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猎物

    09.


    白天的暴雨预警在傍晚得到了兑现。


    路上水泄不通,雨比从公司出来时迅烈不少。沈瓷一再放缓车速。


    “……老天奶,我现在还没忙完,”明珂在电话里快哭出声,“谁教给这些领导一到周五晚上就给人塞工作的啊!有没有眼力见!”


    “我们等你过来?”


    “算了算了,你们先开吧,我真不知道今晚几点能结束了,能去的话我再call你,不行就下次。”


    “好。”


    昨晚两家聚餐,沈瓷的爸妈没来。


    今天晚上他们在新房开火,犯不上再聚一次,蒋斯侨和她就叫了各自的朋友过来。


    出了三环,终于不堵,渐渐一路畅行无阻。


    温榆河畔,新别墅区的入住率还不高,行道宽敞空旷,沈瓷停车在一旁林荫道。


    她撑伞下车,雨脚暴烈,轰隆一下砸在伞面,风吹了歪斜。


    蒋斯侨让人给他们家车库入口改了位置,前方一辆黑色奔驰轿车在雨幕中踟蹰。


    像是没开进去。


    沈瓷迎着雨撑伞上前,不知里面的人能不能看到。


    她在这辆车的半后方,为对方作出指引。


    车子乖乖按她的指示,丝滑在原地打了半圈方向,车屁股却还是进错了。


    沈瓷心下一时好笑,心想里面那人或许看到她笑,她轻轻抿唇,收敛一下。


    雨实在太大,她不嫌烦躁,后退小半步继续对他示意正确方位。


    这次停对了。


    车库里面还没修缮完毕,沈瓷于是走近一些,想和对方说停在这里就可以。


    漆黑的车窗却是先她一步缓慢降下,她看到一张清隽斯文的脸。


    顾听白对她微笑:“谢谢。”


    “……”


    怎么是他?


    倒一直这么人模人样的,他停好后便从车内下来,一袭西装革履,一如既往的笔挺干净。


    沈瓷到底愣住,不知如何反应。


    顾听白撑起了伞,他单手抄在西装裤口袋,半是认真地瞧着她,询问:“今晚我可以进去吗?”


    “……你要是想在这淋雨,当然也没问题,”沈瓷维持了微笑,不客气说,“或是你再开出去?”


    顾听白嘴角轻轻弯着,显然他不接受她的提议。


    他一步绕开她,走向她家门的方向。


    ……脸皮真厚。


    沈瓷都没有从车库里绕上去的选择,她保持一段距离,远远跟上。


    蒋斯侨还没回来,齐姨在家忙活做饭。


    沈瓷见过蒋斯侨的另一位朋友陈旻文,所以眼前的这个人,就是那位“顾听白”了。


    实在无法把对他的一切印象,跟蒋斯侨口中描述的形象联系起来。


    比如他现在就站在了她家门口,一道端正身姿,绅士地等她去应门。


    沈瓷沿门口阶梯上去,到门前,一时没了动作。


    “怎么了,”顾听白温和问,“没带钥匙?”


    “……不至于。”沈瓷不想和他说话,她也不愿承认是自己一直没录指纹。门锁是新上的,她常年在国外,回来后也只抽空来过一次。


    沈瓷从包里翻找家门的钥匙,手里的伞收起来,拿着占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不动声色替她接过,他让她慢慢找。


    她低下头,不说话,也不去看他。


    暴雨如注,疾风带着飘了些打在她的裙摆,他的那把伞还没收,继续撑开宽敞的伞面替她遮挡。


    “回自己家不按门铃?”


    “没人跟你一样闲。”


    呛他这嗓音都轻轻的,顾听白听着,不由地轻笑,“你对我好像有点误会。”


    沈瓷还是没抬头,默默说:“我没觉得。”


    她的头发打湿一些,落在肩头,几缕缠绕在耳垂的一粒珍珠上。


    今天她穿了一身素白的连衣裙,化了简单的日常妆,不着粉墨,睫毛长而纤细,一张脸很小巧。


    “——听白。”


    门开了,身后传来一道爽朗轻快的嗓音,蒋斯侨在路旁停好了车,下来一眼看到了他俩。


    沈瓷像被大赦一样,赶紧进去。


    顾听白在原地,他对蒋斯侨点头一笑,“我们一起到了。”


    蒋斯侨冒雨抱着一个空运泡沫箱小跑过来,“是啊,赶巧了,我让人从猎场给我寄的火腿也到了,我家阿姨手艺特好,什么都会做,今天晚上一定给你尝尝。”


    又想起什么,“不过,你最近应该跟你妈一起斋戒了?”


