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一种淡淡的死感


    盛悦茶楼。


    三楼最里的一间, 门微微敞着，案几后，萧无砾坐在那里, 他手肘搁在扶手上，曲着一条腿斜坐着，正在闭目沉思。


    他的面前, 站着他得力的手下，廷尉贺辗。


    “梅相倒向太子的消息一出，几乎整个政事堂都没有我们的人了，要么中立, 要么跟着他站在太子那边，情况不妙，但反观武将这边却更加团结，一来建国后梅相对武将的打击令大家不满，二来有郑国公在，这力量也足以跟太子党抗衡。”


    萧无砾勾唇, 睁开眼眸, 露出一抹邪笑，他自带的张狂劲更加突出：“宋仁这个老狐狸，根本不是真心帮我们。”


    “但目前来看, 郑国公还没有任何异常，王爷可以加以利用。”


    萧无砾不再说话。


    贺辗看了看四周：“王爷，怎么把联络点放在这里, 危险吗？”


    “放心, 茶楼我已经找人买下来了，短时间内没人能查得到，比起这里, 王府更危险。”


    贺辗心中明白，王爷新娶的王妃绝非善类，但现在的王爷还不能暴露野心，“属下斗胆想说一句，成大事者必先忍之，王爷应该与王妃保持良好的关系，起码让外人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萧无砾冷冷瞥了他一眼，“本王的家事也轮到你做主了，滚。”


    贺辗告退。


    想起新婚夜那晚，宋慈大婚当日与萧伏伽厮混，他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可这样是不足以让太子彻底倒台。


    只看到她，萧无砾便觉得反胃。


    他已经忍了，但也仅限于此。


    成亲那晚，他刻意不去关注兰秀娘，偶然的一瞥还见到梅清臣喂给她东西吃，两人蜜里调油的模样酸的他牙疼，心脏抽痛，浑身疼。


    那一刻，他有种想抛下所有，将她抢过来纵马私奔的想法。


    可现实如同锁链，将他勒的紧紧的，他走了，他的母妃，他的兄弟又该如何，由不得他那么做。


    他不禁后悔起来，若是当初强硬一些，她早就是他的人，何必有今日遗憾。


    现在他只能像个阴沟之鼠，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骗她出来见一见她。


    想到这些，萧无砾咬紧牙关，下颌角凸起。


    门口微微响动，萧无砾猛然睁眼，悄无声息的走到了门口。


    兰秀娘独自上到三楼，看了看那个房间门。


    今日并非约定的日子。


    房门怎么敞了条缝。


    难道他在吗。


    兰秀娘还是忍不住好奇走了过去，从缝隙里看，里面空无一人。


    “没人啊……”


    她小声念叨了一句，正要离开，忽的从里面伸出一只大手抓住了她，极具力量，将她拽了进去。


    她毫无防备，只能任由他拖入，那一瞬间，兰秀娘头皮发麻，但身体却已发动，她抬腿踢了过去。


    小腿被握住，使不上力气，她正要挣扎，听到耳边熟悉的声音。


    “又来这招。”


    萧无砾！


    兰秀娘对上了萧无砾戏谑的眼眸。


    “放开我！”


    兰秀娘挣扎，萧无砾松开了她的腿，却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将其按在门上，整个人将她圈起来。


    “怎么，想我了吗，这么迫不及待来见我。”萧无砾的眼中闪动着些许意外的光芒。


    “只是路过而已，萧无砾，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吗，别动我。”


    兰秀娘有些紧张，她不明白今天萧无砾为什么在这里，更害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她只是想利用他多了解些事，但她似乎高估了自己的“利用”能力。


    以前她知道他身份尊贵，但没想到这样尊贵。


    他是随时可以将她一口吞掉的猛虎。


    “小骗子，其实你也对我动心了对不对。”萧无砾对她的到来心中狂喜。


    她是专门来找自己的，并非是约定的时间。


    “请王爷自重，我们是合作关系，你不能这样对我。”兰秀娘使劲推他，奈何男女力量悬殊，何况萧无砾还是名实打实的武将，身上按都按不动。


    “合作？那我给你提供消息，你又提供给我什么呢，不若……”


    萧无砾说着，靠近了她，轻嗅她身上淡淡的澡豆香气。


    兰秀娘的头高高扬起，后脑勺紧贴着门，再无可躲。


    “停下，你再这样，我便再也不来了。”


    萧无砾轻笑，呼出的热气喷薄在她的娇嫩的脖颈，兰秀娘瑟缩了一下。


    “那好，今日我便不放你走了。”


    兰秀娘眼睁大，她明白自己想利用萧无砾的决定是错误且危险的，他岂是等闲之辈，这简直是引狼入室。


    “你别这样，你有王妃，而我也有……”


    不等她说出来，萧无砾便打断了她，他眼中的光芒变得锐利，“这样才刺激，我是奸夫，你是……”


    兰秀娘及时出声：“你再这般，我真的不来了。”


    萧无砾心口颤了颤，他将脸埋在她的肩膀，长叹一声：“蕊儿，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蛊，你说你哪点配得上本王。”


    兰秀娘：“……”


    这话真不爱听。


    “宋慈若是太子的人，我根本没动她，往后也不会。”


    “……你没必要跟我说这些。”


    “你明白的，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你知道我其实……”萧无砾声音有几分急切，但好在他停了下来，峰回路转，他的语调重新变得漫不经心：“你在等什么，你不会觉得我要对你诉说情肠了吧。”


    兰秀娘：“……真的，你该找大夫看看脑袋。”


    太无常了。


    她伸手推他，像以前一样诱哄：“放开我吧，好么，砾公子，我下次再来跟你学习。”


    下次再来她就是脑袋被驴踢了！


    萧无砾嗤笑一声，并未如她所愿，他忽的问：“你跟你相公，还行房吗？”


    兰秀娘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眼神躲闪的低下头，分析现在的状况，她知道自己若是答的令他不满意，她今日就不好走了，早知他在，她就不往这边来了。


    思索过后，她顺着他想听的说，“我们七年没见，早就没什么感情了，那天看到他跟周瑛一起回来，已经彻底失望，本来他事多也忙，平时打不上什么照面，更别说是……”


    她还做不到在一个男人跟前谈论房事。


    萧无砾果然听舒服了，他抬起了头，准备放开她，余光却突然瞥到什么，他眼睫微垂，见秀娘被他弄的凌乱的前襟处有一处红痕。


    他眼中的笑意渐渐消失了。


    兰秀娘看不到他的表情，只以为他要松开了。


    “真的没做吗？”他问。


    兰秀娘摇摇头，一脸绝情：“我兰秀娘顶天立地的女人，说到做到。”


    “是么……”


    萧无砾盯着那处红痕，忽的伸手按了上去。


    兰秀娘浑身僵住，“你要干什么！”


    怎么忽然反悔，她伸手扒住他的手，却根本扒不动。


    忽然，他的手一使劲向下一扯。


    兰秀娘只觉得胸前一凉，低头，便看到了胸脯上缀着几枚淡红色的梅花。


    梅清臣中药那晚实在疯狂，留下的痕迹三日还未完全消退。


    萧无砾看着那处，眼睛顿时红了，他死死盯着，嘴角残忍的说道：“这就是你说的没干，兰秀娘，到现在你还骗我。”


    这过程太过猝不及防，兰秀娘羞耻极了，她抬手，就对着萧无砾的脸打了下去，力气不小，打的他头偏了偏。


    “放开！”


    兰秀娘猛地推开他，拢上衣裳，头也不回的跑了。


    萧无砾站在原处，并未追，他用舌头顶了顶火辣辣的腮肉，突然低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逐渐变成放肆大笑。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时隔一年多，这个女人又把他给玩了。


    兰秀娘一路跑下茶楼，心脏还“怦怦”直跳，萧无砾从来没有这样过，她一直以为他有底线，原来是她的错觉。


    马车还未到，兰秀娘也不想在茶楼待着，谁知道他会不会追出来，或者这个茶楼里都是他的人也未可知。


    她出了茶楼往外走，想去对面人多的酒楼里坐坐，这样等马车过来，她也看得见。


    兰秀娘并未注意到茶楼一楼的角落还坐着一个人，正是萧无砾的亲信贺辗。


    见她走后，他微微眯眸，问茶楼“伙计”：“这是谁？”


    “她啊，梅相的夫人，好像跟咱们王爷……”


    贺辗意味深长的笑了，怪不得选在茶楼，原来为了方便见佳人，恐怕也是因为她，王爷连跟宋慈若作秀都不愿，分明对于王爷来说，只是宠幸一个女人而已。


    兰秀娘从茶楼进酒楼，没想到刚进去，就遇上了意想不到的人。


    只见梅清臣从旋梯上往下走，边走还边与旁边一个男子有说有笑，这男子还挺眼熟，兰秀娘又看了一眼，才认出这是刘妙那个太史令相公王易星。


    兰秀娘顾不得想梅清臣怎么在这里，她低着头就往里面去，心里不住地念叨“看不见我”。


    梅清臣第一眼扫到门口的女人时也没确信，等再看时，见她虽低着头，但确实是秀娘无疑，便先与几位同僚告辞，折身跟着她到了她坐的地方。


    兰秀娘一直低头往里走，找到个犄角旮旯坐下暗喜，梅清臣果然没看到她。


    可这喜还不过一眨眼，她便在地上看到一双黑靴，顺着靴子往上看，她对上了梅清臣一双笑眼。


    “秀娘。”


    “相公……”


    兰秀娘笑的比哭还难看。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不是去太常卿家玩了么，跟着你的人呢？”


    兰秀娘简单的解释了两句。


    “既然如此，那跟我回去，我让敬言先跑一趟告诉他们别来接你了。”


    梅清臣向她伸出了手。


    她没有理由不跟他回去。


    兰秀娘将手放在他手上，借着他的力气起来，心神不宁的跟他往外走。


    直到被他抱上马车，兰秀娘依然心里无法平稳下来。


    虽然她没做什么，可她却有一种刚出去跟人厮混，回去路上撞见正主的死感。


    她稍显紧张的神情梅清臣不是没注意到，刚才抱她上车，她浑身僵硬，手也冰凉。


    “秀娘，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梅清臣拿过她的手，放到手心里，帮她捂热。


    “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在太常卿家里，发生什么事了么？”


    “并未，相公，你别乱猜。”


    梅清臣“嗯”了一声，目光微微下移，落在了她的衣襟上。


    衣裳怎么左衽，腰封处也有凌乱的痕迹。


    梅清臣的心底微微发紧，眸光上移，看向她的眼睛。


    兰秀娘根本不敢跟他对视，她躲闪开，向他身边挪了挪，倚靠在他怀里：“相公，我困了，睡一会，到家喊我。”


    “好，你睡吧。”


    兰秀娘闭上了眼睛。


    没过一会，她感觉到一只手落在她腰，还在动。


    兰秀娘睁眼，看着梅清臣那只骨感修长的手正在解开她腰封的系带。


    兰秀娘慌乱，立马伸手捂住：“别，上次的还没好。”


    梅清臣声音温和：“我看你衣裳掩错了方向，该是将右襟掩于内，丫鬟该罚。”


    兰秀娘心脏漏了一拍，这话怎么好像听着有弦外之音。


    反抗似乎更显得她刻意，她松开手：“今日衣裳我自己穿的，弄错了，在村里没人在乎什么左衽右衽的，怎么舒服怎么来。”


    “嗯，我帮你。”


    梅清臣执着的抽走了她腰封的系带，衣裳前襟散开，露出雪莹莹、晃悠悠的半掩白丘，上面果然有几个淡红的痕迹，中间那处尤为红艳。


    他伸出手，抚上了那处最艳的红痕：“怎地还没好，这样红。”


    兰秀娘也才注意到刚才萧无砾弄得她那处更红了，与其他的形成鲜明对比。


    “废话，我好不容易养起来的玉肌，吹弹可破的，你下次再敢用那么大力我可饶不了你。”


    说着，兰秀娘的手寻到他胸口，拧了一把。


    梅清臣表情微变，随即低眸，眼睫轻扫，又细细看了一遍，才给她掩上衣裳，一切都整理的服服帖帖，比之前规整多了。


    梅清臣抱着她，双手交叉放在她腹前，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发顶，鼻翼间满是她的味道，但中间又夹杂了一些别的味道，她在外一天，难免会沾染别人的味道。


    他又多心了。


    他不该对秀娘这般多心。


    她是他最信任的人。


    兰秀娘躺在他怀里假寐，心情逐渐舒缓下来。


    幸好……


    ——


    宋慈若嫁入韩王府三日省亲，萧无砾将人送到府上，便声称有事先走了。


    “慈若，嫁入韩王府这么久，你到底有没有得到韩王？”


