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体验丞相的一天5


    宋菽若本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满怀期待的看着他，她觉得自己是不同的，她懂梅清臣, 也不指望梅清臣娶她，她已卑微至此，以他的人品, 应该会对她温柔一些。


    但当他突然抱起一旁的小厮亲吻时，宋菽若感觉天都塌了。


    除此之外，是巨大的耻辱，他宁愿去跟一个男人亲吻, 也不愿接受她。


    宋菽若即便是再有豁出去的心，可到底也是女儿家，扭头跑开了。


    众人这才议论起来。


    “宋菽若，那不是郑国公的小女吗，她竟然喜欢凌风居士……”


    “欸，我们这里不论家世只论才情。”


    “真狠心啊凌风居士, 竟然宁愿喜欢男的也不要她。”


    “我倒喜欢凌风居士这份狂傲, 没有人能逼迫他。”


    梅清臣已搂着兰秀娘撤离了这里。


    离开这里之前，主人家拦住了他们，“凌风居士来一场, 总得留个墨宝再走。”


    梅清臣竟答应了。


    他怎肯好好写字，愣是抓着兰秀娘的手，与她共同写了“薄幸者, 予汝皆亡”, 之后，梅清臣从腰间取了枚印章，让兰秀娘盖上。


    兰秀娘看着那副字陷入了沉默。


    他真是疯了。


    旁人打趣：“小兄弟, 你可别辜负凌风，不然他怕会杀人。”


    兰秀娘颤了颤，是啊，以他现在的实力，真杀了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梅清臣牵着僵直的她往外走，将她抱上马车后才道：“你倒不必这般害怕，他曲解了我的意思。”


    兰秀娘拍了拍胸脯，心落了下来，还好，他还是有些人性在的。


    “我那句意思是，若薄幸我，我跟她同归于尽。”


    兰秀娘心脏差点没跳出来。


    这、这……有什么区别！


    “秀娘，你愿意跟我一起死吗？”


    兰秀娘默默向他的对角移去，真是疯子。


    梅清臣脸上却带着笑容，只是眼神冷极了：“我们是夫妻，死同穴是必然的。”


    兰秀娘一路心惊胆战，直到看到熟悉的街道，又渐渐远去，她问：“我们去哪？”


    “去接晞光放学。”


    梅清臣从车箱里拿出一套完整的女装，递给兰秀娘。


    “换上。”


    马车空间一共那么大，兰秀娘只能当着他的面换。


    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梅清臣一向事多，就是在村里时，她每日起来，他衣裳早穿戴好了，她穿衣，他就会离开。


    特别是刚才被他惊吓，这会她又羞又怕，手指哆哆嗦嗦的穿衣裳。


    梅清臣对她动了杀意。


    这可怎么办。


    她一急之下，脖颈的带子都系不好了，弄了几次，直接成了死扣。


    不管了，回去再说。


    她刚拿过一旁中衣，身后就伸出了一只手，从上到下，抚平了兜衣，有腋角的地方也被他拿了出来，甚至，他还掂了掂。


    兰秀娘：“……”


    她一动不敢动，咬着唇防止自己发出声音。


    好在他给她系好绳子，便收回了手。


    兰秀娘穿戴整齐，脸上有些热烫，反观一身白衣飘逸道袍的男人，一手屈膝，一手握书，怡然自得。


    如若以前，她定要扑上去亲两口，如今她对他是怕了。


    这是个心思诡谲，手段毒辣又很善变的人。


    她以前，真的很肤浅。


    到了国子监，车夫跟在这里等小公子下学的林平说了声，很快，林平便带着小公子找到了马车。


    顺便还有其他两个孩子。


    一个兰秀娘认识，是东方奇，他们现在是好兄弟。


    一个看着很小，但模样兰秀娘一看便很喜欢，唇红齿白，很像晞光小时候。


    “爹、娘！”


    晞光看到马车里的爹娘，惊喜异常。


    娘竟然跟爹一起来接他。


    他高兴的想扑在娘怀里，但两个朋友还在，他要维持大哥形象，他跪坐好后，介绍道：“爹、娘，这是我两个朋友，东方奇和周律初，我想邀请他们到我们家住一晚。”


    “叔叔、姨母好。”东方奇招呼道。


    原来这个小孩叫周律初，不知道为何，兰秀娘看到他心里便觉欢喜，还觉得莫名熟悉。


    周律初有些胆怯的也招呼了一遍。


    梅清臣点头，还让敬言给他们端了两盘果子。


    兰秀娘也招呼了一遍，忍不住伸手摸上周律初的头，“你今年几岁了？”


    “四岁。”


    “这么小就来上学了？”兰秀娘疑惑。


    周律初正想解释，梅晞光及时拦下，不想让母亲再问及朋友的伤处，那些他私下给娘解释就行了。


    “娘，你怎么会来接我啊。”


    兰秀娘松开手，看了眼一脸温柔慈祥的装货。


    她为什么而来，她全程被这厮绑来的啊。


    但说起来……


    她忽然道：“晞光，你怎么光说你娘，不说你爹呢，难道你爹来接你你就觉得正常？”


    不能厚此薄彼嘛。


    “因为爹经常来接我，所以正常，倒是娘……”一次也没有。


    梅晞光撅了撅嘴唇。


    东方奇剥着果子吃，看他们一家人说话，只觉得稀奇，咦？这家人好奇怪，不打架的吗？他爹娘天天打呢。


    周律初怔怔看着他们一家，眼中的羡慕之色流露。


    兰秀娘不由得看了眼梅清臣，他没搭理她，正拾掇小案几上的茶具。


    原来平日里他还会来接晞光，怪不得两人常常一起回家。


    他难道就没怀疑过晞光不是他的种么。


    兰秀娘的眸落在这对父子身上。


    父子两人一个斟茶，一个洗杯，相似的脸上表情疏淡，腰背挺直，动作优雅流利。


    兰秀娘注意着儿子执杯时拢袖的动作，以往他是不会这样的，乡野之人没那么多讲究。


    他现在简直就像个小版梅清臣。


    是啊，还有什么不可信的，天底下再也找不到这般像他的人了。


    进京以来，她一直挺忙的，对晞光疏忽了不少，但肯定没有梅清臣忙，他还能做到这些，兰秀娘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好父亲。


    回府后，兰秀娘主动请缨，要安排晞光两个朋友的食宿，梅清臣本是要交代下人做这些的，见她想管，便点了下头，去了书房。


    放松之后，仍要负重前行。


    这一个月，京城要变天了。


    梅清臣心情沉重。


    兰秀娘怀着补偿的心情，去了趟晞光的院子，亲自吩咐下人备好房间，叮嘱下人晚上多起夜照看，有任何情况都要及时去后院汇报。


    三个孩子打算今晚睡一张床，床够大，三个小孩没问题，她又让人抱来几床被褥，天凉了，还是分开盖被不易着凉。


    晞光漆亮的眸子追着娘忙碌的身影，心底仿佛被娘的手熨帖过般温暖柔顺，爹娘的感情好像愈发好了，他虽从未盼望他们如此，可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周律初跟着晞光的眼眸看了过去，小声道：“我很喜欢你娘哦，我觉得她就好像我的娘一样。”


    晞光顿时警惕看他，就差把意思说出来——你敢抢我的娘！


    周律初哂笑，摆手道：“不是的，哥哥不要误会，我是觉得夫人跟我娘很像。”


    东方奇躺在柔软的被褥上滚了几圈，感叹道：“好大好软的床，我就一床褥子，硌得很。”


    梅晞光、周律初被东方奇吸引，两人不懂为何只铺一床。


    梅晞光想说，可觉得不妥，便忍了下来。


    周律初孩童心，直言问：“太常卿夫人这般小气么？”


    东方奇幽幽感叹：“也不是，我家族大，每个孩子只能有一床褥子，我娘给我跟我姐争取之后，一人安置两床褥子，可我姐嫌弃床太硬，就抢走了我一床，所以我只有一床了。”


    周律初向东方奇投去一个“可怜你”的眼神。


    东方奇咬牙切齿：“我姐那个性子，将来肯定嫁不出去的。”


    梅晞光面色却有些古怪，那日被一姑娘家扒了裤子的记忆涌了上来。


    那个姑娘，这般泼皮无赖的么。


    东方奇转念一想，“毕竟是我亲姐，两位兄弟，要是我姐往后嫁不出去，麻烦你们谁给兜个底啊。”


    周律初慎重点头：“一定的。”


    梅晞光看向周律初，他哪里懂嫁娶的事，就胡乱答应。


    “臭小子们，有什么想吃的吗？”兰秀娘从门口问。


    周律初小大人般的跪坐好：“姨母做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东方奇也坐好，却没说话。


    梅晞光知道两位朋友的心思，转头对兰秀娘道：“娘，律初爱吃笋，东方奇爱吃肉。”


    周律初腼腆低头，东方奇舔了舔唇。


    兰秀娘笑道：“知道了，再加上晞光爱吃的酥酪，我去准备了。”


    兰秀娘一走，三人趴在床上，一起说起话来。


    东方奇：“说实话，大哥，我有点怕你爹。”


    周律初点头：“我也是。”


    梅晞光：“你们不了解我爹，他其实……”很疼爱他的。


    他没好意思说出来。


    他笑道：“好了，别说我了，咱们这次不是为了帮律初的母亲吗。”


    “对对对，回归主题，帮助律初的母亲多认识朋友，多说话，这样国公夫人就好起来了。”东方奇勾上周律初的肩膀。


    自上次去过柱国公府后，梅、东方二人对周律初的境遇感到难过与同情，梅晞光从《黄帝内经》有感，觉得柱国公夫人不像是得了失心疯，更像是长期不与人交流，人变得麻木，若是能多出来玩玩，兴许会好的。


    那位夫人是个很好的人。


    东方奇眼珠一转：“我觉得晞光的母亲最合适，她是丞相夫人，我娘说兰夫人极善交际，自打来了京城，很多夫人都与她交往频繁。”


    梅晞光有些自豪：“我会跟母亲说的，让她去找柱国公夫人聊聊。”


    东方奇向来鬼主意多：“不可，直接去找跨度太大，你们想，丞相夫人这样娴于辞令，对律初的母亲来说太过了，不妨不先见面，先写信，做个笔友，以做铺垫，日后再相见，循序渐进，省的国公夫人受刺激。”


    梅、周二人均赞同。


    等到饭毕，梅晞光向娘提出了这个请求。


    兰秀娘的交友原则，向来是有缘就谈，无缘再见，这样费功夫跟人写信交友，不是她的做事风格，况且这人还是周瑛的母亲，虽是续弦，但她对这家人没什么好印象。


    可她看着儿子满怀期待的眸光，听到他夸赞：“连我的两位朋友都知道娘善于交际，待人真诚，娘，儿子好生佩服。”


    “行！写，明天就写！不，今晚。”


    兰秀娘一口应下，她该多关心关心儿子，怎么能让梅清臣比过去了。


    回到内院，兰秀娘就着手准备写信的事，这两日跟着梅清臣早起晚睡、东奔西走的，她困得哈欠连连，拿着笔，绞尽脑汁想措辞。


    这位柱国公夫人她没见过，也没怎么听说，虽身份尊贵，却像个隐形人一样，她的朋友们从未谈起过她。


    兰秀娘唯一有印象的就是上次晞光带回来的那只草编小兔。


    出身高贵的人怎么会做这个呢，兰秀娘猜她或许也在乡野待过。


    她忽的有了灵感，执笔开写。


    她自认为字已经写的不错，虽离梅清臣、萧无砾还差得远，可也有了几分风骨，放荡不羁，龙蛇飞舞，她很喜欢萧无砾教给她的这种字体，就算忘了一两个笔画也能被辨别出来。


    她没有寒暄什么，只是分享了自己也会做草编小兔，在乡野见到的山川溪流，四时变化，最后问候。


    写完，她眼皮快黏在一起，转身上床，闭眼就睡。


    荷香过去帮她掖好被子，又洒下层层帐幔，悄声走到书案前，将那封信吹了吹，卷成一卷，塞入袖袋，走了出去。


    不等她走出后院月门，迎面就见到了归来的丞相。


    荷香立即跪下行礼。


    她掏出一张纸，双手奉上：“大人，这是夫人刚写的信，请大人过目。”


    在被放出来前，荷香被梅清臣召见过一次。


    她过去以为的那个温文尔雅的丞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阴恻恻的丞相。


    他告诉她莲香死了，若是她想活，就要按他说的做。


    其中就包括将夫人的一举一动都报给他。


    梅清臣接过信封，提步上了游廊，向内书房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敬言止步，内院，他是不能随便进的。


