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凡没有当场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是说：“我想想，改天……明天再答复你。”
苏舟点头，知道这就是舅舅要好好想想。
“好的，舅舅，那我先去洗漱，早点休息了。”
“去吧，”陈清凡说，却在苏舟快要走到门口时，又突然叫住了他，“等等，苏舟。”
苏舟回头。
陈清凡看着自己的外甥，这个在乒乓球方面的天赋竟然如此卓绝——他甚至可以说，如果苏舟的解释是真的，让苏舟踢了那么多年的足球，这绝对就是暴殄天物…！但……
陈清凡软下了声音：“粥粥，你还想踢足球吗？……就算你打乒乓球很有天赋，可是如果你还是喜欢足球，业余的比赛我们也不是不能……”
……啊，苏舟的心里也跟着软了，舅舅真好，爱他。
“——我是喜欢足球的。”无论是现在的这个他，还是16岁的那个他，无疑都是喜欢，足球的，但是……
……那个梦里，就像是一场交棒，16岁的他也说，唉，足球就别再踢了，合不来是真的没办法，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去做一番大事业吧…！
大事业……
什么是大事业呢？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
“……陈教练，你是想问我，是否想走上职业乒乓这条路吗？”
陈清凡一顿。
然后他说：“是的，这个问题很重要。”
苏舟释然地笑了起来：“是的，教练，我有这样的念头，就是看您准不准了。”
-
当晚，陈清凡的卧室内，陈清凡对着名单划来划去。
团体赛…
团体赛……
一共五场比赛，双方各排出abc三名球员，分别是[第一单打]、[第二单打]与[三号]……
——第一单打vs第二单打。
——第二单打vs第一单打。
——第一单打+三号vs第二单打+三号。
——第二单打vs三号。
——三号vs第一单打。
在一场团体赛中，每名球员最多只能出场两次，这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哪怕一个乒乓弱国出了一个万年不遇的神之妖才，他或许可以在个人赛上有所成就，却也绝对无法帮助国家捧起团体赛的冠军奖杯……
……唉，陈清凡摇摇头，不再去想那些过于遥远的事情，目光落在原来的名单上。
【第一单打：a-石青】
石青……
陈清凡闭眼许久。
然后他打通了这位现实力最高、却也是最让他头痛的弟子的电话。
嘟嘟两声，电话响了。
“石青，还没睡呢。”陈清凡说。
对面的声音听起来是紧张且歉疚的：“教练……你这么晚是为了……”
“——为了那场对英格兰的友谊赛。”
“——教练！我真的……”
陈清凡温声却不容拒绝地打断了对方：“石青，你听我说，我今晚就是为了这个打电话——我再问你一次，最后的一次，这一次，你真的不想参加吗？”
对面几乎是毫不犹豫、如释重负般地说：“是的！对不起！但是我真的不想……”
陈清凡接着又问：“那你今后是再也不想和任何的欧洲球员打球吗？”
“…………”
“石青？”
“………或许，将来……”
……陈清凡深深地叹了口气，算了，这个回答已经至少不是彻底地否认了。
“那好吧，”陈清凡说，“这次的比赛你不用参加了，但是——但是，石青，那天你必须到场，你必须呆在隔离板外看完全程的比赛，这一点毫无商量的余地，明白了吗？”
不参加比赛还要到场…？
真的被外国球员打到心态崩溃，对内实力强劲、对外发挥失常的石青感到了不理解。
但是……
“——是的！”除去对外参赛，石青一向是一名努力且省心的小球员，“教练！真的非常抱歉！那天我会准时到场的！！”
次日。
早餐时间，苏舟紧张地坐在餐桌前，等待着陈清凡的判决。