    一度春风后，萧伏伽抚着趴在怀里女人的曲线，手肘支着头，含笑问道。


    宋慈若哀怨的看他：“太子殿下，好不容易趁我省亲与你相见，你怎地不问问慈若过得怎么样，只想着你的大事。”


    “我这不是已经关心过你了么。”萧伏伽伸手抓握了一把。


    宋慈若婴宁一声，伸手打了他，然后道：“还不曾，萧无砾根本不给我见他的机会，他可能早就知道我跟你的关系。”


    萧伏伽眼中掠过不快，扭身躺平，声音冷了几分：“慈若，若是不能尽快找到萧无砾的破绽，孤也很难再与你团圆。”


    “不要！”宋慈若紧紧抱住萧伏伽。


    “慈若，孤要结果。”


    宋慈若蹭着他，眼眸哀伤：“我会的，慈若定会给殿下找到韩王的破绽。”


    萧伏伽脸上这才露出些许笑容：“孤等着。”


    直到萧伏伽离开，宋慈若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她今日只试探了一句，萧伏伽就变了脸色，甚至要与她断绝，她一时觉得，以往跟萧伏伽度过的那些甜蜜美好的日子是她的梦。


    但是她还不能失去他。


    宋慈若的眼神变得凌厉，轻声念出了萧无砾的名字。


    她会想办法的。


    自从上次与兰秀娘不欢而散，萧无砾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不爽的状态。


    贺辗来茶楼找他，见他翘着长腿放在案几上，手里把玩着一枚印章。


    贺辗看了他一会，试探道：“王爷，我有一计，或可以杀梅清臣。”


    “哦？”萧无砾立马来了兴趣，放下腿。


    “王爷不是认识他夫人么，为何不利用一把，将……”


    “闭嘴！”萧无砾立马黑了脸，“这就是你说的办法，本王竟然还不知你还会利用女人来定夺输赢。”


    “那王爷呢，到底是真的想争夺王位，还是只是跟太子争斗，我们这些兄弟又该如何。”


    两方静默，萧无砾起身背对他：“本王决定的事自然不会改变，只是本王想把这条路走的光明正大一些。”


    “是，王爷，属下明白了。”贺辗对他抱拳，他心中微凉，明白了那个女人在王爷心中的重量。


    贺辗离开，萧无砾突然叫住他。


    “贺辗。”


    “王爷。”


    “你若敢打她的主意，别怪本王翻脸。”


    “不敢。”


    贺辗出来，恭敬的脸上忽的变得有些玩味。


    如果不是他，而是借别人的手呢。


    兰秀娘一个月都没怎么出门，为了不见萧无砾。


    药铺的事也都是钱映儿到府上来找她。


    “夫人，眼下最大的问题倒不是钱的事，是靠得住的药材商，只靠我一人，以现在铺子的销量根本看不过来。”


    “我会留意人的，在找到人之前，就是缺货也不可让不合格的药材进入铺子。”


    “民女明白了。”


    刚说完，外面荷香喊道：“夫人，宫里来人了，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太监。”


    兰秀娘有些意外，皇后？


    她让钱映儿先自己待着，略整理仪容，到前厅去见人。


    自上次庆功宴一见，兰秀娘再没有与皇后见过。


    皇后看起来挺好的，可是上次自己被害，就是太子利用了她害了自己，她对于梅清臣的判断有些怀疑。


    不知这次她派人来做什么。


    正想着，她到了地方，见到了一身宫装的太监。


    太监一见她，从椅子上起来，甩了甩拂尘：“见过丞相夫人。”


    “李公公不必客气，看茶。”兰秀娘跟姐妹们也不是全闲聊，也认识了些该认的人，比如皇后身边的大太监李福。


    “不用不用，杂家这次来就是传个皇后娘娘口谕，请夫人今日进宫，与皇后娘娘说些闲话。”


    “劳烦公公传话，臣妇这就收拾，即刻去宫中。”


    李福离开，兰秀娘给莲香使了个眼色，莲香点头，从袖袋里掏出一小包金叶子，上前给李福递送过去。


    兰秀娘等将李福送到门口，李福脸上笑容灿烂，上马前又留下一句：“皇后娘娘今日除了请夫人，还请了韩王妃及宋二小姐前去。”


    兰秀娘微微一愣，笑着答谢李福。


    目送李福离开后，兰秀娘皱眉回府。


    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太子和韩王在争位，太子背后最大的靠山是梅清臣，而韩王背后是郑国公，眼下皇后把她跟郑国公家姐妹俩聚在一起做什么。


    那姐妹两人虽是郑国公的女儿，可姐姐喜欢太子却成了韩王妃，妹妹即将是太子妃，兰秀娘只觉得理不清，乱七八糟的，总感觉不好。


    但皇后的旨意，她又怎敢抗拒，也只能先看看再说。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此次兰秀娘进宫前也做了充足的准备，她问钱映儿要了包蒙汗药，藏在了广袖中的隐秘袋子里。


    同时让管家告知了宫里的梅清臣。


    兰秀娘进宫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梅清臣的耳中，他一身皂色官袍，刚从皇上的御书房出来，便听司礼监太监邓为汇报了此事。


    当他听到同去的有宋氏姐妹时，眉心拢成“忧”字。


    他想到韩王成亲那晚，宋菽若的表现。


    宋菽若年纪虽小，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智谋，她那姐姐宋慈若也非等闲女子，秀娘不是她们的对手。


    皇后到底想做什么。


    邓为看出梅清臣的担忧，“大人莫急，小人已经安排了亲信在皇后的承乾殿，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来报。”


    “嗯。”


    梅清臣虽应下，但还是想着一会便去承乾殿一趟看看，皇后应该会理解他的。


    “丞相大人！”


    身后一声高呼，梅清臣停下回头，看到了王易星。


    此次皇上寿辰由他负责，方案十分完美，梅清臣特意带他去给皇上汇报，让他在皇上面前露脸。


    果然，王易星面上难掩喜色：“果然如丞相所言，皇上很满意，说就按这个章程来办。”


    梅清臣淡笑，继续等他说。


    王易星有些羞赧的低下了头：“皇上高兴，还给迁升我为右御史。”


    “虽官阶未变，但担负的责任比原来大许多，御史台对政事堂有监察之责，你可要尽职尽责。”


    王易星向梅清臣深深作揖，其中深意不言而喻，没有梅清臣的提点，他可能永远只是一个观星的太史令。


    梅清臣心中却明白，皇上对他的猜忌越发深了，知道是他提点的人，却送到与政事堂对立的御史台。


    “还有一件事。”王易星有些为难道。


    梅清臣看着他。


    “皇上只提了一个意见，祭天文让丞相来写，还说明日就要丞相呈上去，说论起写文章，天下无人比得上丞相，时间紧迫，下官也不知皇上为何这样着急，还要下官督促丞相写。”


    梅清臣淡笑，眼中冰冷，不过是不疼不痒的提点罢了，背后怕有人专门提议，给他找些小麻烦。


    “我知道了，明日我会写出来。”


    梅清臣说的轻描淡写，王易星却有些惊讶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说祭天文晦涩难懂，巨难书写，就是五千字的长度也能难倒一大批人，更何况丞相日理万机，眼下已过晌午，真能写得完么，即便是写完，若是错字或措辞不好，皇上御览不悦，又该如何。


    梅清臣还是准备先去趟皇后的承乾殿，再回来做这些事。


    王易星跟着他，亦步亦趋：“丞相这是去哪？”


    “有事。”


    第32章 第 32 章 遇刺


    王易星心下更是疑惑, 就这样还要去忙别的事，真写得完么？


    他跟着梅清臣继续走。


    梅清臣却忽的停下，王易星分神差点撞上去, 他面露尴尬，还未道歉，便听到前方梅清臣道：“皇上交代了你督促本相写文, 还交代你跟着本相？”


    同样的声音，却因为措辞的不同变得更为威严。


    王易星赶忙垂首：“下官不敢。”


    随即，梅清臣离开，他神色稍显疲惫, 步履匆匆往承乾殿赶。


    宫门外，韩王妃稍等片刻，等来了妹妹菽若的马车，宫内太监说皇后特批两人可乘坐马车进宫，姐妹两人感情好，同乘一辆马车入宫。


    马车内, 宋慈若很快从姐妹情深的戏码中走出, 与妹妹简要道：“有一件事可以告诉妹妹，皇上会命丞相一日内写完祭天文，我要让梅清臣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 今日皇后会邀我们一同去京外游玩，路上我安排了刽子手对兰秀娘下手，梅清臣就会出宫营救, 到时, 他写不完祭文，又牵扯进刺杀皇后一事中，就算没有证据, 也会令皇上对梅清臣不信任。”


    宋菽若眼中闪了闪，她心中不愿梅清臣失败，但她也明白，这是机会，只有梅清臣脆弱之时，她才有机会，况且，以现在梅清臣与兰秀娘的恩爱程度，她也很难插入。


    兰秀娘若是死了是最好的结果。


    宋菽若微眯美眸，眼底滑过杀意。


    姐妹二人心意相通，只对视一眼，两人便明白其中深意。


    宋慈若满意的看着妹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梅清臣与那个村妇也不是坚不可摧，兰秀娘与韩王有私情，他们常在盛悦茶楼私会。”她潜伏在韩王府也不是一无所获。


    宋菽若眼中是难以掩饰的喜悦，可嘴上却依然道：“怎么会，兰秀娘放着这么好的男人不喜欢，会喜欢韩王呢。”


    宋慈若知道妹妹在想什么，她嗤笑一声：“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野村妇，自然经不住诱惑。”


    “可是韩王又怎会……”看上她呢？宋菽若不明白。


    “看上？怎么可能，真看上，他会让人告诉我让我利用这件事来对付梅清臣。”


    宋菽若点点头：“可是梅清臣是太子的人，这么做，会不会让太子受损。”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要取得韩王的信任，必须得做件投诚的事，这件事太子是知道的。”宋慈若还有另外的目的，连妹妹也没有告诉，她有了太子的骨肉，要快些把局势搅动起来，她好脱离。


    宋菽若心底激动，一直以来她的苦恼无解，现下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她找到了破绽。


    梅清臣不忘以前情谊，前来相救，若是再知道所救的女人三心二意、水性杨花，一定会彻底死心。


    她深以为梅清臣能对兰秀娘好不过是因为重情谊，一份责任罢了，兰秀娘如此作死，不懂珍惜，梅清臣向来正直，自是容不得这种事发生。


    兰秀娘进入承乾殿时，宋家姐妹已经到了。


    两个美人年轻水灵，特别是妹妹宋菽若，初荷般清香淡雅，纯净宜人。


    兰秀娘仔细看了看两人的妆容和衣裳，比起京城大部分女人，她们是很值得学习的。


    比如姐姐，上身是淡青色窄袖配白花披帛，下面却是浓艳的图花大红裙，浓淡适宜，比起那些只会穿一身深色的妇人出挑的多。


    再看妹妹，少女的衣裳更多样了，领口绣成了荷花模样，碎花点金襦裙配纯白百褶裙，再搭碧绿碎金纱披帛，灵动可爱，若是她有个女儿，也要给她这么穿。


    宋慈若、宋菽若一见兰秀娘，两人也被她吸引。


    许是被大众误导，总是村妇村妇的叫她，掩盖了她的姿容。


    秀鼻杏眼，肤白丰腴，兰秀娘身上自带她这个年纪独属的魅力，是她们无法比拟的。


    宋菽若看着她，见她直勾勾看着自己，心中难免有几分得意，兰秀娘是不是也为自己的容貌折服。


    兰秀娘欣赏完两人的穿搭，这才在她们对面坐下来。


    宋慈若先行招呼，兰秀娘回礼，又与宋菽若点头致意。


    此时皇后还未到。


    宋慈若面带红晕的看着她，问道：“听闻丞相夫人与丞相恩爱有加，不知可有什么夫妻之道可以传授给晚辈，让晚辈与王爷也能举案齐眉，厮守到老。”


    兰秀娘笑笑，“无他，唯手熟尔。”


    宋慈若笑容僵住，“不知丞相夫人所言何意，可否详解？”


    兰秀娘淡淡道：“过习惯了也就这样了。”


    宋慈若嘴角微抽，这词是这样用的吗，果然是无知妇人。


    宋菽若内心对兰秀娘也多了份鄙夷。


    兰秀娘没打算跟她们有什么牵扯，所以张口就来，信口胡说。


    “让你们久等了，临时有些事情。”皇后人未到声先至。


    三人纷纷站起，向皇后行礼。


    皇后颔首，命三人坐下。


    “找你们来，是本宫近日孤单，眼看皇子公主们都成亲了，本宫身边连个说话的都没有了。再者，你们也听说了最近什么党争之类的话，皇上与本宫最厌恶的就是这些，都是兄弟家人，有什么可以争的，都是为了大郢百姓，所以本宫就找你们来了，有太子的准太子妃，有韩王妃，还有丞相夫人，别管他们男人怎么样，我们女人们要和平相处。”