    他看荷香还跪在地上，伸手想去扶，荷香却躲开了他的手。


    “奴婢荷香见过敬总管。”


    “不是早就见过了，你这丫头怎么了？”敬言不知所谓，见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陌生人。


    “敬总管说笑了，奴婢还要去给夫人守夜，若无事，奴婢先走了。”


    荷香像是见了什么脏物一般，起身后走了两步忽然跑走。


    敬言嘴角微抽，向外走去，他明白了，原来是被吓到了。


    可跟着相爷见识过各种雷霆手段的敬言，他觉得只是把人关了关，审问了两句，在他心里，这都算不上惩罚。


    他拧了拧眉，消失在暗处。


    内书房。


    梅清臣将那张纸铺开，看到了满纸草书。


    若不仔细看，只觉得鸾飘凤泊、笔走龙蛇，一手灵动活泼的姿态，可细看，许多字结构笔画，根本算不上真正的草书，倒像是忘了笔画一般。


    梅清臣却对这一发现笑不出来，他拿起案上一封折子，折子封面写着韩王上奏，打开，可以见得两张字体有极其相似之处。


    以前，即便是二者有相似，梅清臣也不能将其联想到一起，可现在，二人有一段他并不清楚的曾经，他能查到这件事实，却查不到二人朝暮相处的细节。


    所以，兰秀娘这一手字是萧无砾教出来的。


    他曾经教过她，她不爱写，统共也没认识百个字，教的也是楷书。


    他的字很少潇洒飘逸，多是规整的公文体。


    梅清臣捏着那张纸，闭上眼睛，掩盖过满目的怒意。


    忽然，他弯身咳嗽起来。


    怕把纸张弄脏，他将其搁在案上，起身弯身咳嗽，直到胃部一阵翻滚，他走向痰盂，将刚服下的药吐了出来，他扶着墙稳了稳，手帕擦过嘴唇，看到上面一丝血迹后，神色淡淡的将手帕卷了，投入痰盂。


    外面有丫鬟听到动静，颤声：“相爷怎么了？”


    “收拾了。”


    说罢，梅清臣含了一颗丹药哦，向寝房走去。


    兰秀娘早已睡熟，根本不知梅清臣什么时候来的，又怎样躺在她身边，更不知梅清臣盯了她很久。


    如今的他大权在握，没有人能得罪他，他想杀谁，想要谁，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但他却偏偏得不到一个女人的心。


    一想到她与萧无砾曾经有过一段他不知道的时光，他们如何写字，如何拥抱，或许替代了他，与他的女人行过夫妻之礼……


    可他自知突然离去，秀娘即便是真的改嫁了其他男人，也没有不对的地方，在找寻他之前，他想她活着就好，不管有没有改嫁，可现在，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嫉妒，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直到他再不能压抑这种情绪，他伸出手，将熟睡的女人拖入怀里，熟稔的找到，拨撩一番，按着她的小腹，贴向自己。


    只有这样才能安慰他，让他觉得她还是自己的，她还在他身边。


    兰秀娘睡着睡着忽然觉得身子摇摇晃晃，舒服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溢出了声音，她想睁开眼瞧瞧，但这两日早出晚归，一整日的忙碌，她实在困倦乏力，兴许眼皮睁开过，兴许又没睁开，反正抱着自己的人不用看也知道是梅疯狗，就这样咿咿呀呀的随他去了。


    第二日，兰秀娘睁眼，看着外面天已大亮，身上的寝衣也不是昨晚自己穿的那身。


    她撑身坐起，旁边已无他人，便冲外面问：“什么时辰了？”


    “夫人，刚过未时。”荷香答。


    她竟然一觉睡到了下午。


    荷香站在珠帘外，低头规矩道：“夫人可要起？”


    兰秀娘对她这副过于规矩的模样感到陌生，招手让她进来。


    荷香进来，抬眼，便看到了衣衫不整的夫人，交领松垮，露出斑斑点点的红梅，她羞的立马低头，想起昨夜大人叫过水。


    若是以前，她总要跟夫人打听两句，现在她可不敢了。


    “荷香，我出府那件事，确实是我顾虑不全，让你跟……让你受到牵连，但你放心，日后不会了。”


    “夫人，请不要这样说，奴婢不值得夫人费心。况且莲香想为旧朝复仇，罪该万死，与夫人无关。”


    兰秀娘有些心累，这样说下去也没有用，以梅清臣的手段，荷香没被吓死算是好了。


    “相爷什么时候走的？”她回归自身，他今日出奇了，竟没叫她陪值。


    “不到辰时便走了，大人嘱托奴婢，说不要打扰夫人休息。”


    兰秀娘这才想起昨晚的事来，他昨晚趁她睡着竟然还……好生无语。


    “那晞光和他两位朋友……”


    “一大早，他们便随着相爷一起出去了。”


    愈发显得她无用。


    兰秀娘很快想起用到自己的事。


    “对了，我案上那封书信，装好了差人送去柱国公府，交给柱国公夫人。”


    “是，奴婢这就去办。”


    兰秀娘光着脚走下床，踩着柔软的地毯，坐在化妆镜前，拿象牙精雕梳子梳理着及臀的长发，心里琢磨着今日梅清臣怎么没带她。


    她跟韩王的事情就这么了了吗？


    “事情不能这样了了！”


    皇宫御书房，皇上带着愠怒，拍案道。


    他面前的地方跪了几人，左右两侧站着两人，分别是太子与丞相。


    “父皇息怒，儿臣也认为刺杀母后及韩王妃、丞相夫人的事，不能这样了了，一个小小的廷尉，若无人指示，怎么会去搞刺杀，儿臣认为，他定有靠山。”


    “太子殿下的担心无不有道理，可微臣亲自审问了那名廷尉，用尽所有手段，得到的口供便是如此，那日去的侍卫，也印证了廷尉供词，案件已形成闭环。此事论起来，皇宫守卫权责不清是主要原因，依微臣之见，将驻京城防营与羽林军统筹编制，由一人统管，只听命于皇上，护卫皇上皇后及京城的安全，乃是可行之策。”


    皇上听罢，忽然眉开眼笑，“好极好极，丞相与朕想到一块去了，朕也想着把驻京军队打乱重新编制。”


    皇上起身，太子与丞相也抬手躬身行礼。


    “那此案就此了结，你们退下吧。”


    皇上挥手，令他们离开，他坐回案后，又道：“梅爱卿留步。”


    梅清臣停下步子，弯身等候。


    萧伏伽离开前看了梅清臣一眼，梅清臣给了他一个淡然的眼神，萧伏伽就此离开。


    “鹤崖，行宫遇刺，听说你夫人受了惊吓，现在无事吧？”


    “贱内已无大碍，微臣替贱内感谢皇上关心。”


    “那就好，最近朕两个最优秀的皇儿斗的朕心烦，不知丞相又支持谁呢？”


    说时，皇上的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审视。


    梅清臣领悟到其中之意，皇上知道了，他倾向太子一方。


    这是个危险的试探。


    皇上最忌讳的便是大臣参与党争，特别是丞相这个级别的大臣。


    梅清臣诚惶诚恐的跪下，伏地不起：“皇上，微臣得皇上厚爱，做了丞相一职，自被任命以来，微臣每日无不反思，每日无不战战兢兢，每日无不思索今日可否对得起皇上的信任，太子与韩王的事微臣也有所耳闻，可除了正常交际，微臣并无向任何一人提供帮助，请皇上明察。”


    皇上拿过一个折子，翻了翻，那折子上，正是弹劾丞相参与党争的罪状，他将其丢在一旁。


    “这个朕自然知道，你是有分寸的，但不能让百官都觉得丞相偏向一方。说来，太子虽是朕的长子，但却非皇后所生，皇后多年未育子嗣，将太子当做亲儿养，更是坚持要朕立他为太子。韩王呢，自小在马背上跟朕打仗，这些年吃了不少苦，也立了大功，这次行宫遇刺，为救皇后人等，被贼人所伤。”


    “朕看不若这样，朕派你代朕去看望韩王，问他伤情，回来向朕汇报。”


    “这样，众臣才不会觉得丞相厚此薄彼，说什么爱卿只与太子交往，而疏远韩王。”


    梅清臣俯首听命：“微臣领旨。”


    第42章 第 42 章 萧无砾的过往


    韩王府。


    萧无砾高热昏迷了好几日, 他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飘了起来，眼看着自己躺在床上，却无能为力, 忽然周身光景快速变换，他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场景。


    他看到自己如同现在般躺在床上，只着一身素白中衣, 脸上没什么血色，嘴唇发白，像是快死了。


    他身边伺候的仆妇也是这样讲的。


    “他已经昏迷了这么多天，要死不活的, 若是真没了，我等还不得被处死，早知道就不应征来了。”


    “我看啊，咱们还是想办法，再让总管招些医者，不然就算我们就逃走, 外头兵荒马乱的, 能去哪。”


    “可天下乱的很，去哪里找大夫。”


    “让总管先出去找找看。”


    这是他在青山县养伤的日子。


    其实他虽昏迷，却能感知到周围人说话动作, 也能配合吃药吃饭，当时他意志坚定，天下未定, 他绝不能死。


    可这些仆妇对他并不上心, 包扎伤口的纱布几日不换，令他隐痛。


    直到他忽然察觉到身边来了一个人，这人给他全身换了新纱布, 抹了药，清凉的感觉令他舒适，她还喂他喝药，常小声祈福：“求求上苍，快让砾公子醒过来吧。”


    她跟其他照顾他的人不一样，她是真心盼着他好。


    他甚至开始期待见到她，常常试图睁开眼睛，直到有一次成功了。他看到一个容丽秀美的女人坐在床边，头上只挽了个髻，扎了发带，穿一袭枯黄粗布裙，她看到自己醒来时，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一双杏眼很漂亮，水盈盈的，妩媚、温柔，像湖中的月。


    他一直搞不懂大哥还有其他兄弟总离不开女人，女人有什么好，麻烦又无趣，他宁愿在马背上度过一生。但就在这一刻，他改变了主意，如果有这样一个女人能在他身边照顾他，也挺不错。


    他清醒之后，只留了这个女人照顾，她说她叫蕊儿。


    她老实本分的照顾他，不管是换纱布还是熬药，熟练又轻巧，原来她爹就是个大夫，是附近一个村的人。


    可怜的姑娘，没了爹，在这乱世如何苟活。


    但幸好遇上了他。


    萧无砾翘起了嘴角。


    他坐在书房里看书，或者排沙盘演练阵型，她偶尔穿梭其中，为他送这送那，他注意到她一直穿着那身枯黄的衣裳，她面容姝艳，不该穿这等粗布裳。


    他放下书，对女人道：“怎么只穿这身衣裳，爷给你钱你去做两身好的，省的脏了爷的眼。”


    话说出来后他有些后悔，他知道女人不喜欢这样，可这样的说话方式他已经习惯了，他不禁有些烦躁。


    蕊儿有些羞涩的捏了捏自己的衣角，小声道：“虽然只有一身，但我每日都浣洗。”


    萧无砾皱了眉，这虽然已过了寒冬，可也算不得暖和，每日洗，凭靠身子暖干么？怪不得她上午时嘴唇颜色有些深，原来是冻的。


    “爷说给你买就买，多嘴。”


    他找了手下让他拿钱去了趟县城，按照他的吩咐买了衣裳，还有几样女人用的胭脂水粉，手下说不好买，他去了隔壁县才买到，兵荒马乱，许多店铺都关门了。


    他拿这些东西给蕊儿时，见她怔住，盯着东西不说话。


    萧无砾心里却无比欢快，原来大哥说的是真的，女人好哄的很，只需要一些胭脂水粉和首饰，对，首饰，下次再买点首饰。


    见她不接，萧无砾俊脸上有了几分不耐，将东西放下就往外走：“拿着吧，手下人买的，不然就扔了。”


    他走到门口，听到背后的人谢他，“多谢砾公子。”


    萧无砾心里更加舒适了。


    他竟然有了一种养女人的感觉。


    倒也好养。


    自那之后，他明显感觉到蕊儿对他愈发放得开了，话也多了起来，有时就算无事，也会找他聊聊。


    他见多识广，父亲即将夺取天下，没什么他不知道的，蕊儿对这些很感兴趣，甚至连他写字她都在一旁看。


    萧无砾写了几个字后实在受不了她这灼热的目光，心里又开始觉得女人麻烦，就算喜欢他，也不用总盯着他看，毕竟他还有些正事，他是不会把所有时间都给女人的。


    “砾公子，你可以教我写字吗？”


