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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成了清冷权臣的侍妾 18、第十八章

18、第十八章

    第18章

    裴瓒不嗜甜, 七岁后他就很少吃甜糕了。

    只裴瓒性子谨慎,不会对外暴露饮食偏好,如有糕饼菜肴, 他均会尝上一筷子,绝不贪食。

    免得有心人记下他的口味, 往后在他喜爱的菜肴里藏药谋害。

    今日, 裴瓒能在林蓉面前, 多用两块她端来的甜糕, 已是给足她体面的意思。

    裴瓒饮了一口清茶,将那股腻人的甜味冲散,再取帕子净手, 擦尽指尖粉屑。

    屋内静谧无声,落针可闻。

    裴瓒瞥一眼旁处, 因他与郑至明此前围着桌案议事, 席地而坐, 林蓉也从善如流地跪侍一侧, 低头听候主子家的吩咐与差遣。

    也是这时, 裴瓒才注意到, 林蓉生得那样瘦小, 后颈皮薄,低头见骨, 她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蹑手蹑脚地挤着肩膀, 缩在屋隅角落,寂然不动,如同一盏光线幽微的落地瓷灯。

    林蓉的浓长眼睫向下低垂,眼神不敢乱晃, 凝视自己那双生了冻疮的小手,简直乖得不像话。

    裴瓒注视她两息,又挪回目光。

    他好似能笃定,林蓉这样胆小怕事的丫头,会一直留在这一间屋舍里,如枕边铜灯,如案上闲书,一直留在他触手可及之处。

    裴瓒不算个喜新厌旧的人,他既给林蓉恩典,自会善待她。

    只要林蓉乖巧,像之前那样忠心待他、以他为天、把他的话牢牢记在心底。

    如此一来,即便裴瓒不是那等宠妾灭妻的蠢人,他也能承诺林蓉,就算日后有执掌中馈的高门主母嫁进裴府后宅,他的后院仍会留有林蓉的一席之地。

    林蓉见裴瓒用完了点心,小心翼翼看了裴瓒一眼,“大少爷,若您用完点心,那奴婢就告退了?”

    裴瓒:“去吧。”

    得了允许后,林蓉轻手轻脚收拾了碗碟,躬身离开。

    在掩上房门的一瞬间,林蓉意识到,她刚才好像故意收拾得慢了一些,她好像在刻意提醒大少爷,她要走啦,想看看他还有没有什么话说。

    但林蓉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期待裴瓒说什么呢?总不会是……解释一下他所说的那个“妻位”吧?究竟是搪塞之语,还是他真的要娶妻了?

    可仔细一想,林蓉又觉得毛骨悚然。

    她是那个位份上的人,竟敢管起府上大都督的婚事?!怕是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两天后,裴瓒率军离开了裴府。

    听说渝州起了兵祸,死了好多人,但好在江州还算平静,只是守城的兵丁增加了,验看那些出入州府的路引流程,也变得更为严苛了。

    不知裴瓒行色匆匆离开,是身负皇命,挂帅出征;还是遵循皇旨,上京述职。

    总之,裴瓒这次离开,并没有带走林蓉。

    这是绿珠意料之外的事,她还当大少爷这么抬举林蓉,定会把她带离裴府呢!

    绿珠一想到裴瓒要了林蓉的身子,竟还就撇下她不管,不免心里恨得牙痒痒,直骂他是个负心汉、薄情郎!