    原来是为了这个。


    兰秀娘最近开了窍，也懂了些朝堂上的事，她明白皇后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天下百姓觉得太子跟韩王根本无事，更没有什么丞相与郑国公分侍二主的事，比如要是传到他们村，村民听说了只会觉得大郢朝廷一片祥和，哪里会知道什么争不争的事。


    “秋高气爽，天也没之前那么热了，今日不若我们几个去城外的行宫玩玩，陪本宫散散心。”


    皇后发言，谁敢质疑，三人纷纷应下。


    此次出行从简，皇后带头换了普通百姓衣裳，马车也早已备好，只带了几个家丁装扮的侍卫，便驶出了宫门。


    马车足够大，四人坐在马车里也不显拥挤。


    有皇后在中间调停，四人相处的氛围还算和谐。


    梅清臣赶到承乾宫时，一个小太监正等着他，见他来了，立马跑上前。


    “大人，皇后带她们三人出发去行宫了，说是一会就回来。”


    梅清臣的眼皮狠狠一跳。


    事出反常必有妖，梅清臣立马决定出宫去看看。


    可他人还没出宫门，就被政事堂的人拦住，有几个急事不得不处理。


    梅清臣心急如焚，快速让人传信给宫门外的敬言，让他远远跟随，相机而行。


    盛悦茶楼。


    萧无砾一从宫里出来，便来到了这里。


    今日宫里发生的事，让他隐隐觉得不对。


    兰秀娘怎么突然被皇后叫入宫里，宋氏姐妹又如何会去，今日他的人为何突然提出要梅清臣写祭天文，还要一日之内写完，事情似乎往失控的方向而去。


    “来人！”


    萧无砾忽的叫了一声，随即门外就进来一个身着铠甲的人。


    京城城防营的章然。


    萧无砾沉眸：“贺辗呢？”


    “回王爷的话，贺廷尉今日负责保护皇后一行人出行安全。”


    “他们出去了！”萧无砾心脏更是难以控制的漏了一拍。


    前天晚上，宋慈若又来找他，被他拒之门外，她却不似以往苦苦哀求或愤然离去，反而在门外说了几句语义不明的话。


    “王爷也不必如此绝情，难保以后不会来求妾身么。”


    她所谓的以后是指的什么。


    萧无砾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


    他再也无法在这里安稳的坐着。


    萧无砾快速起身，边走边对章然道：“将王府所有暗卫召集过来，跟我走。”


    章然着急道：“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用得着你管，若是被本王发现你们暗自行动，别怪本王不客气。”萧无砾冷眸狠盯章然一眼，踹门而出。


    章然跟了两步，到了底下，他快速与掌柜说了两句，才出了门。


    行宫别院外面是一大片山林，茂密幽静，皇后见了，特意让大家都下来走走，步行入宫。


    小径只是铺了碎石，走起路来有些硌脚，兰秀娘着一双薄底的绣花鞋，走了几步便觉得艰难，在京城这段日子，真把她给养娇了，以前这样的路又算什么呢。


    宋氏姐妹二人一样走的艰难，都无法维持优美的淑女步。


    皇后却走的平稳，满眼都是对过往的怀念：“以前，本宫与皇上就住在山中，过着贫苦的日子，原来只觉是平常，现在却越发怀念与皇上只做普通夫妻的日子。”


    说到这里，皇后问道：“秀娘，听闻以前丞相落难，你救了他，后来你们就成亲了，过了段世外桃源的日子。”


    兰秀娘脚底板疼的要命，她露出个勉强的笑容：“皇后娘娘，是这样，臣妇也很怀念那样的日子。”


    才怪！


    她还是喜欢现在荣华富贵的日子，如果能坐车就更好了，今晚得好好泡泡脚，再糊一层厚厚的雪肌膏。


    宋菽若忽道：“不知道夫人与丞相因为什么成亲，是恩情么？”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宋菽若也知自己说错了话，解释了一句：“我看许多话本子上都是这样写的。”


    原来大家族的小姐也看话本子，兰秀娘为自己的这个爱好感到骄傲。


    不用兰秀娘回答，皇后已经道：“彼时年少，哪分得清恩情还是男女之情，但肯定是两颗想要靠近的心才会如此，那是世间最无暇的爱。”


    宋菽若低眸，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最无暇的爱，现在看，不过是当初梅清臣在她的淫威下娶了她而已。


    快要到行宫门口，忽的不远处传来刀剑相碰的打斗声。


    今日值班的廷尉贺辗也迅速带人过来：“有贼寇，快护送皇后娘娘及夫人们进行宫！”


    侍卫们冲过来各自将她们包围，霎时一片混乱，兰秀娘也被围在一群人中间，外面不断传来厮杀声。


    兰秀娘吓得心惊肉跳，她就知道，只要进宫就会倒霉，果不其然。


    忽然，外面不知谁大喊道：“快关宫门，他们杀过来了！务必保证皇后安全！”


    兰秀娘听得差点没气晕过去，她还没进去啊，就关门。


    “丞相夫人还没进去！”


    有个侍卫帮她喊了。


    兰秀娘心中燃起希望。


    “先别管了，皇后安危更重要。”


    兰秀娘：“……”


    这还没完，她听到外围有人喊打喊杀，越发清晰，围住她的侍卫也渐渐维持不了队型，很快，兰秀娘就看到了外面的匪徒。


    这群匪徒各个长得凶神恶煞，不要命似得往她的方向冲。


    有一个恶徒甚至都冲到她面前来，兰秀娘吓得闭上眼睛，同时一脚踹了出去。


    “滚开啊！”


    再睁眼，兰秀娘就看到那人趴在三丈之外，一动不动了。


    她力气有这么大？


    “夫人，快往后逃！”


    忽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兰秀娘旁边响起，她看了一眼，发现是敬言。


    关键时候还是自家人靠谱，这宫里这么多侍卫，竟然保护不了她，还得靠敬言。


    “好，那你小心。”


    关键时候，兰秀娘也不废话，她转身就往行宫旁边跑去。


    她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直到看不到匪徒和侍卫们才稍稍慢下来，周围不知何时已没了宫墙，远处是半山腰，再远处似是悬崖，兰秀娘四下看了看，更慌了，好像跑迷路了。


    此时的一棵树上，贺辗站在上面，俯视着底下转来转去的女人。


    这就是兰秀娘，梅清臣的村姑夫人。


    还是低估梅清臣了，竟然派了侍卫来。


    还好他还有后手。


    贺辗从背后的箭篓里抽出一支箭，搭在了手里的长弓上，瞄准了地上移动的女人。


    她不能活，此次将兰秀娘引出来，不单单为了对付梅清臣，更是为了杀了她。


    真正能成为王的男人，绝不能有感情，特别是女人的感情。


    如此，萧无砾就不会真的反。


    兰秀娘并不知晓自己的生命已垂危，她丧气的转了转，随即坐在了地上一块石头上。


    “我怎么这么倒霉……”


    她自行抱怨一句，一脚踢飞脚边一颗石子。


    就是现在。


    贺辗将弦拉紧。


    “好烦，我现在是回去还是等人来找。”


    兰秀娘“腾”一下子站了起来，却听到背后有“嘭”的响声。


    回头，兰秀娘看到自己刚才坐的石头已经四分五裂，中间插着一支拇指粗的长箭。


    兰秀娘浑身一抖，顺着箭的方向看去，并未看到人，她尖叫一声，立马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贺辗也没料到她突然从地上弹起来，灵活的像是他身经百战的兵。


    他眯起眼睛，一脚踏上树干，快速从箭篓里抽出三支箭，同时搭在了长弓上，预判，对准，拉满。


    三箭齐发。


    兰秀娘那一瞬间仿佛感受到阎王爷的召唤，背后发凉。


    那是一种要死的感觉。


    说时迟那时快，兰秀娘一眼看到旁边粗壮的树，闪身躲了过去。


    “嗖嗖嗖”的声音从她两边穿过，箭落在了她的左右两边，还有一支在她背后的树干上。


    兰秀娘伸手摸了摸背后的树干，竟然摸到了一点尖头。


    穿透了。


    那一刹那，她心都凉了。


    此人的箭竟然可以穿透比她还粗的树干。


    对方想让她死！


    贺辗眉毛微挑，竟然能连逃他四支箭，此女定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


    他冷笑一声，看了眼旁边的树，正要换位置，却听到远处有急促的马蹄声，他藏匿自己，按兵不动，很快看清了骑马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萧无砾。


    贺辗的眉拧紧。


    王爷果然追来了。


    这更印证了萧无砾对这个女人的绝非玩玩的心态。


    贺辗懊恼不已，怎么刚才就轻敌，没直接射杀她呢。


    “兰秀娘！”


    萧无砾速速奔来，大吼一声。


    兰秀娘听到声音，心中一喜，是萧无砾。


    她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得救了，更相信萧无砾不会伤害她，立马大喊一声：“我在这里！”


    听到声音，萧无砾放下了心，他握着缰绳调转方向，朝她过来，看到地上的箭后，萧无砾顿时汗毛竖起，眼中迸射出杀意。


    “滚出来！”


    萧无砾只看那箭一眼，便知道是贺辗的，他手下第一弓箭手，百步穿杨，一箭穿心。


    贺辗心头一紧，还是从树上跳下，跪在地上，唤了声“王爷”。


    萧无砾忽然拔剑卷了地上的一支箭丢向他的方向。


    贺辗没动，任凭那支箭擦过他的胳膊，箭身上的倒刺硬生生带走一块皮肉，他哼都没哼，知道这已经是萧无砾对他开恩了。


    “滚！”


    贺辗消失。


    兰秀娘没敢从树后出来，但听萧无砾跟那人的对话，似乎认识。


    而且萧无砾用箭报复了他。


    “你没事吧。”


    萧无砾翻身下马，走到树跟前，上下打量她。


    兰秀娘除了衣裙脏了些，头发凌乱了些，脚上的绣花鞋磨破露出了半只脚背，并无什么大碍。


    他看了眼周围，对于她躲过了四支贺辗的箭也忍不住惊讶。


    “你……”


    “我没事！”兰秀娘心情有些雀跃，大难不死。


    “你还真是命硬啊。”


    “……不会说话就别说。”兰秀娘顿时又有些厌恶他了，“你怎么来了？”


    “听闻皇后微服出行遇刺，我正好在附近，过来看看。”萧无砾轻描淡写道。


    兰秀娘看了看他空无一人的身后，不是很相信。


    “走吧，我带你回宫。”萧无砾无所谓的拍了拍马匹。


    兰秀娘小心的看了眼周围：“没人再想杀我了吧？”


    “没有了，出来吧。”萧无砾看她小心谨慎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兰秀娘这才从树后出来，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萧无砾向她伸出了一只手，兰秀娘看了眼，并未接。


    “我怎么回去？”


    “骑马。”萧无砾烦躁的放下了手。


    “你呢？”兰秀娘反问。


    “我跑着？”萧无砾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也行。”兰秀娘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萧无砾总能被她气到，可这一回，他还未发飙，忽的觉得背后发凉，刹那间，萧无砾拔剑转身，就是一通“乒乒乓乓”。


    兰秀娘听到声音连忙蹲下，把头埋起来，忽的周围一黑，安静了下来。


    四周有人过来，兰秀娘根本不敢抬头。


    “王爷！”


    有人喊道。


    “有三个人，弓箭手，杀了两个，留了一个活口。”


    还有人汇报。


    “王爷你的伤！”


    兰秀娘听闻，抬起头来。


    她正被萧无砾挡着，而他此时背对着她，单膝跪在地上，兰秀娘看到一支带血的箭尖，就在萧无砾的背后，还有被箭掀起的皮肉和血窟窿。


    那一刹那，兰秀娘惊呼出声。


    “萧无砾你中箭了！”


    “没事。”萧无砾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周围不知何时出现了许多黑衣人，兰秀娘猜测这些可能是萧无砾的暗卫。


    “这箭有毒！”


    兰秀娘一眼就发现了箭尖出的血液正慢慢变黑。


    “得马上处理，你们有带金创药吗？”


    兰秀娘绕到前面来，看了看情况：“要马上拔出来。”


    兰秀娘看过父亲给人拔箭，还听他教过步骤，当初梅清臣身上的插了十多支箭，她亲眼看着父亲拔的。


    “把他上衣解开。”