    写字？


    原来她不是盯着他看，而是想学写字。


    呵，借口，大哥说女人很会口是心非，果然如此。


    她是害羞了才这么说的吧，还不是想跟他更亲近些。


    他压制内心的雀跃，脸上却装的有些不耐烦：“小爷我从不随便教人写字，你以前学过吗？”


    “学过一点。”


    他猜估计是跟她爹学的，她爹身为大夫，肯定会写字认字。


    “行吧，看在你伺候爷的份上，爷勉强教教你，但爷很没有耐心，你最好聪明点。”


    蕊儿高兴的点头答应了。


    她果然没什么天分。


    稍复杂些的字笔画就会出错，萧无砾眉头都皱起来了，可依然耐着性子给她示范了一遍又一遍，他的手下来给他送信时，面上都有些怪异，像是没见过他这般。


    “你的手抖什么，竖弯钩，就这一笔下来的事，这么简单，来！再写一遍，爷幸好不是你先生，不然你的手板定要打烂。”


    萧无砾的耐心终究耗尽，直接抓握了她的手，带着她将那一画写了好几遍。


    “不就这么简单吗，真笨。”


    萧无砾带着她写了几遍，心里才舒服些，听她没动静，他看过去，见她正抬起一张小脸望他，秋水眸清澈似乎有点点星光。


    他的目光顺着她的挺翘的鼻下滑，落在那双近来已变得水润粉红的唇上，喉咙有点干，他吞吞口水，捏着她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滑动摩挲，甚至他在慢慢向她靠近。


    “砾公子！”


    她忽的神情慌张，挣脱开他的手，向一旁走了好远。


    萧无砾收敛情绪，心里有些气愤，张口就道：“爷劝你老实本分些，别对爷抱有不实际的想法，爷这人最不喜村姑，我们不是一道的人。”


    若父皇取得天下，他便是皇子，皇子就该配大家闺秀，像宋家两个天仙似的女儿那般，知书达理，绝色容貌，如果他再进一步，那个人便是母仪天下的存在。


    蕊儿低下了头，露出一段雪白的后颈，对他说：“请砾公子放心，我不会对公子抱有别的想法。”


    这话听了比刚才她推开他还让他火大。


    这是什么意思，对他没想法，那之前为何对他这般好，现在说没想法就没想法了？


    他冷了脸，蕊儿也识趣退下。


    自那之后，他不再教她写字，她也没来找过他，连喝的药都是让她其他人端来的。


    他发了火，就药碗拂到地上，怒道：“她让你送你就来送，她是你主子啊，不过就是雇来的一个丫鬟，还罢起工来了，她不来爷就去找她，看看她躲在哪里偷懒。”


    萧无砾说罢便出了屋。


    他的手下嘴角抽了下，蹲在地上收拾，小声嘀咕：“公子还是那么嘴硬，不就是想找蕊儿姑娘吗。”


    “我听见了……”


    背后幽幽的一声，下属差点没吓死过去。


    原来萧无砾又回来，拿了之前让手下买回来，还未送出去的首饰。


    他一边往蕊儿的住处走，一边回想刚才下属说的那句话，虽然他听得不舒服，可那好像是真的，他心里就是这样想的，他想见她。


    他也不是愚钝的蠢物，很快就得出结论，他好像是看上蕊儿了，见她欢喜，不见她就想，那不若就此挑明，之前自己虽说过那种话，但爱了就是爱了，没什么丢人的，大不了以后慢慢抬她做侧夫人。


    穿过一门，萧无砾进去，便看到了门口正抱着一男娃的蕊儿。


    谁家小孩。


    她正坐在台阶上，跟男娃讲话，说的是他讲给她的故事。


    萧无砾嘴角勾起，她倒是挺适合带孩子，往后若是有了孩儿，她一定带的很好。


    “娘，我也想像主角那样，日后建功立业，让娘住上比这还大的宅子。”


    “轰隆”一声，萧无砾的脑中像是炸雷一般，嗡嗡作响。


    娘？


    这是她……儿子？


    原来她不是姑娘，已是个妇人了。


    她嫁人了。


    还有个儿子。


    他明白自己跟蕊儿是没有可能了，以他的身份怎么可能娶一个带娃的村妇，但他心里却乱糟糟的，行为上更不受控制。


    他回到自己房间，让人把蕊儿找来，让她跪下，跪了好一会才冷冷开口：“你有个儿子。”


    “是。”


    “你成亲了？”


    “是。”


    “和离了吧。”


    “啊？”


    萧无砾心里酸的不行，语气也变得阴阳怪气起来：“做丈夫的不会养家糊口，让女人出来抛头露面，这样的男人还跟他做什么，快离了吧。”


    蕊儿低头不语。


    萧无砾以为她不舍，心里更像是倒了醋缸：“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还觉得这男人好？”


    “不是，砾公子，他出去当兵了，我想让儿子上县学，才出来赚些束脩。”


    “在哪当兵？谁的兵？”


    “不晓得。”


    “出去几年了。”


    “五年。”


    萧无砾的心情再次上扬，一个离家五年的男人，跟死了有什么不同。


    他还有机会。


    只是她已嫁人，还有个儿子，有点难办，他需要重新考虑，就是他同意，他娘他爹也很难过去。


    他还是恢复教学，慷慨的教习她写字，只因为她向他撒娇服软。


    这回，他握她的手已熟练的很，写时还会与她聊天，最常聊的话题就是男人不是个好东西。


    蕊儿果然放松了警惕，有时几乎被他拢在怀里，也没说什么。


    之前未送出的首饰，他也交到她手上。


    萧无砾甚至开始试着跟她儿子接触，叫过来摸摸他的头，给他块糖吃，或者跟他讲个故事。


    若是以后跟了他，这儿子也得叫他一声爹，当然了，他最多容他做庶子，以后再生了儿子，才是他们的嫡子。


    看在他异常乖巧的份上，他直接给蕊儿支了钱，让她送他儿子去上学，也省的在这里碍眼。


    蕊儿感激不尽，拿了钱便领着儿子准备走，他拦下她，冷道：“必须回来，你的契还没到，不然，小爷就是找遍天涯海角，也能把你翻出来。”


    蕊儿应下，还说想趁此在家里看看，须得三日。


    她走的第一天，萧无砾便有些无聊，支撑到下午，他出门去逛逛。


    来到这里，他还不曾出去过。


    青山县偏僻，这里很少发生战乱，他也不用担心被敌方发现。


    “公子要买什么？”手下问。


    “随便看看。”萧无砾兴味乏乏。


    “那个人看着好像蕊娘子。”


    “在哪？”


    萧无砾立即四处去看。


    “属下好像看错了。”


    “你想死。”


    “公子饶命。”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显得那么焦躁，以至于被下人愚弄，萧无砾随即走向一旁的当铺，看里面的陈设。


    “客官可是需要当什么东西？”掌柜一看来人不凡，笑脸相迎。


    “有没有女人家的东西。”


    县城物资贫乏，小摊上的首饰实在不入他的眼，萧无砾指望在这里能找到些上档次的。


    “巧了不是，今日正好有位客官当了批好货，我这就拿来给客官看。”


    当店家捧着首饰盒过来时，萧无砾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这是他送给蕊儿的，只看盒子便知道。


    “打开。”他命令。


    店家开了盒，还要介绍，却见眼前客官脸色极差，立马闭上嘴。


    “东西我要了，你随便开价。”


    他拿了东西出门上了马。


    “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你先回去，我稍等就回，别让我说第二遍。”


    手下不敢违抗他。


    萧无砾走了。


    他内心愤怒极了，她明明不缺钱的，束脩的钱她早该挣够了才是，怎么还要当了这些东西，萧无砾有一种心被狗啃了的感觉。


    他要找她当面问问，她到底什么意思。


    他并不清楚她的具体住址，但从以前聊天的信息中，他挖掘出她大概就在县城外西南的哪个村，好在，这里只有两个村，就算挨个找也是可以的。


    从早上找到晌午，又找到暮色沉沉，萧无砾终于来到花树村一处人家前。


    战乱又闹灾荒，村民们都逃荒去了，村里许多房子都空落了，只有几家点了灯，他一家家的寻过去，直到最后一家。


    他将马拴在院外，拿着首饰盒，沉脸走了进去。


    院门开着，他忽然觉得不对劲，停了下来。


    门也敞开。


    里面隐约传来声音。


    萧无砾闭气细听：


    “好你个小娼妇，竟敢咬我，我让你尝尝大爷的……”


    不好！


    萧无砾脚下已先一步冲了进去，大喊一声“住手”。


    里面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要糟糕，有三个头戴红巾子的男人正□□着，桌上摊放着许多银钱，地上躺着一个女人，正是蕊儿，衣衫还算整洁，他应该没来晚。


    那三人见有人闯入，又看来人器宇轩昂，不像凡类，顿时挤一团，拔刀相向。


    “你是谁，竟然来坏我们红巾军的好事。”


    萧无砾看到蕊儿时，怒火烧的眼睛通红，他不敢想象自己再晚来一步，蕊儿会经受怎样的折磨。


    “你们还没资格知道我是谁。”


    萧无砾一步步走向他们。


    三个强盗被吓得够呛，一直往后退，直到实在退无可退，一人拿刀劈了过来。


    萧无砾竟然用手臂格挡，并未有手臂被砍断的事情发生。


    原来他袖中藏着一把短剑。


    他大手一张，短剑从袖中落到他手里，剑鞘拔下，露出雪亮的银光。


    三人还未看清楚，那短剑已插入前面一人的心脏。


    “噗呲”又拔出，血溅当场。


    此等人本就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见状，剩余二人合力攻向他。


    一时他一人应付两人，地方又不宽敞，那二人豁出命的攻他，萧无砾身子骨也就是刚能下床的水平，几招之后，他渐渐落了下风。


    可他看一眼已逃到里间的女人，咬牙抵挡二人攻击，抡起凳子向二人砸了过去。


    二人受挫，双方一时僵持。


    “你是何人，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让我们走，我们什么也不要了，女人和银子都给你。”


    这个世道，他们若是走了，必然还会回来复仇。


    萧无砾佯装收起短剑：“如此更好。”


    他列在一侧，放二人出去。


    二人迅速外撤，谁知还没走到门口，忽的双脚被一只长腿扫过，二人倒在地上，其中一人死命拽住那腿，将萧无砾拽倒在地。


    萧无砾忽觉伤痛处像是又裂开了，他额头冒出冷汗，与二人扭打一起。


    双手难敌四拳。


    萧无砾愈发吃力。


    可他忽的瞧见了后面拿了锄头过来的蕊儿。


    他明白她要做什么，他瞅准时机，忽的抓起一人举在自己身上，那锄头也在此时落下，猛敲在此人后脑勺，这人瞬间便晕了过去。


    只剩一人，萧无砾四肢无人钳制，轻松打晕那人。


    “砾公子，你没事吧，你的伤！”


    蕊儿跑过来关心他，萧无砾起身，只说无事，让她退至一边。


    他将地上三人丢出院子，又各自在心脏处补了一刀，将人彻底送上西天。


    “砾公子，这……”


    “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他终于放松些许，与她一起进屋，看她衣裳齐整，暗中舒了一口气：“没事吧。”


    蕊儿苍白着小脸摇了摇头，颤抖的指尖暴露了她的害怕。


    萧无砾的手掌收紧又松开，他想起首饰盒的事情，又恢复以往的桀骜不驯：“你若害怕，允许你借小爷的肩膀靠一……”


    他话还没说完，忽的怀中多了一物，充盈而满足。


    她趴在他怀里大哭起来。


    萧无砾缓缓抬手，轻轻抚过她的背。


    “砾公子，幸好我把希狗送到县学了，幸好他不在家，幸好你来的及时，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还从未看过她情绪如此外放过，他还常觉得她甚为坚强，原来都是装的。


    她边哭边向他诉苦。


    “我也不是铁打的人，很多时候都很怕。”


    萧无砾不想她再哭下去，大哭伤身，他提起不开的那壶。


    “你怕什么，你还不是把小爷送你的首饰都当了去，你这个骗子。”


    她果真不哭了，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想要离开，后背却贴上他的大掌。


    她便也就如此了。


    “公子都知道了。”


    “我就是来问你罪的，既然希狗可以上学了，怎么还当？你还有什么难处？”