    倒是林蓉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不想跟着裴瓒,也不想与人做通房丫鬟,或是做妾。

    在高门大院里做妾很苦的,一旦进了角门偏院,基本就没有再迈出月洞门的机会。

    要是惹得主母不顺心,妾通买卖,还能随手发卖了,连夫主都不必过问。

    林蓉凑够赎身银后,上大房沈氏那里求个恩典,想要自赎奴身,脱离贱籍。

    沈氏见林蓉此前这般得裴瓒青眼,竟也被舍在老宅,那等拉拢儿子的心思便也淡了。

    一般高门大户都会依循官家的“计庸赁工”的放免律法,即为奴婢在主家劳役所得的工钱,若是足够抵押卖身债银,可自赎奴身,返还良籍。

    沈氏为了维持裴家仁善的声誉,没有为难林蓉,给了赎身的署名手书,又命手下嬷嬷将林蓉的放身契送去官府申牒除附,落印盖章,走完放奴的手续。

    待林蓉收到那一纸薄薄的民籍文书,她已经从奴变为民。

    林蓉几乎是喜极而泣。

    林蓉的鼻腔发酸,胸腔热涨涨,心脏酸溜溜的,伸手不住抹眼泪。

    她如今会识百来个字了,她不是睁眼瞎了,她不止一次端详纸上的名字,默念“林蓉”二字,确认这不是一场稍纵即逝的美梦。

    林蓉知道这一纸文书是真的,衙门落了印的,她再也不是任人打骂的奴婢了。

    待会儿再去衙门办个探亲出游的路引,她就能离开江州了。

    林蓉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

    下午,等官府开具,办好路引后,林蓉又抱着装有旧衣的包袱,上了一趟估衣铺。

    赎身后,林蓉身上只剩下五钱银子,但好在她还有两身冯叔送的衣裳,用的暗花绸、名贵绣品,送去售卖,竟也得了二两银子。

    林蓉吓了一跳,她心里估摸着,这还是店家看她不识货,存心讹她的。要是再讲一讲价,磨上几天,保不准五两银子也卖得。

    林蓉把那二两银子收好,塞进旧袄内侧缝制的一个小口袋里。这样一来,除非贼人偷她的衣衫,不然这钱丢不了。

    江州属于南地,石桥跨河,民居靠水,水路漕运四通八达,如要远行,乘船最佳。

    二月里,开了春。

    河岸夕阳西斜,翠柳拂堤,桃李开花。

    虽不落雪,天气却仍寒冷料峭,天黑得也早。

    林蓉想着明日一早,她就离开裴府。

    林蓉不打算坐客稀的夜船远行,最好是白日乘船先出江州主城,再至潞州,在梅溪镇落脚。

    少时,林蓉的邻家阿婆就是梅溪人。

    阿婆说过梅溪镇子四季分明,很是宜居,若非阿婆嫁到江州,否则她还想在潞州梅溪镇待上一辈子呢。

    林蓉只是想离开噩梦一般的江州,离裴府远远的,具体去什么地方、做什么,她还没考虑好,先走一步看一步。

    林蓉踮脚眺望一圈。

    远处的渡口,舳舻相连。有置办酒席的香船、专供名门贵族游山玩水的湖船、甚至还有高耸似精美庐舍的楼船。

    埠头到处点了烛光烁烁的气死风灯,照得水面碎金点点,泄了一江的金箔。

    林蓉寻上一名船夫,打听了开船的时间,还有价格,询问妥帖后,又去饼摊买了几张烤饼、一些肉干,甚至是装水的羊皮水囊。

    渡船会在各地停泊,其他所需的吃食,等水路靠岸再慢慢采买就好。

    今晚,林蓉要和府上的奴仆饯别,再好好吃上一顿。

    她忍痛拿出三钱银子,买了些河虾鱼肉,还有几样时蔬。

    回府的时候,赵婆子一听她拎菜回来,语带埋怨:“公厨里什么没有?何必自己买菜?你身上就没几个钱,还不好好攒着……”

    说着又想到林蓉已经赎身了,要出府了,这心里空落落的。

    赵婆子捧着林蓉的脸,细细打量,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要我说,你甭出去了,孤苦伶仃的一个小姑娘,一无良田,二无住所,就算在外谋生,月例也没裴府给的多,咱们府上好歹还能包吃包住呢。”

    赵婆子就是怕林蓉走远了,在外一个头疼脑热她也不知道,万一被人欺了去,也没人给林蓉撑腰出头。

    林蓉落得一身埋怨,她也不恼,反倒心里甜滋滋的。她知道赵婆子是关心她呢!

    果然,晚饭还没煮好,赵婆子就去拿了个小包袱,神秘兮兮地塞进林蓉手里。

    林蓉打开一看,竟是几样治冻疮的药膏,还有三两碎银子。

    林蓉吓了一跳,急忙推拒:“这可使不得!”

    虽说负责府上采买的婆子月钱多,加上其他进项打赏,帮府上丫鬟带胭脂水粉还能捞点油水,过得十分滋润,比林蓉这样的扫洒丫鬟要好多了。

    可再怎么好,大三两银子也得攒个一年半载呢,林蓉怎能拿阿婆的钱?

    林蓉背过身去,不肯收。

    赵婆子知道小丫头死脑筋,瞪她一眼,取走二两银子:“就这点钱,收下吧,不然老婆子我心里不踏实。”

    林蓉心头热胀胀的,她收下了银钱,又把早就准备好的兔毛护腰递给赵婆子:“阿婆,这个给你。我知道你腰不好,特地给你缝的。大冷天了,腰可不能受寒,不然还有的疼呢。”

    “你这丫头,还给我送东西……”赵婆子老眼含泪,“成了,我收下了。你年纪轻,出去走走蛮好,要是混不下去,就回江州来,老婆子乡下还有良田,到时候我老了也出裴府了,你就来我这边,给我养老。”

