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10章

    把东西全都扔给萧意,闻煦打了辆车直奔医院。


    赶到时,正巧碰到一群医生护士从沈屿病房里出来,看样子是刚做完检查。


    闻煦走进去,看到沈屿躺在病床上,他已经醒了,衬衫袖子挽上手肘,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上面插着粗/长的点滴针。


    这家医院是全市最著名的私立医院之一,院长姓张,沈家破产前,还兼职沈屿的私人医生。


    见闻煦进来,张院长主动跟他打了个招呼,闻煦礼貌回应,又看看沈屿,不由自主地往他身边走:“这,怎么回事?”


    张院长:“是性……”


    “是神经官能症。”


    闻煦愣了下,看看沈屿,又看看张院长。


    张院长连连点头。


    闻煦感觉哪里怪怪的,想说您刚才要发的好像不是“神”的音,就见沈屿微微蹙眉,用拳头抵了下自己的太阳穴。


    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怎么了?头疼吗?”


    “……有一点。”


    闻煦心一揪:“什么时候得的这个病,我记得你以前好像……”


    “哥哥走之后。”


    心更揪了。闻煦对医学懂得不多,见沈屿这么难受,忙跟张院长请教。


    “神经官能又称植物神经紊乱,容易出现在患者情绪起伏剧烈,学习工作生活压力大期间……”张院长一边说一边庆幸自己记忆力过人,十几年没接触这块,还能把当年医学院考试内容只字不差说出来。


    闻煦听完蹙眉:“压力大?是最近我给你的工作太多了还是……”


    沈屿摇头:“刚刚为了让袁枚死心,威胁了他一下,精神稍微有点紧张……”


    闻煦愣了下。


    张院长默默低头。他认识沈屿这么多年,还从没听他用这么柔弱的口气说话,可即使这样,哪怕前面进来的时候脸上涂了最白一号粉底,但因为沈屿眼型天生狭长,下颌线冷硬,嘴唇又薄,加上经年累月的经历,他周身凛冽的锋芒依旧让人无法忽视。


    这装不装都一样啊,再怎么样闻二少都不可能……


    “对不起!”


    张院长:“?”


    闻煦满脸愧疚:“我刚刚不应该把你一个人丢在那儿……”


    甚至还一度感觉沈屿跟以前不一样了。


    但仔细想想,这几年沈屿掌管公司,在外肯定不能像以前那样柔弱,强势冷硬是必不可少的。被迫做些违背自己本性的事情,最痛苦的人其实应该是沈屿。


    闻煦看着沈屿,见对方脸色惨白,浑身散发着脆弱的气息,心里又疼又软。


    小屿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小屿。


    “……”张院长叹为观止,跟闻煦聊了几句神经官能症的注意事项,又拍拍他的肩膀,“您保重。”


    “?”


    闻煦刚想说您是不是说错对象了,就见张院长飞快走了。


    他搬了张凳子坐到沈屿床边,问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吃点什么不拉不拉,闲聊了会儿,突然又觉得不对:“我前面听到你跟袁枚说搞到了他什么视频……”


    虽说跟他比还是差很多,但袁枚本身也是搞计算机的,应付有足够的能力确保自己的个人隐私不外流。


    该演的演,但也不能全演。


    沈屿咳了声:“我那天听洛芯说了你们的事,就找了以前认识的一个搞互联网技术的朋友去查,是他查出来的……”


    以沈家原来的势力,找几个顶尖工程师不是什么难事,听沈屿那么说,闻煦没再怀疑什么。


    沈屿的病发作时吓人,但服了药很快就好了。


    周一,闻煦在公司焦急等待wg那边的回复。


    “卧槽!”洛芯,“你们看小绿书了吗?!”


    “没啊……怎么了?”几个人围到洛芯工位周围。沈屿今天临时有事,没来上班。


    洛芯正用他32寸的超大显示屏看小绿书直播。


    视频里的袁枚脸色灰败,眼睛底下有两团浓浓的黑眼圈,胸前还挂着块白色长方形牌子,上面写着:i’mabitch.


    众人目瞪口呆地听着他忏悔这些年四处睡大佬的丰功伟绩。


    中途,萧意没忍住,对着屏幕拍了张照,发给他在pz上班的朋友:贵公司的企业文化?


    朋友很快回复:他已经不是了!!


    弹幕议论纷纷说袁枚不是东西,又说这小子这回突然开这个直播,肯定是得罪哪个天王老子了。


    闻煦暗暗撇嘴。


    小屿那么乖巧好看,怎么也得是天王小可爱才对。


    弹幕:“虽然这小子确实不是东西,但让他挂个bitch的牌子搞这种直播的人也挺变态的。”


    撇嘴立马变龇牙,闻煦掏出手机,引用那条弹幕回复:你才变态!!