    蕊儿脸上有几分羞赧，嗫喏道：“那些首饰太好，我也用不上，戴了反而遭贼惦记，还不如换些银子藏起来，不想还是被贼惦记上了，他们肯定瞧见我去当铺了。”


    萧无砾心里的怒气已经消散，只是脸上还维持日常生气的表情。


    两人一时两相无语。


    只是姿势暧昧。


    谁都没说话。


    忽然二人又同时开口。


    “我……”


    “你……”


    萧无砾皱眉道：“你先说。”


    蕊儿手指轻轻按在他胸膛前，那处底下，是他急速跳动的心脏。


    “砾公子，你说，男人发达了是不是就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了。”


    萧无砾一听，便以为她说的是他男人，之前他也曾说过，她那个当兵的男人不回来，要么死了要么发达，不外乎这两种情况，她倒从未向他打听过他男人，这点很不错，反正他不会帮她找男人的。


    “那当然，自古以来，不外乎如此，有也只是少数。”


    “那你呢？”


    “小爷我？小爷身份尊贵，自然不能随意娶妻。”


    她静了一会没说话，忽的笑了，离开了他的怀抱。


    萧无砾只觉得怀中空旷，心里有些摸不准的慌乱。


    他红着耳朵恨恨的看着她：这个用得着就偎过来，用不着就丢开她的冷漠女人！


    此事过后，两人的关系比以前更好了。


    她愈发放得开，写字时会主动坐在他腿上，他喝药时，她能一勺勺喂给他。


    萧无砾享受她难得的主动，嘴都变得不恶毒了。


    他还带她去参加了一次宴会，因为她好像对新鲜的事都很感兴趣。


    宴会在青山县隔壁的玉海县。


    前几日，常子腾率部接连打下附近三县，敌方势力再度北退，只要继续北攻，整个天下便唾手可得。


    君上特命军师亲往玉海，代为封赏常子腾，以振奋军心。


    萧无砾本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在他看来，西南边陲附近这几个小县，本就是送到嘴边的肉，敌我双方都没把这附近画进战区，打下这些根本不值得庆祝，也就是常子腾那家伙好意思办庆功宴。


    父亲想必也是近来心情极佳，还特意派人来赏他。


    去时，他忽的想起什么，微眯眼睛审视她：“你去不会是为了打听你那个没用的相公吧，我劝你快点死心。”


    “我只是想长长见识，若公子介意，我就不去了。”


    蕊儿作势要下马车。


    萧无砾明知道她在装，却还是咬牙上了她的圈套：“行了，走吧。”


    蕊儿笑了笑，笑容明艳的刺目，初来时，她还不曾这样水灵，是他养的好，连赶马车的人见了她，都下意识的称了一句夫人，萧无砾很有成就感，这就是大哥所说的养女人乐趣，他体会到了——


    作者有话说：多年后的萧无砾半夜从床上坐起来“啪啪”给了自己两巴掌：我真该啊！


    第43章 第 43 章 分外眼红


    宴会上, 萧无砾将兰秀娘扮作侍女，跟在他身后。


    常子腾没想到他会过来，将他奉为座上宾。


    那样蕊儿就不方便吃东西了。


    他挥手, 拒绝了常子腾的好意：“常将军打了胜仗，是今日的主角，我可不敢喧宾夺主, 我今日就是来凑个热闹的。”


    常子腾也只好勉强坐下，席间常子腾同几位手下畅饮，萧无砾有的没的喝两口酒，剩余时间都在给蕊儿寻觅吃的。


    “这个鸡肉太柴了, 给你吧。”


    他嫌弃的端了一盘鸡递后面。


    “这个太甜了，我不喜欢。”


    一杯南瓜奶盅也被递到后面。


    在场都是些粗人，也没人在意他的举动，毕竟萧无砾本就行为乖戾，是个不好惹的主。


    酒过三巡，萧无砾才注意到, 代父亲前来嘉奖赏赐的军师一直未露面。


    他无意间提了一嘴, 得到常子腾不在意的回答。


    “他啊，东西留下后就说去勘探周围的风水地貌了，这些读书人, 不就是想躲酒，还想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话题引到军师头上，他又不在, 这些人不免就说起他的闲话, 什么文人清高，什么女人们都爱他，提到最多的就是近来君上的长女正对军师发起猛烈进攻。


    “女人嘛, 都喜欢军师那样的小白脸，他还不娶，说自己已经成过亲了，全是借口，我看他根本看不上萧婧楚，毕竟君上这位千金年龄那么大了。”


    “将军将军，慎言。”


    常子腾酒已上脑，他的手下连忙制止他，向萧无砾示意。


    怎么说萧婧楚也是萧无砾的妹妹，若是被君上知道了，怪罪下来……


    常子腾猛地酒醒，脸都白了，望向萧无砾。


    萧无砾却像是没听见一般，正向身后人递去一盘剥好的莲蓬。


    “苦，给你吃。”


    不等常子腾等人再说，门口忽的传来一声娇喝。


    “你们说谁年龄大呢，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来人便是君上长女萧婧楚。


    常子腾等人连忙起身迎接，连同萧无砾也站了起来。


    只是萧无砾不是迎接萧婧楚的。


    他向常子腾道：“恭喜常将军大胜，多谢款待，告辞。”


    他就这般大摇大摆的往外走，蕊儿在后面低头跟随。


    他看都没看萧婧楚一眼。


    在他路过萧婧楚的时候，萧婧楚冷喝一声，拦住了他。


    “站住，当这么多人的面，见到我，问候都不问一下吗？”


    萧无砾皱起眉，眼中暴戾骤起，他虽不似常子腾那些将军一般魁梧，却也是杀人不眨眼的存在，只这一眼，便吓得萧婧楚放下了拦他的手，任凭他过去，可终究气不过，只能在口中找回：“回去我就告诉母亲，让她罚你。”


    随即，萧婧楚不再理他，问其余人：“军师呢？”


    萧无砾完全不怕，带着蕊儿走了出去，正要出大门，蕊儿却突然站住。


    “砾公子，能不能等一下，我想……”


    萧无砾站住，转头，见她低头，一脸不好意思，顿时明白她的意思。


    “麻烦死了，快去，我在这里等你。”


    萧无砾冷着脸站在门口的树底下等她。


    其间，外出勘探风水地貌的军师梅清臣回来了。


    两人只点头之交，寒暄了两句便作罢。


    恰巧，蕊儿也走了出来，低头跑到他跟前，萧无砾往外走去，她紧跟其后。


    他与蕊儿往外走时，梅清臣正要进屋。


    画面到这里忽然静止了，萧无砾听到有人叫他。


    “王爷，王爷！丞相代皇上来看望你了。”


    梅清臣奉命来看望萧无砾时，萧无砾还躺在病床上昏迷。


    与他同来的司礼监太监邓为向出来迎接的韩王妃等人宣了皇上口谕。


    韩王府的人谢恩后，邓为又问了几句韩王的情况。


    韩王妃一一作答。


    她如今已有了身孕，肚子微凸。


    梅清臣发话了：“本相代皇上看望韩王病情，皇上特意交代韩王妃有孕在身，不必在此劳累作陪。”


    宋慈若仰头看着梅清臣，此人看似温和，实则疏离冷淡，妹妹自上次见过他后，一直郁郁寡欢，闭门不出，这个人，是个铁石心肠的。


    行宫一事后，萧无砾受伤，还未来得及追究她的事，给了她喘息的机会，她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有孕的消息放了出去，皇上皇后十分高兴，赏赐了她，如此，萧无砾敢动她也得掂量掂量。


    有了立足之地，宋慈若便要继续为太子做事，在梅清臣来韩王府前，太子就交代她，让她听听二人谈什么。


    “多谢皇上关心，不过我无事，想继续照顾韩王。”


    邓为面带笑容上前：“可王妃若是在这里，丞相和本监不好交代啊，来人，扶王妃去后院休息。”


    邓为没给她选择的余地，直接指派了两个小太监跟着。


    如此，她再坚持就不懂事了，邓为代表皇上的意思，宋慈若只好走了出去。


    再想办法吧，一会让她的侍女过来。


    可邓为没给她这个机会，宫里的人早将这院子围的水泄不通。


    无人阻挡，梅清臣迈入萧无砾的卧房，邓为识趣的等在了外间，其余闲杂人等都退到门外，房门关上。


    梅清臣走到床边站定时，萧无砾也在此时睁开了眼。


    梅清臣双手叠着，放于身前，眉间淡漠，双目含霜，但说出的话却是温和的：“韩王殿下醒来就好，皇上派微臣前来探望，皇上知晓韩王醒了，定会高兴，皇后和丽贵妃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萧无砾笑了笑，他说的好听，可他这一身伤还不是拜他所赐，讥讽的话到了嘴边，却转化成了得体的回应。


    “还请丞相向父皇转告，儿臣没事，让贵妃也别担心，多谢。”


    至此，两人之间的寒暄打完了。


    梅清臣的声音失去了温度：“还没死。”


    “我的人呢？”萧无砾也扯平嘴角。


    两人一时静默。


    眼下的情况，萧无砾是吃亏的，周围没有他的人，就算这时候梅清臣杀了他，也无人知晓，毕竟在此之前他一直昏迷。


    但他忽的想到了一件好玩的事，如此，在他死前，也能气一气他。


    “萧无砾，勾引别人的妻子，你这做派，真是下作。”梅清臣启唇讥讽。


    萧无砾浑身上下只有眼珠、鼻子和嘴巴能动，也不妨碍他回击：“梅清臣，你又清高到哪里，舍了人家七年的是你不是我。”


    两人再度沉默，连同之间的空气都凝滞了一般。


    外间的邓为多少还是能听到些，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这是他该听的吗。


    当然，他对丞相绝对忠诚，是绝不会说出去的。


    萧无砾已经有恃无恐，反正他现在烂命一条，也做不了什么，要杀要剐随便。


    他笑着主动发起了攻击。


    “梅清臣，最近的日子不好过吧，知道我跟秀娘有过一段你不知晓的过去，心如刀割吧。”


    梅清臣隐怒的眸闪了闪：“过去？什么过去，如果你真的那么重要的话，我找到她时，她也不会快成亲了。”


    萧无砾不笑了，什么，离开他才多久，她就要嫁人！


    梅清臣心里也同样不好受，这一招有些损人不利己，她快要嫁给董士成的事，同样也让他煎熬。


    这被萧无砾发现了，他大笑起来，但很快震的胸口一疼，他连忙收住：“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他快要嫁人，说明心里更没有你。”


    梅清臣眼神森然：“你不会真的以为秀娘会看上你吧，事情我都了解清楚了，她是为了我儿上县学，想为他赚束脩才接近你，说来我还要多谢你，帮了她也帮了我们的儿子。”


    “当时战乱又闹饥荒，多少百姓出去讨生活，她一个女人独自在外赚辛苦钱，你一个男人一点忙都帮不上，你难道觉得光彩。”


    “你又如何，行宫刺杀的事，不是你的好属下和好王妃联手策划的吗，若非我去的及时，她的命就是葬送在你手里。”


    两人再度沉默，为下一波互相攻讦积攒力量。


    萧无砾首先开口。


    “梅清臣，想必你也发现她写字进步很大，你知道是谁教的吗？”萧无砾脸上露出一丝惬意。


    梅清臣脸上依然淡漠，可袖下的手却死死的掐着手心。


    “教字而已，那也不过是秀娘迷惑你的手段罢了，你根本不了解秀娘。”


    “我不了解她？”萧无砾气笑了，“如果我不了解她，她也不会多次来找我，倘若只是利用，见我受伤，她也不会想尽办法要来看我，还亲自为我喂药，你是知道她怎样喂我的。倒是你，秀娘跟我说，她跟你回来，不过是看中了你的权势，想带儿子享享福罢了，若是我先找到她，梅清臣，你没有机会，她心里的人是我。”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刺进梅清臣的心里，血淋淋的疼，呼吸似乎都变得困难，他明知对方的话半真半假，可仍耐不住怀疑。他更嫉妒，这个人，明显比他更了解秀娘。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邓为的脚趾拼命的扣鞋底，他怎么就没跟之前那些人一起出去呢。


    这还是他认识的丞相吗？韩王吗？


    梅清臣吐出冷语：“心里有你？你也配，你难道不想知道秀娘是如何跟我解释的吗，她说，只是想利用你多打听些消息，作为备用的后路罢了，你懂什么叫备用吗，除非我死，不然她绝无可能跟你在一起。”


