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送花工说自己送错的正是那个男人的订单。那个男人要送给三位女士鲜花, 但花束送错了。
这事情很严重,因为贺卡上写了名字。收到花束的女士一看名字不对,就会发现男人的心机。
按照常理来讲,这个男士同时追求三个女士,是不会让她们互相知道的。如果她们在花束里发现写给别人的贺卡,那么男士一定会恼羞成怒,投诉花店。
送花工都已经送错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办法,投诉就投诉吧。海泽尔这两天一直等着投诉。
果然,男人来花店投诉了。听着辱骂,海泽尔平心静气讲一遍事情经过,强调是送花工路上弄错了。
但旁听的顾客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男人一次追求三个女人上, 窃窃私语。
突然, 又有一个女士进店, 看到那个男人就生气地骂他。原来她就是那三个收花人之一。
女士原本只是在气头上想看看这个花店什么样,没想到偶遇罪魁祸首。听到男人来投诉,她果断指着一束蝴蝶兰:“这个卖给我。说来也多亏花店,要不是你们送错花,我还不知道这回事。”
蝴蝶兰是较贵的花材, 所以卖得较少。顾客买的最多的是玫瑰。
有些花店卖蝴蝶兰时, 是一朵一朵卖。注意,是一朵, 不是一枝, 因为一枝蝴蝶兰上有很多朵花。若一整枝用作鲜切花,价格更贵,所以花店按朵卖, 顾客也能少付点钱。这种蝴蝶兰为了补水,会在花朵旁安一个装水的小瓶子,有些顾客就误以为是打药,其实不是。
海泽尔很高兴女士买这么贵的花,但还是无奈地强调一句:“我们也没想到送花工会送错花。”真不是花店故意弄错的。送花之前,她们都会检查一遍。送花工路上的疏忽,得加强叮嘱才能减少。
8月,唯一能公休的节日是银行假日节。这个节日虽然只在星期一放假,但加上周末两天,相当于三天假。对了,英国没有调休。
银行假日的来历说来有趣。为了方便很多银行职员去看体育比赛,所有银行在8月的最后一个周一放假。但银行关门后,很多商业活动也受到影响,不方便做生意,因而最后这变成了全民的假期。
三天假期是个小旺季,但缺点是,它不像母亲节、教师节一样有明确的买花人群。于是,海泽尔打算联络白鸽街上的商户,看能不能合办一个商业节,一起做活动。
这样一来,顾客会多去几个商店。大家共享客流量。其他商店的人流是我的,我的顾客也是其他商店的。
商业节的活动不复杂,是集卡盖章。在白鸽路上的一个商店消费后就能获得一张卡片,去几个商店消费,就能盖几个章。
集满三个,可得到小礼品;集满六个,可得到打折券,能在各店使用;集满所有商店的章,可参与抽奖,奖品由所有商店各出一份,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小礼品和优惠券是每个商家都可以发给顾客的,只有最后的抽奖环节必须到花店,由海泽尔负责。
忙完店里的事,海泽尔和夏洛特就去问白鸽路上的商家。愿意参加的不少,有蛋糕店、书店、女帽店……
恰好夏洛特会刻章,就为各店刻了一个有辨识度的章。有的商店要求刻店名,有的商店想刻有辨识度的商品,比如帽子。
联络蛋糕店的时候,蛋糕店老板米娅很爽快地答应了。假期时,店里的顾客多,可能忙不过来。恰好米娅姐姐又打算把孩子送过来,侄男可以当劳动力。
花店出的奖品是一张月卡;蛋糕店送一个生日蛋糕。鞋店忙着和房东争执,不参加活动。
米娅上回送侄男回姐姐家时,姐姐对她的照顾基本满意,就是有一点不高兴:“我听孩子说,你批评他了,他很委屈。”
米娅解释:“他偷拿我抽屉里的钱,所以我说了几句。”小孩子偷钱,要早早教育。
但是姐姐责怪她:“他又不是你的孩子,你有什么资格教训他?你和我说,我自然会管教他。”
说完,姐姐叫过侄男,亲自在米娅面前打孩子。
米娅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姐姐的言行真是太奇怪了,弄得米娅像外人。她打侄男给米娅看,搞不好让侄男更恨米娅了。
米娅不懂,她为什么不能教育姐姐的孩子?要是不亲的人,她早就报警抓人了。
但是,姐姐自从结婚后,也确实把妹妹看作外人,只有米娅把姐姐当自家人是不行的……米娅不禁有些迷茫。难道她也要结个婚才能有家人吗?
海泽尔问白鸽路的商店愿不愿意参加。有的商店想放假出去玩,不想做生意,也不想付加班费,所以不去。有的商店有顾虑,不知道商业节能不能办好,不参与。
问到一家咖啡馆时,老板表示不参与。
但海泽尔走后,老板独自思考,这个商业节没听说过,活动也新奇,不确定能不能吸引顾客。索性等商业节开始后,再观察其他店的情况。如果生意好,那么咖啡馆自己偷偷刻一个章,假装也参与了。
顾客不一定能记住所有参加活动的商家,很可能看见咖啡馆有章,就稀里糊涂盖了章。
海泽尔忙商业节的组织,夏洛特忙资材准备。
逢年过节,订单多,那么花店是不能休息的,常常一天上十几个小时班,忙得连饭都想不到吃。所以,要提前进一大批花材、花泥和包装纸等工具。
三天假期,恰好又撞上给开卡顾客配送花的日子,又要操心送花工的安排。一定得好好叮嘱送花工,让他们别送错。
为了方便顾客消费盖章,花店推出一款小花束,标价一先令。
夏洛特又准备了新的染色花。她的画画水平提高了,所以能用画笔在白百合等鲜花的花瓣画图案。
图案简单点的,比如爱心、波点、云朵等。复杂点的,有碧海金沙、池塘睡莲等。美得不像画上去的。
前面的都很好看。但夏洛特画着画着,灵机一动,竟然在蝴蝶兰的宽阔花瓣上画人头。
蝴蝶兰有6片花瓣,夏洛特于是画了6个人头,看上去很掉san。海泽尔大惊失色:“这个就不用卖了!”
商业节前,海泽尔等人发了很多宣传单,又对进店的顾客宣传。时间长了,白鸽路附近的很多顾客都知道了商业节。
假期,有很多人以购物为乐,更别说商业节还有奖品。
盖三个章,可在那三个商店中的一个拿一份礼品。
盖六个章,可以获得打折券。
盖十个章,可以参与抽奖。花店有花束,蛋糕店有蛋糕,女装店可以选一件裙子……
因而商业节第一天,很多顾客涌入白鸽路上的商店消费。
如花店预期所料,一先令的小花束卖得最好。很多顾客为了盖章集卡,挑便宜的买。这批小花束早就前一晚做好,装满了几个箱子。箱子底部有水,方便保持水分。
前一天,露西忙着给鲜花打刺,还裁了包装纸。但不到一天,包装纸就快用完了,还要另裁。有些花束包装要很多张纸。
有的顾客不喜欢方形包装纸,要圆的。花店进的纸都是方的,来不及再买,只能自己剪。
一块块硬币、一张张钞票入账。所以虽然忙碌,但大家很有干劲。露西还有加班工资。花店假期生意好,一忙就是十几个小时。不给员工加班工资,谁会愿意辛苦?
真的太忙了。大家凌晨时还能吃个早餐。忙到上午时,肚子就饿了。不过那时还能忍受。而且顾客这么多,谁也不忍心突然离开。
不知说了多少次重复的话,包了多少束花……就是这样凭着本能工作。中午时,大家都有些难受,所以轮流去吃饭。每个人都吃得很快,食物也简单,是食品店送的面包、香肠。
几人都知道能吃上午饭就很不错了。她们的晚饭可能要在晚上十点吃。
晚上八点,花店的客流量少了很多。这时候还来的,基本是附近住宅区的居民出来散步,顺便来花店看看盆栽。
一天生意过后,店里积累了很多垃圾。但三人都已经筋疲力竭,手腕发酸,躺着椅子上不想动。海泽尔灵机一动,去隔壁蛋糕店,问保洁阿姨能不能有外快。
蛋糕店的米娅原本是凌晨三点多起床干活。为了商业节,她提早到两点多。
店里的裱花师、面包师也来加班。侄男年纪小,贪睡,米娅就让他继续睡。
为了准备商业节,蛋糕店也提前进了很多原料。原本多准备三天的量,但到第一天晚上,米娅发现只够两天。明天还要重新采买。
很多客人预定了蛋糕。明天中午就要送几个单子。
今天也有一些顾客来集章兑换小礼品。不过,商业节有三天,明天和后天才来兑换奖品的人更多。
晚上,米娅整理已经兑换过小礼品的卡片,突然发现了蹊跷——有张卡片上的蛋糕店印章,是仿造的。
第72章
蛋糕店的印章是蛋糕图案。仿制的这枚印章虽然也是蛋糕, 但比较粗糙,还少了蛋糕上的蜡烛。
恰好,海泽尔来请蛋糕店的保洁阿姨南茜帮忙打扫,米娅就让海泽尔过来看看。
“真没想到,不到一天就有了假章。”海泽尔吃了一惊。
她还奇怪的是,刻假章的人就是为了兑换小礼品?为什么不多刻几个假章去抽大奖?
想到这里,海泽尔突然有了新想法:“这张卡上的三个章会不会都是假的?”
米娅连忙取了其他卡片对比。她一开始只关心蛋糕店的章,还真没注意其他店的章。现在对比,才发现其他两个章也不对劲,不像真章。
再一查, 又找出来几张假卡, 盖的都是那三个假章。这些假章兑换的是蛋糕店的小礼品——一盒果酱夹心饼干。
暂时不清楚是谁刻了假章,又是谁来领走了饼干。今天的顾客太多了,米娅记不清楚。她问其他店员,店员也没有印象。
这事成了迷,没有头绪。米娅只好让保洁阿姨南茜先和海泽尔去花店。
南茜一边清理花店垃圾, 一边打听海泽尔家的事:“你家没有别人吗?只有你们姐妹吗?”
海泽尔答:“其他亲人都死了。”
南茜停了扫地的动作, 好像很吃惊一样:“都死了?你妈也死了?”
海泽尔以为她不相信:“是。”
南茜的表情立刻变得古怪。她还想再问, 但海泽尔要去忙了, 不便多说。
晚上, 花店三人匆匆吃过晚饭, 又继续为明天的生意忙碌。海泽尔准备明天配送的订单,夏洛特染色, 露西换水、裁纸……深夜才上床。
第二天凌晨, 海泽尔起床时先喝了一瓶有气泡的柠檬汽水为自己打气。
她现在非常理解那些宁愿放假也不愿意参加商业节的商店,因为加班实在太累了,更别说还要加三天。
也幸好商业节只有三天。再多, 店里人手不足,怕是要招新人。
等过完银行假日,就是星期二。工作日的生意不如周末多,所以花店三人能轮流放假。大家必须歇一歇,一直忙下去会生病。
花店新推出的手绘花,在顾客们看来很新颖,因为很多人都不知道花瓣还能当画纸,所以见到手绘花时啧啧称奇:“这朵花是波点,那朵花是方格……怎么还有一朵花画着小猫?”
手绘花加工时间长,需要提前预定。店里的只是展示品。尽管有人愿意花高价买下,但花店还是拒绝了。
布莱尔花店的同行也来了。同行看到手绘花后,差点心梗:“太卷了!”