    她再看看周围，又道：“采一枝花椒给他含在嘴里。”


    萧无砾嘴唇乌青，艰难吐出几个字：“听她的。”


    黑衣暗卫这才行动起来。


    兰秀娘伸手握住了箭柄，额角缓缓滴下一滴汗，她强迫自己的手稳住，千万不能发抖。


    “忍忍。”


    萧无砾闭上眼睛。


    这种程度的伤口，若是他撑不住，只会死的更快，兰秀娘定了定心神，忽然说道：


    “萧无砾，我喜欢你。”


    萧无砾的眼忽的睁开，他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人，同时胸口的疼痛让他脑袋一晕，感到身体都轻飘飘的。


    “什么……呃啊！”


    他低吼，用力呼吸。


    而兰秀娘已经手快的拿沾满金创药的纱布堵住了他喷涌的伤口，手下如飞，快速包扎打结。


    “刚才骗你的。”


    兰秀娘无情的说出了下半截话，立马从他身前起来，对周围人道：“快带他回去医治吧，不然也活不了。”


    萧无砾眼前已经开始旋转了，他刚要说什么，听到不远处的喊声。


    “秀娘！秀娘！”


    是梅清臣。


    兰秀娘心中总算舒了一口气。


    她快速对那些黑衣人道：“还不快走！想让他死吗。”


    那些黑衣人这才从愣神中清醒，抓住萧无砾带上马奔驰而去。


    梅清臣找到兰秀娘时，见她双手都是血，周围地上插着无数乱箭。


    他一惊，未等马停稳，已经下马踉跄向她奔来。


    “秀娘！你伤到哪里了。”


    兰秀娘看着他，这才发觉刚才给萧无砾拔箭，已经用光了所有力气。


    一见到梅清臣，她只觉得身子发软，左摇右晃。


    梅清臣已经先在她倒下前接住了她。


    兰秀娘索性闭上了眼睛，装晕了过去，省得一会解释。


    第33章 第 33 章 娘的男朋友


    兰秀娘受惊过度, 忽然放松下来，她沉沉睡去。


    梅清臣大惊失色，以为她受了伤, 一把抱住她上了马。


    梅清臣是带着羽林军来的，随行的还有医者。


    刚到行宫门口，梅清臣正要让太医给兰秀娘诊治, 却见她幽幽转醒。


    “秀娘，你醒了，哪里难受？”梅清臣焦急问道。


    闭眼休息了这一会，兰秀娘已经好多了, 她苍白着小脸摇了摇头。


    “没事。”


    梅清臣抱着她冲入行宫。


    皇后等人一见他们也匆匆围了过来。


    “秀娘没事吧。”皇后忧心问，见她双手是血，连忙命宫女引他们到房间去。


    宋氏姐妹见状对视一眼，满眼也都是担忧。


    宋菽若看着梅清臣抱着那个女人心急如焚的模样，心里迸射出一阵阵酸意。


    这个女人到底哪里值得被他如此珍视！


    为什么没杀死她，那些杀手怎么回事。


    太医给兰秀娘诊治, 告知梅清臣并无大碍。


    梅清臣心里才没那么揪着。


    他一路来, 听了府上暗卫来报，心就一直悬着，到了行宫, 发现秀娘没在这里，他顾不得跟皇后招呼，便带着人往周边搜索。


    幸好, 找到了她。


    太医留下了药膏便离去。


    梅清臣让人送来一盆水。


    他坐在床边, 给她细致的擦去手上的血。


    兰秀娘看着他微颤的睫羽，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是……”


    他擦净她的手后才发觉只有掌心的细微划痕，不像是能出那么多血的伤口。


    兰秀娘眼神躲闪, 她望着帐顶，干巴道：“是别人的血。”


    梅清臣的手一顿，他放下布帕，伸手，就这样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对不起秀娘，我来晚了，对不起……”


    梅清臣自责道，声音沙哑带着颤音。


    兰秀娘装模作样的拍了拍他的背：“没事，都过去了，其……”


    她的话忽然说不下去了，脖子处的温热水滴令她惊讶不已。


    接连的，还有第二滴、第三滴……


    她低头，看到梅清臣抖动的肩膀。


    他哭了。


    兰秀娘一瞬间有些恍惚，抬起手想按在他肩膀上，他怎么会哭呢，是说明他对自己的感情么，若真是如此，为何会让她等七年，为何又跟周瑛暧昧不清。


    想到这些，兰秀娘的心也逐渐冷却，悬停在他肩头的手垂落。


    “相公我没事，别哭。”


    梅清臣忽的从她身上起来，背对了她，看着似乎还有点害羞。


    兰秀娘一时忍俊不禁，笑了一声。


    梅清臣背脊一僵，正要说话，门口有动静。


    “丞相，韩王妃带妹妹想进来看望夫人。”


    “不见。”梅清臣想也没想拒绝了他们。


    兰秀娘看着他抬了抬袖，似乎在擦眼泪，他缓缓转过身来，继续给她擦拭，被树杈刺破的外衫不要了，破了的绣花鞋也被他脱掉，他握着她的脚擦拭干净，每一处细微的伤口都被他抹上了药膏。


    抹到脚时，兰秀娘怕痒，还踹了他一脚。


    梅清臣并不在意，一切给她处置妥当后，他给她披上宫女送来的新衣袍，穿上新鞋，抱她出门。


    “我们回家。”


    “哎？不跟皇后说声么？”


    “我已经跟皇后说过了。”


    “放我下来就行，你看我又没伤着。”


    梅清臣不理会她，径自将她抱上行宫外的马车，一路将她护送回家。


    皇后未发一言，还叮嘱兰秀娘好好养着。


    皇后神情低落，也在侍卫的安排下回宫。


    宋氏姐妹未与皇后同乘，两人在马车里均是沉默。


    宋菽若的眼中满是失落，她突然有些羡慕姐姐了，即便是太子心思不纯，可好歹太子给予姐姐温存，但梅清臣却连一个眼神都没舍得给她，曾经信誓旦旦、自信满满的她，现下也失了力气一般。


    宋慈若将妹妹的表情看在眼中，她伸手握住她的：“别气馁，虽然没能杀了兰秀娘，但好歹让梅清臣完不成任务，这种男人，不把他拉下高位，你根本没有机会，当初周瑛不也是如此。”


    宋菽若抬眸，眼中重新燃起希望，提起周瑛，她意外道：“没想到即便是周瑛姐姐回来，梅清臣依然也没休弃兰秀娘，这也表明周瑛不曾让梅清臣动心，看来她也只是爱而不得罢了。”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愉快不少，当年她还小，皇上也未起势，这事也是她听来的。梅清臣差点跟周瑛成亲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传出来的也就是这几个字而已，没有具体详情。她本还忌惮周瑛归来，现在看也没什么，不过是众人闲言碎语罢了。


    宋菽若眼中闪烁着：“若他真休了秀娘，就不是他了。”


    “菽若，别怕，既然爱了，就爱下去，总会有一个结果，好坏自己担着，不枉来人间一趟。”


    宋慈若平静的说出这些话。


    宋菽若佩服的看着姐姐，她忽的觉得姐姐成亲之后成熟了不少。


    “姐姐说得对，梅清臣高山仰止，我读过他所有诗篇文章，我们灵魂共鸣，只要他看到我，我相信会跟我有同样的感觉。”


    宋慈若微微一笑。


    宋菽若看着姐姐的笑容，忽的问出了内心一直以来的疑惑：“姐姐明知太子对姐姐是利用，为何还一往情深？”


    马车在行驶中发出轻响，宋慈若轻抚袖缘，笑容有些苦涩：“许是年少那一眼的执念，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我只知道我不这么做就会很难受，除非……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了了，我想亲自求得答案。”


    宋菽若若有所思，她一向自诩聪颖，现在才发现，姐姐才是聪明的那个，她看着是为了太子，实则是为了她自己。


    爱他，却与他无关。


    丞相府。


    “有事让丫鬟去找敬言，我署上还有事，忙完回来陪你。”梅清臣如此道。


    兰秀娘点点头。


    心里却有点不舒服，好像他之前的一切关心都是装的一样，走的这样着急又利落。


    ……


    梅晞光一下学便见府上下人行色匆匆，有人小声议论他母亲，他随即喝住一个。


    那丫鬟都不知道小公子是何时出现的，突然被叫住，又见小公子脸色冷如冰，吓得立马跪下求饶。


    “小公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只是听闻夫人受了伤。”


    梅晞光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我娘受伤了，她现在在哪？”


    “刚才丞相已经将夫人送回房了。”


    梅晞光再也顾不得其他，飞奔似得往母亲的院子跑去。


    兰秀娘正靠在柔软的被褥上寻思今日的事，就见门口忽的飞进来一个小人，那小人下一刻便到了她床边，大口喘气，脸上红扑扑的，眼中亮晶晶的，写满了担忧。


    “娘！你没事吧娘！”


    梅晞光看到母亲的第一眼，就觉得眼睛酸，再看看娘身上包着纱布，鼻尖嗅到药味，顷刻间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流。


    他一把抱住娘，哭道：“娘！”


    “好了，我的乖儿，我没事，只不过擦碰了点皮，你爹非要夸张的给我包扎。”兰秀娘举起了被包成粽子的手。


    梅晞光这才停止哭泣，他低头用袖子抹干净眼泪，有些不好意思的抬起头，声音也恢复了些：“娘没事就好，娘怎么受伤的，今日发生了何事？”


    兰秀娘现在的脑子也有些乱糟糟的，今天的事她只觉得不像是意外那么简单。


    哪有那么多意外，意外都是人为。


    她简单的跟晞光描述了下。


    “皇后邀请我跟其他两个人去郊外行宫，快到的时候遇刺，巧的是侍卫护送大家进宫，偏偏把我留在外面，巧的是府上侍卫敬言及时赶来救我，让我跑到行宫后山，巧的是，我跑了没多久，有人要射杀我，巧的是正好我一个朋友救了我，但没想到又来一拨人要杀我，没成功，后来，你爹就来了。”


    “晞光，你给娘分析分析，到底谁要杀娘。”


    她本来玩笑似得问他，不想晞光能在她如此混乱的描述下，还能分析的头头是道。


    “侍卫将娘拦在外面，而侍卫是宫里的侍卫，也就是皇上皇后的人，听闻最近父亲遭皇上质疑，皇后想借此害娘不是没可能。”


    兰秀娘看着晞光的眼顿时亮了。


    “跟娘一起去的两个人同样不能免除嫌疑，他们跟娘的关系如何？”


    “一般，没什么交集。”兰秀娘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但是其中一个人是我那个朋友的妻。”


    梅晞光看了娘一眼。


    这一眼看的兰秀娘心里有些发毛。


    “娘的朋友是个男的，娘的男朋友救了娘。”梅晞光肯定道。


    “……虽然如此，但你这么说让娘心里觉得怪怪的。”朋友就朋友，还男朋友。


    “好吧，那就更有问题了，娘跟这个女的相公是朋友，那个女的或许心生妒忌想害娘。”


    “这个可能性比较低，听说那个女的喜欢别的男人。”


    梅晞光的眉头快拧成了麻花，大人的关系这样复杂吗，女子嫁了人还喜欢别的男人，男人有了妻还会跟别人的妻做朋友。


    但对方又是娘，梅晞光不好说什么。


    “如此，娘的那位朋友也脱不了干系，来了两拨杀娘的人，他怎么就能精准发现娘在行宫后山呢，正常的不都是从行宫正门找过去，敬言让娘跑到后山躲避，爹找过去还费了些时间，怎么他就这样快。”


    兰秀娘惊愕，这还真有问题，问题还大了去了。


    她想起萧无砾应对第一波刺杀他的人时，那模样像极了他们认识，而且也没杀了对方，第二波他完全不清楚的样子。


    可他总归为自己挡了一箭，若非如此，那箭就是插在了她身上，那支毒箭，就算她拔了，也有的萧无砾受的，能不能活还要看他身体状况，他没有动机杀自己。


    “那你爹呢？”兰秀娘问。


    梅晞光眼中滑过意外，“娘……怀疑爹？”


    兰秀娘躲开他的眼神，故作轻松：“就是让你分析分析。”


    梅晞光垂下眼眸，眼中有些说不上的失落：“我知道说这些娘可能会生气，但我觉得爹是最不可能害娘的，若是想害，找我们的时候解决了不就好了。”


    兰秀娘用粽子手点点他的头：“我怎么会生气，你们是父子，血浓于水，娘很希望你跟他的关系能好些，这样，娘也能放心。”


    梅晞光忽的抬头：“娘放什么心，娘说这话什么意思，娘莫非还要离开我跟爹？”