    萧无砾变了脸色，秀娘是这样跟他解释的吗，这个女人，还是这么……可恶！


    两人的争斗已然白热化，呼吸均加重，显然都气到了，很难分出胜负。


    真论起来，还是梅清臣承受更多些，毕竟他才是秀娘的相公。


    邓为已经目光呆滞，放空了自己，他真的不想听啊，想出去又怕闹出动静触到丞相的霉头。


    良久的沉默之后，梅清臣转移了话题，“萧无砾，我劝你十日之内不要递弹劾太子的折子。”


    萧无砾脸色微变，这件事，只有三人知道，梅清臣是如何知道的，莫非在诈他。


    萧无砾装作若无其事：“你想多了，我这副病躯，如何递折子。”


    “如此甚好，你若递，不止会被太子倒打一耙，反而是救了他。”


    萧无砾眸色映着浓稠的黑，他心中大骇，如若被人狠狠砸了一块石头。


    梅清臣这轻描淡写的提醒，他很快便想清楚了是为什么。


    行宫遇刺案，结案在贺辗身上，且没有再深究，谁都知道贺辗是他的人，父皇没有惩罚他，反而派梅清臣来看望他，这是对他的宽容，他行为上偏向自己，必然就会对太子补偿。


    若是自己再闹，去递太子的状，不管是什么原因，父皇心里都会觉得他不懂事。


    皇家的儿子，最不该的就是不懂事。


    分明做了那么久的努力，却还是斗不过，他似乎还真不是登大位的料，萧无砾轻蔑的笑了：“你就算为了太子，也没有必要告诉我，看我下场惨烈，不是你跟太子的愿望吗？”


    梅清臣诚恳的点了头，眼中杀意迸射：“是，我的确很想你死，但不能。”


    萧无砾看了他一会，忽然放声大笑，“因为秀娘？怕我死了，就永远住在她心里了？”


    梅清臣眼中藏着的冷意又加重几分。


    “我会给你一个妥善的方法，但结局是你要离开京城。”


    萧无砾眼中玩味的看着他：“你果然不是真心帮我大哥。”


    梅清臣垂着的眼眸上抬：“你也不是真心想要夺嫡。”


    两人静默之后，萧无砾开口，带了几分挑衅：“我若是不按照你说的做呢。”


    梅清臣站着没说话。


    萧无砾便懂了，不然就是死是吧。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饶有兴趣的说：“我竟不知丞相原来下了这么大盘棋，我跟太子都被你玩弄于鼓掌，你就不怕聪明过头，被父皇给抓住。”


    “这不是你要操心的事。”


    “我不信你这么好心，你怕是另有目的。”


    “要你管。”


    萧无砾忽的大笑起来：“梅清臣，你还是怕秀娘心里有我。”


    “萧无砾，我其实可以悄无声息的杀了你，我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感谢你两次救过秀娘。”


    萧无砾笑声停下，感谢他什么？


    梅清臣很快就给出了提示。


    “旧朝十二年秋，有几个红巾军的逃兵在青山县一代为盗，他们被抓前最后一次去的便是花树村。”


    说着，梅清臣的声音微微哽咽。


    近来他派人前往青山县寻访秀娘与萧无砾的旧事，在县衙公案里翻出了这一过往。


    公案记录三人闯入农妇家中意图不轨，还好被人救下，杀了三名红巾军，当时的贪官将此案记了下来，作为继续任职的功绩。


    若非萧无砾出现的及时，秀娘她将面临什么样的后果，他不敢想象。


    这七年里还有无其他同等事，他更不敢想。


    梅清臣抬手弯腰，向萧无砾深深一揖。


    “多谢韩王救我夫人。”


    萧无砾的笑容已然消失。


    直到此刻，萧无砾才信了梅清臣的话，他的确不是想帮太子的。


    萧无砾之所以参与夺嫡，是不想让太子登基，不是因为他多觊觎那个位置，而是为了大郢的百姓，太子看似仁爱，实则阴狠享乐，背地里尽干些烧杀抢掠的事，日后必然鱼肉百姓，沦为一暴君，可他掩藏的极深，乃至父皇母后都不知道，那还不如让他来坐。


    萧无砾声音忽然郑重起来。


    “若能扳倒太子，我可以永远离开京城，永不回来。”


    梅清臣：“多谢。”


    “所以你有什么办法？”萧无砾不知这样的死局他还能做什么。


    “韩王能比得过太子的便是兵权。”


    萧无砾微眯眼睛：“你让我造反。”


    “非也，你只需安排布置，造势足够，太子那边，自有我去谋划。”


    萧无砾嘲讽一笑：“莫非你当我傻，就算没有真的干，父皇难道就不猜忌。”


    “所以，你离京后，再无兵权可用。”


    萧无砾陷入沉思，他再问：“当真？”


    “我便是来报你救秀娘之恩的，行宫刺杀案之后，你再无与太子一较高下的力量，最好的结局就是离京，你按照我说的做，会让你的离开变得更有意义。萧无砾，虽然很不想，但我和你的目的一样。”梅清臣平静的注视着他。


    萧无砾听得头皮发麻，他还是头一次被人看的这般透彻，梅清臣像是对每个人都了如指掌，一人将天子一家玩弄，皇家于他，不过是一个谁都可以的代理人罢了，萧无砾感到深深的无力，唯一庆幸的是，他做的是为大郢百姓考虑的，没有夺位之心，目前是。


    萧无砾勾了勾唇：“就这样吧，那个位置烫手，谁爱坐谁坐吧，反正我没兴趣。”


    梅清臣就要告辞，萧无砾于他是恩人也是仇人，二者互相博弈，随时都会失衡，他也没兴趣跟他过多交流。


    反而萧无砾叫住了他：“梅清臣，你帮我，我便好心告诉你一件事，关于秀娘的。”


    梅清臣看着他。


    “当年常子腾在玉海县办的庆功宴，我带着秀娘去的，我们走时，你刚进去。”他停顿一下，笑的得意：“所以，差点让你们提前相遇了。”


    梅清臣听罢，只觉得被打了一闷棍。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个晌午，他心乱的很，总觉得忘了什么事。


    这之间的也不过就三息的时差，若是上天垂怜，他们本可以提早相见的。


    他袖下的手在微微颤抖。


    恢复自由身后，他多少次想要回去找她，但碍于现实，只能忍下，一边是他的政敌在无时无刻的找他的破绽，一边是紧张的北伐，他一个人要掰成两半来用，东奔西走，即便是接回了她，也没有能力护她周全，青山县地处偏远，本地未有战争涉及，她在那里，有岳父相伴，兴许日子还过得去，比在他身边安全。


    他寄回去过信和钱，但没有回应，不好的猜想几近让他崩溃，此时统一就在眼前，他再也忍不住，前去寻人。


    那次去玉海，他便是为了找寻秀娘。本来常子腾打的那场仗就是稳操胜券，不值得庆祝，但他却特意向皇上请了这一趟差，说是勘探风水地貌，看龙脉走向，实则便是为了寻妻，玉海县就在青山县隔壁。


    他冒着风险回到花树村，却见村落空无一人，以前他们居住的房屋锁了门，里面的东西蒙了一层厚厚的灰，显然长久无人居住。


    不知她是逃荒去了还是……


    他失魂落魄，可君命急急，他连猜测伤心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回到玉海县，准备收拾行李赶回君上身边。


    一进门，他便觉得心慌意乱，特别是见过韩王之后，他以为是因为没找到秀娘心里不安，哪里会知道他们竟然就这样擦肩而过。


    萧无砾说完后，见梅清臣的脸色果然黯淡几分，心情美妙起来。


    梅清臣没再理会他，转身走去，只是腰背不若往日挺直。


    他应该庆幸而不是嫉妒，幸亏最乱的那段时间秀娘在萧无砾的护佑之下。


    萧无砾说得对，他有什么资格去质疑她的过去呢。


    他说秀娘跟他回来是因为他当了丞相，是这样吗，没有一点因为往日的感情？


    秀娘真的对他没有一点爱了吗……


    梅清臣穿过挂着灯笼的游廊，脸上滑过明暗的光，身后跟着执笔太监邓为及侍卫。


    邓为与梅清臣保持一定距离，刚才摄入的信息实在是多，他知道涉及丞相的隐密，最好装作不知道。


    他偶然抬头往前看去，见到丞相的背影竟有些佝偻，仔细看肩膀似乎在微微颤动，更让邓为诧异的是，他肩膀两侧似乎飘洒过晶莹的亮点，那是……


    邓为忙低垂下头。


    强者最怕让人看到自己的软肋。


    韩王府的主母院中，得知梅清臣等已离开，苏慈若连忙唤来侍女，写了一封密信交给她。


    这名侍女又到后院高墙处，学猫叫三声，墙头上陡然出现了一个黑衣蒙面人，此人收了信，消失在墙头。


    这封信被重新送入王府，由萧无砾的人看过誊抄一份。


    他得知王爷已醒，匆匆过去回报。


    萧无砾勉强坐起来，倚着厚厚的褥子，正在喝米粥。


    “王爷，王妃那儿将信送出去了，她并不知晓您与丞相的对话，只是提到了王爷已清醒的事，不知王爷是否要隐瞒这个信息。”章然来报。


    萧无砾又用了几口粥，口中无味，命下人拿走。


    他看着来人，道：“不必隐瞒，章然，让人把我身体无碍的消息放出去，明日多请兄弟们来府上坐坐，就说我有事安排。再代我修书一封，送到郑国公府，言辞愤慨激昂些，可以暗示逆反之心。”


    他已想明白了梅清臣的计划，如今只能用余热助他一臂之力。


    连他自己都惊讶会这样信任梅清臣，仔细想想原因他觉得十分可耻：兴许是因为两人都爱慕秀娘。


    章然诧异，这么大动静，王爷是终于想通了吗，他有些激动的看向王爷。


    萧无砾只给了他一个冷淡的眼神，让他出去。


    章然弯身行礼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萧无砾：爱慕秀娘的男人，多少也是跟他一样的翘楚[小丑]


    第44章 第 44 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东宫近来莺歌燕舞, 歌舞升平。


    太子党一众官员齐聚一堂，各个都喝的酩酊大醉。


    底下的官员尽是溢美之词，舞女个个赏心悦目, 太子萧伏伽翘腿担在倚肘上，头倚靠在一旁美人的怀里，醉眼朦胧的看着底下的舞女, 可惜，这些新找来的女人，都没有那日丞相带来的那个有感觉。


    他让人去吉庆楼问过，奇怪的是, 找不到那日丞相怀里那个。


    “太子殿下，听闻最近韩王频繁会见武将，他所控制下的军队也开始操练兵马，韩王终于要忍不住起兵谋反了。”


    “是啊，本以为他会立马上奏，可他没往坑里跳。”


    萧伏伽饮下一杯美酒, 道：“你们不了解孤这位皇弟, 他一向藏得深，他其实很早就想谋反了，不就是仗着自己手里有兵吗。”


    “是啊,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 韩王这么做, 是走投无路了。”


    有人附和也有人提出质疑。


    “韩王不仅自己手上有兵，他的丈人郑国公那儿亦是手握重兵，要真造反, 岂不是……”


    他话都没说完，众人哄笑起来。


    “任兄愚钝，郑国公是他韩王的丈人，怎么就不是太子殿下的丈人了。”


    “再者，你以为郑国公就真会帮韩王？”


    萧伏伽也勾唇，露出不屑的笑。


    新来的还不知道郑国公是他的人。


    左边的美人已迫不及的将手伸入他松散的胸襟，萧伏伽会意，握住她另外一只空闲的手，右边的美人也不甘示弱，用丰满的胸脯蹭了过去。


    萧伏伽伸手揽住两位美人，欲\望被勾\引出来。


    他毫不在意的揽着她们公然离席，往后院走去，无人敢说不是。


    没想到在内外院的连接廊道中，有一人早早等着他。


    他站在暗处，身材高大，负着手，背对他。


    萧伏伽吓了一跳，连忙呵斥：“谁，谁在那里！护卫！”


    不等护卫行动，那人已忽然转身，袍袖翻飞，下一刻，他已抬脚踢了过来，萧伏伽没有防备，被打倒在地，更可怕的是他手里不知何时拿出来的剑，三两下便将他身边尖叫不已的两个美人给杀了。


    萧伏伽顿时吓得哪还有一点旖旎心思，直到看清楚了他的脸。


    “殿下不是说改过自新，再不会留恋美色，为了殿下，老夫和女儿屈居在韩王那里，殿下却在宫里饮酒作乐，殿下这样蒙骗老夫，老夫也没有必要再为殿下卖命。”