虽然做花艺的多少都懂点美术,比如色彩搭配,但花艺师不一定会画画。如果顾客要求他们做出布莱尔花店的手绘花,他们又得花一笔花艺师培训学习的费用;更不用说,在鲜花上画画多么花时间。
挑选适合作画的花,买不褪色又不晕色的颜料,还要花时间在鲜花上画画……同行不敢想象这些成本。
同行看过简约图案和小动物图案的手绘花后,去看价格更高的手绘花。那些手绘花的风格好像是模仿油画。嗯……其中有幅画怎么越看越熟悉?
同行指着那幅画,声音都颤抖了:“这是不是的风景画?” xxxx是百年前的一位著名画家。
布莱尔花店的手绘花在花瓣上画下了这幅著名的作品。尽管并不是百分百像,但巧妙表现出了细腻的感觉。
模仿名画的手绘花确实好看。但任务量太大了。同行感到深深的心累,因为手绘花的出现意味着其他花店不得不卷。
你不想卷是不可能的,顾客会逼着你革新:“别的店都卖,你为什么不卖?”
同行脸色苍白,走了,暗自希望顾客没看到布莱尔花店的手绘花。
到了上午,商业节又发生了问题——一个咖啡馆没报名活动,但悄悄刻了一个章。
有些顾客不知情,卡上盖了咖啡馆的章,去兑换奖品时,有店主发现不对,于是找到海泽尔。
海泽尔正忙着看花店,遇到这种突发情况,只好先将店交给夏洛特,再去沟通。
参加活动的商家对这个搭便车占便宜的咖啡馆很不满:“让他们参加活动的时候不来,现在偷偷刻章,浑水摸鱼,不承担成本和风险。”
海泽尔皱眉。现在麻烦的是,已经有一部分顾客去过咖啡馆消费,盖了咖啡馆的章。等他们去兑换奖品时,你如果说咖啡馆的章不作数,会让顾客觉得扫兴,失去他们的心。
她以后也要改进集章活动的设计。卡的背面其实写了参加活动的商家,也写了仅对参加商业节的商店有效。但是,很多顾客只看有章的卡的正面,没看反面。
还有,有些商店的章没有写店名,比如蛋糕店就只刻了蛋糕图案。那么,顾客去过好几家店后,可能就忘了蛋糕店的店名,忘记这是在哪个店盖的章,可能会重复盖章、漏盖,给咖啡馆浑水摸鱼的机会。
而咖啡馆之所以敢占便宜,也是吃定了海泽尔等商家不想得罪顾客的心理。
在顾客看来,他们辛辛苦苦跑了这么多店,消费多次才换来的章,突然变成假的,很难接受。
但有的商家不同意,觉得这样对其他商家不公平。海泽尔也理解他们的愤怒。她决定先找咖啡馆谈谈,看他们有没有先上车后补票的想法。
海泽尔和几个商家的代表一起来到咖啡馆。咖啡馆的生意也不错,有很多人。除了咖啡,店里还卖一些甜品。
咖啡师正在给顾客拉花,见这群人不买咖啡,而是找老板,有些错愕地去通知了。
海泽尔严肃地告诉咖啡馆老板,他的做法影响了其他商家的利益:“参加商业节的商店才能参加集章活动。你们没有报名就私自刻章,对其他商店不公平。”
咖啡店老板辩解:“我只是做自己店的集章活动,和商业节的无关,顾客想盖在哪张卡上是他们的想法,我们也不好阻拦。”
海泽尔坚持道:“那你们店应该有自己的卡,不能盖在商业节的卡上,否则容易让顾客误会你们也参加商业节。难道我没和你讲过活动规则吗?”
面对海泽尔等人的追问,咖啡馆还是有些心虚。他们不确定这个活动能不能多带来收入,就想先看看别人的情况。
没想到周六那天,白鸽路上来了很多顾客,指名要盖章参加活动。咖啡馆老板看着邻居的客流量,有些急了,就干脆自己刻章。店员招呼顾客时,也说:“我们这里可以盖章。”于是就混过去了。
不过,咖啡馆愿意先上车后补票。咖啡馆若中途加入,一定得给其他商家补偿,才能得到别人的同意。
关于补偿的事,大家讨论了很久。咖啡馆提议给各家商户发一些咖啡券作为补偿,自然遭到了大家的反对,因为这还是为咖啡馆招揽生意。
而且,谁稀罕他们的咖啡?
咖啡馆的补偿,最好是有利于其他商店的。
有人建议让咖啡馆多准备一些贵的奖品吸引顾客。但也有人不同意,因为抽奖的奖品价值大致是相等的,如果只有咖啡馆的奖品最贵,也是变相宣传了咖啡馆。
另外,咖啡馆加入后,海泽尔还要给以前的规则打补丁。有的顾客只集齐了参加活动的商家的章,现在突然又多了一个商家,那他们还能参加抽奖吗?可以。
有的顾客盖满了十枚章,但其中有一个是咖啡馆的,还能抽奖吗?可以。
海泽尔于是就这么忙到下午。
第二天傍晚,夏洛特忽然通知海泽尔印章被偷了:“我正要给一个顾客盖章,印章突然找不到了。”
幸好当初多刻了一枚,夏洛特手忙脚乱翻出来给顾客盖上,没有耽误顾客的时间。
海泽尔有了疑心:“是有人偷走了?还是柜台东西太多,找不到了?”
昨天人多,但印章好好的。今天就那么一会儿工夫,怎么突然不见了?
夏洛特为难:“在桌子上没找到,可能是偷了。”
海泽尔叹气:“找不到就算了。剩下一枚印章好好保管,不能远离视线。”现在没必要去找印章。找印章如同大海捞针,不可能找到。
偷印章不算什么。这两天,还有一些顾客过来反映盖过章的卡被偷了。店里人多,他们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偷的。
这种话术可能是骗人,但万一真的有受害者呢?海泽尔还是为他们补章了。
第三天下午,来换奖品的顾客更多了。还有顾客攒够了抽奖的章,来花店抽奖。
“恭喜你获得花店的199朵玫瑰!”
花店的大奖被抽走了。海泽尔恭喜顾客,约好时间地点。送199朵玫瑰前一定要预约,花店才能从供货商定新鲜的花。所幸顾客要的时间是半年后,花店有充分的时间准备。
199朵玫瑰打成的花束直径很宽,有三四个人头左右。如果顾客不亲自来取,花店还要定做一个超大的防风袋。
到了晚上,商业节算是办完了。海泽尔这几天一直做花、包花、欢迎顾客……累得快麻木了。
店里继续请蛋糕店的南茜打扫卫生。夏洛特和露西累得晚饭也不想吃,回二楼休息。她们两个明天放假,不用工作。夏洛特要和绘画老师罗莎林德出去玩,露西回家探亲。海泽尔明天看店。
海泽尔没去休息,又和其他商家沟通一会儿,处理一些扫尾的问题。有些问题是正常的,有些问题就是无理取闹。一个老板为了迎合顾客,同意先赊账再盖章,事后忘了登记顾客联系方式,找不到人了,竟然让海泽尔赔偿。
和其他店主交流时,海泽尔顺便问米娅有没有解决刻假章的事。
米娅摇摇头说没有,但其实她已经找到刻假章的人了。她昨晚偶然发现侄男握着几枚印章——恰好就是那三枚假章。
第73章
经过追问,侄男说是帮朋友做的。蛋糕店最近生意多,侄男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意拿甜品给朋友们吃,就出了这个主意。
侄男坦白完, 还说:“小姨,我知道错了, 你别告诉我妈,不然她又要打我。”
米娅心里一愧。上次她批评侄男,结果姐姐觉得只有妈妈才有资格管孩子,于是在米娅面前打孩子以示正统。米娅没想到侄男因为她多挨了一顿打。
侄男这么一说后,她还真不敢批评了,只能轻轻放过:“店里生意忙,你别再捣乱。”
恰好,侄男又问:“小姨,为什么我妈的店不能参加商业节?我们店生意也很好啊。”
米娅不仅有白鸽路上的蛋糕店,还有一家分店,但分店是和她姐姐开的。
说到这个,米娅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她最初创业时本钱不够,找姐姐借钱,但姐姐不看好这个生意,所以不借。
等米娅在白鸽路的蛋糕店红火了,要开分店时,姐姐又希望和她当合伙人,经营分店。
米娅虽然有点不高兴,但换位思考,如果是她也会谨慎投资。更别说那时候米娅没有成功的经验,叫人不放心是正常的,所以就算了。
姐妹两个都是分店店主,五五分成。但等分店装修好后,姐姐突然说她的钱都是丈夫给的,所以丈夫也要入股,那么米娅从分一半利润变成只能拿三分之一。
米娅目瞪口呆,觉得没有逻辑。照姐姐的说法,姐姐应该退出合伙人,换成姐夫和米娅合作。
找合伙人时,忌讳找一对夫妻。米娅事后回想,事情其实早有苗头,比如店里装修时,姐夫经常过来看店。但人家是姐夫,他关心姐姐的生意是正常的,米娅也没多想。
而两个合伙人合作时,也忌讳第三人突然插入。但这个第三人是姐夫,姐姐肯定站在他们夫妻那一方。
米娅以为亲姐妹又不是别人,但结婚了就是不一样。分店都已经装修好了,米娅已经投了钱,还没回本,能怎么办?先这样吧。
分店开业后,生意不错。店里的糕点配方是米娅设计的,有固定的供货商。
过了段时间,分店生意变差,收入下降。但供货商的单子上写依然给分店供应那么多原料。
米娅一开始摸不着头脑,以为姐姐是新手,浪费了很多原料。
今天听侄男说分店生意好,米娅才产生了怀疑。分店生意好?如果生意好,为什么交过来的钱少?
她突然意识到姐姐和姐夫可能隐瞒了收入,私吞了利润。这个想法让米娅在夏天也感到像在冰窖一样寒冷。
米娅主要看白鸽路上的店,不怎么去分店,所以现在才反应过来。但这只是猜测,米娅没有证据,不清楚分店实际的流水。
她特意等到商业节过去后,再悄悄去看分店。看了半天,生意果然不错。
米娅认为分店实际的营业额和姐姐报过来的数字差得大,越想越气,干脆走进去摊牌了:“让我看看账本。”
分店今天是姐姐照管。她见妹妹突然要看账本,不太情愿:“怎么想到看这个?账本放家里了,不在店里。”
听到账本不在,米娅更觉得有鬼:“谁会把账本放家里?我听供货商说你们进的材料和以前一样多。分店生意不好,为什么还要进那么多?”
姐姐一哂:“我初次做生意嘛,没有经验,进多进少了多正常。”
若放在以前,米娅不会继续问。但姐姐骗她的消息太令米娅受打击了,所以她难得有了质问的勇气:“我都知道了。你为什么骗我?你还想骗到什么时候?”
刚说完,米娅眼睛向下一瞥,刚好看到桌上的账本。她一把夺过来。
姐姐见瞒不住,只好说:“我也是为了给你侄女治病,怕你生气才不说……”
米娅更感觉怪怪的。如果姐姐说侄女缺钱看病,她肯定会支援。但姐姐一声不吭偷偷做假账,好像是提前怀疑她不会掏钱帮助一样。
姐姐都说了侄女需要看病,米娅也不好再要钱,不然显得冷漠。
但是,姐姐这次是不是也在骗她?
米娅沉默半天,说:“我不要这个店了,你把钱还给我吧。”
她不想再和姐姐开分店了。
姐姐有点慌了:“干嘛把话说得这么绝?你也真是……”但米娅的话也确实让她心动。反复确认后,姐姐和米娅签了合同。
米娅走前,姐姐问她下周来不来家里吃饭?