    这个孩子实在敏感，兰秀娘连忙否认：“怎么会呢，我就是这么说罢了，好了，你去做功课吧，娘休息会。”


    “那娘休息吧，我去看看娘的药煎好了没。”


    “嗯，去吧。”


    等晞光走后，兰秀娘呆呆看着床帐。


    好像进京之后，她与梅清臣的关系并未真正的亲密，反而多是演戏，比较起来，于她而言，萧无砾更让她觉得熟悉，梅清臣更像是个陌生人。


    也不知道萧无砾能不能挺过去。


    兰秀娘翻身面向床里，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胡思乱想。


    没一会，她伸手按住脑子，使劲摇摇，自我暗示：有什么可担心的，他可是王爷，有的是好大夫给他看病，再说他还有王妃，还能缺人照顾了，她在这里瞎担心什么。


    又不知过了多久，兰秀娘实在是睡不着，她躺平，心里乱糟糟的，她为什么这么担心萧无砾。


    她怎么大晚上光想着萧无砾，难道她对萧无砾动心了？


    兰秀娘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面色沉重。


    这怎么可能，她已经嫁人了，还有孩子，萧无砾也有王妃。


    或许是她内心愧疚，不管是之前仗着他爱慕自己骗他的钱，骗他的感情，还是现在，她接近他的心思都不纯净，反倒是他却从未在她这里拿过什么。


    她有些想不明白，萧无砾为何肯为她舍命，她都这样了，但凡脑袋没问题都会越来越厌恶她，他反而还能为她挡箭。


    他这行为一下让她有了几分罪恶感。


    要不跟他说清楚，让他彻底死心，再无往来吧。


    兰秀娘重新躺下，事情终于有了定论，她渐渐睡着。


    这一晚，宫中的梅清臣一夜未眠。


    他回到宫里，已经是晚上，王易星坐在一旁打盹，听见动静，看清来人，立马站了起来，有些激动，他差点以为丞相不回来写了，若是不写，他可怎么向皇上交差。


    “丞相，你终于回来了，行宫的事处理好了么？”


    “嗯。”梅清臣没多言，此事已经传开，他也不意外。


    王易星弯身指了指桌子早就铺好的黄纸，“那若是无事，还请丞相写吧，下官会陪着大人。”


    梅清臣看都没看一眼，走向后面的值房：“我先沐浴。”


    王易星：“……”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沐浴。


    他急的不得了，但却不敢催。


    直到梅清臣带着一身潮湿出来，他走到案前坐下，闭目静思片刻，选了一支笔，写了起来。


    王易星在一旁伺候笔墨，他写的每一个字他都看得认真，写到一千字的时候丞相没有一个错别字，字字工整，写到一半的时候，王易星有些兴奋了，这辞藻文笔，大郢绝对找不出第二个人。


    当天微微亮，王易星是被梅清臣拍醒的，他睁眼，看到眼前仍一身风华，稍显疲惫的丞相。


    “写完了，去呈给皇上吧。”


    王易星转头，看到了案上大腿粗的卷轴，眨了眨眼睛，不是梦？


    他不知自己何时睡着的，他走过去拿起卷轴打开，从头到尾，字迹漂亮工整，辞藻华丽贴切，全文愣是一个多余的墨点也没有。


    此时此刻，他觉得丞相真是神人。


    “丞相不与下官一起去见皇上么？”王易星握着卷轴的手是颤抖的，此文一出，必定令天下学子震撼啊，百年第一祭天文也不过如此。


    回答他的是梅清臣一阵咳嗽。


    王易星看他忽然弓背抬袖，宽背在阵阵咳嗽中颤动，隐约能见其隐忍。


    白日处理那么多事情，昨晚又一夜未睡，心力交瘁，就是比丞相年轻几岁的他怕也落不得好，王易星揪起心脏，快速跑过去搀扶他。


    梅清臣兀自咳嗽，抬起一只手免他搀扶。


    王易星见状，忙去给他端来一杯茶。


    梅清臣接过，饮了两口，咳嗽才渐止。


    王易星接过他手中的杯，放在一旁。


    “多谢。”梅清臣的声音喑哑。


    王易星眉宇间带着担忧：“丞相你的身体要不要紧，要不我去请太医来给丞相看看。”


    “不必，老毛病了。”


    王易星在此之前一直躲避争斗，即便是做了官，也向来不多问，可他也听说过丞相一开始，并没有受到重用，反而还受过极刑。


    他说的老毛病，是那个时候落下的吗。


    王易星不知，也没有资格去问，他看到丞相才能之外，亦有为人的清苦，他不知道，需要多大的心性，才能经过这般多磨难，还能满身清华的站在这里，不卑不亢，不喜不悲。


    两人告别，梅清臣出宫，入宝相观。


    麒鸣见他冷笑，“还知道来，我以为丞相大人不想活了。”


    梅清臣唇色惨白的几乎没有血色，走路也不似往常沉稳，像是一片可以随风飘飞的树叶，微微晃动着。


    他唇角牵扯出个勉强的笑容，坐在了他对面，什么也没说，将手放在了麒鸣早摆放好的脉枕上。


    一月一次的医治，他这次竟迟了半个月。


    麒鸣搭手上去，静一片刻，再睁眼，眼中怒意上涌：“鹤崖，你服用过烈性春药？”


    梅清臣眼神闪了闪，收回手，掩在袖下，忍不住又轻咳两声，虚弱又带了些服软：“一点点，有人给我下药。”


    麒鸣冷眼瞧他：“这话也就是骗骗别人。”以梅清臣的聪明谨慎，还有如今遮天的权势，他不信谁还能害他。


    梅清臣垂首不语。


    “荒唐，真不知道那个女人哪里让你着迷至此，你竟然服烈性春药取悦她。”麒鸣一下就猜出了原因。


    “夫妻情趣，你不懂。”


    “胡闹！”麒鸣一掌拍在案几，“烈性春药加上你如此劳累，再这样下去，你根本活不过三十。”


    “我的病情若不棘手，怎么能凸显麒鸣道长的医道高超，还请麒鸣道长为某续命。”


    梅清臣向他作揖。


    麒鸣气的胸膛起起伏伏，他瞪了他一会，转头到药柜面前亲自给他抓药去了。


    一边抓一边嘀嘀咕咕：“我就是贱，抓什么药，直接一把鹤顶红送你上西天得了。”


    临了，麒鸣再次叮嘱：“记住，一个月内，不要动怒，不要劳累，也不要行房，不然，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多谢，但是能不能给我一些暂时让我恢复的药。”


    “没有。”


    “麒鸣，现在到了大郢生死攸关的时刻。”梅清臣声音变得沉重。


    麒鸣看着他，气他不懂爱惜自己，可也明白他坐在这个位置上，重担压身，让他不得已。


    麒鸣叹息一声，从药柜里找出一个拇指大的小瓷瓶：“三颗，每颗能让你强行提振七日，但损耗也是相应的，你明白，你自己把握，我不多说。”


    “多谢。”


    梅清臣坐上回去的马车，麒鸣已为他行针灸，胸肺畅通许多，不再憋痒难受。


    他要赶紧回去，昨日走的匆忙，不知秀娘的情况如何。


    转过长街，他的马车走上回相府的小路，马车却忽然停止，梅清臣后背轻撞在车壁上，引得他又一阵咳嗽。


    “咳咳……发生了什么事。”他冲车帘外问。


    “相爷，有人拦了您的马车。”


    梅清臣撩开车窗，向外看去，见到萧婧楚站在车前，拦住了他的马车，他皱起了眉。韩王府婚宴那晚，他已经给予了她教训，她怎么还敢来。


    萧婧楚一见到他，生怕被她赶走，立马道出：“梅清臣，你夫人跟别的男人有私情，你管不管。”


    此话一出，马车周围的随行人员均是呼吸一滞。


    萧婧楚见周围人的反应，心中已经有大仇得报的感觉，更遑论梅清臣知道了真相，该有多痛快。


    因为他，自己竟然在三哥的婚宴上与言真侯苟且，还被他那个悍妇夫人拽着头发打了一顿，她一身是伤的回了公主府，又得了父皇的训斥口谕，贬她为民，还将她许给言真侯做妾，此等侮辱，已让她丧失理智，什么情爱，她眼里现在只有报复。


    见梅清臣的马车没动，萧婧楚提高声音，再一次喊道：“梅清臣，你夫人跟别的男人私通！”——


    作者有话说：[狗头叼玫瑰]臣要告发熹贵妃私通！


    第34章 第 34 章 夫人去哪了


    萧婧楚话还未说完, 忽然车门被打开，萧婧楚对上一双冷若寒冰的眸，她打了一个激灵, 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了。


    梅清臣并未从马车上下来，他坐在车里，平静的看着她, 只有眼神冷的骇人。


    “以你现在的身份，再敢出言不逊，本相便杀你。”


    清淡的话像是在谈论今晚吃什么。


    萧婧楚被吓到了，她想后退, 但这些时日以来受到的委屈，令她再不想忍受。


    她握紧拳头，“我没有出言不逊，你的夫人，兰秀娘，现在就在跟情郎私会, 你若不信, 便去盛悦茶楼看……啊！”


    她再也说不出话，因为一道冷光闪过，脖子处贴上一个凉物, 跟脖子接触的地方隐隐发痛，感觉有液体流下。


    萧婧楚吓得不敢动一分，她嘴唇哆嗦, “别、别杀我, 是别人告诉我的，我虽然已不是公主，也还是父皇的亲生女儿, 我若死了，父皇不会饶了你……”


    “谁告诉你的。”梅清臣冷睨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一封信，我……”萧婧楚说不下去了，只是一封信，她便信了，直接从侯府跑出来守在梅清臣必走的路上等，只等着梅清臣知道真相后的快意，却忘了这信到底真不真实。


    梅清臣挥了挥手。


    站在萧婧楚身边的侍卫收了剑。


    萧婧楚哆哆嗦嗦的伸手摸脖子，摸到一手的血后，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梅清臣的马车再次发动，继续往前走去。


    马车里，梅清臣对着车窗向外面道：“将萧婧楚送回侯府，找个机会，杀了。”


    杀谁，不必言语，心知肚明。


    梅清臣重新闭目养神，可心却无法再如之前那般平静。


    萧婧楚所言，对他多少有影响。


    她话一出，梅清臣便完全不信，可她说的又是有理有据，还让他去盛悦茶楼。


    盛悦茶楼……


    梅清臣在心中咀嚼过这个名字。


    “丞相，到了。”


    到家了。


    梅清臣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下了马车。


    总管张耽迎上来，俯首向梅清臣问好。


    “相爷回来了。”


    “嗯，夫人呢？”


    “夫人还在静养，荷香、莲香伺候着。”


    “还没出屋？”梅清臣直往后院的脚步一顿。


    “是这样，饭菜都是送到夫人房里。”


    梅清臣略一思索，她受了惊吓，又受伤，他回来的早，眼下太阳才升起不久，先不打搅的好。


    如此，梅清臣便去了外院的书房，昨晚一宿未睡，他先沐浴更衣，再去见她吧。


    梅清臣在外书房忙了一阵后，才提步往后院去。


    一进内院，梅清臣见房门紧闭，门口站着两个丫鬟，正是兰秀娘贴身丫鬟荷香、莲香。


    两人见他，立马起身行礼。


    “相、相爷回来了。”


    梅清臣没有放过她们神色中的慌张。


    “夫人呢？”他压着声音问。


    莲香故作镇静，她回道：“夫人一早用了膳后便说劳累歇下了，只留了个小福在里面伺候，我们便在外面等着，等夫人醒了，奴婢好去告知相爷。”


    她已经提前给梅清臣预设好了行为，让他不要进去打扰。


    可偏偏梅清臣是不按套路来的。


    “我进去看看。”


    “相爷，夫人她在休息！”荷香一急，竟挡在了门前。


    梅清臣淡睇她，神色已不悦，说出来的话简洁而冷淡。


    “让开。”


    莲香急忙拉了荷香避在一旁，眼睁睁看着梅清臣靠近门，推开。


    梅清臣迈入房中，脚步放的很轻，缓缓踱过前厅，绕到内室，隐隐看到有人躺在床上，他弯唇一笑，站在珠帘前静静的看了会，见她睡的安详，准备离开，却忽的发现床上的人在发抖，他眼中一禀，立马撩起珠帘踏入内室，双手伸出，俯身要去抱床上的人，就在他的手快要触碰到她的瞬间，床上的人扭过头来，看到他后，浑身抖着从床上滑下来，软跪在地上，哭道：“相爷，饶命，是夫人让奴婢这么做的啊。”


