之人。她久受王凝压迫,积怨已深,当夜便伺机出手,一刀斩杀,又将席间宾客尽数屠戮,只独独留下了姬杳。

    数番拷问逼供之后,所得的唯一结果,便是王璇玑已然身死。

    心结难解,郁愤难平。

    那个她穷尽一生渴望再度交锋,誓要击败的人,竟先她而去!

    她不服,她怨愤!

    可现在不同了。

    她终于又遇上一个足以匹敌的强者。一个夺走她所有城池的对手。

    无妨,只要击败此人,城池终将重回她手。

    好战之血在这一刻沸腾到极致。

    又一桶冷水迎头淋下,脚下积水渐渐漫开,恍惚间竟化作浓稠的血泊。耳畔万籁俱寂陡然转为箭啸破空之声——

    今日,正是攻城之日。

    俯望城下,黑压压的军阵如铁壁推移。

    盾兵结成坚垒挡在最前,箭雨纷落皆被弹开。后排士卒扛云梯紧随其后,借盾阵掩护直逼城墙。阵中床弩连发,空中箭矢不绝如缕,杀声震天而起。

    城下铜喇叭高声疾呼:“同为大周子民,何故听令于一鲜卑夷首?岂忘养育尔等的故土山河?若此刻弃械归降,皆可免死——”

    城头一名守兵闻声心动,掷石之手微微一滞。还未回神,却见一名高大鲜卑女将正死死盯来!寒光骤闪,环首刀掠过,头颅应声落地。那女将提头厉喝:“敢有退缩者,这便是下场!”

    宇文玥猛一挥手,厉声下令:“倒金汁!”

    金汁,其实是人类的粪便。将其煮沸之后,往下倒之,被烫伤者的伤口极易感染化脓。

    此刻,周军已在盾阵掩护下将钩梯牢牢扣上垛口。虽滚木礌石与金汁如雨泼落,一人倒下,即刻又有一人补上,前赴后继之志,观者无不震撼。

    谢廷玉眸光一凛,岑秀即刻挥动令旗,高声喝道:“冲车出击!”

    但见一架庞然冲车在众军推动下直撞城门

    砰!砰!砰!

    巨木轰击之声震耳欲聋。城门终破一隙,纵有守军急以塞门刀车拼死抵堵,亦已无力回天。

    谢廷玉转向身旁一名身着校尉军服的女子,沉声道:“去吧。”

    “属下遵命。”

    张燕一夹马腹,手执陌刀一马当先,如电疾冲。骏

    马腾跃入城,刀光飞旋间,数颗守军头颅已应声而落。

    自此,城门轰然洞开,大周士兵如潮水般涌上前去,尤以谢廷玉领导的北府军最为迅猛,稳稳冲在最前列。

    “好!好!好!”宇文玥振臂挥刀,长辫甩动如豹尾,“姐妹们!生死在此一战,唯有力战方得生机。随我冲!”

    身后仅存的鲜卑旧部皆举兵怒吼:“冲!”

    王兰之与崔元瑛早在云梯架稳时便率军攀城强攻。袁望舒则护持谢廷玉杀入城内,未行几步便迎头撞上一队鲜卑精兵。

    袁望舒急欲护在谢廷玉身前,无奈那几个鲜卑人步步紧逼,轮番围攻,她深陷缠斗,始终无法近身。

    而那几个同样护主的谢氏亲卫,也被蜂拥而至的守城士兵缠上,一时间难分难解。

    忽一道罡风直扑面门!

    谢廷玉倏然后仰避过致命一击,旋即旋身抽刀,双刃交错于前,红绸飒飒飞扬。

    宇文玥眸光一震,立刻杀入。她的刀势宛如狂风骤雨,凶狠狠烈,每一下都与谢廷玉的横刀撞击得火星迸溅,铿锵震耳。

    谢廷玉刀势丝毫不滞,横刀在她手中如游龙踏雪,刀刀相续,砍、劈、挑、刺,一气呵成,狠辣而迅捷,几乎不给对手喘息的余地。

    宇文玥眸光愈盛,反而因这酣畅淋漓的对打而兴奋。她脚踏木箱,借势登墙,高高跃起,刀光如雷霆般劈落。

    谢廷玉当空翻身,险险擦过她鼻尖,旋即反腕一斩,刀锋直逼宇文玥手腕。

    此时,原本冲杀在前的张燕忽调转马头,踏镫借力,陌刀高举直向宇文玥劈去。见宇文玥渐显寡不敌众,其余鲜卑女将亦奋不顾身冲来援护。

    谢廷玉眸中寒光一闪,手中横刀疾转,狠厉刺入宇文玥小腹。

    此等情形正与十二年前北伐战场那一刀如出一辙。

    宇文玥腹间剧痛彻骨,鲜血汩涌,同时膝弯遭人猛踹,双膝轰然跪地。四周兵卒一拥而上,将她死死按倒在地。

    冬日淡阳下,她仰首望向那持双刀的身影,唇角溢血,嘶声以鲜卑语道:“王璇玑,你果然没有死,你还活着……”

    没有人可以如此丝滑地使一手双刀,亦没有人可以如此刀法凌厉像她,且一招一式丝毫无差,除非她就是本人——

    作者有话说:此章叫宿敌文学,又叫宛宛类卿文学。

    明天也会更的[眼镜]我说我要挑战9月完结是认真的!

    下一章写得快些多些能写到班师回朝!!![哈哈大笑][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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