米娅摇摇头。她知道,这个家已经不是她和姐姐的家了。
虽说成功要回了钱,但米娅还是很难过。她记得小时候有天下雨,她们用不起雨伞,在雨中淋湿了,姐姐就把外衣脱下来给她挡雨。
商业节结束的第二天,夏洛特换了衣服,和罗莎林德出去玩。露西一早就收拾行装回家了,明天才回来。
海泽尔忙了三天,腰酸背痛地坐在店里接待顾客。今天是星期二,很多顾客上班了,没有周末的多,所以海泽尔还能支撑一天。
这几天,安杰洛也来过几次店。他说是买花,其实有别的心思。
坐店的时候,海泽尔收到克里斯蒂娜的通知,让她周末去规划订婚礼上的花艺装饰。
幸亏这时候的婚庆公司没有后世发达。不然,海泽尔很难绕过中介得到这个单子。
画设计图,就得提前去克里斯蒂娜家看看。克里斯蒂娜在家里的花园办订婚礼,颇有情趣。
过了一周,海泽尔去克里斯蒂娜家里商量,问她要多少花门、路引鲜花和桌花?
海泽尔还想知道订婚宴来多少人,否则没办法布置桌花。
说到订婚宴宾客,克里斯蒂娜犹豫了:“我得问问罗伯特。”罗伯特,就是克里斯蒂娜的未婚夫。
未婚夫在室内。克里斯蒂娜带海泽尔进屋后,海泽尔看到铺着蕾丝花布的桌上有一束宫灯百合,正巧处于花期。
宫灯百合是橙色,花朵小巧可爱,犹如一盏盏小灯一样。克里斯蒂娜家的宫灯百合,一枝有五六朵花。
宫灯百合后期会结果,也可作为观果类花。
花瓶旁边,一个三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正在看这束橙色的花朵。他看上去很英俊,黑色卷发,新刮了胡子,打着漂亮的领结,衣袋里装一块金表。
“亲爱的!”克里斯蒂娜对罗伯特亲昵地说。她走上去,和罗伯特深深拥抱。
拥抱后,克里斯蒂娜正想问订婚礼的事,但罗伯特突然当着她的面,掐掉一朵宫灯百合,把玩起来。
海泽尔在一旁看到这一幕,有些错愕和心痛。论价钱,掐掉的这一朵宫灯百合花就价值1便士,抵得上一枝玫瑰花。论感情,摘掉花就是缩短了花期,还怎么欣赏鲜花?
而克里斯蒂娜愣了一下,竟然没有制止。
罗伯特揉搓那朵宫灯百合一会儿,又扔到地上。可怜的花瓣变得皱巴巴的,上面还有指甲痕。
克里斯蒂娜问罗伯特:“订婚仪式上该请多少人?”
克里斯蒂娜想要多邀请一些亲友,但罗伯特不同意:“亲爱的,我不擅长交际。到时候我的朋友来得不多,多没意思。”
克里斯蒂娜心疼未婚夫:“那我也只请几个人。朋友就算了,但我的亲戚是一定要请的。”
未婚夫满意了。
海泽尔来后,为了方便,在克里斯蒂娜家住了几天。在这期间,她不断按照甲方需求修改设计。
这天,海泽尔开始装铁线、搭架子,先做一版让克里斯蒂娜看看。纸上设计和实际效果不一样。如果克里斯蒂娜不满意,海泽尔还能在订婚礼前修改。
搭脚手架的时候,克里斯蒂娜十五岁的侄男来了。这对姑侄谈家常,互相问候。
克里斯蒂娜心疼侄男总是为病人操劳,太辛苦了。侄男疯狂点头,抱怨愚蠢的科室主任,总不吃药的病人,闹事的病人家属……这个破班是真不想上了!
克里斯蒂娜大喜:“当医生没有前途,我给你找个法学院吧。”
侄男忽然犹豫:“算了吧。当医生有时候也挺好的。”
接着,他们谈了一些有趣的八卦,比如一位伯爵夫人正在寻求重瓣圣星百合。
说着说着,克里斯蒂娜恰好提到花园正在布置,侄男就起了兴趣过去看看。
等他来到花园,看到一个姑娘在高高的脚手架上,不由得道:“这太危险了!你还好吗?”
海泽尔猛一听见声音,差点失误。她侧头向下一看,原来是个扎着黑色长发的年轻人,有着霜蓝色的眼睛。
看他的样子,可能和克里斯蒂娜有关系。
海泽尔怕他继续大声说话,只得爬下来。回到地面。但她突然发现年轻男人有些眼熟:“你是不是去过花市的火灾现场?”
男生惊讶道:“是的。我是以医生的身份去救援的。姑娘你是……”
“真巧啊!”海泽尔高兴地说。原来,他就是和海泽尔一起在火灾救助的莱昂尼德医生。不过海泽尔之前忘记他了,莱昂尼德也是。
两人感到相见有缘,短暂地聊了一会儿。
海泽尔回去忙工作了,也请莱昂尼德不要大声说话。要是海泽尔被突如其来的高声惊到了,容易从脚手架上摔下来。
但莱昂尼德也没有离开,在一旁帮海泽尔递花。他看了一会儿,发现海泽尔的手艺和审美很好。不一会儿工夫,光秃秃的铁架子就变成鲜花与藤蔓缠绕的花门,很契合订婚的主题。
休息的时候,海泽尔在地面上和莱昂尼德聊天:“夫人的订婚礼一定会很漂亮。但我很意外她只请几个人来,人也太少了吧?”
莱昂尼德轻轻哼了一声:“这应该不是她自己的决定。”
亲耳听到克里斯蒂娜和未婚夫谈话的海泽尔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莱昂尼德也不为自己的猜中惊讶,而是耐心为海泽尔解释:“我未来的姑父脾气古怪,不喜欢见人。姑妈很多次想介绍他给朋友们,但他总是推脱。我们家虽然是亲戚,但也没见过他几次。”
当然,莱昂尼德有一点没说——如果姑妈不结婚,她的财产有可能给亲戚们继承。
他私下猜,新姑父可能讨厌他们这些分钱的亲戚。听说,姑妈已经打算立新遗嘱,万一她死了,所有钱属于新姑父。
第74章
海泽尔在克里斯蒂娜家住了几天, 就做了几天的活儿。
莱昂尼德在克里斯蒂娜家住了一天就回去了。克里斯蒂娜想挽留他多住几天,她还挺喜欢这个侄男的。有次,莱昂尼德晚上去看剧, 克里斯蒂娜派了自家的马车送他过去。
但莱昂尼德是医生,忙着上班,住在姑妈家不方便,所以急匆匆地走了。
蛋糕店老板米娅也被克里斯蒂娜叫到家了。她带着几篮做好的甜点,请克里斯蒂娜试吃。
克里斯蒂娜说没问题后,米娅悄悄打听克里斯蒂娜用的什么订婚蛋糕,打听后才知道是做成城堡样的蛋糕,十分逼真,有十五层。怪不得人家看不上她的蛋糕,她还需要学习。
米娅刚好在克里斯蒂娜家遇到海泽尔,便对她倾诉自己和姐姐闹掰的事情。
海泽尔听了也很唏嘘:“你们以前的关系好, 但因为钱的事情变坏了。”
米娅闷闷道:“也不完全是因为钱吧。我记得姐姐结婚后,她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但也确实是因为钱,我们之间的隔阂才越来越大。”
海泽尔听了沉默。她深深感触米娅姐妹逐渐离心的事,也不禁思考自己。海泽尔姐妹两人共同做生意。如果未来结婚,说是一家人,其实过的是两家的生活,不好办。
要不, 不结婚?
米娅不想再说这个悲伤的话题。她很快转变情绪,故意神神秘秘地对海泽尔说:“你看到那个未婚夫了吗?”
海泽尔问:“怎么了?”
米娅虽然小声,但语气夸张:“我不是和你说过,鞋店发生过浴缸溺死人的事吗?那个未婚夫长得很像受害者的丈夫。这才过了一两年,他又找了一个有钱的妻子,哎呀。”
哦?这么巧?
海泽尔琢磨着这件事。她突然想起来,仆人们私下谈过罗伯特没有结过婚,是个晚婚的单身汉。克里斯蒂娜二婚还能找到这样英俊又富有的丈夫,真是幸运。
米娅又补充:“但他不是这个名字,可能是我认错了。受害者的丈夫叫爱德华,不是罗伯特。”
也有可能。天底下总有长得相似的人。
海泽尔不能直接和克里斯蒂娜说怀疑,也许不是呢?最好的办法,还是先找受害者的亲戚辨认一下。如果是,再做打算。
米娅的记录薄上有受害者家的联系地址。海泽尔以采买花材为由,出了克里斯蒂娜家,按地址找过去。
那是一栋联排别墅,房主说原主人是个中年男人,他死了妻子后卖掉这套房。但是,妻子方的亲戚曾经写信告状,说男人私吞了他们的遗产。
海泽尔问房东记不记得男人的名字和长相。房东记得名字,和米娅说的一样,但早就忘了长相,他们只在签合同的时候认识。
不过,房东知道受害者亲戚的寄信地址。海泽尔又赶路过去,找到亲戚,问他们愿不愿意帮忙辨认。
亲戚一听,果然生气:“爱德华这个人渣!我姐原本都说好了财产分我家一部分,但爱德华把她迷住了,她就把所有钱都给了他!”
海泽尔看他性子急,连忙强调只是让他先辨认,未必就是他说的爱德华。
等明天,海泽尔还要去克里斯蒂娜家布置。到时候她谎称亲戚是她的长辈,让他好好罗伯特的长相。
第二天,海泽尔带受害者的亲戚来到克里斯蒂娜家。恰好,莱昂尼德一家也来拜访克里斯蒂娜。
过了一会儿,克里斯蒂娜带罗伯特、莱昂尼德一家在花园散步。
受害者亲戚在一旁隐蔽的花园小道偷偷看了一会儿罗伯特,突然怒目圆睁,恨恨地说:“就是他!”
海泽尔叮嘱他:“声音小点。”她还得想办法怎么通知克里斯蒂娜这件事。
但亲戚等不及了,他跳出来,跑到罗伯特破口大骂:“好你个爱德华,拿着我姐姐的钱,又改名换姓娶别的女人!小姐你知道吗,这个男人骗了你!”
听到这个男人这么说,克里斯蒂娜等人的脸色都很怪。
罗伯特先是惊慌,但很快镇定下来,对未婚妻说这很荒谬:“向神起誓,我不是那种人。亲爱的,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他一看就是想讹钱的。”
克里斯蒂娜放了心。她怀疑自己的亲戚不高兴自己要结婚,于是找了这种人破坏婚礼,于是没什么好脸色:“快赶他走!”
受害者亲戚依然大声喊:“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可以去白鸽路问问,他是不是和我姐的丈夫一模一样!”
这时,仆人突然禀报克里斯蒂娜:“有警察来了。”
克里斯蒂娜脸色铁青:“警察来干什么?别给他们开门。”
受害者亲戚突然得意:“警察是我叫过来的。罗伯特如果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就应该去警察局走一趟。你不去,就是心虚!”
海泽尔无语。她就说这个受害者亲戚怎么不听话,非要在克里斯蒂娜面前直接说出来,原来是提前叫了警察。
克里斯蒂娜不想要警察带走罗伯特,但莱昂尼德的母亲劝她:“为了放心,还是查一查吧。如果他没有做过,也不怕查。”
没想到嫂子竟然也听了那来历不明男人的话,克里斯蒂娜非常气愤:“你也这样认为?我就知道你们家不高兴我结婚,就是想要我的钱!”