    门口的荷香、莲香二人一听到这声音，便知道暴露了。


    两人立马跪下，直呼饶命。


    梅清臣看到他们床上躺着的人并非是兰秀娘后，眸里的情绪瞬间转化为一种——阴冷


    梅清臣直起腰身，将手背在身后，扫了眼珠帘外跪着的两个丫鬟，声音裹挟着怒意：“到底怎么回事，如实说来。”


    莲香与荷香将事情说清楚了，她们也是被夫人给骗了，见夫人睡了半个多时辰，她有伤，她们怕有意外，俩人便进去看看，谁想，房里哪还有夫人，只有穿着夫人衣裳的丫鬟小福，两人再想到之前出去的“丫鬟”，顿时明白了这是狸猫换太子之计，夫人跑了！


    荷香着急的不行：“我们去禀告张总管吧。”


    莲香却心里明白，夫人是去了盛悦茶楼，若是禀报了张总管，到时查了夫人去处，不就把夫人在茶楼见外男的事暴露了，到时夫人名声何在，相爷的面子又何在，这个后果她们担不起。


    “荷香，夫人故意瞒着我们出去，应该是有要事，我们先等等，再等一个时辰，若是她没回来，我们便去禀告。”


    荷香此时没了主意，便听莲香的。


    但没想到半个时辰都没到，相爷突然回来。


    往日，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呢。


    梅清臣让人拿了把圈椅，就放在寝房的门前，他的手指有规律的在扶手上敲打，听着下面跪着的丫鬟的说辞，他面前的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


    等丫鬟说完，周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树上的鸟啼仿若死神的召唤。


    梅清臣那一下下，敲打进每个人的心里。


    莲香、荷香面色苍白，明明已经深秋，两人的额头却满是冷汗。


    “夫人去哪了。”


    梅清臣问道，他仍是收敛的，若不仔细察觉，或许都看不出他在生气。


    再者内院的下人见惯了梅清臣对夫人温柔体贴，有时竟忘了他的身份，大郢丞相，百官之首，万人景仰。


    荷香浑身抖个不停，牙齿碰撞，磕磕巴巴道：“奴婢……不知道。”


    梅清臣的眼神移向一旁的莲香，这个丫鬟的眼神不对，她的眼珠慌乱的闪动，像是在隐瞒什么。


    他唇角冷笑，重复：“不知道？”


    梅清臣大手一挥，叫来了敬言。


    “将这两个丫鬟带下去，分别审问，问到说出夫人下落为止。”


    敬言眉眼微压，随即领命，派人去办这事了。


    地上的荷香仰头看他，见他一脸冷漠，明明前些日子还能受敬总管教诲，今日却如同不认识一般。


    听到“审问”二字，莲香的脸色忽的一变，“审问”，她这一辈子真的不想再经历第二遍了，当初他们全家被新朝将士冲入，一家人被抓入官府，那些蛮横暴戾的兵是怎么“审问”她的，死去的记忆片段在她脑中闪现，虽然那些人最终死了，可是给她造成的伤害却抹不去。


    在侍卫准备将她提抓起来时，莲香猛地跪着爬几步，到梅清臣跟前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奴婢知道夫人去哪了，夫人她，去了盛悦茶楼。”


    听闻这四个字，梅清臣的眼皮狠狠一跳。


    这个四个字他熟悉，萧婧楚拦他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他全然不信萧婧楚那个疯子之言，但现在听到、看到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他不得不信了。


    “将她们二人分别关押起来等待处理。”


    梅清臣站起身，浑身充斥着冷意，高位者的威严与怒意像无形的风，令跪了一地的人将头埋的更深，瑟瑟发抖。


    出了内院，梅清臣站停，忽的身子微微摇晃，一旁的敬言连忙伸手搀扶，被梅清臣抬手拒绝，外面，还站着闻讯而来的府上一众管家、侍卫，均是神情严肃。


    “敬言，集结府上所有暗卫，将盛悦茶楼包围。”


    “同时，通知江筒，就说茶楼有疑似袭击行宫山贼人，让他在外围配合。”


    “林平，对接言真侯府的人，挖清萧婧楚的消息是谁给的。”


    “张耽，查查夫人的两个贴身丫鬟，特别是莲香。”


    梅清臣一一安排下去，大家纷纷忙碌。


    梅清臣等他们走后，忽然扶着月门的墙壁猛烈咳嗽，等稍好一些，墙边的草丛上洒了几滴鲜红的血。


    他像是没看见一般，从宽袖中摸出小瓷瓶，倒了一颗含入嘴中。


    他向外走去，上了马车，对马夫道：“盛悦茶楼。”


    ——


    今晨，兰秀娘一醒来，便琢磨着去见萧无砾。


    “相公没回来吗？”兰秀娘不是很确定的问莲香，她晚上睡得死，常常不知道梅清臣有没有回来过。


    昨晚是莲香守夜，她确切道：“未曾回来，宫里递来过消息，说相爷昨晚有公务留宿宫中。”


    忙，忙点好。


    兰秀娘暗自舒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去找萧无砾，跟他把话讲清楚，省的夜长梦多。


    顺便也看看他死了没。


    总归是为了救她。


    已经是第二次了。


    她瞧着莲香、荷香将饭菜给她摆上，心想这次不能再让这两个丫鬟跟着，再一再二不再三，她总去那家茶楼，难保不会被她俩发现端倪，她们是相府的丫鬟，说不定梅清臣那厮在暗中监视她。


    可怎么逃得过他们的眼睛呢。


    兰秀娘怅然的看向窗外。


    窗外，正有几个小丫鬟打扫廊道，这些小丫鬟平日里是不得进屋的。


    忽的，她有了一计，书也不是白看的，正是狸猫换太子之计。


    找个丫鬟扮作她，她扮作丫鬟跑出去不就得了。


    她用过早膳，将莲香、荷香唤来，虚弱道：“我再睡会，你们别来打扰，对了，把那个小丫鬟叫过来给我捶捶腿。”


    虽然不知道夫人为什么不叫她们两个给她捶腿，但既然夫人指定，荷香、莲香也不好说什么，出去交代了那小丫鬟几句让她进来，便关上门出去了。


    没多久，兰秀娘穿着那小丫鬟的衣裳，等外面没人，偷偷遛了出来，直到从后门出府，也没人发现。


    她如释重负，闷头往盛悦茶楼去，转念，她想到什么，又去药铺。


    萧无砾好歹舍命救她，空手去多不好，拿些补药给他吧。


    从药铺出来，兰秀娘继续往盛悦茶楼去，以往她出行都是乘坐马车，今日走了这么多步，竟也有些累了。


    她看着不远处的茶楼招牌，心想总算快到了。


    可没想到前方忽然骚乱，一队官兵行至此处，前面的一人敲起锣，大呼道：“近日京城有山贼作乱，全城戒严，有见过贼者赏，知情不报者杀。”


    很快，就有官兵拿着厚厚的册子随机查验路人身份，册子上有的就放行，没有的便抓回去审问。


    兰秀娘走不得，她站在路边人群里，心想倒霉，怎么出个门还遇上这种事。


    希望抽不到，她心里默默祈祷。


    “你是何人，报上姓名住址。”


    兰秀娘抬眼看去，看着眼前站着的官兵，她左右看看，哪还有人。


    “怎么不说话，莫非不是京城人，来人，把……”


    “别别别，官爷，我是京城人，我只是刚才没听见。”兰秀娘讨好笑笑，脑子飞速转着，她该如何解释，她也不知道这丫鬟叫什么名字，再说若是报了名字住址，肯定会被相府知道，她出逃的事就败露了，这是小事，若是再把她跟萧无砾牵扯进来，那就真的完了。


    “还不报上来！”


    兰秀娘焦急之时，忽的摸到胸口中间的硬块。


    对了，她有萧无砾给她的玉牌。


    既然是找他说清楚，兰秀娘将他送的玉牌从箱子里翻出来，准备一起还他，再无瓜葛。


    “我是韩王府下人，这是我的玉牌，府上派我出来采买。”


    兰秀娘将玉牌拿给官兵看，那官兵看不懂，呈给骑马的上司，上司只看了一眼，便翻身下马，踹了那官兵一脚，亲自给兰秀娘还了回来。


    “不知是韩王府人，手下不懂事，失敬失敬，还望小娘子通融，勿要让韩王知晓。”


    首领向她行礼作揖，兰秀娘当然不想惹是生非，拿回玉牌后摆了摆手离开了，没人再敢惹她。


    兰秀娘一路来到盛悦茶楼，直奔三楼。


    她觉得萧无砾应该在这里。


    盛悦茶楼，萧无砾躺在床上，在行宫后山离开之后，萧无砾便来到这里。


    他越发不爱回府。


    太医院首席大夫曹德嘉给他诊治过后，感叹道：“幸好毒箭拔的及时，毒并未侵入要害，但王爷失血过多，怕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


    萧无砾听到这话，唇角勉强牵扯出一个笑容来，又被兰秀娘给救了。


    她还真是他的保命仙子。


    要是她能来就好了。


    抛开这没有希望的期待，萧无砾的伤口包扎好后，他命人把门外跪着的贺辗叫了进来。


    贺辗行动僵硬，从交领处还能隐约窥到他脖颈处刺目的红痕，如同一条曲起的红色肉虫。


    他已受过刑。


    “王爷。”


    萧无砾无色的唇角带着残忍的微笑：“贺辗，你长进了。”


    贺辗跪下，只说不敢。


    “要不是本王留意，你这招借刀杀人还真差点把本王唬了去。”


    贺辗头磕在冰凉的地上，声音含着血一般：“王爷要成就大事，不可有弱点，属下只是想让王爷……”


    他话没说完，萧无砾捏了桌上的药碗砸向他的脑袋。


    黑色苦涩的药汁浇了他满头，碎片割破他脸上的皮肉，很快就有血混在药汁中流下。


    贺辗瞬间抬头，像是没有感觉般，他急切道：“王爷，这药若不喝，曹太医说王爷会……”死。


    “怎么，本王变成这样不就是你的手笔吗，口口声声说为本王，你有什么颜面说这个，本王以往是对你太宠了，才让你以为本王可以任你算计。”


    贺辗眼中现出惊恐，他喊了一声王爷，被萧无砾打断。


    “你即刻动身前往北疆，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回来。”


    “王爷！”


    “怎么，本王的命令你不听了。”


    “不敢……”贺辗的声音越发沙哑。


    他再次给萧无砾磕了头，十分郑重，“愿王爷早日康健。”


    贺辗走后，一个卫兵进来，附耳说了句什么，萧无砾脸上罕见的露出笑容。


    他挥退了房内所有人，躺在床上，还命人再去熬一碗药来。


    兰秀娘不多时，来到了门口。


    这次的门是关着的，这座茶楼好像已经被萧无砾收买，三楼以上向来碰不到其他茶客。


    兰秀娘小心的推了推门，似乎能推开。


    她敲了一下，就听到里面的人道：“进来吧。”


    是萧无砾，他还活着。


    兰秀娘推门而入。


    这次他没有在案前，兰秀娘循着声音绕到屏风后面，看到了裸着上身的萧无砾，他胸口伤处已经包扎了，就这么躺着看她。


    兰秀娘左右看看，没看到人：“你的丫鬟呢？”


    他这个样子也不像没人管。


    萧无砾只轻轻摇了摇头，面色惨白，虚弱的不行的样子。


    “平时不回府也就罢了，伤成这样，干嘛不回去。”兰秀娘将给他拿的补药放下，看到了桌上的药碗，黑浓一碗。


    “不喝药吗？”兰秀娘问了一句。


    萧无砾仍没说话，只是眼巴巴看着她，黑瞳透着些许可怜的味道，与他素日里那种张狂不羁的模样很不同。


    他这副样子，让兰秀娘满腹的话一时说不出来了。


    她来是要跟他说清楚的。


    但……


    她再次瞥了他一眼，他眼珠不错的盯着她，里面荡漾着一波又一波的情绪。


    “咳咳……”兰秀娘扭头假咳。


    “秀娘，你又救了我。”


    萧无砾终于开口了，声音微哑，甚至有些糯意，好像在夹着嗓子说话。


    兰秀娘一听，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


    “秀娘，我的命是你给的。”


    兰秀娘再也听不下去，“萧无砾，你不必感谢我，你也救了我，就当抵消了，我们之间两清。”


    萧无砾一时怔愣，什么叫两清？


    他以为兰秀娘能在他受伤第二天就来找他，是心里挂念他，想要关心他，想见他，不是什么两清。


    兰秀娘就此引导道：“之前为了我儿读书，我确实利用了你……一点点，但加上这次，我也算救你两次了，我不欠你了，所以，我们往后别见面了。”