    “一般中午陪她,”顾听白说,“我没那么清淡。”


    “那就行。”


    蒋斯侨看到他和沈瓷一道,进门跟他介绍:“这是沈瓷。”


    顾听白淡淡晃了眼,“见过。”


    “哪儿见的,我朋友圈啊?”蒋斯侨笑开了,生怕他和别人一样这么揶揄一句。


    沈瓷自认她教养和礼节算不错,蒋斯侨对她介绍谁是顾听白,她便对那位牵起嘴角,微微笑一下,也没说“你好”或是什么。


    她忙不迭在玄关换下高跟鞋。


    可能是她真的慌了,忘了先拿出自己的居家拖鞋。


    光着脚,踩在地毯上才想起。


    蒋斯侨为顾听白找鞋子,放下给他,“你穿这个就行。”


    顾听白弯了弯身,眼底是那把骨瓷一样白皙的脚踝,骨感纤细。


    他换好自己的,把他的皮鞋放入时,抽出鞋柜里一双女士拖鞋,放在了她的脚边。


    然后把她褪在一旁的高跟鞋一起放入鞋柜。


    沈瓷微微错愕一下,“……”


    接着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从她的脚踝,慢条斯理沿着她的腿、腰,逐渐向上掠过。


    最后他站起时,那薄雪一般的目光端端落在了她的脸上。他们四目相对。


    “哎不用,你这也太礼貌了,”蒋斯侨看到了,登时不好意思,“多久没见了,你怎么跟我客气起来了?你来了当自己家里就行。”


    顾听白从她的脸上移开了视线,他笑,“顺手的事。”


    “旻文还不来?”


    “给我打了电话,还在路上。”


    “那快了,我们等他到了开饭。”


    蒋斯侨看向沈瓷:“你那花房里,我前几天让人插了新的水管,你去看看?”


    沈瓷最终趿上了那双鞋子,没应他:“我去处理工作,吃饭再叫我吧。”


    “又有事了?”


    “嗯,有点没做完。”


    沈瓷还是去了花房那边。


    如果去楼上卧室,像是她在莫名其妙耍脾气,本来她和他之间也没真的发生过什么。


    她又搞不懂,他如果知道她是谁,那晚认出她,怎么又会把她当成……


    她给电脑插上电,叹气,不再去想了。


    蒋斯侨带顾听白去厨房,给他展示从猎场空运来的肉:“必须趁旻文来之前给你看看——我预订了半年才拿到,旻文上次去都跑空了。”


    “哪儿的。”


    “russia!”


    “你倒是会享受。”顾听白只是笑,他叠起衬衫的袖口,洗净手后,走向宽敞的岛台,接过他们家阿姨递给他的刀。


    看得出,这块儿是从弹孔一侧剖切下来的,周围一小块泛了焦黑,是子弹穿透时的烧灼,周围的肺脏已经摘掉了。


    确是上好的肉,血汁丰满,鲜美亮丽。


    太漂亮。


    花房水声细密且静谧,青红黄白蔚然成了一片,簇拥着那道坐在窗边的身影。


    “怎么把书房做到那儿了?”顾听白看了她一眼,然后缓慢下刀,把焦黑的那块片走,丢到一旁。


    “大书房在楼上,沈瓷平时就爱闻花花草草的气味,我就给她在阳台做了个花房,”蒋斯侨解释,“喏,还让人打了桌面,以后我俩一起在那办公,还能打打游戏。”


    “她喜欢这东西?”


    “是啊,她妈说,她从小就喜欢。”


    “你们从小就认识么?”顾听白回忆小时候他身边的那些人,对她并没印象。


    “我没和你说过,”蒋斯侨说,“我妈和沈瓷爸妈以前都是清大的老师,关系特好,她妈妈教艺术的,插花很有名气,爸爸是钢琴老师,我学弹琴就是她爸教我的,她在我上课的时候经常来我家玩儿。”


    “这样。”


    “所以你没见过也正常,你一天被你爸管那么严,我和旻文也不是天天跟你泡一块儿。”