莱昂尼德的母亲和克里斯蒂娜平日关系不错,突然被小姑子这么指责,又气又恼,觉得好心被辜负了。她过了半天才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但克里斯蒂娜此时已经后悔了,她不该撕破脸皮。
克里斯蒂娜想缓和气氛,于是答应让警察过来:“算了,罗伯特,你还是去吧。”
罗伯特故作轻松,安慰克里斯蒂娜:“亲爱的,我就是走一趟,很快就会回来。”
克里斯蒂娜眼含泪水,亲自送未婚夫到警察局。又给工作人员买了一堆食品烟酒,让他们好好照顾罗伯特。
罗伯特一走,克里斯蒂娜的订婚也得推迟。
海泽尔回到花店,继续经营。
有天,安杰洛带着一束鲜花来告白了。花束有很多枝鲜花。海泽尔很镇定,因为安杰洛起码没让她做完花束后突然说这是给她的礼物。
她接受了:“你第一次送花,我试试做成永生花,保存得更久。”
是第一次送花吗?安杰洛突然很惆怅。他很想说,自己才是情人节那天送海泽尔花的人。但一旦说起这个,安杰洛不得不承认是海泽尔认错人了。送一朵花的缘分太浅。如果那天帮助海泽尔的人是他该多好。
市场上,贴着永生花标签的花很多,有:香皂花、通草花、鲜花、干花等。
但海泽尔想做的是正宗的永生花——用鲜花做的。鲜花经过特殊加工,可以保持鲜润的光泽,存放五年左右。
就是制作永生花的材料不好找,所以压花。压花是把花朵压在书页或木板下,长年累月后,花朵被压平,但也能保存很长时间。
适合压花的花朵最好是扁平的,比如菊花、绣球花、桃花、樱花等。
玫瑰花比较立体,但也有办法:把玫瑰花瓣都摘下来单独压平,压好后再拼成平面玫瑰花。
海泽尔挑了几朵不错的花,和安杰洛一人压一半:“时间长了才能见效果。你压的花带回去吧。几年后,不要忘了拿出来看。”
大花、小花、叶子,海泽尔都挑了一些。等压好后,可以利用它们拼贴压花画,或者粘在木质书签上。
警察局。
罗伯特跟警察走之前信誓旦旦自己无罪,但过段时间,就因伪造身份逮捕了。这说明,他的确曾是那个受害者的丈夫。
此外,警方多了个心眼,又查访另一起浴缸溺死案的丈夫,竟然也是罗伯特伪造的身份。
也就是说,他有过两个妻子,两个妻子都在浴缸淹死了,死的时候都是头在水里,脚露出水面,十分可疑。
警方原先办案时,也考虑过罗伯特的嫌疑,但苦于没有证据,只能放他走。
而现在,尽管罗伯特更可疑了,但警方依然没有证据是他杀的人,所以先以伪造身份的罪名逮捕。
警方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件事,就是罗伯特怎么在浴缸杀死受害者。
如果浴缸很大,可能是受害者不小心滑倒淹死。但有个案的浴缸比较小,受害者不可能自己淹死。
警官做了很多实验,最后灵机一动,想到当人躺在浴缸时,如果先提起人的双脚,人头自然就淹在水里。
等受害者死后,犯人松开脚,所以死者是头在水下,脚在水上。
当犯人进浴室时,受害者没有防备,突然被犯人提起双脚,头不得不沉在水里,因而溺亡。
警方找到作案手法后,罗伯特承认了他的罪行。
克里斯蒂娜很快就接到消息。她起初难以置信,不相信自己爱的男人杀人。
她哭了很久,还请求警察放人:“你们一定弄错了,他是个好人!”
最无法接受的时候,她埋怨带受害者亲戚过来的海泽尔、劝她同意调查的嫂子和探案的警方。如果不揭露真相,自己就一辈子也不用知道这种事。
但过段时间冷静下来后,克里斯蒂娜才发觉自己多么幸运。
罗伯特杀了两任妻子,前两任妻子都有钱,都把所有财产给丈夫继承。而克里斯蒂娜在订婚前,也签下了这么一张遗嘱。照这么说,罗伯特对她也有杀心。
能摆脱这个未婚夫,原来是一种幸运。克里斯蒂娜因而送了海泽尔很多礼物,以表感谢。她自己则打算以后再找新的丈夫。
罗伯特坦白后,海泽尔问警方既然抓到真凶,能不能证明简女士的清白。
但警方给了一个坏消息。罗伯特很狡猾,坚称在第二起案件中,那个叫简·布莱尔的女仆帮了他:“如果她不参与杀人,为什么要逃跑?”
是啊,简为什么要逃跑?这是个迷。
罗伯特还说自己分了女仆一点钱,让她跑得远远的,所以警方至今都没有找到她。
因此警方说,抓住罗伯特,依然无法证明简女士的清白。
第75章
就像罗伯特说的, 简女士逃走的确可疑。警方也认同这点。他们觉得简女士不是主犯,但可能协助罗伯特犯罪。
这种事该如何查找真相?简女士已经逃走,没有人能证明。
在海泽尔姐妹一筹莫展的时候, 一个没有预想到的客人找上门了——蛋糕店的南茜。她说:“我认识你们妈妈。”
南茜在来蛋糕店之前,的确在白鸽路上待了很久。以前, 她经常给中等人家做女仆。也是机缘巧合认识了简女士。
简女士比较内向,没什么朋友,玩得好的只有南茜。她总是给中产家庭做女仆。中产家庭雇的仆人比较少,大多数人家只有一两个仆人,所以简要干的活儿很多。老板们虽然有钱,但不慷慨,经常挑错,说这里的煤灰没擦干净,或者嫌饭不好吃,于是扣工资。
后来, 简新找了一个主家。没过两天, 就是罗伯特犯罪那天, 简不舒服, 怕是快要生病了, 就偷偷去看病。
怕被老板家发现, 又请南茜代班。反正她们都是金发, 身高也差不多。南茜戴上口罩,老板家一时也认不出来。
南茜帮朋友顶班, 也不敢多说话, 默默打扫卫生。打扫到浴室的时候,她推开门,刚好看见女主人躺在浴缸里。
南茜想问声好, 又怕女主人发现她不是简,就低头,刚好瞥见浴缸里的情况。咦,女主人的头在哪里?
接着,她看到浴缸里溺死的女主人。
南茜吓得半死,僵硬在原地,也不知道干什么。等她回过神来,才扔下扫帚,踉踉跄跄推门跑掉,刚好和去报警的男主人罗伯特擦肩而过。而罗伯特不知道,依然以为今天来打扫的女仆是简女士。所以,警察认为简女士嫌疑大。
南茜逃跑后,惊魂未定,请了几天假休息。
等再出来,全城都在报道这起浴缸杀人案。人们都说,一个叫简·布莱尔的女仆杀了女主人。警方在缉拿犯罪嫌疑人简。
而南茜待在家里,听到这样的传闻,十分害怕。又听说简已经逃亡了。南茜惶恐地想,那天,本应该是简去的,但临时换成了她……
她不知道那个女主人为什么在浴缸淹死,但事发时,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在现场,嫌疑也大。她也不知道简去哪里了。报纸上说,警察还在追捕嫌犯,那么,简女士可能听到了逮捕她的风声,干脆逃走了。
南茜想,她是否连累到简了?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但南茜从此有了心事。
南茜突然变得精神错乱,时常说一些奇怪的话。这样的人,当然不能当女仆。南茜被辞退后,没有收入,家人只好求了开蛋糕店的亲戚,让南茜做保洁。
有一天,南茜在蛋糕店再次听到了“布莱尔”这个姓,忧虑又被勾起。从那以后,她就暗中打听海泽尔姐妹。
审判罗伯特的新闻很快就成为城里的热点。
南茜也听到了。她犹豫要不要说这件事。如果说出,她可能惹祸上身,引起警察的怀疑,自己也被认定为嫌疑人。毕竟那天简没去上班,是她去的。
她也目睹了女主人的尸体。如果罗伯特早一点叫警察过来,可能就直接抓住她了。
现在,罗伯特已经被抓到。南茜认为安全了,不忍心简再被冤枉,就向海泽尔姐妹说明真相。
海泽尔姐妹很高兴,带她去找警方。
警方怀疑南茜可能为简做伪证。这个时代,没有摄像头,也没有高超的技术,人证是重要的。但南茜该怎么证明那天去上班的是她,不是简?
南茜回忆了一遍那天的经历:“我看到女主人的时候,她头在浴缸的水里,但脚露出水面,吓了我一跳。”
这话让警方有些相信了。因为这种案件的细节只有他们知晓,没有透露出去。
之后,南茜又补充了一点细节。到这时候,警方才相信简有不在场证明。又调查罗伯特有没有其他同伙,最后发现他说谎。
简女士终于恢复清白,可喜可贺。但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脱罪了。
海泽尔姐妹决定先等一段时日,看她会不会自己回来。
这等着等着,就到了秋天。海泽尔过了十七岁生日,吃了栗子蛋糕和奶油流心卷。她又长高了。
叶子开始变黄的时候,有顾客来花店给一位病人订鲜花,点名要水果花束。
海泽尔做了石榴花束。石榴剥开,露出晶莹剔透的红籽,用木签插在花束里。配花是橙色多头玫瑰。
为了方便吃石榴,石榴外面应该包一层保鲜膜。但是现在没有保鲜膜,海泽尔就只剥了最上面的一层石榴,下面的还能吃。顾客说她的朋友喜欢吃石榴。
两周后,顾客又来订花束。海泽尔做了橘子花束。金黄的大橘子配了黄色康乃馨、洋甘菊。
这次,顾客说她在医院的朋友好一点了。
下次,海泽尔做栗子花盒,因为顾客说朋友的病情加重了,她想吃炒栗子。
栗子是街上买的深棕色炒栗子。配花用秋色绣球和卡布奇诺玫瑰。
秋色绣球的颜色算是复古色,绿色与褐红色相间。卡布奇诺玫瑰是比较浅的咖啡色,很配栗子。
栗子花盒做好后,栗子变凉了。顾客纠结了一会儿要不要再加热,好让朋友吃到热乎的炒栗子。于是,夏洛特上楼简单加热了下。海泽尔又给栗子花盒裹了一层自制的保温袋。
顾客再来订花的时候,花店进了小南瓜。小南瓜状如南瓜,但不是真的南瓜,是观果类花材,可以放很长时间。所以有人会特意等小南瓜风干,这样就能在家看几年了。
小南瓜风干后,虽然水分减少,果肉干瘪,但很适合复古风,有饱经风霜后沉淀下来的感觉。顾客以此为灵感,想要用真南瓜做的花束。
海泽尔为难地说:“南瓜不像水果,不方便吃。”病人在医院怎么做饭啊……
顾客自信地说:“那你蒸熟南瓜就行了。”
这话让海泽尔大吃一惊,花店怎么成了饭店?但她还是蒸熟了一个两只手掌那样大的南瓜。这个金黄的南瓜是万圣节有鬼脸的那种南瓜,不是长条南瓜。
于是这束花的中间是一个正宗南瓜,它的四周夹杂着或黄或红的观果类小南瓜,还有几朵黄玫瑰。
走的时候,顾客担忧地问海泽尔冬天还有鲜花吗?