    来人正是郑国公宋仁。


    萧伏伽这才按下紧张害怕的心里，被手下搀扶起来。


    “岳父大人言重了，不过是跟韩王交锋胜了一回，手下人高兴，孤也就陪着玩了玩，孤有些醉了，这两个人只是送孤回来，孤心爱慈若，亦心爱菽若，岳父大人两个女儿国色天香，贤良淑慧，日后必然是孤的皇后贵妃，岳父大人不必过虑。”


    郑国公冷哼一声，侧身不想看他，声音毫无起伏道：“韩王已向老夫下了命令，要三日之后，带兵攻入京城。”


    萧伏伽惊讶，想不到萧无砾的速度这样快。


    “他这么明晃晃的行谋逆之举，就不怕父皇发现。”


    郑国公鼻孔轻嗤：“老夫若加入其中，就算是皇上的羽林军，也难以抵抗韩王，到时候萧无砾逼宫，皇上也毫无办法。”


    萧伏伽心知后果，讨好的笑着，伸手去扶他往里面走：“岳父大人说笑了，您怎么会帮萧无砾，孤知道岳父大人一直是站在孤这边的，只要您不出动，萧无砾再蹦跶还能蹦多高。”


    这句话显然愉悦了郑国公，他语气稍缓，道：“殿下知道老夫的心便好，刚才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不要往心里去。”


    “当然当然，还要多谢岳父大人提醒，孤近日确实得意过头，又被那些蠢物哄骗的脑热，唯有岳父大人真心待孤，日后登基后，孤只能指望岳父大人了。”


    郑国公心情好了不少：“殿下准备如何应对韩王谋反？”


    “羽林军吸了不少城防营的人，想来只要岳父大人按兵不动，凭借韩王那点兵力能翻起什么波浪，到时只要父皇亲眼看到萧无砾造反，一切便好说了。”


    郑国公忧心道：“虽是如此，可老夫假意听从，若一直没有实际行动，会否引起韩王的怀疑，若因此他便退缩了，岂不是失了一举灭掉他的机会。”


    “岳父大人所言有理，不若等孤与臣子们再商讨商讨，或许就有办法。”


    郑国公捋须点头，“也只好这样。”


    他话锋一转，又道：“只是，有一事老夫要告诫殿下。”


    “但说无妨。”


    “此事不可告知梅清臣，以老夫多年跟他打交道的经验看，此人城府极深，怎会轻易帮殿下，何况他前些日子还与韩王相见，他的话，殿下要谨慎辨识，不要轻易相信。殿下难道忘记，他是如何隐忍多年，在北伐胜利前夕，将郭明歧等人害死的吗，对待恩人尚且如此，何况是殿下。”


    “自然记得，此子就是喂不熟的狼，父皇被他蒙蔽，才如此信任他。他看似清高，实则是个赶尽杀绝的阴毒之人。孤之所以接近他，不过是用他的名声，好让政事堂那群人归顺孤。日后只要一登基，孤要第一个杀了他，只奉岳父大人唯是。”


    “倒也不必如此，殿下心里有数就好。好了，老夫不能在这里久留，韩王在老夫身边插了不少眼线。”


    “那孤送送岳父。”


    郑国公不经意提道：“慈若已经有了你的孩子，她为你牺牲很大，殿下要记得她的好，日后莫要亏待。”


    萧伏伽眼中硬是挤出几滴泪来，挥洒道：“慈若是孤的心头爱，她的辛苦，孤一直记着的，孤想，日后还是让慈若做孤的皇后。”


    “不妥，老夫知道你与慈若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可她毕竟做过韩王妃，再封皇后于礼不合，再者比起她姐姐，菽若性子更稳也更合适。”


    “那便听岳父大人的。”


    直到将郑国公送出后门，萧伏伽脸上的讨好之意瞬间抹去，变作冷淡，他转身便往回走，低声咒骂几句老东西。


    “倚老卖老的老东西，算什么东西。”


    他身边跟着的陆兹越听闻，附和道：“他不过是殿下的一条狗而已，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微臣以为，宋仁今日话里有话，他让殿下相信他而不是丞相，可微臣觉得，目前看，丞相并无给殿下好处，他宋仁也不曾帮助过殿下什么，何况他在韩王身边这么久，难保不会改弦易辙。”


    萧伏伽站定，眼中积聚起怀疑的乌云。


    “殿下，万万不可全信了这老狐狸的话，倘若他真的出兵帮助韩王一举攻下皇城，那可怎么办啊。”陆兹越的最后几个字说的尤其缓慢，拖了尾音。


    萧伏伽微眯眼睛看向他，忽的伸手就扇了他一耳光，此人立即跪在地上。


    “郑国公有孤议论的份，还有你的？”


    不用萧伏伽惩罚，陆兹越已经自己扇起自己来，一边扇还一边说“下官该死”。


    这让萧伏伽放松了警惕，甚至想起了一件事，“孤突然想起来，之前孤还上过你夫人，说起来，你那位夫人性子是烈了点，但是很美味的，让孤想起来还有点意犹未尽……”


    趴在地上的人的指甲已扣进肉里，但他脸上仍是一副讨好之色，甚至还说：“能伺候太子，那是她修来的福气。”


    萧伏伽看着地上这个为了往上爬，不惜被他肆意踩在脚下的人，他原来是多么清高啊，现在还不是这样，他最喜欢的就是看这些清高的人落入泥沼里，若是有一天梅清臣也如此，他会更高兴。


    萧伏伽踹了他一脚，残忍道：“瞧你这副模样，你那亡妻真看到了，怕是恨死你了，没用的东西。”


    他不再理会他，返回内院。


    跪在地上的人在他走后，丝毫不在意脸上的痛楚，他隐忍低笑，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何况是本就多疑的萧伏伽。


    想到刚才萧伏伽恶鬼般的声音，陆兹越眼中迸射出浓浓的恨意。


    再等一等，他便能报仇了。


    梅清臣一夜未回，兰秀娘也没敢出门，只是她惦记近来与梅清臣行房无数，又不能像以前一样去药房用避子汤，若是不小心怀了孕就不好了。


    以现在梅清臣对她模糊不清甚至带着恨的态度，说不定哪天就把她扫地出门，孩子出生就是来遭罪的。


    她让荷香去找府上的大夫开副药来，就说今日上火牙痛。


    等荷香将药带回来，她打开看了看，又让荷香去取：“让大夫再开些，我刚才才发现，我口中生疮，疼死了。”


    荷香不疑有他，立马又去拿了一副。


    兰秀娘从两副药中各取几样，让荷香拿下去熬了。


    荷香听从，吩咐下去，只是她留了个心眼，将她留下的药都取了一点留下。


    她从敬总管那里学到的还没忘记。


    刚收好药包，荷香便听到夫人叫她，她忙应声过去。


    兰秀娘慵懒的趴在贵妃榻上，怀里抱着一个蚕丝的软香枕，问：“这几日没有人找我么？”


    “有，姜夫人、刘夫人都有递过帖子，夫人这两日忙，便对外称病。”


    兰秀娘瘪瘪嘴，理由都给她想好了，那可是她好不容易维系起来的圈子，梅清臣总不能让她连门都不出吧。


    像是看出了她的不满，荷香道：“相爷体贴夫人，说夫人若是无聊了，可以请朋友来家里坐坐说话，只是这几日京城不太平，还请夫人不要出门。”


    “那去帮我请姜芸过来。”


    兰秀娘虽然人在家中坐，但想着这几日梅清臣的举动，再加上她看到相府的布防比以往戒严许多，也能感觉到即将有大事发生。


    能是什么呢，或许是太子和韩王要决一雌雄，皇位花落谁家。


    姜芸比刘妙知道更多朝堂的事，而且刘妙大着肚子，她也不想麻烦她过来一趟。


    姜芸下午便过来了，还带了女儿东方善。


    她来时，兰秀娘正在喝药，见状，姜芸两眉紧锁：“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生了病，善善，快去给你姨母端碗水来。”


    小姑娘应声去做。


    兰秀娘放下药碗，又喝了善善端来的水冲了冲，嘴里的药味淡了许多，她看向一旁目光炯炯的小姑娘，“谢谢善善。”


    “姨母客气了。”小姑娘甜甜道。


    是个开朗活泼的小姑娘，少了别家小姑娘那种羞怯内敛。


    她若是有个这样的女儿就好了。


    想到刚才喝的药，她很快压下这个心思。


    “不过是有些上火，不是什么大病。”兰秀娘握住姜芸的手，宽慰道。


    “那便好，听说你得病，我们都很担心，想过来看望，又怕冲撞了你。”


    “无事。”兰秀娘看着东方善左看右看，好不无聊，让荷香找人带她在府里逛着玩。


    姜芸无奈看一眼女儿跑走的背影，“这丫头，整日冒冒失失的，像个小子，我都担心她日后没人提亲。”


    兰秀娘半开玩笑道：“若真没人提亲，就让晞光去，我们两家做亲家。”


    “我女儿哪里配得上梅小公子呢。”


    两人笑罢，兰秀娘问起了最近京城的风云，果不其然，党争的风云已经笼罩整个京城，就是妇人们也都知晓了。


    姜芸看了看四周，兰秀娘让荷香退下，然后才听姜芸附耳道：“听说韩王最近要谋反，正集结兵力往京城赶来呢。”


    兰秀娘吃惊不已，“不是说他最近，嗯……受了重伤，人都没醒。”


    “醒了。”姜芸神秘道：“听说就在你相公受皇帝之命看望过他后，韩王就醒了。”


    兰秀娘惊的嘴都合不拢了。


    梅清臣去看萧无砾了，昏迷的萧无砾还醒了，确定不是被他打醒的吗。


    应该不是，不然他哪里有力量去做谋反的事。


    “现在太子党和韩王党的人见了面都要争个面红耳赤，互相弹劾的折子都快把御史台的路给堵了。”


    兰秀娘陷入沉思，她总觉得梅清臣好像并没有那么想帮太子，她与梅清臣在吉庆楼那晚，他拦住的那个被太子奸、淫、的女人的相公，看似阻拦实则在救他，当时他若冲出去跟太子质问，别说救不了他夫人，连他自己都得赔进去。


    所以梅清臣救他做什么，忽的一道灵光闪现，兰秀娘通透了，拍了下掌。


    姜芸一怔：“你这是怎么了？”


    兰秀娘摇头说没事。


    她明白了，梅清臣怕是在佯装投靠太子，实则潜伏在他身边找寻他的破绽，那个人便是个突破口。他是要利用那人对太子的仇恨去对付太子么，莫非连他夫人都是梅清臣设计给太子的？


    想到这些，兰秀娘只觉得心惊胆战，这几日贴身跟随梅清臣，她清楚认知到一点，他绝非善类。


    可话说回来，梅清臣不帮太子，难道会帮韩王？


    这更不可能。


    “我一个妇人也不懂，但听我相公的只言片语，大家还是觉得太子会赢，毕竟他有丞相相助。”姜芸提了一嘴。


    兰秀娘没出声。


    “我打算明日便不让东方奇上学了，在府里躲躲，总感觉近日京城不太平。你有没有听说过詹士府府丞陆兹越夫人暴毙的事，好惨，听说被人掳走强、暴，我之前跟他夫人说过几次话，是很温柔的人，真是可惜了，可恨的是她丈夫陆兹越非但没替她找出凶手，还攀附起了太子，连连升官，听说还纳了许多美女。”姜芸叹息道：“男人啊，真是替她不值。”


    兰秀娘却明白陆兹越这样，背负的多大的压力。


    但她已经没精力再关注他，这次争斗，结果会是什么样，梅清臣有把握吗，到时候他会不会有事，还有韩王，他起兵谋反，若是失败了下场定然凄惨，可若是成功了，他会报复梅清臣吗。


    不管她嘴上多不承认，可心底，她希望梅清臣好好的，也希望萧无砾能活着。


    “那我也让晞光这两日不要上学了，在家里避避。”


    梅晞光近来也听到了不少京城要变天的传闻，国子监现在已经几乎上不成课，博士、学生都大批量的请假，有的人还回了老家。


    连东方奇都说明日不来了。


    梅晞光思索着事回到府上，从林平那里，他得知父亲已经连续两日未回。


    他试想，若是自己处在父亲的状况，该如何破局，如果他失败了呢，他和娘又该如何。


    思来想去，他还是不放心，让林平去问问父亲现在情况。


    林平走后，梅晞光打算去母亲那里请安，刚转过游廊一角，不料迎面飞来一个人影，他正低头思考，完全没有防备，就这样被那人影重重扑在地上，那人压在他身上，梅晞光受到了二次重创。