于是他终是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
“苏舟。”
“是！”
“即将到来的友谊赛，你作为第一单打出场！”
苏舟当场就攥紧大叫了一声…！
“——好！！”
然后陈清凡就脱去了那副教练对待球员的态度，一边拉开椅子，从碗里夹起面条，一边与苏舟说着许多注意事项。
“这次也是巧了，正好是无媒体、非正规、私下协商的友谊赛，如果是正规赛事，你这种还未注册的球员肯定是不能报名参赛的……”
“距离比赛还有几天，最近的这段时间，除去处理队内的事情，我都会回家陪你练球，昨天我注意到你的很多动作都没有问题，但有时候的反应稍微慢了一点……这种应该还是长期和业余球员的打比赛造成的，我看看，尽量在这几天里让你适应一下快速对攻的节奏。”
“发球机我也换一下，这其实是我曾经用的，发出的球也就练练，与和人对打的感觉还是差了很多，不过这几年科技进步了，之前德国产的那个发球机就不错，已经无限接近人力打球了，我近期就把家里的发球机换成那个……”
“还有，友谊赛的对手换了，不是德国是英国………哈，对，就是那个被称为欧洲中国队的英格兰……”
…
……
时间一晃而过。
数日后，英格拉队的少年人来了。
这一天，苏舟并没有起个大早——他只是兴奋，却不至于紧张，更何况他的作息一项非常健康！
起床、吃饭、拿上舅舅的文件袋，乘着舅舅的车去往训练基地——同时也是这一次的比赛现场。
早晨九点钟，帝都体育总局训练局。
陈清凡把苏舟送到了休息室，让几个孩子多交流，然后自己先去处理与英格兰队的衔接工作。
在休息室里，苏舟见到了早就听闻名字、有着“内战虎、外战喵”称号的石青，还看到了单打二的程梓睿，以及作为三号的韩潇。
石青和程梓睿的年纪差不多，都是15、6岁，韩潇则要小一点，只有14岁。
程梓睿比较沉默，石青在问好后就在竭力避免与苏舟对视，而最小的韩潇则是一看就是个性格活泼的孩子，道了姓名后就立马说。
“哇——今天就是你啊！陈教练昨天跟我们提前说过了，你是他的外甥？那你的球是他手把手教的吗？真好啊！”
说到这个问题，石青与程梓睿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这个……
……对啊，这碗粥还没和舅舅对口供呢！苏舟其实并不觉得陈清凡全信了他的那番说辞，只不过因为他们两个是亲人、是形如父子的舅甥，陈清凡才没有刨根问底——毕竟这实在也不像是什么会造成糟糕结果的事情。
苏舟：“…………”
不行，这个问题还得想想。
至于现在……
苏舟爽朗地笑了起来：“你们好啊！我是苏舟，对，陈教练是我的舅舅，但是他在你们身上花费的心血可比我多多啦，我也一直很羡慕你们呢！”
哇——看来这个苏舟和教练的关系不错！喜欢教练的都是好人！
于是韩潇立马进入了吹教练模式，而苏舟也与对方一唱一和，一眼看去，仿佛这两人才是同龄人。
石青与程梓睿对视一眼……
石青：所以这个苏舟的实力到底怎么样？
程梓睿：实力不知道，人似乎还不错。
就在这时。
苏舟站起来说：“抱歉，我去一下卫生间。”
——其实只是为了避免再把话题绕到“你是怎么学球的”上。
韩潇已经一口一个哥叫上了：“舟哥舟哥！我带你去？”
苏舟摆摆手：“不用，我看到标志了，去去就回，一会见啊！”
去去就回的粥打算在卫生间蹲到比赛开始前的二十分钟——那时一般也是教练会带着球员前往比赛现场的时候了。
站在卫生间的隔间里，苏舟思索着刚才的那三个——目前青少年队里的实力top3的小球员……
程梓睿似乎挺沉稳的。
韩潇是个好孩子。
石青……
……正想着，就听到一阵门扉开启闭合的声音，与之响起的，是几个人用英语对话的声音。
……咦，英语，英格兰队的吗？
毕竟也是上辈子在全世界到处跑的人了，英语对苏舟而言绝不陌生，他本没有想回避的意思，打算直接出去，但是他的手不过是刚刚碰上了门把，便整个人忽然顿住。