冬天的鲜花虽然没有春天多,但也很漂亮。为了迎接圣诞节,冬青是必不可少的,花店可能还会进一批小松树。
玫瑰、康乃馨是一直供应的,温室大棚会培育鲜花。应季鲜花有腊梅、水仙等。此外,还有进口的鲜花。北美冬青是受欢迎的年宵花,非洲菊一年四季都在出口。
圣诞节前,海泽尔果然为顾客做了一棵小松树。松树上挂了几颗红山楂,几条彩带,树顶还有一颗黄色星星。
顾客看了非常满意,很感谢海泽尔的设计,带着树去探望朋友了。之后,海泽尔再也没在花店看到这个顾客。大概是她朋友的病好了,这是好事。
冬天,伦敦下雪了。
雪后,很多公园的湖面结了厚厚的冰层。很多游人在冰上滑冰,还有人特地到浅的地方冬泳。
在冰上滑冰,虽然有趣,容易受伤,这就是海泽尔姐妹去探望黛安娜的原因。
她家已经搬到一个更宽敞的公寓,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家四口挤在一个房间里。黛安娜和妈妈住一间房,小哥哥和爸爸住一个房间。
两姐妹送了一棵挂满彩带的小云杉树。
黛安娜虽然躺在床上,但依然很活泼:“等我好了,我还要去滑冰。”
“然后再摔一次吗?”海泽尔笑着说。
黛安娜家为了过节,买了很多好吃的:烤牛肉、烧羊蹄、圣诞布丁……
看着她家其乐融融的景象,两姐妹都有些羡慕。她们不是买不起这些食物,家里为了过节,也准备了很多好吃的。
海泽尔还和安杰洛用彩纸叠了一瓶纸星星,放在晶莹剔透的玻璃瓶里,打上丝带蝴蝶结,放在圣诞树下,非常好看。
两姐妹很希望和母亲团聚。但直到现在,她们没有等到简女士回来,也没有她的消息。有时候,海泽尔都会想她是不是死了。
海泽尔等不及了,就和妹妹说:“等到开春,冰雪融化,我们就坐火车回老家找人吧。”
提议回简女士的老家寻找,是因为那里离伦敦较远,又是农村。如果想要躲藏,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一个冬日,海泽尔和安杰洛找了个巡警少的公园冰钓。
两人搭了一个帐篷。又找一块厚冰层,安杰洛凿坑,海泽尔钓鱼。
冬天的湖因为结冰少氧,所以在冰上凿出洞后,很多鱼想来呼吸,容易上钩。但奇怪的是,钓了半天也没上来一条。
但没关系,海泽尔已经提前从菜市场买了一条大鱼,于是两人收工做饭。
鱼已经提前杀好,去了内脏,只等下锅。锅里放了很多辣椒。简单一炖,就是美味。
吃饭时,海泽尔对安杰洛说了这事。安杰洛认为她一定能找到。他还说海泽尔开花店,每天和鲜花打交道,很温柔。
这一听就是没在花店干过。海泽尔惊讶地说:“我们这行可是杀生啊!”
第76章
简女士的老家叫青塘村。若过去, 需要先乘火车到青塘村所在的城市,然后坐公共马车过去。
过了几年的6月,天气暖和, 适合上路。
姐妹两人都想回青塘村,所以花店暂时关门。
海泽尔姐妹出行前准备很多东西:路上吃的食物、换洗衣物……装了两个皮箱。
最不能少的是带回老家的礼物。虽然不知道老家都有什么人,但两姐妹还是绞尽脑汁准备。思路是多准备一些实用的礼物,像布料、糖之类的。虽然想买衣服或皮鞋,但怕尺寸对不上,所以不买。
到青塘村所在的城市, 可以坐火车, 也可以坐船。
夏洛特觉得坐船好玩, 想买船票,但海泽尔面露难色:“我不敢走水路。”于是两人决定买火车票。
英国是世界上最早建铁路线的国家之一。到十九世纪末, 英国国内的铁路交通已经很发达。而且英国不大, 坐火车花的时间不会很长。
伦敦火车站上有透明玻璃做的穹顶, 还安了煤气灯用于照明。但现在是清晨, 灯没开。被烟熏黑的墙壁不高, 能看到外面的绿树、灌木。
车站有很多小贩, 卖苹果、糖、茶水、火柴、报纸……
也有小偷。小偷可能趁你不注意偷走你的钱包, 也可能扮做乘客降低你的警惕心。
海泽尔给搬运工钱, 让他把行李搬到行李车厢去。
夏洛特买了一份地图, 准备车上看。两姐妹买的是一等座车厢,椅子像沙发一样舒适。但是乘客是面对面坐的, 也许是火车想促进乘客社交吧。
车厢有面对面的四人座, 也有两人座。坐在两姐妹前面的两个男人开始打桥牌。两姐妹不玩,他们就找其他乘客,很快就凑够一组牌友。
“两位小姐要去哪呢?”他们一边打牌,一边不忘搭讪两姐妹。
“去该去的地方。”海泽尔答。她这话什么都没说,就是委婉拒绝社交。
按照时间,火车在傍晚到青塘村所在的城市。海泽尔估计她们得在城里住一晚,第二天再坐马车去乡下。
火车上干坐着也挺无聊。玩牌也是为了打发时间。除了打牌,还有人看书、看报纸、编毛衣。
真的很无聊!海泽尔想睡觉,但怕晚上就不困了。她们姐妹也没带书,早知道在站台时买几份报纸了。
没有娱乐,海泽尔就向那个打毛衣的女士要了一段毛线,和妹妹翻花绳。翻花绳的技巧很多,简单的是弄成面条,难的是弄成降落伞。就靠玩这个,两姐妹打发了很多时间。
火车中途提供了一些酒水和点心。味道中规中矩吧。
第二天早上,坐公共马车去镇上。海泽尔问车夫:“马车什么时候走?”
车夫摇摇烟斗:“很快就走。”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马车也没走。车夫一边在路边吸烟斗,一边向旅客吆喝:“去布鲁克镇!去布鲁克的上车!”
有乘客上来时抱了两头羊,两头羊也塞进了座位。
车夫很不高兴,因为羊占位了,他就少拉一个乘客。于是,车夫和乘客争论了一会儿羊要不要买票。双方都骂得很难听。
车夫开了一会儿车,半路突然停车,下去了。原来是车夫路过自己家,突然想到该吃午饭了。
车夫回来时,又被妻子塞了一包馅饼,让他带到亲戚家。
傍晚,马车到了一个站点,站点离一家镇上客栈不远。海泽尔姐妹就在那里投宿。
说是客栈,其实是像民宿或农家乐。一楼是客栈自家人住的。小孩坐在门外玩泥巴。两个女人在一楼缝衣服。
二楼是客房。两人一到房间,用新的热水洗洗脸,感觉放松些。
客栈没有菜单,他们家做什么,就给客人吃什么。吃过饭,海泽尔向客栈的人打听简女士的消息。
客栈的人没听说过,但知道青塘村,让两姐妹去村子里打听。两姐妹租了辆马车上路。
路上,向田野放眼望去,能看到青翠的小麦。风低低吹过,麦浪翻滚。
现在是六月,这些小麦快要成熟,那么应该是冬小麦。估计七月就能收了。
青塘村口有一家小酒馆,里面坐着几个顾客。外面,几位老婆婆一边坐在凳子上聊天,一边择菜。
“你要找布莱克家?”一个老婆婆有些耳背,听错了,“我们村没这号人家。”
海泽尔只好更大声地说:“是布莱尔。”
得知布莱尔家的方向后,海泽尔姐妹怀着隐秘的兴奋前进。
到了地方,两姐妹没有立刻敲门,而是先观察。面前的是一个尖顶屋子,好像是用深灰色的石砖做的,墙壁有些厚。
屋前有一条踩出来的土路,没有杂草,通向村里的大路。屋子左边有一块小菜园,长了胡萝卜、豌豆、土豆等。
豌豆菜地用树枝搭了支架,方便豌豆藤爬上去。豌豆正值花期,开出白色和浅紫色的小花。
两个穿得不错的女孩出现在村子里很突兀,所以很快就被七舅注意到了。七舅疑惑地问:“你们找谁?”
“简托人捎过口信,所以我早就知道我的两个侄女。”
“但是青塘村到伦敦太远了。出去一趟,很不容易。简本来想带着你们两个回家看看,但可惜你们爹死了,她抽不出身。之后也没怎么托人带消息回来。”
“看到你们长这么大,太好了。”他又拉舅母过来,“看看,是不是和简一模一样?”
舅母细细打量海泽尔姐妹一番,笑着说:“真奇怪。虽然简结婚了,但我印象里总觉得她是个小姑娘。没想到她孩子如今都这么大了。”
简女士那一辈,共有七个姐妹兄弟,死得只剩七舅了。
舅舅一家正在吃晚饭。他们桌上有面包、土豆汤,已经动了一半。
但七舅皱眉,觉得这些食物不能招待海泽尔姐妹,他低声对舅母说:“现在去磨坊烤面包也来不及了。两个侄女大老远来,不能让她们吃得不好。”于是立刻动身杀了一只活泼的小公鸡。
几个孩子也放下刀叉,去门前菜园摘新鲜的菜。豌豆苗只要最新鲜的尖尖,老一点都不行。有个小孩眼尖,摸黑拔了几棵野韭菜。
舅母炖鸡,放了盐、油、洋葱、土豆,还放了平常舍不得放的肉桂和黑胡椒粉。灶上传出迷人的香味。
海泽尔和夏洛特讲了简女士的事。说到她被定为逃犯时,七舅十分气愤;说到她最后清白时,舅母非常欣慰。
但简女士从此以后,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她可能都不知道警察不抓她了。
七舅一家也不清楚简女士在哪儿,因为他们压根不知道简女士的消息。估计简女士也不想连累家人吧。
七舅家也没有简女士的消息。夏洛特十分失望。海泽尔得知后,失落了一会儿,但很快就接受事实。毕竟她没有过母爱,没有得到,就算没有失去,还好还好。
七舅遗憾地说:“如果她回来了,我肯定欢迎。我不像有些人一结婚就和姐姐成了仇人,不让她回家。”他感叹城里真可怕,干个活,差点连命也没了。
海泽尔问七舅:“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七舅说不上来,只会说:“挺好的,挺好的。”
他突然出去翻箱倒柜了一阵,找到一个破旧的小水壶,递给两姐妹:“这就是你们妈妈小时候最爱玩的。灌上水,水再从这个长嘴里撒出来,你妈妈能玩一天。她总是拿这个水壶跑出去去浇野花,浇树枝。”
“浇树枝?”夏洛特疑惑地问。浇花可以理解,浇树枝有什么用?
“有用的。”七舅干脆拉着她们两个出门。天色混黑,他点了一盏油灯,尽量照亮前方的树:“看到了吗?那棵树就是树枝变的。你们妈妈非要在家门前栽几棵树枝。我们都说这没有用,但她依然天天浇水。没想到的是,这些树枝真的长成树了!等它们长高,我们留了一棵,其他砍了。”
那里真有一棵树,不高不低,枝繁叶茂。在这初夏的晚上,有时刮过一阵微风,树叶沙沙作响,如同呢喃。
等再回到餐桌前,海泽尔捧着这个小小的浇花水壶,感到非常奇妙。想不到简女士也喜欢园艺。这可真巧。
约瑟芬舅母对七舅说:“家里有这样的喜事,得找人给菲比捎句话,让她赶快从工厂请假回来。”
到这时候,海泽尔和夏洛特摸清了人口情况。她们出发之前准备了一些礼物,但因为不清楚老家有哪些人,所以不知道怎么送。现在,亲戚既然只有七舅,那么礼物就好送了。
两姐妹打开一个行李箱,取出礼物。礼物主要是茶叶、糖、布,都很实用。茶叶是好茶叶,糖是水晶一样的冰糖和五颜六色的糖果。布都是细棉布,但颜色和图案多样,有纯色的,也有格纹、碎花的。
此外,还有一些七零八碎的小礼品,比如一条烟熏火腿。还有一把菜刀,做饭很好用。
七舅一家人看到两姐妹送的礼品,惊讶得魂都快没了。农村的物件多是从集市上买的,所以比不上伦敦的精致。
七舅连连推辞:“怎么能收两个孩子的东西?”