    疼痛过后，梅晞光睁眼，对上了身上人的眼睛。


    那是一双天真无邪的净瞳，像是不曾受过天地间邪气的困扰，此刻正呆呆望着他。


    “东方善，你还不从我身上下来，你还要趴到什么时候。”


    梅晞光首先反应过来，他下意识撤回推拒她的手，放到身侧，扭开头，一字一句咬着牙道。


    又是她。


    东方善大惊，连滚带爬的从他身上起来，站在一旁低头绞手，这时，跟着她的两个丫鬟也到了，一个是她的贴身丫鬟，一个是相府的丫鬟。


    两人远远便见到他们撞在一起，一个关心东方善，一个关心梅晞光。


    梅晞光已经从地上起来，他神色淡定，像是刚才的狼狈事件没发生过。


    “原来是姜姨母过来了，稍等我更衣后过去与母亲、姜姨母请安。”


    梅晞光直直往前走去，路过“罪人”东方善时，他冷道：“跟我过来。”


    东方善自知理亏，这又是相府，她更不敢得罪他，只好唯命是从，一路跟他来到陌生的院子。


    “这是我的院子。”梅晞光介绍了一句。


    东方善好奇的四处看，一边继续往前走。


    梅晞光拿了下人准备好的衣裳要去屏风后更换，回头，见东方善也跟过来了。


    两人再次对视。


    东方善一脸无辜，像是在问他怎么不走了。


    梅晞光：“……在外面等。”


    他直说一句，东方善才发觉自己跟来了什么地方，她虽顽皮，可也知道不能随便进入男孩子的房间，她脸上发热，连忙跑了出去，一口气跑到院子，对着一丛不知名的花发泄。


    她怎么这么倒霉，撞谁不好，偏偏撞到梅晞光。


    明明跟弟弟一个年纪，却特别能唬人，好吧，她确实理亏。


    没多久，梅晞光便出来，看到自己精心照顾的君子兰惨遭毒手，他捏了捏眉心。


    “你在干什么！”


    东方善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梅晞光一脸不善的看着她。


    东方善忙摆手：“我、我没干什么啊。”


    此时，她手里还有一朵白色的兰花骨朵。


    梅晞光也看到了那花骨朵。


    东方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连忙将手里的花骨朵重新安回了兰花上，哂笑一笑：“这不就好了。”


    梅晞光的脸上阴晴不定，“东方善，你得罪我三次了。”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爹有很多这种花，我给你偷来一些赔你好吧？”东方善惊恐的吞吞口水。


    “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如何补偿我，现在跟我回去请安。”


    梅晞光见她害怕的样子，心里竟然有些愉悦，他说罢便转身出去了。


    东方善以为他要去找大人告状，哭丧着脸跟在后面。


    “梅……小公子，求你不要告诉我娘好不好，我向你道歉，或者让你压回来。”


    梅晞光登时就黑了脸，压回来，这是什么话，一个姑娘家说这种话合适吗。


    他本可以告诉她，他并没有要告她状的打算，但不知为什么，他挺喜欢这种她围在他身边求他的感觉，好像能洗刷些上次被她扒掉裤子的屈辱感，故而他冷漠着一张脸，就是不说话。


    好在到了地方，东方善并没有听到梅晞光告她状，她连忙缠了娘，她们告别走了。


    兰秀娘正“生病”，晞光便代母亲出去送，送完又折返回来。


    兰秀娘看着已经长了好大一截的儿子，再看看儿子白里透红愈发俊俏的小脸，更别提那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从容，这都是梅清臣的地位权势养出来的。


    她并不后悔自己当初所做的决定。


    这是她在青山县奋斗十辈子也无法给予晞光的。


    “晞光，明日便休假吧，我让人去国子监给你请假。”


    梅晞光知晓当下的情况，他点点头，应下，握着兰秀娘的手，忧心道：“娘，这次争斗，万一，我是说万一波及到相府，我们该怎么办啊。”


    他试探性的问道。


    兰秀娘帮他理了理衣裳，心里明白儿子对梅清臣已经有了血浓于水的父子之情，再不是一开始那个可以随她离开便离开的了。


    在周瑛的误会解除后，又看到梅清臣对宋菽若的态度，兰秀娘也反思了自己，是她聪明反被聪明误，陷入了那种情绪里，再加上萧无砾的挑拨。


    至于当初庆功宴太子谋害自己的事，现在看，梅清臣也并没有在帮他。


    他总避开这个话题，应该是有谋划，若她不小心说出去了，就功亏一篑。


    自己跟萧无砾的事东窗事发后，他也没有弄死她，分明这对他来说是很容易便能做到的事。


    梅清臣对她也不算完全无情。


    她眼下还是要抱紧梅清臣的大腿。


    “晞光，你在担心你爹吗，不要担心，他不会有事，我们要相信他。”


    晞光却摇了摇头。


    兰秀娘讶然，等他说话。


    晞光扫了眼房间，此时只有他们母子两人。


    他从怀里摸出一小叠票据，塞到了兰秀娘手中。


    兰秀娘低头看了一眼，竟是银票，足足有五千两。


    “这是汇丰钱庄的银票，每个郡县都能兑换银子，我把父亲给的钱都攒下来存在了钱庄里，娘，我已让林平去打听了，若是父亲被党争牵扯进去，我们便拿着这些银票远走高飞，去哪都行。”


    兰秀娘惊呆了，她看着晞光那张小脸上坚定的表情，心里不知该感动还是哭笑不得。


    她搂过晞光，亲吻他的脑袋，心里还有一丝愧疚，她是想过走，但想的是她一人走，她以为晞光跟着梅清臣会更好。


    晞光乖乖依偎着她，轻声道：“娘，我从来没忘记来京城时娘给我说的，这个世界上，希狗最重要的人就是娘，父亲再对我好，也弥补不了他当初抛弃我们母子七年的罪，我只求娘，若娘要走，一定要记得带着孩儿。”


    兰秀娘闻言，眼中积聚的泪花再也忍不住“啪嗒”掉落。


    “好，晞光，娘永远和你在一起，绝不会丢下你的。”——


    作者有话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出自《孙子兵法》


    第45章 第 45 章 宫


    泰和殿的一角, 梅清臣正与太子在一耳房说话。


    萧伏伽还是没忍住来问他，韩王要举兵谋逆，他们该如何应对。


    只是问一问, 有什么坏处，宋仁过于谨慎了。


    梅清臣没直接回答，反而问：“太子殿下可真有心怀天下的意图？”


    “当然, 孤是太子，自然心怀天下。”萧伏伽急道。


    “太子殿下为何不趁此夺得那个位置。”


    梅清臣说的平静极了。


    萧伏伽听得嘴巴都合不拢，这里是皇宫，他的父皇就在不远处的地方看折子, 而父皇最信任的丞相竟然劝他谋反。


    “你在开什么玩笑，这种话是随便说的么，你就不怕孤把你告到父皇那儿……”


    梅清臣负手转身，不再看他：“殿下若是想去，便去吧。”


    他这种反应，萧伏伽还真走不了了。


    还没有人给他说过这个办法, 但他心里好像早就这么想了, 听后除了害怕就剩蠢蠢欲动。


    是啊，若是趁此反了，他夺得大位, 还用争什么，还用等什么。


    他按捺下这份激动，看着梅清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微臣明白, 皇上近来多猜忌我, 多因为我曾在旧朝为官，只求殿下上位后，能不再清理旧朝为官者, 为此，微臣愿意付出一切。”


    萧伏伽恢复理智，凝视他：“你知道的，孤手上没兵，丞相莫非能为孤找来兵？”


    “郑国公。”


    言简意赅的三个字令萧伏伽的心狠狠一荡。


    郑国公是他的人，这事知道的只有他的亲信，梅清臣竟然知道了。


    萧伏伽几乎下意识的怀疑到了宋仁头上。


    甚至想起那日陆兹越说的。


    宋仁背叛了他。


    他的理智已经不再，直言：“是宋仁告诉你的？”


    梅清臣不语。


    这在萧伏伽眼中几乎等同于默认。


    他攥紧了手，果不其然，这个老狐狸，还说什么为他蛰伏韩王身边，可还不是一个女儿嫁给韩王，一个给他，明明就是想两边都赌一把，老东西，会算计的很。


    “那你说该如何做？”萧伏伽也不再废话，直接问道。


    “殿下，到时韩王举兵，殿下命令郑国公跟着殿下，歼灭韩王剩余兵力，再一举攻入宫中，皇上近日将羽林军整编的事交给微臣，到时微臣与殿下里应外合。”


    萧伏伽冷笑：“若是宋仁不听孤的命令呢？”


    “那微臣便带羽林军护卫皇上、太子等，到时皇上亲眼见证韩王谋逆，太子不一样能除掉心腹大患。”


    不等萧伏伽再问，梅清臣已道：“若是殿下怀疑微臣那大可不必，到时微臣定要跟皇上在一块，以羽林军那点兵力，还不足以抗衡郑国公手下久经沙场的铁骑。”


    这把萧伏伽说服了。


    的确是个很妙的办法，不管如何，他都是受益的人。


    即便是宋仁背叛他，他也能及时处理他这个隐患。


    再说梅清臣手里那点羽林军，更不足为惧，所有人都以为他手上没兵，可笑，他怎么会真的没有兵呢。


    “那便按丞相所言办吧，若是成功，孤尊丞相为太傅，仍为丞相，与孤一起治理天下，仁爱百姓、礼贤百官，孤更不会像父皇那样，再追究前朝做过官的官员，请丞相务必配合好孤。”


    梅清臣抬手，对他深深作揖。


    很快，便到了那一天。


    天空灰白，阴沉，满是肃杀之气。


    京城的百姓也都纷纷自觉闭门关窗，街道上不断传来士兵的脚步声。


    泰和宫。


    皇上气的捶胸顿足，哀叹不已，一旁的皇后帮他顺心口，也是一脸愁容。


    “这俩孩子，之前明明要好的很，怎么如今偏就……”皇后哀叹一声。


    皇上一把砸了桌上的茶盏：“什么两个，明明就是萧无砾，是朕太爱他了，给了他足够的底气，让他有力气来杀朕。”


    底下唯一跪的人便是梅清臣。


    他伏地道：“皇上、皇后，如今大郢宫已被重重包围，羽林军待命中，请皇上下旨。”


    皇上不是没有听到过韩王要反的传言，他早先改制的羽林军，便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羽林军在吸收了各军精英后，早已不同往日，蛰伏京城四周、埋伏宫城内外各处，只凭韩王调集来的一千兵马，还不足以撼动大郢宫。


    “丞相快快请起。”


    皇上亲自从皇位上走下来，将跪在地上梅清臣扶起来，一脸后悔之意：“若是之前听丞相所言，早些将其余皇子们赶出京城便好了。”


    说罢，他又看向皇后，眼中充满责备：“慈母多败儿，你看看你把他们宠的无法无天。”


    皇后只低头泫泣。


    梅清臣起身，谢恩后道：“皇上，是否要让羽林军出动？”


    “不急。”


    皇上负手踱步，望着大殿之外灰沉沉的天空，眼中有几分狂傲肆虐：“给他们让个口子，放进来些，让朕亲眼瞧瞧，韩王是不是真有这么大的胆子。”目前还不清楚围攻皇宫的人是谁的人，只是大概率是这些日子传的沸沸扬扬的韩王，他要看个明白。


    垂首的梅清臣嘴唇微微扯了一下，果不其然，最疑心的还是皇上，即便是所有人告诉他是韩王造反，可他依然要亲眼看看，正中下怀。


    “遵旨。”


    为了不引起韩王的怀疑，郑国公宋仁还是带了五百人凑了个场，想到时候见机行事，但没想到他的兵刚带出来，便接到太子殿下的亲笔书信，让他带兵跟随太子杀入宫中。


    情况突变，宋仁一时焦头烂额，明明之前与太子约定并无这一项，可眼见太子派的人一双黑眸紧盯着他，他若敢违抗，就真的与太子离心。


    可这一步实在危险。


    宋仁只能选择带兵过去，去之前，他向随从说了句，让他去找大女儿慈若，兴许大女儿还能劝的动太子。


    太子萧伏伽一身金色铠甲，器宇轩昂的骑在马上，停在宫门前，见到宋仁过来，立马命令道：“传给你的部下，让他们带兵过来支援。”


    宋仁吃惊不已：“殿下！你这是要做什么。”


    “正如你看的，孤要自己去取皇位。”