    顾听白微微勾着唇笑,二人谈笑间,蒋斯侨看他给手下那块肉切差不多了,干净修长的手,刀工也斯斯文文的,每一片肉都和他这人一样的规矩完整。


    蒋斯侨切了一小半便甩手了:“我不搞了,等下让阿姨去弄吧,太费力气。”


    “给我吧,”顾听白说,“我都切了。”


    隔得并不远,沈瓷难免听到他们二人这一句一句的聊天。


    莫名感觉切的是她的肉。


    过十分钟,陈旻文到了。


    齐姨手艺太好,沈瓷顾不上今晚这顿饭还有谁在了,她拉开椅子坐下,饥肠辘辘。


    蒋斯侨开了酒,挨着她坐,“你别喝酒了,晚点我们回公寓,我今晚车扔这儿,你带带我。”


    沈瓷现在听到“酒”这个字就犯怵。


    尤其是,顾听白还拉开了她对面的餐椅,正对她入了座。


    她不敢看他,乖巧对蒋斯侨点头:“好。”


    “周末不休息?”陈旻文打量一圈,“你们这房子已经能住人了吧,甲醛都散完了,今晚不如睡这儿算了。”


    蒋斯侨像被他提醒,笑道:“看情况,保不齐明天公司有事,从公寓过去还是方便,我们今晚先尽兴。”


    轮到给顾听白斟酒,他拿开杯子,“我不喝,我自己开车。”


    蒋斯侨提议:“沈瓷今晚不喝,可以让她给你送回去。”


    “不了……”沈瓷拒绝。


    几道目光齐齐朝她看过来,对面那人同样对她投以注目,沈瓷微微抬眼,多少从他那双沉静的眼睛里看出了几分兴色,赤.裸,不加掩饰。


    就像那天晚上,在那个房间一样。


    用那样的眼神。


    她轻轻别开眼,说:“我今晚吃完饭可能得去见一下明珂……”


    “明珂是谁。”顾听白看向蒋斯侨,他今晚乐于了解他错过的这些人物关系。


    沈瓷先回答了他:“我朋友。”


    “那么晚了还要去见朋友?”他似是闲谈,对她笑着。


    不知为什么,他虽然什么也不知道,也并不了解她,今晚只是他们的第三面,他却像那天在球场,漫不经心地观望着她给纪菱晚让球时一样。


    看出了她在撒谎。


    虽是在笑,却也是一副在等她接下来怎么编的表情,他很期待。


    玩味,且咄咄逼人。


    只有她能看得出来。


    沈瓷没理他,对蒋斯侨说:“明珂的姑妈……我那个香道老师,我跟你说过,我落了东西在她们那儿,要抽空去拿,今晚吃完有空我就过去了。”


    她决定硬着头皮编到底,反正她绝对不可能在他酒后送他回家,“顺道”也没可能,她没那么好心。


    蒋斯侨:“苏青老师?”


    “对。”


    陈旻文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听白,有个老师在你妈那儿做香道表演,是个聋哑人,好像也姓苏?”


    顾听白食指拨开烟盒盖儿,他衔出一支烟咬在唇上,笑:“不是很清楚。”


    陈旻文问沈瓷:“是那个苏青老师吗,去听白妈妈那儿的?”


    沈瓷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切会这么巧合,可她不想用再纠缠在谁认识谁,谁不认识谁,但谁提前见过谁,并且装作不认识的这一团乱麻里了。


    于是终止了话题:“我也不是很清楚。”


    和他说了几乎一样的话。


    “……”她真的想把自己嘴巴封上了。


    顾听白听到她这句,他点烟的动作下意识停顿了一下,转眸看向了她,沈瓷迎上他,清晰看到,几分笑意溢在了他的眼底。明明这张饭桌上刚刚开饭,他就好像已经心满意足。


    他却并不打算放过她一样,就着手上那停顿,像才想起有女孩儿在场,礼貌询问她了句:“介意吗?”


    沈瓷真的有一些喘不过气了:“……很介意。”


    顾听白笑了笑,修长的手指将那支烟收了起来,“好。”


    开始吃饭。


    蒋斯侨到底瞧出了什么,问沈瓷:“是不是工作遇到烦心事了,心情不好?那个女明星又不理你们了?”


    沈瓷埋头吃饭,不说话。


    蒋斯侨暧昧笑一声,凑过去小声给她建议,“这事儿你没早说,你要是着急,可以让听白给你想想办法的。”


    ……到底有完没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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