但是海泽尔说这些礼物是简女士早就想送的,七舅也就收下了。他明明很喜欢,但嘴上还是说:“太破费了,太花钱了,送袋面粉或提一壶油就够了。”
舅母也说:“这么好的布给我们穿,可惜了。”
不管是在家里干活,还是在厂里打工,这种好布很快就变脏了,所以舅母用粗糙的大手珍惜地摸了两下,感到从未有过的柔顺感后就放下了。农村的布多是从镇上买的,现在很少有农妇亲自织土布。镇上的粗布自然和两姐妹送的布差远了。
小孩们争先恐后地去看糖。这么纯净、这么大块的冰糖,他们还从没见过。至于那些有彩色包装纸的糖果,更不用说了,自然受到孩子们的喜爱。
第77章
该睡觉时, 舅母收拾出一个空房间,让海泽尔姐妹睡在棉布床单铺的稻草床上。
舅母说:“很凉快吧?这墙当初砌厚了,所以夏天也不热。我还怕你们觉得冷。”
清晨, 海泽尔被鸟叫声吵醒了。这里有很多鸟在叫。有只鸟反复叫连续的三个音,一会儿升调, 一会儿降调。
她感到这房间确实有一点冷,所以穿好衣服出去晒太阳。
此时, 世界安静, 空气清凉。能听到虫子有规律的清鸣。
屋边角落的土地上, 有棵蒲公英已经结出白色的绒球。海泽尔摘下它, 吹气, 看种子们飞走。
七舅家的狗过来了。它表现得相当热情,在她身边转来转去, 好像很喜欢她。
海泽尔很感动, 摸了摸狗头, 十分温暖, 因为狗的体温比人高一点。怪不得都说狗是人类的好朋友, 它真可爱。
突然, 狗一屁股坐到了海泽尔的鞋子上。原来它刚才亲近海泽尔, 是为了不坐到脏兮兮的土地上。
树上有鸟发出了嘲笑般的叫声。
狗突然支起耳朵, 冲树上汪汪汪了几声, 表示不满。没想到鸟精妙地模仿了狗叫声,狗顿时不知所措, 缩起尾巴, 因为它没有看见其他狗。
舅母刚好端着水盆出来泼水,她对海泽尔解释:“这种鸟是欧乌鸫,喜欢模仿其他动物的声音。”
海泽尔由衷赞叹:“太像了。”
舅母:“如果你在村里听到火车汽笛声, 也是它叫的。”
海泽尔:“啊?”
早饭是昨晚的剩饭,热了热。所幸现在是初夏,不用担心食物变质。
七舅说,家里以前很少有剩饭,只有做少了,没有做多的。海泽尔觉得太好了,她不会吃上斐波那契菜。
七舅在早饭之前就去过地里了。他回来吃饭时,遇到几个熟人。七舅吹嘘他城里来的侄女送了多少好东西,熟人都不信。
中午,大表妹菲比回来了。
她沮丧地对舅母说:“和工头请假,扣了三天钱。”
舅母听了很诧异:“这也能扣钱?你没有和工头说,家里来的亲戚十几年没见了?”
菲比没听清,舅母又说了一遍,她才回答:“说了,但是没用,就是这样规定的。我有个同事的妈死了,请假也扣钱。”
这话让人们听得目瞪口呆。工厂也太黑了。
菲比约十三四岁。她小时候有次发烧,造成一只耳朵聋了。如果别人刚好在她聋了的耳朵旁说话,她听不清。
但她也有独特的优势。厂里宿舍嘈杂,很多人夜晚说话,菲比只要侧躺,盖住好耳朵就能睡。
菲比很高兴看到那些细棉布,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布。
她央求母亲给自己一匹白棉布,好让她染色。但舅母舍不得,于是拆了一件旧衣服给女儿。这件旧衣服,菲比穿不上,她只能掏出剪刀把它剪成做手提包的布片。
菲比原本想上山采一些蓍草,将布料染成冷绿色,但熬染料需要烧火,舅母嫌太浪费煤炭,就算了。
下午,菲比腼腆地对两姐妹说:“我爸让我带你们出去看看。”
说实话,菲比不知道怎么面对从城里来的两个表姐,她们和自己相差太大了。
菲比因为耳聋,可能会请别人重复说的话,有些人因此嫌她烦,不乐意和她玩。
菲比也不擅长说话,生怕自己出丑,所以面对表姐有点局促。
她打算带两个姐姐在山下看野花。英国的初夏,野花如海。
又因为妈妈舍不得烧煤煮染料,菲比顺便找找拓染的材料,这样就不用生火了。
路上,她们刚好遇到同村人。同村人先和菲比大声招呼:“回家啦?”又看海泽尔和夏洛特:“这就是你家的亲戚?”看来村里已经听说了。
菲比腼腆地说:“是,城里来的。”
说到这儿,她还有点小得意,因为这个城不是镇,也不是某个普通城市,而是伦敦!很远的,都出郡了。
如果问菲比有多远,她也说不上来,大概是十英里吧,这是她能想的最远的距离。
打招呼的同村人想听八卦,但急于去磨坊烤面包,遗憾地走了。
每天,都有村民拿着揉好的面团或掺了麸皮的面粉来磨坊烤面包。
这个磨坊历史很久,它原本只磨面粉,后来又增加烤面包的烤炉,还可以帮村民揉面包,一条龙服务。
看着村民篮子里的面团,海泽尔好奇地问:“为什么不在自家烤面包,成本不是更低吗?”
菲比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有记忆以来,人们就不在家里做面包。这种事需要疑问吗?
她绞尽脑汁想了想,艰难地找了一个原因:“因为不能砍柴。野地的树木都是乡绅的。”
这应该就是真正的理由。不过现在,村里也用煤炭烧火,煤的效率比柴好。
两姐妹一路走,一边问菲比问题。菲比悬着的心渐渐放下去,因为她们问的问题都是自己会的。
这次散步,菲比只带她们在山下看了看。但山下一片野花,十分美丽。两姐妹纷纷赞叹。
然后她们帮菲比采做拓染的野花。拓染,就是把花草铺在布上,用锤子敲敲,让花草汁液印在布上,于是布料就有了花草的图案。
采的野花有蒲公英、三叶草、像白色蕾丝的峨参、像雏菊的滨菊、紫蓟等。
夏洛特采花时,还为自己留了一份,打算带回家做压花。
采着采着,她突然发现这片野花有尽头——远处是一片墓地。有两个村民正在墓地种树。
菲比解释:“他们家刚生了孩子,所以在墓地种一棵小树。等人死了,就埋在树下。”这是这里的习俗。
夏洛特起了好奇心:“那你也已经有一块墓地了?”
菲比很奇怪:“我是女孩啊。”女孩嫁出去后又不在自己家。
海泽尔瞧见山上风景不错,但菲比看了看太阳,认为现在去有点晚,不如明天。
但是,她又说:“有个事情。就是……今天傍晚会有一辆火车经过镇子。”
海泽尔觉得自己懂了:“你是想去看火车,但不想一个人去?”
表妹在镇上工厂打工,一定太忙,所以没有见过火车。现在,她终于有了假期,有空看火车了。
海泽尔自己虽然不感兴趣看火车,但是陪表妹去一趟又能如何?正好表达一下关爱。
“不是。”菲比声音小了点,“那条铁路上的火车总是在傍晚停在镇子上一会儿。火车不运人,只运煤。”
海泽尔和夏洛特有点听不懂。她说这些干嘛?
菲比越说越紧张:“装煤的车厢没有盖,所以等它停下来后就可以上去了。姐姐,你们和我一起去扒煤吧!我一个人不敢去。我们三个至少能扒一百磅煤,能给家里省好多呢!”一磅约是450克。
海泽尔现在明白了,菲比这是邀请她们两个去偷煤。
第78章
海泽尔和夏洛特沉默了。认识的第一天, 菲比就说这种事,还邀请她们一起去,真是信任她们啊。
夏洛特犹豫地说:“这是偷, 不好吧……”
菲比:“但是我同事家都是这样干的,省了很多钱。”菲比在这件事上没有明显的感觉, 她就是看干的人多,也想给家里省钱。冬天, 一个家庭如果不节省的话, 能烧三四吨煤。
海泽尔换个角度劝她:“这种事总有风险,如果刚爬上火车,火车就跑了,你怎么下来?”
现代千万不要扒火车,因为现代的火车线路已经电气化了, 扒火车很容易死。
夏洛特也说:“你万一被抓到了, 就要蹲局子。”
菲比果然犹豫, 但她想了想, 又问:“监狱是不是管吃管住?那样的话比在家里吃划算。”
小朋友, 你的思想很危险!海泽尔和夏洛特无心再逛, 劝菲比赶快回家。
回到家后, 菲比还沮丧和七舅和舅母说了这事。
两人也吓一跳,急忙教训女儿:“你被人家带坏了。这种事怎么能做?我们只会种地,但也知道这种事不行。”种地的收入比不过工厂打工的钱,所以年轻一辈在家里的话语权渐渐变大。七舅和舅母怕自己不能说服孩子。
火车上的煤必定是有主人的,就像你在外面看到一片麦田,麦田一定是有主人的。野生的麦子会自己长得这么好吗?煤块会自己跑到火车上吗?
七舅说了一通,还嫌不够,又抖出菲比以前的事:“她在镇上待久了,就学坏了。以前还让我们给门安把锁——说出去多么丢人!这村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乡亲,你上锁了,不就是说人家是贼吗?”
啊?海泽尔和夏洛特面面相觑。
夏洛特转头茫然道:“这就是说,村里不上锁吗?”
原谅她们没有见识吧,她们真不知道有的农村不用锁门。
城里不锁门是不行的。你不锁门,不就是邀请小偷过来吗?如果因为不锁门丢东西,大家都觉得是你的责任。
其实,菲比说的这个建议也有道理,但镇上这样做是因为商品经济发展后出现小偷,而青塘村还没小偷。
青塘村民风淳朴,但随着更多人出去打工,也会带来城里的风气。
菲比被父母骂了一顿,心里很不服气。
吃过晚饭后,她想拉着海泽尔姐妹去做拓染,但舅母问她:“现在还点灯是不是太晚了?”菲比于是放弃。
第二天早上,菲比抱着一捧野花到海泽尔姐妹的房间,一起做植物拓染。
昨天采的野花已经堆在桌上。菲比挑挑拣拣一番,还不确定到底用哪些花。峨参花最先被排除,因为它的花瓣是白色,不容易上色。
但是,峨参花确实像蕾丝花边一样美。它的每一朵花,其实是很多个米粒大小的白花拼在一起。
白色的滨菊也因为同样的原因被取消资格。
三叶草的五瓣花小巧可爱,叶子也好看,有绿色和紫色的,很适合做拓染。
三人商讨了一会儿布包两面印什么图案,夏洛特还从行李箱拿出纸笔设计。
一面印花海,把鲜花和叶子都印上,仿照现实中花草生长的样子。
另一面,用紫色三叶草的叶子印葡萄果实,再用黄色蒲公英印啄食的小鸟。紫色三叶草的叶子如同爱心,撕成两半就是葡萄,觉得不够圆还可以再撕点。
蒲公英花型虽然不像小鸟,但用纸剪一个镂空的简笔小鸟图案,盖在布上,然后把蒲公英填进镂空处,印上去就行了。
葡萄叶子也有,用其他花的叶子做的。就连弯弯曲曲的葡萄藤,三人也费了一番心思成功印上去了。惟妙惟肖,好看得菲比担心同事会偷。
虽然这个包是用旧衣服改的,旧衣服很难洗回原先的白色,但现在看效果也不错,像复古风。
拓印好,等布料自然变干,菲比用针线缝手提包。
菲比一边缝包,一边和两个表姐吐槽:“我真的觉得我们这里和城里差得太大了,很多观念都是老的。”
这话说的,两姐妹也不知道怎么答。她们是来做客的,如果说句青塘村不好,岂不是伤了七舅的心?