    萧伏伽一把抽出腰间佩剑，银光闪亮：“若不从，便是背叛孤，杀无赦！”


    随着他的动作，周围有十多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团团围住了宋仁。


    宋仁心中焦灼，可又无奈，只好再劝一句：“殿下若是行了这等事，可再无回头路了，为何不等韩王先举兵呢？”


    “等他举兵，然后杀了孤让他把皇位抢走，宋仁，孤看你早就看不上孤，觉得萧无砾好了，是吧。”


    宋仁大骇，忙伏地磕头：“殿下，老臣自幼便照看殿下，对殿下忠心耿耿，就是杀了老臣，老臣也不敢有二心。”


    “那便听令吧。”


    “……是。”


    恰逢此时，有一士兵跑来，“报——殿下，西南角的宫门已从里面打开，事出怪异，请殿下指示该不该进。”


    萧伏伽立马明白是梅清臣在跟他里应外合。


    他下令道：“通知所有人，在西南角集合！”


    宋仁一听，声嘶力竭劝道：“殿下，这肯定是陷阱，请殿下再斟酌，不可轻易进去，还是等援军到了再……”


    “闭嘴！孤要当皇上，进了这个宫门，这座诺大的皇宫就是孤的了，天下就是孤的了，谁敢阻拦，孤就杀了谁！”


    此时的萧伏伽哪里还听得进别人的话，他已经疯狂，心里只有对皇位的渴望，他策马，带人直奔西南角门。


    ……


    韩王府门口，众多曾跟随信任萧无砾的将军们堵在韩王府门口，正群起而愤，而韩王府大门紧闭。


    “这都什么时候了，韩王怎么还不发动我们进宫，难道真让萧伏伽那小子给占了。”


    “韩王到底怎么想的，之前不是还要我们整装待发。”


    “韩王殿下，你倒是出来说句话啊。”


    萧无砾就在大门后面，他立在那里，闭眼等待时机。


    章然快步过来，小声道：“王爷，宋仁果然给宋慈若送信来了，现在她正想办法从府上逃走，但王爷的戒令……”


    萧无砾睁眸，“让她出去，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根刺，也该拔了。”


    章然抱拳离去。


    稍一沉气，萧无砾命人打开大门，一身雪银铠甲从里面走出，众将军见他，顿时兴奋起来。


    “韩王！”


    “韩王殿下！”


    萧无砾一扫众人，忽的向众人躬身一拜。


    众将不知所措，你看我我看你。


    “这些年，无砾承蒙各位将士信任帮助，十分感激。今日，反贼萧伏伽围攻皇宫，父皇母后有难，作为儿臣不能不管，现在，我要进宫救驾。请各位知道，我萧无砾从未有过争储之心，更无谋逆之举，此次之后，若我还有命，便会自请离京，各位，若信任无砾，可以跟随我一同前往救驾，日后安分守己过平静日子，当然，也可以选择离去，请吧。”


    萧无砾做了个动作，向前走去，众将自动给他让开一条道。


    他刚才一番话，让这些人顿时鸦雀无声，他们期待的是跟着韩王杀到宫里去，夺得那个位置，重新封侯拜将，而不是去救驾。


    萧无砾带了全部府兵和侍卫，一路骑马杀向皇宫。


    有人清醒过来，偷偷跟了过去，事情已落得如此地步，若不造反，那只有救驾可选，不然就等着来日清算。


    “还是跟着去吧，我看是真到时候了，往后没有仗打，咱们还是回老家享福吧。”


    “不去的话，你们想想后果。”


    将士们很快衡量出了结果，大部分都随萧无砾而去。


    当太子萧伏伽的人来到西南角门，麾下兵马已与羽林军打斗起来，从人数看，他的人冲破这道门的防守是必然的，只是时间而已。


    宋仁追过来，苦口婆心道：“殿下，请三思啊，即便是您取了天下，可又该如何向天下人解释。”


    萧伏伽已然入魔，像是没听见一般，他举起剑高呼：“给孤冲，头一个冲过去的，孤赏千金！”


    宋慈若扶着孕肚骑马而来时，便看到了萧伏伽这般癫狂的模样。


    一路颠簸，使她肚子疼痛不已，但她更知道若太子殿下真逼宫，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她跳下马，险些摔倒，但她顾不得了，踉跄朝萧伏伽奔去。


    “殿下！万万不可闯入！后面是他们设下的陷阱。”


    萧伏伽听到声音，还是看了过去，他的目光落到她的凸起的肚子上。


    见他看自己，宋慈若赶忙扒住他的胳膊，四周嘈杂，她只能嘶吼：“殿下，萧无砾并未举兵，他恐怕是在骗你，你若真穿过这道门，等待殿下的肯定是陷阱。”


    萧伏伽闻言心里慌了慌，可他忽然想到什么，用力甩开她，“宋慈若，你有什么资格来到我跟前说话，你别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又怀的谁的孽种。”


    宋慈若倒在地上，肚子疼的厉害，可也比不上她的心痛，仿佛心脏已碎裂成块。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马上的男人，她爱了这么多年的人，在这一刻，忽然就变了。


    “不是你当初让我嫁给萧无砾的吗，还有这孩儿，大夫的话难道你没听见吗，是我们在一起时怀上的，你竟然这样怀疑我，萧伏伽，你还有没有良心！”


    不等萧伏伽回应，前方有个士兵跑过来吼道：“殿下，我们的人冲破了宫门！”


    萧伏伽大喜，他立马下令：“全力冲进去，将其他地方的兵马全都调过来，软禁皇上皇后，其余人等，杀！”


    宋慈若顾不上身心疼痛，她强撑着起身，只身挡在萧伏伽的马前，张开双手，拦住他。


    “萧伏伽，你若进去，就从我和你孩儿身上踏过去！”


    萧伏伽此刻已经不受控制，他要进去，那个位置就在眼前，他已经迫不及待。


    他纵马上前，像是没看见宋慈若一般，直冲而去。


    宋慈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眼中的失望越发浓郁，她被马蹄踩中，倒在地上，耳边终于清净了。


    原来一往情深，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不远处的宋仁格挡过对方一剑，看到女儿倒在血泊中，大吼一声，“慈若！”


    可是他也只能命亲信将女儿带离，自己必须要跟入，他现在只能压太子一人了！


    萧伏伽带着大批部队，从宫门而入。


    一路无人敢拦，犹入无人之境，直到他在泰和殿门前，看到了两个明黄的身影。


    那是他的父皇与母后。


    那一瞬间，萧伏伽慌了，差点从马上跌落下来。


    特别是看到母后，他并非母后亲生，却得到过母后最多最久的爱，而他，还曾经陷害过母后的亲生儿子，五殿下，如今，他的刀剑又指向了他们。


    他已百口莫辩。


    只能做下去。


    “殿下。”


    跟在他身边的陆兹越出声提醒。


    萧伏伽回神，他看到父皇母后身前，慢慢的走上了一个人，那人一身皂色官服，黑如松墨，宫里，唯独一人能穿这等颜色的官服，他站的笔直，身上的袍子被风吹的猎猎的响，他抬手，又放下，从他的两侧，快速叠上一层又一层的羽林军，直到密不透风。


    陆兹越也在此时给予迎头痛击：“殿下，羽林军断了我们的后路。”


    他们被包了饺子。


    萧伏伽这才明白，他被梅清臣给骗了！


    他大吼一声：“梅清臣你这个叛徒！”


    在羽林军的箭雨未来临之前，他伸手拉过陆兹越抵挡在身前为他挡箭。


    身后的宋仁也看明白了当前的形势，到了这一步，这反就是不造也得造了。


    “殿下，老臣还请殿下下令，进攻吧。”


    萧伏伽狠狠皱着眉，眼神阴鸷：“全体进攻，取得梅清臣首级者，封为国公！”


    他丢开已被箭插满的陆兹越，拔剑跟在士兵后面冲了出去。


    陆兹越被像破烂一般丢掷在地，但他却感觉不到疼痛，他仿若看到自己的妻正对他笑，对他说：相公，你累了，睡吧，我在一旁等着你。


    陆兹越在妻子温柔的诱哄中，渐渐闭上眼眸，嘴角噙着一抹笑：娘子，我为你报仇了。


    大批量的军队从外面围攻过来，与里面的羽林军形成包围之势，其中追的最凶的便是萧无砾。


    身经百战的萧无砾手拿双剑，两手一挥便落地两个人头，他大喊一声“谁敢伤我父皇母后”，冲了进去，他的后面，还跟着刚才门口叫喧的众将。


    在皇帝萧东君亲眼见证下，他看到自己定下的太子在逼宫杀他，而他以为要造反的韩王却在浴血奋战救自己，那一刻，他头一次体会到得天下的坏处，也体会到了孤家寡人的寂寞。


    站在他身边的皇后注意到了他悲戚的神情，她走到他身边，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叹息一声：“东君，你还有我。”


    萧东君的目光缓缓向一旁移动，看到了一旁的皇后，那一眼，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刚娶她时，这个心善的姑娘就对他说，“东君，你只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你的身边还有我。”


    而他干了什么，明明答应过她，此生只爱她一人，可仍抵不住有人往他身边塞美人，他一开始还拒绝，后来稀里糊涂的就收了，醒来他慌的不行，却听人说那美人已经被夫人安置了，一开始他还觉得不好意思，可是后来他渐渐觉得那又算什么呢，这天下都是他的，他是想只有她一人，可他是皇上，皇上就不能没有三宫六院，况且她迟迟不生育……


    这一刻他恍然醒悟，他身边一直还有人陪着，还有人叫他一声东君。


    萧东君猛地攥住皇后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另一只手将她环住，声音有几分哽咽：“洛真，这些年，我对不起你。”


    皇后的眉睫忽闪了下，底下的冷漠底色并未改变，仰头，她仍是往日一副温柔贤惠的模样。


    “东君，我不在乎。”


    她顿了顿，看着他满是歉意的眸子，柔声道：“皇上，不管他，反而没事。”


    只有皇后虞洛真懂他，这句话也只有皇上萧东君能听得懂。


    皇上深叹一声：“是我错怪丞相了，我一直担心这些曾为旧朝做过官的官员会叛变，谁想我最信任的太子却为了皇位要我的命，我以为要叛变的韩王却在保护我们，当初丞相让我尽快让成年皇子们离京，我还犹豫，觉得他心怀不轨……我老了，变得固执多疑，洛真，你会不会嫌弃我。”


    “怎么会，皇上，臣妾永远相信皇上，崇拜皇上。”


    萧东君那颗漂浮已久的心落在了地上，他对她道：“将鸿昭接回来吧，他本就是我们的嫡子，储君之位是属于他的，让丞相教导他，立他为太子，其余皇子均离京。”


    他怀里的皇后听罢，露出一个真挚又浅淡的微笑，笑容里含着几分胜券在握，她没说别的，只回了一个“好”字。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回，再没有威胁了。


    她可以不为自己谋，但不能不为儿子谋。


    当年她为了赶去营救萧东君，冬日渡过冰河，坏了身子，导致难以生育，而她的丈夫，也半推半就的纳了新人，她不怪他。


    她将其余女人生的孩子养在身边，待如亲子，悉心教导，还帮他稳定后方，好在上天怜悯，给了她当母亲的机会。


    等到建国之后，储君一事，萧东君在那些女人耳边风的影响下，立了长子萧伏伽为太子，她的鸿昭处在水深火热中，她不得不将他送出宫去。


    虞洛真依然是那个仁慈善良的皇后，没有人看得到她眼底酝酿的黑云。


    是她太过宽宏大度，让其他人误认为她是个软性子了。


    怎么会呢，这个天下，有她一半的功劳。


    宫里的嫔妃忘了，皇子公主们忘了，连萧东君都忘了。


    到了她现在的年龄和地位，她早就不求夫妻情，甚至也不屑于与妃子们斗争，当然，前提是不要打她的主意，不要打她儿鸿昭的主意。


    但这些人却屡次触碰她的底线，连萧东君也不记得到底谁才是他的发妻，谁才是他的嫡子。


    她的身份不适合直接参与，但在关键处拨一拨动一动，便有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她抬眸远望，冷静的看到太子伏法。


    她是很疼爱太子的，当初也真当成自己的孩子疼，可是他不该欺负鸿昭啊。


    这场硝烟在太子被抓，成年皇子离京的定论下消散。


    虞洛真的心终于再次沉静下来——


    作者有话说：萧东君：全世界都背叛了我，我才发现洛真的好。[欣慰]


    虞洛真：（温柔）是啊，东君，不是一直如此么。[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