    今天沈屿不在,洛芯见状,呜呜呜地就要往闻煦怀里扑:“小煦煦人家好爱你!对人家的事这么上心……”


    叮铃铃——


    谁的手机响了。


    “你好姚先生……”


    闻煦神情骤变。洛芯和谈灼也不由得直了下脊背。所有人都盯着萧意。


    五分钟后,萧意挂掉电话,顿了片刻,摇摇头:“wg那边说,还是不能给我们融资。”


    房里一片安静。袁枚的视频刚就被关掉了。萧意大致说了下被拒的理由,对方顾虑的地方跟之前几个投资人都差不多。


    闻煦低着头,脖颈后面白皙的颈椎骨微微凸起,因为太瘦,显得有些脆弱,好像一折就能断。


    谈灼呼吸微紧:“要不我问问我爸……”


    闻煦:“那我为什么不问问我爸呢。”


    谈灼一顿。


    “……抱歉。”闻煦抓抓头,“我出去走走。”


    谈灼:“我陪你……”


    “不用。”闻煦拎起桌上的车钥匙,“我一个人逛逛。”


    晚上十点半,城郊高速公路。


    闻煦猛打方向盘,一脚油门狂踩到底。紫灰色的布加迪chironpursport马力全开,好像一枚冲破黑夜的陨石,将空气强行撕裂。


    闻煦平常上班都喜欢开他定制的一辆特斯拉,只有在某些情况下才会把车库里的顶配油车拎出来。


    几十公里的高速转眼就到了尽头,入目是一片旷野与繁星。


    闻煦又往前开了一段。这是他第一次自己开车来着,正想找个地方把车停了,目光突然一顿。


    不远处是一大片斜坡草坪,风过绿野,层层叠叠的影子仿佛海浪一般从上往下推,延伸到无边无际的远方。


    草坪上坐着一个人,繁星下,一头银发随风飘散,俊朗完美的下颌线在发间若隐若现。


    闻煦愣住了,悄无声息地停下车。


    郊区夜晚的风比市区大上几倍不止。怕被发现,闻煦故意走得很慢,但被风推着,还是转眼就到了沈屿背后。


    闻煦从后伸出手,啪地一声捂住沈屿的眼睛,感觉到对方颤了下,他拉了一晚上的脸终于浮出笑:“猜猜我是谁~”


    故意掐住的嗓音多了些平常没有的甜,融在风中,仿佛能把人的骨头酥麻。


    “我猜……”


    沈屿缓慢又用力地抓住蒙住自己眼睛的手:“应该是我想了12年的那个人吧。”


    闻煦愣了下:“你犯规!”


    “哪里犯规了。”沈屿拉下闻煦的手,转头看他,“难道哥哥这几年都没有想我吗?”


    “那、肯定也是想的啦。”


    沈屿的体温依旧很低,但不知道为什么,闻煦感觉自己被他抓住的那块地方有点发烫。


    他下意识地要把手抽出来——


    没抽动。


    闻煦:“?”


    又抽了下,沈屿才仿佛感觉到什么,慢慢松开他。


    夜风簌簌,长长的星河贯穿天际,闻煦双手抱头,躺在沈屿身边望着头顶星空。


    “这里都没怎么变啊……”他和沈屿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距离这不远的度假村里,“今天怎么想到来这了?”


    除了第一次外,他们后来又一起来过这里几次,一般都是在心里有事的时候。


    沈屿:“哥哥为什么来这儿?”


    闻煦:“我先问你的。”


    沈屿沉默了下:“今天是我妈的祭日。”


    闻煦微微一愣,侧过身看沈屿。对方还维持着刚才的坐姿,一条腿直一条腿曲,胳膊看似随意地搭在膝盖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你……”闻煦卡了下壳,“怎么不叫我?”


    沈屿是私生子,7岁以前他一直跟他妈两个人生活在国外。后来他妈觉得自己身体要不行了,才把沈屿送回了沈家。但她本人,从未进过沈家大门,也从来没得到过沈屿父亲的承认。


    他妈的墓就在s市的一个城郊,每年固定时间,沈屿都会去给她扫墓。


    “也不是什么大忌辰。而且感觉哥哥已经很忙了。”


    闻煦:“忙不忙的,你妈就是我妈,我就算弄个影分/身也得去啊。”


    沈屿抬手挡了下唇:“哥哥还没说为什么来这。”


    “……有酒吗。”


    沈屿微顿。


    闻煦说完也觉得自己有点逗,这荒山野岭的,哪来的地方买酒。


    “当我没……”


    “等会儿。”


    沈屿离开了十分钟,等回来时,手里拎了个塑料袋。里面装满了水汽腾腾的冰镇灌装啤酒。


    闻煦愣了,想问沈屿是怎么弄到的,但最终什么也没问,只从里面拎出一罐,开了就往嘴里灌。


    辛辣感刺过喉咙,闻煦缓了会儿才道:“wg的融资没过。”


    他没有转头,因此没有看到沈屿听到他这话时,脸上并没什么惊讶。


    沈屿:“怎么会?”


    “还是政策问题。”闻煦拎着啤酒罐仰望星空。


    自从他回国以来,融资屡屡失败的主要原因无外乎就是这个。


    他们团队有足够的技术,也早就做出了初代模型,加上产品本身的意义,未来如果能发展下去,前景不可估量。


    但有多大的收益就有多大的风险,尤其是政策这块,现在并没有一棒子打死,未来可能还会放宽,但也有可能会直接取缔。


    “谈灼之前说要不就砍掉点东西,但我不想……”


    闻煦平常不太喝酒,属于一喝酒就很快上脸的那种。一罐啤酒见底,他的脸和脖子已经全部熏出了粉色。


    沈屿从塑料袋里挑出一瓶冰矿泉水喝了几口。


    “砍掉,那东西就变味了。”闻煦望着头顶浩瀚无垠的星空,眸光有些涣散,“人为什么就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呢。”


    沈屿:“哥哥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闻煦笑了下,只当他是在开玩笑。


    “不用安慰我啦。”闻煦盯着星空,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慢慢贴近,“我就是随便一说,大不了,就砍呗。”


    他轻轻打了个嗝,含糊道:“也没那么不经事……”


    “可我不想让你太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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