所以只能继续听菲比说。
菲比又举了个例子:“我在厂里打工时,我的同事都觉得应该在二十岁前嫁人,但我们村的年轻人没这个意识,所以还要晚几岁才结婚。”
海泽尔知道后稍稍惊讶。这就是英国工业化的影响,工业化让英国女性的结婚年龄提前了。
菲比声音小了点:“说起来还有个事也挺尴尬的,但我真的不喜欢。我们村只要确定未来能结婚,就可以做结婚做的事情,说出去真不好意思……”
菲比在镇上工厂打工,同事们有来自其他村的,也有镇上的。同事们玩的时候也分派别,通常是按地域分。镇上的工人说话,不屑让村里来的加入。
但是,镇上的价值观很快就通过工厂传播开了。村里来的工人讨厌镇上的人的歧视,但忍不住学这些新鲜的东西。
菲比知道镇上年轻女工的平均结婚年龄后,就有了结婚焦虑。
但她在餐桌上说时,长辈们很吃惊:“这么急吗?我们以前可是二十多岁结婚啊。”
菲比和其他年轻人不惊讶,城里新颖的观念对他们来说很时髦:“你们是老掉牙啦。城里人不一样。”
这也影响到了孩子们对父母的看法。父母有婚前性行为,以前在村里就不当回事,但年轻人现在觉得很丢脸。镇上的同事知道农村不一样,也会故意问他们,羞辱他们。
城市化的路上必定有冲突磨合。但青塘村的情况一定都要舍弃吗?深夜,海泽尔躺在稻草床上还想着这件事。说实话,她挺喜欢这种淳朴的民风。
吃过午饭,去山上玩。
菲比不仅给她们带路,还找了同村的几个小伙伴一起过来。大家都对海泽尔姐妹非常好奇,时不时问问题。
山是小山,路不崎岖。一行人说说笑笑上山,权当踏青。
初夏,风景正好。一行人走过一片蓝色的矢车菊,夹杂着紫色的欧锦葵。
路旁有白色绣线菊,和松鼠尾巴一样的醉鱼草,紫色醉鱼草有点像倒垂的薰衣草。
远处是青翠的树木,无边无际。因为树多,所以走在林下比较阴凉。
初夏的清风带来新鲜的空气,沁人心脾。山上有很多野花,有些海泽尔也不认识。
夏洛特一路走一路采,想带回去做压花。菲比的几个小伙伴看她对这个有兴趣,就帮她采。
菲比说:“如果你们在春天来,还能看见油菜花田和蓝铃花海。”蓝铃花是英国有名的野花。
过了一会儿,菲比发现一片野生的草莓。于是散步暂停,所有人弯腰摘野果。
一边摘,一边吃,脸上被草莓汁水染红了也不在意。
野草莓附近长着一些覆盆子。菲比瞧了一眼就说没熟,还得等一个多月。
海泽尔问她:“这些果子不也是乡绅的吗?”
菲比眨了眨眼睛:“这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不一样,反正砍树是不行的,摘野草莓是可以的。
再往前走,是一片白色的野花。海泽尔低头看了看,疑惑道:“这是什么花?”
她觉得有点熟悉,但说不出名字。
菲比低头看,答:“这是百合。”
“哪一种百合?”
菲比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挠挠头,不确定地说:“野百合,没什么稀奇。”
海泽尔不走了。她觉得有点怪。这个花看起来眼熟,但竟然找不到对应的品种。
海泽尔虽然是花艺师,但更熟悉常做鲜切花的品种,不是百科全书,所以站在花海里冥思苦想。
“有点像圣星百合。”海泽尔在心里想。她看了看花蕊,这花应该不是雀梅。雀梅这种花和圣星百合很像,但花蕊和花瓣不太一样。
圣星百合是单瓣花,可海泽尔看到的花有更多花瓣。
海泽尔突然悟了。她听说有人正在悬赏重瓣圣星百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重瓣圣星百合?
第79章
海泽尔其实也不能确定这是否是重瓣圣星百合。她毕竟没见过。
不过, 这真的很像圣星百合。海泽尔决定挖几棵带回去看看。
“你挖这种花干什么?我们这里到处都是。”菲比不解地问。
到处都是吗?海泽尔更震撼了。如果这些都是重瓣圣星百合的话,必定价值丰厚,青塘村真是有聚宝盆却不知道。
挖花的决定来得突然,幸好菲比的小伙伴有人带了铲子帮海泽尔挖花。虽然大家很奇怪海泽尔为什么挖花,但城里人做什么都很奇怪,所以也能接受。
连根挖了十来棵花。没有袋子,几人就用围裙裹着。
海泽尔姐妹也不多留,急着回伦敦。
“这么快就要走?”七舅吃惊。他想挽留两姐妹多住几天,不过两人说城里生意忙,就算了。
七舅家给两姐妹装了几袋刚从地里摘下的豌豆、蚕豆、大黄,还有一篮从集市上买的醋栗。它们的价钱当然不如两姐妹带过来的礼物贵,但重要的是心意,让客人空手走多尴尬。
七舅本来还想送两瓶菜籽油, 但再过两三个月才能榨新油, 所以遗憾地说算了。
走时, 七舅拉过海泽尔单独说话, 问她有没有门路给表妹表弟弄到伦敦的工作。海泽尔说她可以问问白鸽路上的商店, 看有没有缺店员的。
两姐妹走的时候, 正好菲比也要回镇上工厂, 因而结伴同行。
路上, 菲比不好意思对海泽尔两人说:“姐姐能不能送我去厂里?”
她是想炫耀炫耀自己有城里的亲戚。镇里人整天神气洋洋, 看不起乡下人,她的亲戚是从伦敦来的, 厉害多了。
姐妹两人于是送菲比去上班, 感觉有种送孩子上学的感觉。
再想想,菲比才十三岁就打工了,可恶啊。
菲比的厂是纺织厂, 老板是外地人,包食宿。说是包食宿,其实食物就是集市上剩下的烂菜叶,面包也干巴巴的,荤腥更不用想了,有很多人不得不自带口粮。
住的地方自然也差。菲比前两天请假,和她同睡的姑娘一定很高兴——因为床上太挤了。菲比走后,她就可以翻身了。
到工厂,正好赶上吃午饭的时间,工人可以休息二十分钟。
很多人出来吃饭,正好瞧见菲比身旁是两个光鲜亮丽的姑娘。这是她哪里来的阔朋友?
布鲁克镇出身的工人也注意到了,聚在一旁指指点点。
菲比到了工厂门口停下,犹豫是否要带海泽尔、夏洛特进去。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对着两个姐姐没话找话:“这就是我上班的地方。”
海泽尔决定帮菲比撑撑场面,于是牵着菲比的手做悲痛状:“你就在这种地方上班啊?”
她扫视一圈,没直接说这里的环境很差,但一切尽在不言中:她看看大门,摇摇头;再看看厂房,摇摇头;再问问菲比的工资,叹一口气。
唉,你们老板,唉,真的是……
见有工人在外面吃饭,海泽尔又大声催菲比吃午饭:“舅母辛辛苦苦给你做的饭,你怎么不吃啊?”
“啊?”菲比想想也是,午饭时间到了。吃过饭就要回去工作。
她从手提包里掏出旧食盒,有面包,有生菜,还有十几片鲜红的火腿。
火腿立刻吸引了人们的目光。在这厂里,荤腥都见不到,更别说火腿了。
有些人不认识火腿,只是看颜色特别,就猜这是好东西。
火腿片薄如蝉翼,在自然光下能看出纹理,这就是为什么舅母愿意用锋利的新菜刀切十几片。不是菲比想切这么薄,而是舅母舍不得。
这条烟熏火腿据说是用果木熏的,有果木的清香。菲比并没有尝出来水果味,但觉得火腿好吃。
她吃着吃着,在厂里交好的同事们来了。他们也都是农村人,受布鲁克镇的工人排挤,于是自发结成一派。
说是同事,其实有很多十几岁的未成年人,一团孩气。
菲比还带了几块彩色包装的巧克力糖果,分给农村的同事。大家从没见过这么大块、这么好看的糖果,所以得到后都愿意说菲比的好话。
这块伦敦来的糖果在菲比的同事们之间传了一大圈。所有人啧啧称奇:“真是好看。”“糖果居然能做得这么好看。”
很多人后来回忆,第一次吃的巧克力就是菲比带来的。
几块糖不够分,人们就敲成小块,每人都分了一块。有些人舍不得吃,还要带回家里。
菲比来之前,还想带一盒糖果,但妈妈坚决不同意,只允许她带几块。
他们分糖的时候,知道布鲁克镇的人也在看,所以故意说得更大声了:“这糖真好吃!比镇上的好多了!”
布鲁克镇的同事很不高兴。但他们也觉得伦敦来的糖,似乎就是比镇上的好吧?
在菲比和同事吃午饭的时候,菲比的领导也来了。他听到动静,就过来看一看。
出来一看,发现海泽尔和夏洛特穿得就不像镇上的,真像城里的,于是不禁猜想菲比说的是真的。
菲比的领导来后,海泽尔送出一包茶叶,请他多关照关照菲比,又打听了工厂待遇等问题。
领导也是个势利眼,虽然不懂茶叶,但一看就知道比布鲁克镇人喝的茶叶好,又见菲比有这么两个亲戚,自然有问必答。
他还暗想,看来以后要对菲比好一些。别的不说,布鲁克镇的工人有时会把工作推给菲比等农村人,这条默认的规矩怕得变了。
了解到工厂工资后,夏洛特惊呆了。她知道工厂条件差,但镇上的工厂竟然比伦敦的更差!
这个妹妹真不容易。想到这里,她同情地拍拍菲比的肩膀:“工资这么低,你怎么活下来的?你们老板没钱吗?”
领导:“……”
然后,夏洛特皱紧眉头,对海泽尔说:“姐,我们要不买下这个工厂吧?这样菲比就能方便上班了。”
同事们饭不吃了,领导惊讶得站不稳了——她们,居然能买下工厂?这个工厂虽然开在镇上,但少说也要1000英镑吧?
这下,同事和领导对两姐妹的财富有了更深的认识。先前知道她们是伦敦人,已经够令人惊讶了;现在又听说她们能随随便便买个工厂玩,恐怕比他们想得更有钱。
海泽尔:“我觉得还是给她在伦敦找个工作更好。在工厂打工也没意思。但是我们也可以考虑投资一笔,拿些股权。”
她知道妹妹是在一本正经地开玩笑,所以当然是附和啦。
海泽尔突然想起来七舅的话,于是就这个话题和夏洛特商量:假如菲比愿意留在花店从学徒开始做,再好不过了。如果她不想,也可以看白鸽路的其他商店缺不缺店员或学徒。
如果都不行,那教她读写,再上个打字员培训班也好。
伦敦的工资再低,也比厂里打工强。虽然城里消费高,但菲比可以住在姐姐那里,总有一天能攒下一大笔钱。说不定没过几年,还能买房安居呢!