    赵婆子嘴上说让林蓉给她养老,实则是想供林蓉一处容身之所,再不济她还能和老人家同住,不至于露宿街头。

    林蓉没有推辞,笑着点了点头。

    晚上吃饭的时候,绿珠、富贵、春花都来了,就连二房的明珠明玉听到林蓉要走,也稀奇地过来瞧瞧。

    毕竟是辞别,手上不拿东西不好看,每个丫鬟小厮都给林蓉备了礼物。

    有路上吃的兔子糕、有暖身的汤婆子、还有止痒消肿的药膏……

    他们知道林蓉远行,送的都是一些实用之物。

    林蓉不仅收下绿珠姐姐、富贵的礼物,还收下明珠明玉递来的礼物了,在今晚,不管从前有多少前尘旧怨,都和那几杯酒水一起,一笔勾销了。

    晚上,林蓉给富贵拿去一双合脚的新靴,又给绿珠送了一匣子她蒸的甜糕。

    绿珠本想和林蓉一块儿睡一晚,但她已经回了大房的霜降院,不能乱跑,只能最后叮嘱林蓉一句:“往后自己在外头过日子,一定要事事小心,你生得漂亮,出门在外记得拿膏啊粉啊遮一遮脸,免得被人惦记上。”

    “我省得了,阿姐快去睡吧。”林蓉的包袱里早备了乌膏,可以把眉毛抹粗一些,脸上肌肤抹黑一点,不至于被人盯上。

    绿珠一步三回头,咬了咬唇,大声道:“蓉儿,你一定要过上好日子!”

    “会的。”林蓉朝她笑笑,转身回了寝房。

    这一晚,林蓉心无挂碍,睡得很沉很饱。

    晨光熹微,林蓉神清气爽地起身,她穿上一件浆洗过多次的素布袄裙,背着装了日常用物的包袱,又接过富贵、赵婆子送来的热乎肉包。

    林蓉和看门的小厮打过招呼后,挺胸抬头,深吸一口新鲜空气,走出了这一座巍峨幽深、死气沉沉的大宅子。

    林蓉走在街上,东看西看,瞧什么都新鲜。

    集市里,都是一些推车卖菜的贩夫走卒。

    饼炉里的烤包子熟了,店家掰开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请人试吃,一时间香飘十里。

    行商货郎挑着扁担,沿途叫卖小孩玩的捻梢子、不倒翁,还有一些晨起给家中娘子买吃食的老嬷嬷围在摊头,挑选蛤蜊油、桂花香露。

    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如此热闹的人间烟火,林蓉看得目不暇接。

    要不是她心里惦记渡口开船的时辰,当真要停下来多逛逛。

    林蓉挤出人山人海的闹市,沿着一条僻静的小巷,一路往码头跑去。

    没等她穿过这条幽暗的窄巷,一辆青帷马车,忽然堵住了路口。

    唯一一点漏光的路尽头被马车封死,眼前黑了一瞬,惹得林蓉皱起眉头。

    她心中烦闷,正打算侧身挤过车驾,那辆马车的车门忽然打开,垂下的那一层单薄的帘布,也被一只白皙如玉的手轻轻挑起。

    指骨修长,皮肤白皙,当真是雪魄梅胎的一节腕骨,寻常人家可养不出这样的姿仪气度。

    林蓉看到那一只琳琅玉骨,不知想到了什么,脑袋嗡鸣,心脏狂跳。

    她本能生出一种不对劲的感觉。

    旋即,林蓉看到了此生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男人撩帘下车,肩背挺拔,长身玉立。

    一袭竹篁绿底圆领袍,广袖飘逸,清华若仙。乌发用一支竹骨玉簪半绾,如丝缎一般流泻腰侧,风采翩翩。

    只那一双狭长凤目,压着阴森凶戾,似是酝酿着凡人所不能承受的凶悍怒火。

    他似是知道林蓉就在眼前,竟朝着林蓉缓步走来。

    来人……竟是裴瓒!

    林蓉吞咽一口唾沫。

    若是从前,林蓉还能欢喜地和裴瓒打一声招呼。可偏偏在她出府的这天,裴瓒提前乘车来堵,无论如何都有些诡异。

    她看着人高马大的男人靠近,顿时喉咙发紧,脊背发毛,下意识后退两步,逃心四起。

    “没事的……我不是裴府的奴婢了。”

    “没事的,我已经赎身了……”

    林蓉哄劝自己不要害怕,不要慌张,她是良家子,她再不是裴瓒的奴!

    林蓉满头是汗,她恨不得拔腿就跑。

    但她心中又存有一丝侥幸,或许裴瓒只是路过,恰巧撞见了她。

    兴许裴瓒只是与她有眼缘,才会纡尊降贵下车,朝她踱步而来。

    她决不能自乱阵脚!

    可所有的设想,都在裴瓒冷笑开口的一瞬,被残酷阴毒的男人撕了个粉碎。

    林蓉听见裴瓒清润冰冷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他说——

    “林蓉。”

    “既脱了奴身,给你抬个妾位……可好?”

    在这一刻,林蓉杏眸含泪,终是吓得肝胆惧寒。

    自此,林蓉也明白了裴瓒的部署。

    ……他分明是纵容她赎身出府。

    因裴瓒倨傲自负,他不想要个婢妾!他要纳一房良妾!

    而林蓉赎身出府,正中他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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