门外，只听一个人说：【你说教练怎么会让我们来跟中国打比赛？哈哈哈哈，我家附近六岁的小孩子和他们打还差不多！】
另一人立马大笑附和：【那要不要来打个赌，我今天一定会以三比零的总比分稳胜这群小可怜！】
于是那个声音嘲笑的更大声了：【哦得了！总比分三比零？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要赌你就赌你的每盘比分，或者是你能在几分钟内就能把那些黄皮猴子打个三比鸭蛋？】
【这个提议有意思！我向上帝保证，那群可怜兮兮的家伙的得分，每一盘都不会超过五！你说在十分钟之内彻底解决他怎么样？】
这时，一个明显稚嫩许多，语气却异常冷漠的声色插了进来：【……你们收敛一点。】
然而他的队友们并不收敛。
【收敛？哈哈哈，没必要啦，和中国的u-16打？让他们的教练来和我打还差不多！那个叫什么……秦风橙？…………哦该死，亚洲人的名字就是这么难念！】
【哦哦，你是清凡·陈吧？我知道他，一个不管怎么努力都只能拿到老三的家伙，你还记得那一届在伦敦举行的奥运会嘛？他败给我们教练后的模样真是凄惨极了，哈哈哈哈，竟然在赛场上流泪，笑死我了，让他和你打？还不如让你楼下的小孩子陪你练手呢！】
这一次，那个明显冷漠很多的声音没有再说话。
…
……
隔离间内，苏舟的脸色一片阴沉，冷的可怕。
隔间外传来了水龙头开启的声音。
苏舟却在这时选择走了出去。
他神态自若的扭动门把，打开门后，只见洗手池处站着三个白种人，两个人的体型较为高大，最左边的人有着一头棕红色的发，另一个人有着一头棕发，而站在最右边的小个子，则是有着一头纯正漂亮的金发。
那两个大个子从镜子里看到了苏舟，顿时表情变的有些不太自然，但他们看到苏舟的神色如常，便想这个中国人肯定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于是那个红头发的人又开口了，而他再度开口的话题竟然是围绕着苏舟：【嘿，你说这个正盯着我们的小家伙会不会是我们今天的对手？看看他的脸蛋这么俊俏，哦，亚洲人的天赋，到时候我心情好了，说不定会让他几个。】
——对，就是这个声音，那个先是说了“黄皮猴子”、又说陈清凡是个“只会哭的孬种”。
苏舟迈开腿，明明有着那么多的洗手池，却偏偏径直走向了红头发身边的那一个。
欧美人发育的早，红头发身强力壮，体型格外高大，他看到苏舟过来，也不往边上稍微移移，反倒是向着苏舟的方向动了半步。
苏舟就仿佛没感觉到一样。
他慢慢地挽起了袖子，垂下头，拧开水龙头，仔细地洗起了手。
嚯，这个视角，这小子的皮肤可真不错，红头发高高地吹了声口哨，对着身边的同伴说：【瞧，这小子的皮肤可真棒，我真希望他就是我今天的对手，等会等他失败了哭鼻子的时候，我还能上去挫两把油。】
苏舟关了水龙头。
红头发转身准备离开，却冷不迭的被身后突然袭来的巨力猛的一冲。
……咚！
毫无防备的他一个踉跄，向前迈了几步才扶住了墙。
“yousonof……”他下意识地破口大骂。
他瞪圆了眼睛转过头。
只见那个理应听不懂英文的中国人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并且脱口而出的英文该死的纯正。
【嗨，不好意思，我只是在正常的走路，没想到你这么……你没事吧？】
红头发的英国人攥起拳头，看那架势竟是想毫无顾忌地挥拳——另外两名英国球员急忙架住他，那动作竟然是极为熟练。
【自我介绍一下，】甩着手上水珠的苏舟说，【我是中国队的第一单打，你们等会的对手，希望场上的你不要像刚才那样弱不禁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