旁人听到她们的谈话,虽然听不太清楚,但都抓住了关键点——菲比就要去伦敦了?
虽然不清楚伦敦的生活怎么样,但那是首都啊,一定是个好地方!
菲比这一去,又有亲戚的提携,说不定就能在伦敦安家,成为伦敦人了。
很多人羡慕菲比。等她到了伦敦,一定天天吃火腿吧。
果然,那些看不起菲比的布鲁克镇人听了面色大变。菲比怎么交了这样的好运?
布鲁克镇再好,也只是镇,怎么比得上伦敦?
菲比自己也很惊讶,她要去伦敦吗?
不过,她今天的目的达成了,不仅让歧视自己的同事脸色难看,还让可恶的领导不得不对两个姐姐微笑。
这个领导就是老板的走狗,想尽办法扣工人的钱。菲比上次请假,就是这个领导批的。他扣了工钱,才放菲比走。
走前,姐妹两人让菲比等消息。如果事情有眉目,她们会及时写信回来。
她们走后,领导也一改之前恶心的样子,热情洋溢地对菲比说了半天,无非是让她和亲戚处好关系,别忘了给厂里和领导带来好处,甚至还暗搓搓地打听两姐妹是否婚配……
但是菲比没听出来。她只听懂领导最后说的:“你以后来吃办公室的饭吧!”
说完,领导就带菲比来到办公室,分了她一张办公桌。
菲比没坐下,而是疑惑地问:“办公室的饭呢?”她没看见饭啊。
领导沉默了。这个听不懂话的小姑娘怎么会有那么有钱的亲戚?唉!
第80章
在火车上,海泽尔不放心把百合花放在行李车厢,干脆随身带着一只行李箱。
她对着“野百合花”研究了很久。在火车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花,几乎着了魔。
“如果这真的是重瓣圣星百合……”海泽尔喃喃自语。
如果是真的,那么她就见到了后人看不到的花种。多幸运啊!
海泽尔有较高的概率确定它是重瓣圣星百合。
无数人渴望见上一眼、又怀疑是否存在的重瓣圣星百合就在她的面前。海泽尔暗暗下定决心, 等以后,一定要推广这种花, 不再让它消失。
下午,火车的速度突然慢了。是有即将停靠的站点吗?但火车时刻表上没有。
火车还在开着,但速度渐渐慢了。眼看窗外的风景逐渐清晰,火车又没有通知,海泽尔叫住一个工作人员打听。
工作人员去报告列车长。但早在这个工作人员过去前,位于最后一节车厢的列车长已经收到消息:有乘客看见火车头独自在前面跑。
没错,这说明火车脱钩了。后面的火车没有动力,所以运行速度变慢;前面的火车头却因为没了负重,速度变快,一溜烟就跑了。而火车头的司机还不知道后面的车厢没了。
美国人早就发明了詹氏车钩,可以让车厢与车厢之间牢牢连接,但这里是英国,火车还在用老一套的钩子。如果说这是为了面子,固然是有的;但全国的火车都换上美国的新钩子,花费也很大。
火车脱钩,没有人受伤,已是万幸。
乘客们也多多少少察觉了一点。列车长要负起他的责任, 安抚乘客。
火车完全停下来了。人们感到一阵恐慌。有乘客问:“到底要等多久?”
工作人员也不知道,但乐观地说:“也许是半个小时。”
一个小时过去了,火车头还没回来, 满车乘客的恐慌情绪更严重了。
很多人买火车票是为了办事,火车晚点,那么后续的一系列行动都会受影响。
更重要的是,傍晚时分,火车停在荒野,谁都怕出问题。再这样下去,难道今晚要露宿野地吗?
现在看来,司机还没发现后面的车厢没了,不然早就开回来了。
“等火车头回来就好了。”乘客们互相安慰。海泽尔姐妹的车厢,人们也是这么安慰的。还有人脾气爆,从火车司机骂到首相,十分精彩。
火车头回来了!
司机看上去也十分焦急。他和助手开回了火车,但是钩子断了。
司机、列车长等一群人讨论了一会儿,认为应该不是有预谋的犯罪,就是意外。
司机等工作人员研究怎么挂上断的钩子,很多乘客无心留在车上,于是纷纷下来围观。
还有人想走路去附近的村子,看能不能得到援助。
如果按照小说套路,此时海泽尔应该灵机一动,解决问题,得到大家称赞,但她真的不会修火车,所以别想了。
遇到危机,随遇而安也是好的应对方式。海泽尔和夏洛特也下车围观,又在火车附近走了走,重新回到车上。
这时,已经有点冷了。两人要了毛毯把自己裹起来。
车厢里有电灯,不用担心照明问题。餐车也有食物,大家不会饿着。但光明和食物只能稍稍安抚一下大家的心,人们还是害怕这种正常秩序被打断的感觉。
很快,工作人员来来回回大声呼喊,让乘客们都回到车上,不要再下来。天色变黑了,如果有人走丢,他们不能负责。
工作人员还强调,火车会为大家发餐。海泽尔吃了黑胡椒意面,夏洛特没胃口,吃了一块果酱司康饼。
下车的乘客们陆陆续续回到车上。但是,已经有乘客家属过来求助,说他们的家人独自走出铁轨,还没有回来。如果火车修好启程,能不能等他回来再说?或者能派人出去找吗?
工作人员还没答话,其他听到的乘客就分成两派吵了起来,一派认为出于善良应该等待,一派认为这种行为就是不珍惜生命,还耽误别人的时间,不值得等。
但是,火车毕竟还没有修好,两派也只是唇枪舌剑。
火车头的钩子一直没有修好。尽管工作人员没有直接宣布这个消息,但乘客们知道了。
看样子,今晚是修不好了。想要解决,无论如何都要等太阳升起。
夜色真的降临了。天上繁星点点,十分美丽;地上是一列嘈杂的火车。人们看向窗外,几乎看不清外面的东西。
这里没什么野兽,人们不必担心老虎、熊、狼之类的动物。
野狐狸可能有,但车上这么多人,狐狸不堪一击。它们也聪明,见人多,就不会出现。
但人就很难预料了。如果火车一直停在这里,如果救援人员没有及时出现,如果工作人员不能维持好秩序……车上会发生骚乱吗?比如抢劫?偷窃?
恰好,工作人员也强调看管好自己的贵重物品。人们在这次意外中,既互相同情,又相互提防。
海泽尔已经有点困了。她吃过晚饭就想睡觉,但车上太吵,其他人总在喋喋不休地谈论,所以很难睡下。
不过,危难之中,人们也表现出了善意。那个织毛衣的女士从行李车厢取回几瓶酒,请车厢内的乘客喝美酒。她还给火车工作人员送了一些东西,说他们辛苦了。
遇到小孩乘客,人们也自发送过去糖果、玩具。再说,只要小孩乖乖不哭,送些东西又如何?
海泽尔喝半杯红葡萄酒后,更想睡了。
夏洛特在耳朵上塞了两个纸团,练就了在吵闹中睡觉的本领,成功睡了。
看着她的睡颜,海泽尔很羡慕。要是夏洛特还醒着,两人还能玩翻花绳。现在只有她一个人,想睡不能睡,醒着又很无聊。
大多数人已经接受了在火车上睡一晚的结果。卧铺的乘客好受多了,可以躺下睡。其他乘客只能睡在椅子上,很难受。
盖严夏洛特的毛毯后,海泽尔无聊地抿着剩下的半杯红葡萄酒,感觉有点涩。
她小口小口抿,也算是打发时间。如果很快喝完,就更无聊了。
再过一会儿,海泽尔打算多要几个点心,用吃东西消磨时间。
突然,车厢氛围变了。有人贴在窗户上说:“外面好像有动静。”
会是救援人员吗?又来了一辆火车?人们开始产生期待。
这个车厢看不到,也听不清,不能得知第一手消息,很着急。
但是那边车厢的乘客已经知道了——那个独自走出去的乘客,带回来了一批人,应该是附近的村民。
村民吗?有些人失望了。村民不会修火车,也不会开火车,那么他们就是来卖补给。
但这次好像不一样。这个乘客似乎是被胁迫过来的,面色很难看。
一开始,他的确是想求助村民,但路上遇到一个男人后,那人热心地说找一帮朋友帮忙,结果叫来一群带枪的凶神恶煞的人,还牵了几匹马。
那伙人反过来让乘客带路:“我们人多,你不怕死就自己走吧。”
走的时候,那伙人还带了几个破罐子,是要做什么?乘客不安地带路。
一个匪徒在车外喊了一会儿,大意是让乘客可怜可怜他们,买下这些食物和罐子吧。
卖罐子,是因为它可以当做古董,古董价值难以估算,因此这伙人可以光明正大地捞钱。鉴于一个乘客还在他们手里,这也变相是赎金。
这列火车的工作人员不多,不到十个。乘客约有一百个。
表面上看,火车这方人数更多,能打得过,但实际情况不一定——那伙人显然是豁出去的!大半夜还聚集在野外,搞不好是什么亡命之徒。何况,他们还有一个人质。
列车长出去交涉。他虽然有枪,但匪徒的枪更多。再说,乘客还在他们手上,开枪不明智。
匪徒一口咬定,只要把那几个旧罐子卖出1000英镑就走。这是强买强卖。他们说,火车上一定有富裕的乘客,为什么不买?
火车抢劫,海泽尔从前也经历过。以前治安差,火车上什么人都有。九几年坐火车时,千万不能穿得好,也不能在车站掏很多钱,更不敢一个人出行时去厕所。
很多人把钱缝在裤子里,不敢装在衣袋。上车前戴的手表,下车后就没了。
后来,治安好了很多,独自上火车也敢去厕所了,平板放在座位上也没人偷。但去欧洲某些国家坐火车,还要提防小偷。
匪徒要的1000英镑,自然是全车人募捐。
这个消息传出去后,很多人不悦,深叹自己倒霉,遇到劫匪。
但人们还是乖乖付钱了。不富裕的人,你一分,我一角;一等车厢的人,自然花个几十英镑。用钱买命罢了。
钱募集完后,人们提前数一遍,发现还不够。当然啦,大家都想尽量少给,不做冤大头。谁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坐一趟火车就丢一笔钱,亏死了。
钱数不够,只好再募集一遍。但就在这时,匪徒们等不及了。火车上的乘客好歹还在室内,他们可是在三更半夜的荒野等的,不舒服。
匪徒不耐烦,随心所欲更改条件,不再强买强卖,直接抢:
“所有人给我闭上眼睛。我们只拿钱,但如果谁睁开眼睛,就不知道干什么了!”这伙匪徒很警惕,怕乘客记住他们的样子。
“钱包提前拿出来,行李箱都打开!”
匪徒威胁后,原本人数就少的几个工作人员也没办法,他们也珍惜自己的生命,只能祈祷匪徒真的只要钱了。
这伙人一节一节地进车厢。他们先奔一等车厢,低于1英镑的钞票不拿。抢几便士几先令的,都是小毛贼,档次低。
车上的女人都用毛毯蒙住头,生怕匪徒注意到自己。
有匪徒在一个钱包搜到几英镑,骂骂咧咧嫌少。
海泽尔紧紧闭着眼睛,低着头,在毛毯下流出汗,几乎打湿了毛毯。
虽然在黑暗里,但她的耳朵能听到声音,感觉匪徒快走到自己身边了。
她行李箱的东西,别的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圣星百合花。
7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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