    萧无砾眼神有些迷茫，他明明感觉到与兰秀娘更近了些，怎么她突然说出这样冷冰冰的话。


    那日救他时她说喜欢他，刹那的喜悦让他都忘记身上中箭，今日她穿着丫鬟的行头偷跑出来，怎么就是要跟他告别的。


    “你说什么！”萧无砾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兰秀娘郑重的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不欠你了，两条命，足矣抵那点事了，我们往后不会再见面。”


    萧无砾猛地撑身起来，表情狰狞，嘴角又不自觉的抽动，是疼的。兰秀娘看着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刚要问他发什么疯，却看到他胸口的白布渐渐晕染出血色来。


    “你的伤口！”


    兰秀娘指了指他胸口，惊道。


    萧无砾却看都不看：“死就死了，跟你什么关系！”


    兰秀娘见他眼眶竟然红了，眼尾的绮丽之色，再配上他这没穿衣裳肌肉分明的上身……他鲜少露出这样可怜的模样。


    兰秀娘移开了眼睛，就这样吧，他恨她也罢，不恨也罢，赶紧结束才是。


    她摸到他曾赠给她的玉牌，想要还给他。


    “兰秀娘，你要是现在就走，我就立马死给你看！”


    兰秀娘停住，转过头，看到萧无砾坐在床上，胸口的红晕已经扩散到手掌大小，他眉宇间怒意澎湃，唇色近乎雪白，再这样下去，是会死的，兰秀娘秀眉轻皱。


    “萧无砾，你是不是太幼稚了，拿自己的命威胁谁呢。”


    兰秀娘边说边快步走向他，拿了一旁成卷的纱布，不由分说的就往他胸口缠，缠了厚厚的一圈。


    作为半个医者，她真见不得病人这样糟蹋自己。


    萧无砾没料到她转身就给他缠胸口，她一靠近，一股清淡的香气扑鼻，白玉耳朵上的耳坠翠绿欲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她的手绕到他背后，像是在抱着他，几乎一刹那，他的气就消了。


    萧无砾悄悄的凑近她，“秀娘，你真要与我分手吗？”


    分手？


    这个词怎么怪怪的，不亚于上次晞光说的“男朋友”，兰秀娘后知后觉自己离他太近了，他说话时的气息都喷薄到她脖颈上，痒痒的。


    “我们也没在一起过，哪来的分手一说。”兰秀娘翻了个白眼，用力给他打结，成功看到他面部表情出现裂痕，她后退两步，与他拉开距离。


    “可你明明知道我对你……”萧无砾拿一双红红的眼睛看她，声音又夹了起来。


    当她在给他拔箭说出喜欢他时，又说出骗他，他就已经明白，自己伪装了这么久，早就被这个女人看透了。


    更坏了，明明知道他的心意，还欺负他。


    兰秀娘心中有些动容，她的目光再次看向桌上的药碗。


    “你怎么不喝药？”


    “你喂我我就喝。”


    “……别得寸进尺。”


    “最后一次，既然你说你要……离开我，你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喂我……喝药。”


    萧无砾说的断续，时而低头时而抬头看她，形容凄惨，仿佛真的像是最后的请求。


    以前喂药？兰秀娘都差点忘了，两人玩过不少这样的游戏，最过分的一次，她是坐在他怀里喂的……


    萧无砾看着她呆滞，嘴角翘起微小的弧度，她想起来了。


    他们明明有过那么多美好的日子，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狠心，说断就断呢。


    “秀娘，我的心也是肉长的，梅清臣七年没顾你，你都对他好，为什么偏偏对我不好呢，求求你，对我也好一些吧，最后一次了……”


    他说着，还伸手捏住她的袖缘，摇来摆去，像个撒娇的小狗。


    只是喂个药而已。


    这没什么。


    反正是最后一次。


    兰秀娘端起了那碗药，坐在了床边的圆凳上。


    第35章 第 35 章 东窗事发


    萧无砾半靠在床榻上, 乖顺的任凭兰秀娘一勺又一勺的给他喂药。


    药苦极了，萧无砾却像是在喝糖水，眼睛一直晶亮的注视着她。


    兰秀娘眼观鼻鼻观心, 快速的给他喂药，一勺比一勺快，往往他还没咽下去, 她一勺已经塞到他嘴边，勺勺都是满满登登的，大有想苦死他的打算。


    一碗药很快就见底，兰秀娘放下药碗, 一言不发，准备站起来就走，却被他一把牵住了手腕，兰秀娘不察，身子一歪，坐在了他床边。


    她眼神一跳, “你干什么, 放开！”


    “既然分别，秀娘还有什么话想留给我的么？”萧无砾使劲攥着她的腕，目光盯着她。


    兰秀娘如坐针毡, 快速应付道：“你保重。”


    “秀娘，我好苦。”


    兰秀娘挣不脱他的手，再这么闹下去也不行, 她索性不动, 看着他：“最后一个，你想做什么？”


    “我好苦，想让秀娘给我……”萧无砾眼中瞬间明亮, 他说的缓慢，另一只手缓缓动着，等兰秀娘察觉的时候，他已经揽着她的腰拉向他，后脑勺也被按住，嘴唇贴上一片柔软，接着是苦涩袭来。


    兰秀娘眼睛睁大，只觉得不可思议，萧无砾以前从未如此孟浪，他看着放浪不羁，实则很是克制，所以她才放心他，眼下的事发生的太快太突然，兰秀娘都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黑幽幽的盯着他，宛如夜间伏击的猛兽，里面迸射的浓厚的情绪，无法掩盖的散发出来。


    她一直都知道萧无砾喜欢她。


    她想到最近梅清臣跟周瑛的不清不楚，忽然就有了一个明晰的想法：何不放纵一回呢，兴许萧无砾的味道不比梅清臣差。


    他既然跟周瑛赛马，就别怪她跟萧无砾亲嘴了！


    等苦涩侵入她的口腔，兰秀娘被苦到皱眉，她的身子对这事太过熟稔，条件反射般的瘫软，使不上力气，眼皮半开半阖，被迫承受他的攻城略地，粗鲁莽撞，横冲直撞，强烈的雄性气息侵入，她的眼泪都出来了，直到听到自己喉间溢出的声音，她猛然惊醒，看清楚眼前人的脸，脑子“嗡”的一下，伸手用力推他，手毫不客气的碰到他的伤口，萧无砾闷哼一声，弓起身子，松开了她。


    兰秀娘知道自己刚才用的力气不小，她瞪大眼睛，眼里满是惊慌。


    萧无砾粗喘着看她，唇色红艳，舔了舔舌，回味无穷般：“秀娘，你对我不是完全没感觉是吗。”


    兰秀娘都没来得及回答他，门口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有人进来了！


    还是闯入。


    兰秀娘吓得一哆嗦。


    隔着屏风，兰秀娘看到一个男人快步往这里走过来，那模糊的身影，兰秀娘只看了一眼，便知道是谁。


    她有些头晕，站起身后跌跌撞撞差点倒下，幸好扶住了墙边的斗柜。


    萧无砾也坐了起来，他微眯眼睛，看着屏风后的人，手握住了床边悬挂的长剑。


    躲藏已经来不及，兰秀娘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大踏步的跨了进来，直到绕过屏风，露出面容。


    来人正是梅清臣。


    梅清臣在来的路上想了很多，甚至猜测这可能是萧无砾的手段，他利用秀娘掣肘他，但当亲眼看到兰秀娘真的出现在萧无砾床边，身上还穿着丫鬟衣裳的时候，梅清臣的心脏尖锐的刺痛。


    他的目光如霜，混着猜疑、愤怒、憎恨，他一向情绪收敛，当有所外露的时候，已经是他的愤怒达到极致。


    兰秀娘张了张嘴，她想说话，却好像失声了。


    终于，她在梅清臣用阴鸷冷冽的目光盯着自己时，失魂落魄的叫了一声相公。


    “你怎么来了……”


    她说完，又恨不得掐死自己，这话说的，更像是被丈夫抓到妻子偷情时的话了。


    可她没有偷情，但……一切又不是一时半会解释清楚的。


    梅清臣竟然笑了，他忽的想起当初设计让董士成撞破他与秀娘的事，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他的笑声很轻，却笑的兰秀娘腿发软，要不是使劲用手撑着斗柜，她就要软倒在地。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了。”


    梅清臣说出的话像刀子一般插在她的心上，兰秀娘瑟缩了一下，努力想为自己争取：“不、不是这样的……相公。”


    “不是这样？”梅清臣抬步走向她。


    他每走一步，兰秀娘就浑身哆嗦一下。


    “莫非是为夫理解错了，夫人出现在这里，是被某些人掳来的，亦或者，是某人不知廉耻，硬是要到夫人身边。”


    门外传来打斗声，萧无砾暗中攥紧了拳头，眼中闪过暗芒，他的暗卫一个也进不来。


    怎么会呢，他的暗卫团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千锤百炼，竟然一个也进不来。


    他低估了梅清臣的实力。


    梅清臣终于站在了兰秀娘跟前，他的目光如同刷子一般，将她从头到尾的细细看了一遍，水润的唇，凌乱的衣裳，颤抖的双腿，哪一个无不在佐证那个事实。


    “相公，我没有……你相信我。”


    兰秀娘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眼泪不断线的往下流。


    以往，梅清臣最看不得她哭了，现在，他却以残忍酷戾的眼神看着她，不为所动，甚至唇边讥诮：“你没有？你没有什么？又让为夫相信什么，相信你没有跟别的男人偷情？”


    那两个字从梅清臣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兰秀娘只觉得屈辱万分，可事实又摆在这里，是她那点小聪明害了她，她现在才明白自己之前做的有多蠢。


    这些事回家再说，不要在这里。


    兰秀娘只想逃离，她看了眼他身侧的位置，毫不犹豫的拔腿冲了过去。


    她高估了自己的身体情况，也低估了梅清臣的愤怒，她动的那一瞬间，就被梅清臣扼住手腕，猛地一拽，她整个人扑倒在他怀里，被他死死攥住了腰肢。


    “想逃？夫人，你想逃去哪里？”


    “相公，我们回家说好不好，我解释给你听。”


    “回家？夫人不惜扮作丫鬟，好不容易从家里出来，现在又想着回去了？不，为夫喜欢在这里，你说吧。”


    兰秀娘这辈子都没见过梅清臣这样过。


    也不完全是，救他后，他醒来第一眼也是这样暴戾阴沉的眼神，当初她被他看的吓了一跳，现在才明白就是这样，眼尾猩红，嗜血的状态，之后，她便再没见过他这种眼神，仿佛之前是她看错了。


    “放开她，有什么事冲我来！”


    萧无砾再看不下去，他艰难的坐起，胸口处兰秀娘二次包扎的地方也隐隐渗出了血色。


    梅清臣却眼神也没给他一个。


    他仍用目光攫住兰秀娘，捏着怀中颤抖的兰秀娘，“刚才在跟他做什么？”


    兰秀娘哪里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手抵在他胸口处，想与他拉开距离，奈何尽是徒劳。


    “相公，其实那日行宫遇刺，是韩王救了我，还为我中箭，我是出于报恩才来看看他的，我怕你误会才没告诉你。”


    梅清臣冷笑一声，“做没做？”


    兰秀娘心里直犯嘀咕，这个做怎么定义的。


    是怎么个做法，到哪种程度。


    她还是快速摇头，只说没有。


    刚说完，就被梅清臣用力捏住下巴，他用拇指抚上她的唇角，揉弄那花瓣似的柔软，再然后，梅清臣闭眼俯身亲了下来，近乎噬咬，疼的兰秀娘哼出声，又被他全数吞并。


    当触碰到她苦涩的舌时，梅清臣倏地睁开了眼睛，眼中燃起熊熊烈火。


    苦药，他的余光瞥到萧无砾床边空空的药碗，他肯定那是萧无砾的药，为何她的嘴里也是药味，根本无需费脑，他轻易猜到她刚才跟他做了什么。


    她怎么敢！


    他咬破她的唇，用力吸吮，看到她疼到皱眉。


    萧无砾见到梅清臣当着他的面强吻兰秀娘时，眉心狠狠一皱，怒道：“别动她！”


    可惜梅清臣像是聋了一般，甚至黑眸挑衅的看向萧无砾。


    萧无砾想起来，可奈何只动两下，胸口的纱布就已经快湿透了，双目开始眩晕，他甚至看不清他们两人。


    梅清臣终于松开她，捏着她下巴的手顺着她的脖颈缓缓下滑，直到捏揉上她脆弱的脖颈。


    好细好薄，像是轻轻用力就能掐断。


    这个动作让兰秀娘紧张起来。


    “跟他亲了。”他近乎残忍的说道。


    兰秀娘一懵，他怎么知道。


    梅清臣下一句话就给了她解释。


    “喂药都喂到自己嘴里来了，苦不苦，嗯？我记得你最怕苦药，一定要吃蜜饯才喝药的，他给你蜜饯了，还是他给了你别的东西。”


    兰秀娘绝望，怎么会这样呢，什么都逃不过他。


    她甚至无法解释。


    好在萧无砾还算有点良心。


    “是我逼迫她的，梅清臣，你有火冲我发，欺负一个妇人算什么，你若不珍惜，有的是人珍惜。”


    这句话成功点燃了梅清臣的怒火，他松开兰秀娘，狠狠的看了她一眼，兰秀娘在他眼中看到了“你等着”三个字。


    他松开的瞬间，兰秀娘顺着斗柜滑到了地上，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梅清臣一步一步的走向萧无砾。


    “本相竟不知韩王还有勾引别人家妇人的本事，今日好生让本相长眼，本相跟夫人说话，韩王在这里插什么话，哦，本相自不会忘记你。”


    “梅……”


    萧无砾正要讽刺他，却见梅清臣突然伸手捏住他的胳膊，一把将他从床上拉下来，巨大的动作牵动了萧无砾的伤口，刚贴合在一起的皮肉刹那间被撕开，疼的萧无砾两眼翻白。


    这并没有完，他人还未翻到地上，硬如铁的膝盖便顶撞上他的胸口，萧无砾痛呼一声，脑袋上又被砸来一个碗，鲜血从他胸口快速渗出，头上也流下黑红的血。


    萧无砾不敢置信梅清臣有这样的身手，他已无法再思考，两眼一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梅清臣又抬脚猛踹几下，衣袍翻飞，面容狠戾，没有半点平日里温雅从容、出尘疏朗。


    他打萧无砾的时候动作流利，一套接一套，当药碗砸在萧无砾脑袋上破碎后，兰秀娘尖叫一声闭上眼睛，甚至还捂住耳朵。


    但眼前一黑的时候她才想起以萧无砾这种身体状况，根本经受不住他这样打，睁眼，她看到梅清臣重重踹在萧无砾身上，她忍不住出声阻拦：“相公，别杀他，他毕竟救我一命，相公！”


    她这一声喊出来，梅清臣的踏在萧无砾身上的脚，又重重碾了碾，甚至还抬头对她笑了笑，冷血极了。


    兰秀娘闭上了嘴，她知道自己越说话，萧无砾死的越快。


    房门被打开，敬言看着梅清臣，脸色微变，大呼一声：“大人。”


    现在还不能杀萧无砾，他毕竟是三皇子。


    接着又有人浑身破烂的闯了进来，一瘸一拐的冲向萧无砾：“王爷！王爷你怎么样！”


    梅清臣收起脚，抬了抬手，“将他送到太医院，告诉曹德嘉，治不好，他提头来见。”


    怎么能让他轻易死了，真死了，那他在秀娘的心里永远抹不去了。


    敬言抱拳，早就准备好的木板快速抬了进来，将萧无砾移了上去，快速离开。


    兰秀娘看到萧无砾离开后地上那滩血迹，抖的越发厉害了，萧无砾本就失血过多，再经过这般，就是能活，肯定也要落下病根。


    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她看到梅清臣向她缓步走来，小脸被吓得失去血色，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心思担心别人，梅清臣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会不会打她。


    敬言在看到梅清臣走向夫人的时候，已经清空了房里的人，关门出去了。


    门关上发出的响动，仿佛是审判她罪状的醒堂木。


    兰秀娘双眼流出两行清泪，看着慢慢靠近的梅清臣，嘴唇颤抖着：“相公，打了他，能不能别打我了……”


    梅清臣喉咙里发出类似笑一般的声音，兰秀娘听了只觉得恐怖，她微微挪动，想藏匿在斗柜的缝隙里。


    “我怎么会舍得打你呢，秀娘，可你的确太不乖了，要罚。”


    “我已经很信任你了，几乎从未对你用过计谋，可你……秀娘啊，你怎么敢背叛我呢。”


    梅清臣说着，已经来到了她面前，蹲俯下来，伸手轻柔撩开她散下来的一绺青丝，给她别到耳后。


    兰秀娘感受到他的触碰，拼命往后躲。


    梅清臣脸上的笑容僵住。


    “怎么，厌恶为夫了。”


    兰秀娘想活着。


    “没有，相公，这只是个误会。”


    “哦？什么误会。”梅清臣伸手，抽开了她腰封上的系带。


    兰秀娘一哆嗦，这让她怎么说，她不敢动。


    “我、我其实和韩王……”兰秀娘盯着他的手，见那只手将她的外衫翻过肩头。


    “怎么了，秀娘跟他早就认识？这个下贱的人，怎么能勾引我的秀娘呢。”


    梅清臣声音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如同刀子般插在兰秀娘的心口。


    他知道了！


    兰秀娘想解释，却不知道要从哪里解释，刚看完他暴打萧无砾，她现在只有怕，只有惧。


    裙子被扯下来，接下来是亵裤，兰秀娘紧急按住。


    “相公！”


    “嗯？不解释了么，也好，现在为夫不想听。”


    他用大力一扯，那亵裤便四分五裂，手滑到她的脚踝，用力将她拉了出来，贴近他。


    “我没有跟他……你别这样，不要在这里。”


    兰秀娘哭个不停，眼泪不断，可梅清臣像看不见一样，甚至还更兴奋。


    他展臂放在她腰后，单手将她举托起来，另一只手扫去了斗柜上的盒子、花瓶，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接着，她被搁置在斗柜上。


    这个动作很屈辱。


    ……


    兰秀娘疼到尖叫，伸手对他又掐又抓。


    “是为夫的错，为夫公事太忙，没有伺候好夫人，才给了夫人红杏出墙的机会。”


    梅清臣像是没知觉似得，完全不顾她抓破他的脖颈。


    “往后为夫定要努力，时刻将夫人带在身边，只要夫人想，为夫时刻满足夫人。”


    “其实为夫这些年憋的也很辛苦，为夫也有欲鹤难填的夜晚，夫人不想听听为夫怎么做的吗。”


    梅清臣靠近她，咬着她的耳朵，亲吻她的脸颊：“每到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为夫也会自熟，你猜为夫会如何幻想，为夫给夫人细细描述描述……”


    他熟悉她身上每一处敏感点，纵使他的动作不温柔，也不妨碍她很快动情。


    兰秀娘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更恨自己不争气。


    奈何他在她耳边还说那些污言秽语，他是文采极好的，只是三言两语，她的脑中竟然有了画面，比她看过任何一本艳情本子的描写都生动。


    她浑身染上红色，扬起脖颈，终于忍不住叫出了声。


    梅清臣怎么会这样，他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从一开始遇上他，他就是克制且知礼的，甚至有些古板，她为了勾他不知花费了多少力气，就是成亲了，让他在床上换个花样都费劲，怎么会这样了呢。


    是这七年的变化，还是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是她不够了解而已。


    兰秀娘的意识逐渐绚烂模糊，汗水浸湿她的小脸，发丝贴在她脸颊，斗柜滑腻的几乎要坐不住，可她每每滑下来时，又会被重新推上去。


    “够了……”


    她的脚趾都绷紧了，声音破碎。


    “怎么会够呢，为夫要好好弥补夫人，填补夫人这些时日的寂寞。”


    梅清臣勾唇，笑容阴冷。


    “不然，夫人有了精力，就会关心别的男人，还那么贴心给人喂药，是那个人没手没脚么，我看是的。”


    兰秀娘头皮发麻，她试图想点什么，但意识很快又被极乐占有。


    到底多少次的冲到顶峰，兰秀娘都记不清了，她只记得她躺过圆桌，坐过春凳，还趴在萧无砾养伤的床上，甚至那张案几……


    最后她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


    相府。


    梅清臣独自坐在内书房里，桌上，是一封展开的信。


    庆功宴之后，他让人查过秀娘与韩王的事。


    当初他并未打开。


    不多的良知告诉他，即便他们有过什么，他也没有资格问询。


    可他到底没有这样高尚，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卑鄙阴毒之人。


    现在他装不下去了。


    看过之后，梅清臣闭眼坐在那里，呼吸吐纳，试图让自己平静。


    原来，他们早就相识。


    纸上所写的“夫人为照顾韩王日日与之作伴”几个字，笼统而又神秘。


    在韩王养伤的那段日子，秀娘日日伴他，这么久，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


    怪不得当时韩王拦下他时，那般关心秀娘，原是早有预谋。


    梅清臣的下颌角绷紧，指尖捻弄，心里的火蹿来跳去。


    急火攻心，忽然他忍不住一阵强烈的咳意，弯身猛咳起来，他拼命压抑，胸腔震动，让他双目现出一片白光。


    “大人！”


    敬言端药进来，便见到大人狼狈咳嗽，他一惊，忙平稳放下药碗，走过来为他拍背。


    梅清臣的咳嗽渐止，他用手帕揩过唇边，一点血色随着他手掌收拢的动作被掩藏。


    这逃不过敬言的眼睛，他惊呼一声，道：“大人不可再动怒，身体要紧，请先喝药吧。”


    敬言双手捧了药碗递给他，大有一副他不喝不行的状态。


    梅清臣眼神淡淡的瞥过那药碗，忽的想起秀娘给萧无砾喂药的事，不由得笑了一声，笑声嘲弄。


    敬言抬头看向大人，吓了一跳，他竟然在大人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失落，大人奋斗至今，向来霹雳手段，遇神杀神，与佛杀佛，怎会有过这种倦怠失意的时候。


    梅清臣将药饮尽，放下，苦涩的药味弥漫口腔，下到胸腔，再到心口，苦到他微微发颤。


    敬言收起药碗，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事情都处理好了么？”梅清臣问道。


    “去时抓到了萧无砾左膀右臂廷尉贺辗，他正好要逃，目前已被江统领带回，收在刑部大牢。”敬言顿顿，又道：“萧无砾没死。”


    梅清臣唇角扯出一抹冷笑：“还不到他死的时候。”


    他又问：“萧无砾救秀娘的事查清楚了吗？”


    敬言点头：“虽然还不是很清楚，但基本判定是贺辗设下的局，他想杀夫人来遏制大人。”


    “不止是为了遏制我。”梅清臣清淡道。


    敬言微讶，很快想明白了。


    照现在的情况看，萧无砾对夫人有情，贺辗此举，意在斩掉萧无砾的弱点。


    梅清臣脑中飘来兰秀娘哭着喊“他为了救我才这样”时的画面，梅清臣嘴角下拉，眼神幽冷。


    敬言感受到了大人的情绪，他心里更心疼大人，大人明明这样耀眼，什么女人得不到，偏偏宠爱夫人，夫人若温柔体贴还好，可夫人又是个不安于室的，大人本就有疾，如此动怒，定要伤了根本，再者，这般对萧无砾下手，也打破了大人原本的布局。


    他没忍住，还是说了一句：“大人，夫人不该如此对待大人。”


    梅清臣没看他，声音却冷极了：“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评议夫人。”


    敬言皱眉，想不到就是这样了，大人还会维护夫人，莫非那个女人会下蛊不成。


    “属下不敢。”


    敬言连忙跪下认错。


    “茶楼的事，若有知道的，一个不留。”


    “是。”


    “下去吧，去领二十杖，下次若再让我听到你议论夫人，就不要待在这里了。”


    敬言瞳孔震荡，他跟随大人最久，深以为自己是大人的得力干将，却没想到只因为说了夫人会被赶走。


    这一刻他总算知晓了一件事，大人爱极夫人，他明白，茶楼一事，大人也不会休了夫人。


    兰秀娘是被饿醒的。


    她在梦里像是回到了闹饥荒那段时间，很饿，饿的吃不上饭，奶水都下不来，希狗跟着她挨饿，她只能吃草充饥。


    “嗯……”


    她好难受，她不要再这样挨饿。


    她要过锦衣玉食的日子。


    兰秀娘强烈的求生欲让她睁开了眼，眼前一片灰暗，只有窗外的明月是亮的，盯着她的一双黑眸是亮的。


    “啊！”


    兰秀娘被吓一跳，尖叫一声，猛然撑身要起，却是这一动，仿佛把她的身子给扯碎了。


    好痛！


    这感觉像是把家里的地耕了三遍又拔了五遍草，最后还爬了个山，饶是她的身子骨不错，也经不住这样劳累，更何况入京以来，出门有车，进门有轿，她的体力下降了不少。


    脑中的记忆潮水一般涌了出来，兰秀娘阅文无数，也觉得耻度大的离谱。


    她看向盯着她的黑影，不由得吞了吞口水，“相公，你怎么……还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